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幾個沉重的低音振動著我的耳膜,擊打在我的心上,低低的,緩緩的,就像暗處無形的野獸,匍匐著;突然,音調驟高,齊整有力的八度轉瞬為詭異的黑鍵,猶如野獸霎時迸發出驚人的吼叫,是一種駭人的力量,是一種從沉睡中驚醒的力量,扣人心弦。進而音樂化為流暢的短奏,疊加著黑鍵神秘不可尋的音調,好似變幻莫測的淙淙流水,還不待你細細品味就已逝去,留下腦海里盤旋著的,耳邊陸續回響的怪異。不知所云的奇妙音樂感覺,又突然轉向急板,顆粒性的聲音一點點敲擊在心頭,齊密有力的和弦如萬馬千軍的步伐踏在心上……
這便是李斯特的B小調奏鳴曲的開頭。
李斯特于1852—1853年創作的這部作品,是以回饋舒曼于1839年題獻給他的《C大調幻想曲》,也是這位大師留下的唯一一部奏鳴曲。他堅信音樂能夠表達一個故事,一幅畫或一個場景,在19世紀歐洲樂壇上“保守派”和“激進派”爭執奏鳴曲的風格框架時,李斯特已開始嘗試將文學和繪畫的內容納入到奏鳴曲中,將并傳統的四章節奏鳴曲逐漸融合為單樂章形式,以“主題變形”為發展核心。一直以來,眾多人對《B小調奏鳴曲》真正內涵的猜測從未停止,一是歌德的《浮士德》,許多人認為《B小調奏鳴曲》可以被視為浮士德抗拒魔鬼的誘惑,在愛恨交織中,歸于崇高獲得救贖的縮影。二是李斯特的自傳,三是彌爾頓的失樂園。而對于我來說,這首曲子就像一個人的一生,是李斯特的寫照,歷經了磨難,輝煌,疲憊,焦慮,哀傷……跌宕起伏的情感在作品里體現得淋漓盡致。
李斯特1811年生于匈牙利,幼年的他已是一位音樂神童,9歲就舉行了第一場鋼琴獨奏會。1821年去維也納隨車尼爾學習,之后一直在歐洲演出,與當時文學界,繪畫界名流交往。他享有風格華麗趣味非凡的鋼琴弦技大師的聲名,盛極一時。他卓越的才華和英俊的外貌,吸引了無數佳人,促成了一段段風流情史,而這些經歷也對他浪漫的曲風帶來一定影響。他不僅譜寫了諸多聞名的交響曲,協奏曲,歌劇幻想曲……更是開創了交響詩的時代,為管弦樂創立了新的藝術形式。他一直是音樂界一位浪漫的謎一樣的人物,是天才而不乏狡黠機智,是炫技家同時也具表演天份,他為人慷慨,提攜同僚興后進,幫助肖邦一舉成功。然而光輝的歷程助長了李斯特內在浮夸的傾向,他曾說:“也許我是上了那架把我捆緊在鋼琴上的神秘力量的當了。”缺少內心的寧靜,浮華喧囂的周身防礙了他的藝術達到成熟的境界。
這首盛年創作的曲子,在柏林首演過后,音樂評論家漢斯立克批評這首作品道:“從末聽過如此將支離破碎的要素狡猾又大膽地連接一起,同時也從末體驗到百人竟對所有的音樂作如此混亂而又狂暴殘忍的斗爭。”舒曼妻子克拉拉也覺得這是首使人害怕不安的作品,內容空洞,除了噪音沒有別的東西,你在其中不可能找到一點點和諧的東西,總之它一無是處。這也與著名作曲家勃拉姆斯觀點一到致。當時音樂界的保守派都無情地抨擊它,而“新進派”觀點卻截然相反。這首作品真正價值與美感在今天已得到深度的挖掘,這部單一主題變形手法運用得登峰造極的大型作品,在鋼琴文獻中的重要性和歷史意義已經無須贅言,它成功地脫離了傳統奏鳴曲式,同時又并未犧牲奏鳴曲式固有思維的巨大凝聚力量。但歷史以來,人們的另一個關注焦點在于這首作品的華麗炫技與作品內涵情感的沖突。李斯特追求的是一種令人眩暈的,具有炫技特技的鋼琴演奏風格,極快的速度,響亮的音量,輝煌的技巧,狂放的氣勢令當時的人們為之陶醉。這些技巧也在B小調奏鳴曲中展現得出神入化。也許有人會說:“浮華的技巧會掩蓋真實的情感。”其實不然,當時那么多人批判,難以接受這部作品,是由于思想的局限無法接受這樣個性新穎、不倫不類的音樂。我一開始聽這首曲子也是不知所云,但是仔細翻閱譜子,查閱資料和反復細聽后,慢慢開始有所領悟,我們可以聽到他的思想意識中存在著深刻的矛盾。對愛情的失落遺憾;對取得成就受人景仰的驕傲愉悅,對音樂的熱情爆發,對世俗的急切虛榮,對美好事物的溫柔向往,對生活選擇和創作道路的懷疑、動搖、悲傷;在一片迷茫中尋找著正確的道路。我想,李斯特在寫這首曲子時是別出心裁的吧,把自己的豐富的閱歷,對人生和生命的思考融到了每一個音符中,而他的思維方式、邏輯,經過時光的歷練和歲月的沉積,使他的人生觀,世界觀也發生了改變。所以相較他以往的曲子,實在是一種顛覆性的創作,相當震憾。
在這首曲子中,反復感悟,你會聽到李斯特內心的獨白,他的掙扎,他的憤怒,他的迷惘,他的壓抑,他的虔誠,他的柔情,他的浪漫,他的幻想……一切的一切,交織在那神妙怪誕,撲朔迷離的樂章里,在最后節奏漸漸放慢,音調越來越高,化為輕輕的波浪音,帶著難以揣明的情愫意蘊終結了一曲,給人留下了無限的遐想,耐人尋味而發人深思,總想追尋到那么一個答案,腦海中卻只留下一個空靈的畫面,仿佛是消散的靈魂,幾縷難以用言語表達的氣息縈繞著你,心中翻涌起無限感慨。
“在開始時誕生,在結尾時死去”。
作者簡介:王思力,長沙市南雅中學高1302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