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茹
摘 要:《墻頭馬上》為白樸代表作之一,描寫了李千金與裴少俊的愛情故事。戲劇在人物塑造上運用對比襯托手法,情節上矛盾沖突集中,語言更是寓莊于諧,表現出了作家杰出的語言才能。
關鍵詞:人物性格;語言;愛情
那一年,她是墻頭笑顏如花的少女,為了那一見傾心的馬上少年,甘愿效仿文君夜奔。自此七年,日夜躲藏,無名無份卻為他生兒育女。一朝事發,卻被一句“奔者為妾”傷的體無完膚,縱有百口亦難辯駁。井底引銀瓶,繩斷;石上磨玉簪,簪裂。放下,轉身,回家,父母皆亡,只余空宅。
李千金的每一個轉身都帶有決斷,夜奔、歸家,一個女子,卻有男子的氣概。
“我若還招得個風流女婿,怎肯教費工夫學畫遠山眉。寧可教銀缸高照,錦帳低垂。菡萏花深鴛并突,梧桐枝隱鳳雙棲”李千金直白的讓現代人都有些臉紅。可是她何嘗不是道破了大多數女子的心聲呢?李千金不似名門閨秀般有欲說還休的嬌羞,倒似市井女子的天真潑辣。那一日墻頭一見傾心,便處處主動,差梅香暗送信箋,約裴少俊跳墻幽會,這樣的大膽奔放。被嬤嬤撞破后,求情耍賴,直至私奔。她身為洛陽總管的女兒,又怎可能沒有讀過《女則》之類的女子必讀書物,焉有不知“奔者為妾”的道理?可她還是選擇了夜奔這條路。這顯得過于沖動了些,算算她與那裴少俊相識不過幾個時辰的時日,竟在這見了兩面的情況下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她可有想過那卓文君的結局,可否讀過那《白頭吟》,可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難尋?此處是作者過于高估了男女的愛情,急于求成了,還是在愛情面前女人本就這樣一頭扎進去,不計后果。
墻頭馬上的故事,到元代,變成了才子佳人的大團圓的結局。最初,民間“青梅歌”的傳說中,金英被拋棄。元代劇作家,更加愿意用大團圓來歌頌對愛情婚姻自由的追求。白居易的《井底引銀瓶》說“止淫奔也”,《墻頭馬上》則是贊揚了對愛情的堅持,這樣的改變展現了元人更加信仰愛情。
李千金不說自己為李世杰之女是對門閥制度的反抗。若說,便不會生出如此事端,但因這不說,卻更有諷刺意義。世家女子私奔便可接受,平民女子私奔則為淫婦,豈非可笑?
由此也看出李千金的天真。因為天真所以她大膽果敢,身為官宦之女,豈會不知官場上的婚姻并不單純是婚姻而與家族利益、面子相關?也因為天真,所以他才會以石上磨玉簪,井底引銀瓶來證明自己的愛情。這就如同《上邪》一般,女人總期待天賜的好姻緣,相信心如磐石不可轉也,卻往往高估了男人的愛情。難得之處是,簪折、繩斷,并沒有神話般展示月老的能力,卻也更直接地指出了愛情那可悲的無關痛癢。因為天真,所以她如此看重自己的尊嚴。她相信尊嚴不來自出生背景,而是源自自己的坦坦蕩蕩。她理直氣壯,卻不知門閥倫理比她更理直氣壯,她的理直氣壯竟顯得蒼白無力。
與李千金相比,裴少俊顯然軟弱無力了許多。他雖未始亂終棄,卻始終逃不過父命難違。在父親看不見的地方,他山盟海誓,將李千金帶回家七年,卻只讓她藏身花園之中。七年間,他未考取功名,似乎將當日月下的條件忘得一干二凈。懦弱怕父,無進取心,空有個好家世,二人形象一比高下立見。“少俊是卿相之子,怎好為一婦人,受官司凌辱,情愿寫與休書便了。”好一個卿相之子,身份尊貴,可曾想過他那夫人曾也是官宦之女?即便她未曾表露,見她那宅院華貴,便也可猜想,究竟是他太傻還是他太薄情?父親辭官,自己考取功名后,他又想認回這媳婦,便說“這是我父親之命,不干我事。”這般為自己推脫,真是毫無男子氣概可言。
再說這裴行儉,典型的頑固、好面子工程、虛偽的封建衛道士。“我便似八烈周公,俺夫人似三移孟母。都因為你個淫婦,枉壞了我少俊前程,辱沒了我裴家上祖”這等自命不凡。“ 呸!你比無鹽敗壞風俗,做的個男游九郡,女嫁三夫”如此絕情。而后來呢?他說:“你可怎生不說你是李世杰的女兒,我則道你是優人娼女”“你既不認,引孩兒回去。”竟似個破皮無聊,哪有尚書的威嚴。前者冷酷無情,居高臨下,后者低聲下氣,委曲求全,好似唱了一出川劇變臉。也正是裴行儉言語上的前后矛盾,體現出了白樸幽默的語言風格。
短短四折,白樸在人物塑造上用盡了對比與反襯,突出了李千金的堅貞、勇敢與天真。矛盾沖突集中且頻繁,從相見到夜奔再到花園撞破,一氣呵成。語言上更是幽默風趣。
而《梧桐雨》無論是基調還是藝術手法上都與《墻頭馬上》都有不同。《梧桐雨》的基調是沉雄悲壯的,整部劇并無激烈的矛盾沖突,主要以唐明皇與貴妃的柔情蜜意為主,最大的沖突在第三折的馬嵬兵變。與《墻頭馬上》相比,《梧桐雨》語言更加柔美抒情。且在主題思想上,《梧桐雨》更加矛盾一些。他既有對唐明皇專一深情的刻畫,也有對愛情誤國的批判。他痛心于唐明皇的昏庸自大,指責貴妃的“紅顏禍水”,卻又歌頌了愛情。白樸身處在朝代交替之時,家國飄零之感自然會更濃厚,可是她是否會由這家國飄零想起這歷代亡國之君皆亡于“情”之一字上呢?
這兩部劇,也足見白樸的思想的深邃矛盾,創作的多變,語言的豐富。
白樸的確是一位杰出的元曲作家,從他自身而言,創作風格多樣,藝術手法多變。與他人相比,就一個被多人選用的婚姻愛情題材,他能通過各種矛盾沖突塑造出李千金、裴少俊、裴行儉這三個性格鮮明的角色,避免了人物性格單一的缺陷,也可見他對語言的、劇情的把握能力。
不過這樣一種大團圓的結局總讓我覺得使這部劇暗淡了一些,這也顯示了他們的天真,也正是這份天真,使得他們的語言竟顯本色。作家們歌頌愛情,反抗門閥制度。他們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讓他們筆下的才子佳人們幸福。可是這樣的幸福在如今看來又有些無奈,如裴少俊般的男子遠配不上如李千金般的女子啊。可是這也只是我作為一個現代人對它的感覺,因為深感無論時代如何變遷,愛情終究抵不過現實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