幼兒園教育的三個主題

我是幼兒園同學的前家長，我的孩子現在已經是一位身高1.43米的小學生了。她每天早晨上學前穿外套的時候，總是會十分利索地先把衣服鋪在床上，手從兩只衣袖中穿進去，再十分利索地套在身上。女兒跟我說，這是從小就養成的習慣。我記得，從她三周歲進入實驗幼兒園開始，她就是這么穿外套的，一直到現在，她始終保持著這個習慣。所以，今天我想跟各位大朋友們分享的是“孩子從幼兒園到底能帶走什么”，圍繞這個主題，我想說三個主題詞。

第一個主題詞便是“習慣”。

其實，幼兒園不是一個學知識的地方，但它確實是一個培養習慣的地方。我們中國人所謂的“三歲看老”，也是指一個幼兒的肌肉記憶，鐫刻在孩子血液中的習慣有可能會延續一輩子。比如人的秩序感，幼兒園的孩子知道領水果要講究先來后到，洗手要排隊，待人要有禮貌……然而，這些秩序感，在長大成人之后卻往往被粗糙而又凌亂地丟棄了。為什么反貪會反出那么多行賄、受賄的人呢？行賄無非就是買一個加塞、擾亂秩序的機會。為什么人與人之間會吵架、互相攻擊呢？就是因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禮貌。

例如，許多成年人擠在一個電梯里，每個人都拼命地往角落里縮，彼此并不打招呼，氣氛異常緊張和尷尬。但是，只要這時候進來一個孩子，一切尷尬就都緩解了。孩子愿意跟所有的大人說話，而大人也愿意跟孩子交談。其實孩子的這種秩序感、這種人際交往的習慣是從幼兒園里帶出來的。因此，我作為一個家長，在這里向大朋友們呼吁：無論我們是做爸爸媽媽的，還是做爺爺奶奶的，千萬要讓家成為一個鞏固和延續好習慣的地方，而不是顛覆好習慣的地方！北師大實驗幼兒園黃珊園長跟我說過一個“5+2=0”的現象，就是我們用五天的時間終于把“小動物”教得像個小人了，結果兩天周末過完再回來，這個小人又變成不講理的“小動物”了。“5+2=0”，為什么會這樣呢？因為，周末回家后爺爺奶奶會說，“在學校、在幼兒園孩子被小夾板套著，規規矩矩的，回趟家不容易，自由兩天吧。”于是，扔下來的小襪子奶奶幫忙洗，吃不完的飯菜姥姥幫著清理，這樣一來，孩子之前養成的好習慣一下子就歸零了。所以，在感慨“可憐天下父母心”的同時，我也再次呼吁：如果我們都愿意孩子從幼兒園帶走一個有益于一生的好習慣，那就請讓“5+2”成為一個正數吧，讓它發生化合反應，而不是歸零。

我想說的第二個主題詞是“相信”。

對于這些幼兒園的孩子來說，信念、價值觀，這些概念都太遙遠。但是，相信是一種力量。幼兒園是給人相信的地方，就像孩子們都相信會有圣誕老人送來禮物，都相信童話里的小花和小鳥是有生命的，都相信小貓、小狗是他們的朋友，而且孩子對人也充滿了“相信”。而現在的許多成人都在討論“朋友真的可信嗎”“我們的這種私人關系都是交情嗎”……瞧瞧，在成人的世界里有多少提心吊膽，有多少不相信！

其實，孩子長大能不能成為一個有信譽的人，這是從幼兒園開始培養的習慣。我記得，北師大實驗幼兒園采用的是蒙臺梭利的教育法，那里的孩子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即他們可以決定自己是被家長接回家，還是住校。在我的孩子三四歲的時候，我就有過很失敗的、不能把她接回家的情況。比如，有一次，我去接她的時候，她告訴我說：“媽媽，我們班的箭頭不是第一名。我們有四個同學說好了，今天晚上住校，你回去吧，我今天要住校。”我獨自一個人回去后，總是要被她姥姥埋怨：這么小的孩子，怎能任由她說不回來就不接回來呢？但我的原則是，只要女兒跟我說“媽媽，我跟我的朋友說好了”，我就會立即跟她說“Byebye”，然后自己回家。小孩子是懂得一諾千金的，她懂得集體的利益比她自己更重要；她知道說好了的事情是不能隨便更改的，這就是相信。小孩子對人性的那種“信”和對于自己的那種“信”，會讓她在成長的過程中散發出不同于成人的光芒，因而每個孩子都是一顆“小太陽”。但是，“小太陽”終究是要來到這個布滿霧霾的世界中的，“小太陽”能夠透過霧霾繼續發光嗎？那就要看我們成人是否仍能讓他們繼續做“小太陽”，而不是任其在布滿霧霾的世界中成為隕石。可見，幼兒園是培養“相信”的地方，這種“相信”在孩子長大之后就會變為一個公民的信念，應該得到成年人的保護。

第三個主題詞是“想象力與自由”。

小孩子在疊紙飛機的時候，他們可能都相信自己的飛機會飛到藍天白云里去，因為孩子的想象力是無限的。在我的女兒兩歲多的時候，有一次她跟我一起坐飛機，她在飛機上曾說：“媽媽，我要到飛機外面去，我要用云彩堆雪人。”我問她：“云彩怎么能堆雪人呢？”她說：“嗨，你不知道，云彩要是落到地上變成了雪，咱們就只能用雪堆雪人了。但現在她在天上，是可以直接堆雪人的。”然而，女兒十歲了，她現在跟我說的常常是“媽媽，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已經是一個有邏輯的小學生了。有的時候，我看見她的某些進步也會惆悵，因為她現在更相信知識，即便她的想象力也是完全可以在邏輯結構之中得以體現的。

不過，我仍然很感激幼兒園帶給她的那種超乎邏輯的想象。作為一個學生的家長，我認為，那些標準答案是老師們的事情，而對于我女兒的非標準答案，我能夠保護多久就保護多久。幼兒園正是給孩子們非標準答案的地方，是讓他們用想象力探知這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的地方。這是非常可貴的，因為人們越成長，就越容易被邏輯和規則綁架，就越會被世俗的無奈左右，也就會越來越覺得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幼兒園的孩子會告訴我們，人有天真，有相信，有好的習慣，可以終身成長，一旦遇見了那個最好的自己，便是最大的福氣。

北師大實驗幼兒園是一所百年老園。我想，孩子從幼兒園帶走的這一切，是這個幼兒園給每一個孩子的承諾。一百年對于一個時代來說是世紀滄桑，有多少蹉跎，多少苦難在百年之中歷經萬水千山；但對于幼兒園來講，則是永遠的天真，永遠的光明，永遠的愛和永遠的笑容。

所以，讓孩子們成為我們的朋友，也好讓我們這些成年人想一想，我們還有沒有小時候的好習慣？我們對人、對世界還有多少“相信”？我們還能不能掙脫“規則”？然后，再告訴我們自己——“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