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婧 馮雪紅
【摘要】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我國生態移民項目如火如荼地展開,生態移民研究也開始興起。目前學界對于生態移民的研究方興未艾,并取得了初步的研究成果,研究者們對生態移民概念界定、效應及適應研究、生態移民與可持續發展、后續產業發展等方面做出了開拓性探索,文章試圖對其中有代表性的成果進行分類總結,同時指出現有研究的不足以及亟須進一步研究的問題,以期對后續更深入的研究有所參考和啟示。
【關鍵詞】生態環境;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
【中圖分類號】C9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14)04-0149-009
人類社會的發展始終伴隨著遷移與變動。20世紀后半期,人類的生存、發展需求與環境的生產、恢復能力之間產生了深刻的矛盾,怎樣緩解人與自然緊張尖銳的矛盾便成為亟須解決的世界性問題,也成為全球共同關注的主題。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經濟與社會的快速發展導致了國內生態環境的急劇惡化,人口與環境的矛盾逐漸激化。始于20世紀90年代的生態移民,便是我國為解決這類問題而進行的一種積極嘗試,國內有關生態移民的研究也在這一時期興起。20多年來,隨著生態移民實踐的不斷發展,學界從不同的學科視角出發,對生態移民展開了多層次、全方位的研究,形成了一系列既有開拓性又有見地的研究成果。迄今為止,有關生態移民研究的學術著作較少,代表性的著作有色音、張繼焦主編的《生態移民的環境社會學研究》,阿布力孜·玉素甫的《新疆生態移民研究》,謝元媛的《生態移民政策與地方政府實踐:以敖魯古雅鄂溫克生態移民為例》,包智明、任國英主編的《內蒙古生態移民研究》,馬偉華的《生態移民與文化調適:西北回族地區吊莊移民的社會文化適應研究》,李培林、王曉毅主編的《生態移民與發展轉型——寧夏移民與扶貧研究》,王永平等的《生態移民與少數民族傳統生產生活方式的轉型研究》。有關生態移民的研究主要見諸各類學術期刊中,筆者在搜集、整理、爬梳新近相關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現從研究主題對生態移民研究狀況進行分類總結與反思,以期為后續拓展研究提供參考。
一、關于生態移民界定的研究
1900年,美國科學家考爾斯“首次將群落遷移的概念導人生態學”,認為“生態移民”是指“出于保護生態環境的目的而實施的移民。”自此開創了科學研究“生態移民”的歷史進程。1993年,“生態移民”首次出現在國內的文獻中,任耀武在有關三峽大壩移民問題討論的文章中,在提到緩解脆弱生態環境與解決人口壓力時,使用了“生態移民”一詞,但并沒有給予“生態移民”一個嚴格的定義。20世紀90年代,生態環境問題引起了人們極大的關注,我國的生態移民研究也由此進入系統詳盡的研究階段。對“生態移民”概念進行界定應是研究者首要解決的問題,但學界并沒有對此達成共識,學者們因視角各異而有著不同的理解和界定,可謂見仁見智。較具代表性的生態移民界定主要有以下幾種:葛根高娃、烏云巴圖認為“生態移民是指由生態環境惡化,導致人們的短期或長期生存利益受到損失,從而迫使人們更換生活地點,調整生活方式的一種經濟行為”;劉學敏撰文指出:“所謂生態移民,就是從改善和保護生態環境、發展經濟出發,把原來位于環境脆弱地區高度分散的人口,通過移民的方式集中起來,形成新的村鎮,在生態脆弱地區達到人口、資源、環境和經濟社會的協調發展”;李寧、龔世俊提出:“所謂生態移民,是指在生態系統之中,由于多種原因造成了自然環境的惡劣和自然資源的枯竭,導致人口與資源環境的矛盾激化,人類為了生存而主動調整其自身與資源、環境之間的關系,以保持生態系統內部諸要素的相對平衡所進行的人口遷移。”包智明則認為:“生態移民是因為生態環境惡化或為了改善和保護生態環境所發生的遷移活動,以及由此活動而產生的遷移人口。在這個定義中包括了原因和目的兩個方面的含義。不論是原因,還是目的,只要與生態環境直接相關的遷移活動都可稱之為生態移民。”
以上幾種關于生態移民的界定較為典型,葛根高娃、烏云巴圖將生態移民作為一種由生態惡化而引發的自發的經濟行為。劉學敏的界定則更多強調生態移民是一種政府行為,認為生態移民是一種自上而下的生產布局調整。李寧、龔世俊是按遷移的主要動因即生態環境的變遷,相對于經濟、社會、政治、爭戰、文化等諸因素變遷推動的人口遷移而提出的概念。包智明的定義也強調了生態移民是一種與生態環境相關的遷移活動,同時也將生態移民與其他移民類型做了很好的區別。
一些研究者還曾對生態移民的界定提出過要求和原則,如包智明在界定生態移民時提到:“其定義既要包括一切與生態環境相關的遷移活動,也要與其他移民類型相區別。”朱文玉、徐晗宇認為,“界定‘生態移民應包含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移民的動因,即自然環境的惡化、人口數量超過生態環境的承載容量;二是移民的目的,即為了保護和改善生態環境,提高農牧民整體的生產生活水平。”
還有學者根據對生態移民這一概念界定的著眼點與角度不同,將現有的生態移民概念進行歸納分類。例如廖雙雙將生態移民的概念歸納為原因層面、目的層面、綜合層面、其他層面。史樹娜、黃小葵將現有生態移民概念分類為致因和目的層面、原因層面、目的與目標層面以及從移民行為的角度進行界定四個層面。馬秀霞則主要依據生態移民的目的,將生態移民的內涵歸納為經濟行為說、扶貧行為說、生態保護行為說以及綜合行為說。
從總體看,目前學界對于生態移民的界定還處于積極的理論探索階段。現有概念大多涉及移民主體和移民誘因兩個方面,對于生態移民內涵的界定則更多的是圍繞生態移民這一行為而進行的,對于政策含義以及移民主體兩方面的解釋稍顯欠缺。目前雖然對于生態移民概念的界定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學者們都把握到了生態移民的核心內涵,即通過人口的遷移達到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其實質是人與自然關系的重新調整。正如田紅所析,學者們的觀點大致趨近于認同“生態移民”是一項涉及面廣、綜合性強的社會系統工程,它肩負著重塑人地關系和諧的使命,同時還必須對當事人的現在的與未來的政治、經濟、文化負責,還要對遷出區的生態恢復承擔責任。
二、關于生態移民效應的研究
生態移民是一項綜合性的系統工程,這一現象必然會產生相應的各種效應,對其效應進行評估分析,有助于調整生態移民的政策及其實施,實現政策功能的最優化。關于生態移民效應的研究,生態移民的有效性得到普遍認可,但與此同時,也有一些學者對生態移民的實施效果表現出了擔憂。
(一)生態移民的正效應研究
學界對于生態移民項目大多持有積極的肯定態度,“在保護生態環境的各項舉措中,生態移民是成本較少而收益較大的一種方式。”“生態移民的效果是多方面的,除了在整個社會發展中的宏觀效應外,在中觀和微觀上還促進了區域生態系統的修復和經濟的發展。”概而視之,生態移民正效應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生態移民的生態效應、經濟效應和社會效應三個方面。
生態效益是生態移民工程實施的基本目標之一,因此生態移民的正效應首先體現在對生態環境的恢復與保護方面。在生態移民效應研究中,學者們普遍談及生態移民所發揮的積極的生態效應,認為在生態脆弱地區實施生態移民有助于改善環境,促進生態良性循環,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存。李皓認為:“生態移民就其生態意義講,是人類活動有意識地從生態脆弱區域退出,從而保證自然界的再生產獲得良好的條件,并通過自然界自身的代謝能力實現脆弱生態的重新修復。”生態效應最明顯的表現是恢復和保護了遷出區的生態環境,楊紅認為:“移民搬遷后,緩解了人口與資源的矛盾,有利于調整土地利用結構和農村產業結構,保護自然植被和陡坡地退耕還林、還草,促進生態系統良性循環。”孫曼莉從三個方面肯定了生態移民的生態效益:“嚴重沙化草地的防治,最簡單、經濟、行之有效的辦法就是實施生態移民搬遷;生態移民是加速植被恢復的重要途徑;中國西部需要建立更多的生態無人區”,進而認為“生態移民是荒漠化防治的重要措施,也是加速植被恢復的重要途徑”。此外,梅花以寧夏地區為例,分析了寧夏實施生態移民的意義與作用,認為生態移民可以“促進沙漠與黃土高原之間國土資源的合理開發利用,建設‘綠色生態屏障。”
對于生態移民的經濟效應,普遍的觀點是:生態移民有助于提高移民生活水平,實現移民收入的增長;有利于調整地方產業結構,實現區域經濟增長,完成生態移民地區脫貧目標。如同研究者所說:“科學的生態移民對于擺脫因環境壓力造成的基礎性貧困有重要意義,”“就移民個體而言,其傳統的生產方式和產業結構的雙向革命提高了經濟收益。”“首先,從區域經濟發展的產業結構變遷來看,人口的集中是產業不斷升級的前提條件,而生態移民為民族地區人口的集中提供了現實可能性;其次,從區域經濟發展空間演變過程而言,生態移民為區域增長極的形成和城鎮化的發展提供了動力;再次,生態移民對民族地區的脫貧工作意義重大。”可以說,在一定意義上,生態移民為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提供了難得的契機。
針對生態移民的社會效應,其觀點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生態移民對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意義重大。皮海峰認為:“建設高度的生態文明是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迫切需要,也是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重要內容,而生態移民是解決生態問題的主要途徑;生態移民對象是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重點和難點,生態移民是貧困地區人民脫貧致富實現小康的重要途徑;生態移民是實現民族共同繁榮、鞏固邊疆、保持社會穩定的需要。”第二,生態移民是人口合理再分布的重要途徑。何國長認為:“適度的人口遷移非常重要。生態移民是實現我國西部民族地區人口合理再分布的重要途徑,對于促進本地區山川、城鄉之間的交流具有重要的示范作用。”第三,生態移民有助于促進民族地區民族團結和社會穩定。楊紅以寧夏南部山區回族聚居區為例分析認為:“我區移民搬遷的對象中少數民族人口占50%以上,充分體現了黨和政府對少數民族的關懷和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也促進了搬遷群眾與當地群眾的相互往來和交流,增進民族感情,對促進少數民族經濟文化發展,實現各民族共同繁榮,維護社會政治的穩定具有重大意義。”焦克源、王瑞娟以內蒙古地區為例,認為在生態移民實施過程中“少數民族人民獲得了長遠發展的資源,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有助于強化其對黨和政府的認同感,有利于民族團結,促進社會穩定。”第四,生態移民有助于轉變移民人口思想觀念的更新。周建、施國慶、李菁怡認為:“生態移民使封閉的自然經濟社會系統逐步向開放的市場經濟社會系統轉化,必然帶動移民的思想觀念發生深刻變化。”而學者們大多認為這種思想的轉變是積極有益的,如移民的科技及教育意識的增強等。第五,生態移民帶動了城鎮化的發展和新農村的建設。生態移民與城鎮化的發展也是當前學界研究的熱點問題之一。王小梅、高麗文認為生態移民與城鎮化從本質上來說有一定的聯系,這種聯系體現在:一是空間人口轉移的趨同性,二是人口功能轉變的相似性,三是遷移目標的一致性。拜琦瑞、馬文靜從經濟學的角度分析西北地區生態移民的城鎮化,認為“西北地區城鎮化的路徑選擇較多,通過生態移民的方式促進城鎮化,是西北地區城鎮化的一條特殊路徑。生態移民與城鎮化的有效結合,不僅有助于遷出區生態環境壓力的減小和改善,也有助于遷入區城鎮化的發展。”鄭瑞強認為移民集中安置點在建設時要注重與小城鎮、小集鎮、新農村建設相結合,統籌規劃,協調發展,小城鎮在移民搬遷進入后,不僅資金、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得到進一步聚集,城鎮消費也得以擴大,可以促進當地城鎮化的發展。
(二)生態移民的負效應研究
同任何一項公共政策一樣,生態移民這項復雜的工程在充分發揮其積極作用的同時,也會帶來一些負效應。在恢復生態的同時造成新的環境退化;可能產生的社會文明危機;移民個體對政策實施滿意程度低。杜小麗在肯定西北沙塵暴地區生態移民積極影響的同時指出:“伴隨著移民的外遷,更加劇了土地的荒蕪和沙化。移民還增加了遷入地的環境壓力,造成了遷入地資源利用的緊張。對移民者而言,在原居住地已經形成了自己的生活習俗、宗教信仰以及生活方式,初到一個地方,極易產生文化震蕩。”而徐紅罡則主要從生態角度提出質疑,他通過對內蒙古阿拉善盟草原區的考察分析指出:“‘生態移民有可能產生意想不到的,甚至更為嚴重的生態破壞:‘首先,草原上牧民的人口密度的減小,會導致從甘肅等地到草原上挖甘草、摟發菜的流動人口增多,對草地的破壞將更加嚴重。其次,從熟練的牧民轉為熟練的農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生態移民政策實施的結果使原來對草場資源的過度利用轉變為對水資源的過度使用。”
可以看出,生態移民在實現生態環境恢復和改善、解決貧困地區經濟狀況、促進地方社會發展方面起到了積極而又獨特的作用,但同時生態移民在實施過程中產生的一些負面影響也備受關注和憂慮。因此生態移民的具體實施要因地制宜,及時、準確地調整政策及實施方案,爭取最大限度地發揮生態移民的正效應,并將其負效應降到最低。對于生態移民效應的研究,我們也不能一概而論,要在承認生態移民所帶來的積極效益與影響的同時,正視存在的問題,在研究中做到實事求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而生態移民是否具有理論和實踐上的普遍適應性,這也是一個值得我們深入研究的問題。
三、關于生態移民社會適應和文化適應的研究
“生態移民作為公共政策,既是一種經濟行為,更重要的是一種文化、社會和生活方式的變遷和適應過程”,“遷移不但會使移民的生產生活場所在空間位置上發生變化,而且也會使移民的生產生活方式以及與此相關聯的社會結構和文化習俗發生變化。無論采用什么樣的移民方式,這種變化都是很難避免的。”近年來學界對于生態移民適應問題的研究也表現出了高度的關注與熱情,主要體現為生態移民的文化適應和社會適應兩個方面。
(一)生態移民社會適應研究
一是對于生態移民社會適應研究的重要性認識比較充足。魯順元認為:“社會適應問題是生態移民理論研究的重大命題,與社會學領域移民市民化命題類似。在實踐上,它對生態移民行動的成敗起著決定性影響。”張鐵軍也指出:“當前,‘搬得出對于生態移民而言已是既成事實,我們現在更應關注的問題是生態移民能否適應遷入地的生產生活,‘穩得住進而達到‘逐步能致富,即生態移民在遷入地的社會適應過程”,“生態移民在遷入地的社會適應是一個綜合的社會轉變過程,而這個過程對任何形式的生態移民而言都是一個艱難的、漸進的過程。”解彩霞通過對社會適應與回遷愿望兩者之間相互關系的分析,認為生態移民的社會適應程度直接影響移民的回遷愿望,提出要“提高移民社會適應能力,降低回遷風險。”
目前對于生態移民的社會適應研究多以某個生態移民區域為考察范圍,這其中又以三江源地區的社會適應研究最為突出。對于生態移民社會適應研究的基本內容,學者們主要從生態移民的生活方式、人際交往、經濟生活等方面進行考察。解彩霞在研究生態移民的社會適應問題時,具體描述了調查點的環境和生理適應、日常生活適應、生產適應、人際和風俗習慣適應、心理適應幾個方面,由此呈現生態移民目前的社會適應狀況。此外,石德生以青海格爾木市為例,考察了生態移民的生活狀況與社會適應狀況,認為生態移民的生活方式與社會適應具有“生活方式的傳統性特征;心理、觀念的文化震蕩與邊際人格;初級城市化”的特征。
二是對于生態移民社會適應的影響因素也頗多關注。索端智認為:“三江源地區生態移民的社會適應受到幾個基本因素的影響,一是非自愿移民的心理不適;二是從自給自足到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競爭環境帶來的不適;三是從游牧到非牧的跨文化轉型帶來的不適;四是人的整體發展能力帶來的全面的社會適應困難。”解彩霞也對影響移民社會適應的因素進行了分析,認為“職業身份的變遷——不確定性;生產技術的不適應——對遷出地的生計依賴;移民指向——從自己負責到國家負責以及其他原因”是影響生態移民進行良好社會適應的主要因素。
針對生態移民存在的社會適應問題,眾多學者也積極參與、獻計獻策,提出了很多具有實踐價值的解決方案。張鐵軍認為,“面對生態移民在社會適應過程中面臨的諸多困境,需要從政府層面、主體層面、社區層面和社會層面采取措施,突破其社會適應的困境,讓其在遷入地‘落地生根”。馬寶龍也為生態移民適應能力的提高提出對策:“多途徑、多渠道實現生態移民的順利轉產,為移民適應能力的提高提供物質基礎;加強以‘實現后續發展為主題的廣泛宣傳,打破傳統思想對生態移民的影響;重視漢語掃盲培訓,加強移民子女基礎教育;建構一套適合于三江源區的特殊的生態移民支持政策;尊重藏族生態移民群體特殊的生活和風俗習慣,發揚傳統文化在確保移民穩定,移民發展中的積極作用,促進移民適應能力的提高。”
(二)生態移民文化適應研究
學界對于生態移民的文化適應與社會適應的研究在很多方面存在共性,例如對社會適應和文化適應重要性的認識,以及定性分析的研究方法等,但生態移民的文化適應研究也呈現出了有別于社會適應研究的特點。
第一,生態移民的文化適應涉及民族文化保護及宗教問題等。很多學者認為在少數民族地區開展生態移民項目對于當地的民族文化來說是一場考驗,因此在生態移民地區開展民族文化保護勢在必行。對此,祁進玉認為:“生態移民出現較多問題的一般都是在少數民族或族群中,與他們根深蒂固的文化傳統觀念、價值觀、倫理觀、宗教觀有著密切的聯系。但凡遷出祖居地,到了一個相對陌生的社區,尤其是城鎮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少數族群的移民群體首先面臨的就是復雜的社會適應問題。諸如生活方式的轉變、生產方式的轉變、社交網絡結構的變化,甚至更進一步會面臨文化傳統觀念與現代文明的抵觸和碰撞以及隨之而來的文化變遷的危機。”李菁怡、施國慶、周建認為:“生態移民地區多為少數民族地區,有的民族信教的人口比例較高,有的甚至全民信教。因此在移民時,當具有不同宗教信仰的人群、具有宗教信仰和不具有宗教信仰的人被安排到一個社區時,就會面臨宗教信仰的社會整合問題。”王放、王益謙為此提出:“少數民族生態移民要盡可能在民族自治區域內部考慮相對集中安置,以利于相同民族與文化、風俗習慣的認同、適應與融入;特別是對那些與村落社區內社會整合有關的宗教信仰、傳統和重要的風俗習慣,更是不能掉以輕心,否則會引出許多矛盾,甚至會影響到整個移民安置。”
第二,生態移民文化適應問題解決對策的探討。百樂·司寶才仁基于三江源生態移民文化變遷的研究認為,文化適應才是三江源地區實現生態移民最終目的的關鍵,并對此提出建議:“著眼于生態移民的繼續社會化,注重發揮文化系統的功能;著眼于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強化教育系統的功能;著眼于生產方式的轉變,調整結構,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著眼于生活方式的轉變,培育新的價值標準;著眼于文化的整合與進化,充分發揮社會群體組織系統的功能”。王朦提出:“樹立保護少數民族文化權利的觀念,重視在生態移民過程中的少數民族文化;擴大參與主體范圍,做到政府、移民、社會組織都參與到生態移民的過程中;加強相應法律、制度以及配套設施、政策的建立,保證生態移民的順利實施。”
顯然,生態移民的文化適應和社會適應問題,其意義非同小可,這關乎地方社會發展與穩定以及民族文化保護等眾多方面。目前對于生態移民文化適應和社會適應的研究有增無減,更多的調查研究與深入討論也是我們所期待的。
四、關于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的研究
生態移民在搬遷之后無疑面臨著生存和發展問題,怎樣實現生態移民的可持續發展,也是一個重要且關注較多的問題。
一是討論生態移民與地區可持續發展的關系。王放、王益謙分析了長江上游生態移民與可持續發展的關系,并從五個方面討論了生態移民與經濟可持續發展的關系:生態移民與生態環境建設;生態移民與脫貧致富;生態移民與民族團結和社會穩定;生態移民與產業結構調整;生態移民與基礎設施建設。
二是分析影響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的因素及對策建議的提出。尹秀娟、羅亞萍主要針對三江源地區生態移民遷入地,分析了制約可持續發展的主要因素:“后續產業發展緩慢;生態補償機制建設滯后;生態環境建設難度大;人口增長過快;教育落后,人力資本匱乏。”有的學者將制約少數民族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的因素分為社會因素、經濟因素、自然條件和移民自身四個方面,認為每個方面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制約因素。針對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中呈現出的問題,研究者們也提出了對策與建議。例如朱儒順、史俊宏認為,對于草原牧區生態移民的可持續發展,有許多問題值得進一步思考,這些問題的解決方法應包括:“選擇人口、資源與環境相協調發展的區域為生態移民點;移民過程中需要防止‘政府悖論;走開發型生態移民道路;政府相關部門參與牧民轉移;鼓勵企業參與牧民轉移;設立生態環境稅和生態移民轉移支付制度。”杜慧熒等人基于寧夏地區的分析,提出實現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的保障措施:“注重配套基礎設施建設;強化政策引導;加強科技服務;大力推進產業化經營;拓寬移民增收渠道。”周華坤等人則以三江源地區為目標,提出了促進三江源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的建議:“加快小城鎮建設步伐;加強移民的后期扶持力度,多渠道、多形式培育后續產業,實現生態移民的順利轉產;建立完善的多元化生態補償機制,適當調整生態移民補助標準;加大培訓力度,制定合理的培訓方案,加強移民子女基礎教育;構建一套適合于三江源區的特殊生態移民支持政策。”
此外,還有學者還提到了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的目標及原則,金蓮等人認為少數民族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的具體目標應包括社會、經濟、生態三個方面;生態移民的可持續發展還應遵循科學規劃,合理布局;政府主導,社會參與;移民自愿,以人為本;培育產業,促進就業;改善生態,保護環境;民族團結,和諧發展的原則。
由上可見,大多數學者根據我國生態移民在各地區的實際發展狀況,從重要性、存在問題以及解決方法等方面對生態移民的可持續發展問題進行了有效討論。隨著生態移民進程的不斷推進,生態移民的可持續發展問題愈顯其重要性,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問題。
五、關于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的研究
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問題也受到關注,“移民安置和重建發展是生態移民工程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因而,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狀況對于生態移民的安置以及遷入地的重建發展都起著決定性作用。”對于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問題的研究,以三江源地區居多,已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后續產業發展的定義、發展模式、產生的問題及對策建議等方面。
吳俊瑤在總結了現有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將生態移民后續產業定義為:“在生態環境惡化和生態環境需要保護的地區,生態移民根據地方生態環境與經濟社會發展實際,按照遵循國家統一部署,在各級政府財力支持和政策引導下,在退耕還林、天然草原退牧還草、農牧民搬遷轉移安置、生態及扶貧移民搬遷安置等項目的實施過程中,逐步從傳統農牧業向第二、三產業轉產轉移、就業并逐步致富的支柱產業。”
劉曉平基于三江源地區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現狀,提出了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的三類模式:發展循環經濟,走農牧產業化道路;發展園區經濟,走特色產業加工道路;發展生態旅游產業,走可持續發展道路。趙宏利等人認為生態移民后續產業在具體實施中要因地制宜、分類指導、逐步推進,這主要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生態移民轉產期——選擇維持基本生存型產業模式;第二階段:生態移民發展期——選擇溫飽或脫貧型產業發展模式;第三階段:生態移民穩定發展期——選擇小康型產業模式;第四階段:生態移民可持續協調發展期——選擇富裕型產業發展模式。
對于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中出現的問題,劉學敏認為主要表現在:政府部門和生態移民家庭之間不對等的權力關系;企業和生態移民之間不對等的利益關系;政策制定、科技支持與現實情況的不匹配關系。馬玉成認為三江源地區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存在的主要問題有:安置區社會發育程度低,發展后續產業的空間和條件差;牧民傳統觀念和生產生活習慣,限制了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的發展;資源環境條件,限制了舍飼一半舍飼畜牧業的發展。邢曉紅針對自己提出的三江源地區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所面臨的“主導產業產業化經營水平較低;發展后續產業的空間有限;產業布局發展不合理;移民轉產就業渠道狹窄”等問題,提出了對策與建議:“加強科學管理,建立生態移民補償機制;培育主導產業,推進畜牧業產業化經營;實施城鎮帶動,促進產業布局的合理化;樹立創新意識,積極推進移民轉產安置;提高移民素質,加強移民轉產就業能力。”
另外,張麗君、王菲總結了青海牧區、內蒙古牧區、新疆及西藏牧區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的現狀,并針對問題提出了對策。《內蒙古草原生態移民的后續產業發展狀況分析》、《阿拉善盟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現狀與對策研究》等針對內蒙古地區的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問題進行了探討。這些論文對生態移民的生存與發展都可提供有益的理論參考和實踐指導價值。
六、討論與思考
總體來看,目前我國生態移民研究體系比較龐大,在生態移民內涵、效應與適應研究、生態移民可持續發展以及生態移民后續產業發展等方面取得了比較豐碩的成果。除上述研究外,《生態移民遷移的動因分析——以三江源X村生態移民為例》一文對我們了解生態移民的動力機制也有所幫助;《西部生態移民的相關政策法律研究》一文還梳理了西部地區生態移民的各項政策及法律建設,為我們了解生態移民相關政策提供了有益借鑒,等等。毋庸置疑,這些成果對于我國生態移民研究具有重大的理論及實踐意義。但是不可否認,生態移民研究還存在局限性與諸多不足,為了生態移民研究能夠更深入和全面、系統地展開,筆者認為以下幾個方面值得注意。
第一,從研究方法、研究方式來看,研究者們應基于多學科視角全面地拓寬生態移民的研究領域,除了要加深生態學、人類學、經濟學等單學科對生態移民的研究以外,還應加強交叉學科的生態移民研究,綜合多學科力量進行系統的研究。除此之外,生態移民研究還需要在微觀層面將定性研究、實證研究與田野調查相結合,豐富和完善生態移民研究方法。
第二,加強對生態移民主體的研究,多關注生態移民這一行為主體的現實狀況。對搬遷后移民生產生活的轉變、思想意識和風俗習慣的變化以及移民所經歷的文化變遷及社會、文化適應狀況等方面進行追蹤深入的考察研究。其中尤其要注重對生態移民返遷、回流問題的研究,這將影響到生態移民政策的制定與實施。
第三,生態移民的重點在西部,現有生態移民項目大多開展于西部少數民族地區,這就與民族問題聯系在一起,因此生態移民項目不僅涉及生態、經濟、社會等方面,更關乎民族文化、宗教信仰等問題,甚至對于社會穩定、民族團結都有著重要影響,因此研究者們應注重對少數民族地區的生態移民研究,更多關注少數民族地區生態移民狀況尤其少數民族生態移民研究。而究竟怎樣實現民族地區生態移民的生態、經濟、文化的協調發展,這也是值得我們深入討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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