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宇凡 陳岳芬



摘 ?要:本文運用內容分析法,對新浪新聞中心新聞、財經兩個頻道六年間(2009-2014)有關“蟻族”群體的報道文本進行量化分析,旨在探究大眾媒介對該群體的建構方式并比較不同媒介的報道。在數據分析的基礎上發現,黨媒和市場化媒體在蟻族形象的建構上呈現出顯著差異;無論是對“蟻族”群體的關注深度還是對“蟻族”個體的呈現程度,二者均明顯不足。大眾媒介的建構方式,對蟻族問題的順利解決產生消極影響。
關鍵詞:蟻族;媒介形象;建構;差異分析
中圖分類號:G206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文章編號:1672-8122(2015)07-0036-04
一、研究背景
“蟻族”一詞,源自廉思2009年所著《蟻族:大學畢業生聚居村實錄》一書,它是對“大學畢業生低收入聚居群體”的典型概括,這一群體具有“大學畢業”、“低收入”和“聚居的生活狀態”三個主要特征[1]。據中國教育在線發布消息,2015年,全國高校畢業生總數將達到749萬人,比2014年增加22萬人,創下歷史新高[2]。毋庸置疑,連年遞增的高校畢業生人數,使得“蟻族”群體不斷擴大。自“蟻族”一詞出現以來,這一群體便引發了媒體的廣泛關注,其因困頓的生存環境還被稱為繼農民、農民工、下崗職工之后的第四大弱勢群體[3]。
因此,對“蟻族”群體展開媒介形象的建構分析,有助于對該群體生存狀況的了解。無論如何,媒介建構的“擬態環境”,終究是人們形成主觀世界的中介,并且,在這個日益媒介化的現實世界中,媒介形象早已成為客觀世界的組成部分,并對現實世界產生實質性影響。
依據廉思提出的“蟻族”概念及其特征,研究者檢索、測試相關數據庫收錄的報道文本,發現:在慧科新聞數據庫中,“蟻族”一詞最早由《廣州日報》于2009年9月19日報道中首次使用。
此后,隨著媒體的不斷報道,“蟻族”逐漸成為社會熱詞,學術界也開始了相關研究,大多聚焦于成因、對策研究,抑或生存狀態、自我認知、心理問題以及就業、蝸居等議題,關注大眾媒介對其進行形象建構的甚為少見,可見,該議題尚有拓展空間。
二、研究對象及方法
(一)研究對象
為探討“蟻族”群體在我國大眾媒介中的形象建構,本文選取新浪門戶網站中新聞、財經頻道上關于“蟻族”的報道為研究對象,主要基于兩方面考慮:其一,新浪作為我國一家大型的綜合性門戶網站,擁有廣闊的受眾群和知名度,其新聞轉載面覆蓋了我國絕大多數新聞媒體的報道,這其中既包括《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報》這樣的黨報大報,也包括《南方都市報》《京華時報》這樣的市場化媒體,信息來源覆蓋面廣;其二,新聞、財經頻道是重要報道轉載的主要頻道,“蟻族”群體的報道主要集中于其中。
此外,為了解不同媒介在“蟻族”形象建構中的差異,本研究比較分析黨媒與市場化媒體,這是最有可能產生差異的兩類媒體,從中亦可觀察媒介雙軌制背景下不同類型媒介對待弱勢群體的立場、態度及其建構策略。
(二)取樣方式
本研究采用內容分析法,對新浪新聞、財經頻道中的“蟻族”報道進行抽樣。在新浪新聞中心的高級搜索中,設定關鍵詞為“蟻族”,搜索時段為2009年1月1日至2014年12月31日,并限定標題檢索,共得到863篇報道。以系統抽樣(等距抽樣)方法抽取172篇樣本,剔除35篇重復、無關或無法分析樣本后,最終獲得有效樣本137篇。其中,64篇樣本來自黨媒,73篇樣本來自市場化媒體(如表1所示)。
表1 ?有效樣本分布
媒體屬性 數量 百分比(%)
黨媒 64 46.7
市場化媒體 73 53.3
總計 137 100
(三)類目建構
本研究根據以下五項指標對研究內容進行分類和編碼:1.報道體裁:消息、通訊、評論、訪談、約稿和其它;2.消息來源:“蟻族”或其親屬、用人單位領導或同事、政府機構或官員、專家學者、租賃方、網民與群眾、其它媒體和其它來源;3.報道主題:“蟻族”生活狀態、“蟻族”群體發展情況、政府政策、社會輿論4大類;4.報道立場態度:分為對“蟻族”問題的態度、對“蟻族”自身的態度兩個維度,正面態度計1分,中立態度計0分,負面態度計-1分,并統計對“蟻族”問題態度得分和對“蟻族”自身態度得分;5.個體呈現:媒體在報道“蟻族”問題時對“蟻族”個體的關注與呈現情況,從年齡、性別、學歷、月收入、所在地區、未來打算6個方面編碼。
(四)編碼過程與相互同意度
為保證研究的科學性與準確性,依據里夫和弗雷德里克(Riff & Frederick,2010)對內容分析法相互同意度的說明[4],內容編碼由兩位編碼員獨立進行,并從137篇樣本中隨機抽取15篇樣本測算編碼員的相互信度,測量結果為0.92,在可接受范圍之內。
三、研究發現
(一)報道量連年下降
媒體對“蟻族”的報道高峰出現在“蟻族”一詞出現的最初兩年,而在熱度消褪之后的最近四年,媒體的報道量呈現出顯著下降趨勢,尤其在最近的2014年,只有4篇樣本來自該年。由表2可知,報道量在2010年激增到頂峰,此后便顯著下降,且基本保持著連年下降的趨勢。
實際上,“蟻族”問題并未在2010年以后得到顯著緩解,之所以在報道量上呈現顯著下降的態勢,主要是因為2010年乃“蟻族”一詞出現的第二年,各方對“蟻族”的關注和討論此起彼伏,尤其是2010年各地兩會期間,有人大代表紛紛提出解決“蟻族”問題的提案,有些還前往實地看望“蟻族”甚至當場落淚,因而報道量在這一時期急劇增多。而2010年以后,“蟻族”一詞熱度已大不如前,媒體關注度便隨之下降。
表2 ?有效樣本年份分布
年份 數量 百分比(%)
2009 15 10.9
2010 79 57.7
2011 13 9.5
2012 15 10.9
2013 11 8.0
2014 4 2.9
總計 137 100
(二)報道體裁單一,消息來源多樣
媒體在對“蟻族”進行報道時,采用的體裁雖然較為豐富,但超過半數的報道都是以消息的形式進行。從表3可以看出,消息體裁的報道76篇,占總數的55.5%,通訊和評論類分別為21篇和19篇,所占比例為15.3%和13.9%,訪談、約稿和其它類報道數量最少,三者共計21篇,占比15.3%。媒體較多采用消息這一相對簡單的體裁,一方面是受新聞及時性的影響,另一方面也說明媒體對“蟻族”的關注大多只停留在較淺的事實層面。
表3 ?報道體裁(n=137)
體裁 數量 百分比(%)
消息 76 55.5
通訊 21 15.3
評論 19 13.9
訪談 5 3.6
約稿 4 2.9
其它 12 8.8
總計 137 100.0
與報道體裁的單一不同,“蟻族”報道在消息來源方面呈現出多樣化的特征。從表4可以看出,以“蟻族”或其親屬、專家學者和政府機構或官員作為消息來源的報道分別為70篇、70篇和47篇,占比51.1%、51.1%和34.3%,三者成為最常采用的消息來源。這種消息來源的分布契合大眾媒介的現狀,“蟻族”及其親屬作為報道的主要對象,其提供的消息往往更加鮮活而貼合實際。專家學者、政府機構或官員在消息來源中占有較高比例,體現出大眾媒介在新聞報道中的黨性原則,同時也保持了報道的權威性和專業性。值得注意的是,來自與“蟻族”群體利益攸關的租賃方和用人單位領導或同事的來源占比較少,說明媒體較少關注報道主體的利益相關方。
表4 ?消息來源(n=137)
消息來源 數量 響應百分比(%) 個案百分比(%)
“蟻族”或其親屬 70 26.7 51.1
用人單位領導或同事 2 0.8 1.5
政府機構或官員 47 17.9 34.3
專家學者 70 26.7 51.1
租賃方 22 8.4 16.1
網民與群眾 20 7.6 14.6
其它媒體 16 6.1 11.7
其它來源 15 5.7 10.9
(三)報道主題偏向多元
媒介關于“蟻族”的報道主題呈現出多元化的特征。由表5可知,涉及“蟻族”生活狀態、社會輿論和“蟻族”群體發展情況的報道均較為豐富,三者分別為58篇、54篇和48篇,占比42.3%、39.4%和35.0%,而政府政策主題占比最少,只占17.5%。
表5 ?報道主題(n=137)
報道主題 數量 響應百分比(%) 個案百分比(%)
“蟻族”生活狀態 58 31.5 42.3
“蟻族”群體發展情況 48 26.1 35.0
政府政策 24 13.0 17.5
社會輿論 54 29.3 39.4
報道主題呈現出的特點,與“蟻族”問題的現實狀況密不可分。一方面,連年增加的畢業生人數和居高不下的房價,促使“蟻族”問題愈發明顯,社會輿論對這一問題的討論持續發酵,使得“蟻族”生活狀態及相關的社會輿論占據多數;另一方面,“蟻族”問題自2009年提出以來至今不足6年,政府在這一問題上尚未形成統一有效的解決措施,自然地涉及政府政策的報道主題就較少。
盡管媒體對“蟻族”的報道影響著社會大眾對該群體的形象建構,且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政府決策者的感知[5],但受決策程序等方面的制約,“蟻族”問題應對政策的實施尚需時日,可喜的是,通過媒體的關注與報道,已有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甚至高層領導表示關注,并在不同場合發表看法和建議,“其社會地位與權力效能仍然是推動事態向有利方向發展的積極因素” [6]。
(四)不同屬性媒體在報道態度上出現分化
在報道態度上偏向正面化、積極化。表6顯示,報道呈現出對“蟻族”問題的態度得分總體均值為0.102,對報道中“蟻族”自身的態度得分總體均值為0.182,二者都為正數,表示正面化的總體傾向,不過,二者均與中立態度得分0距離較小,顯示出客觀中立原則對媒介報道的影響。此處,將“蟻族問題”與“蟻族自身”做出區分,后者指“蟻族”群體或個體。
表6 ?報道立場態度(n=137)
立場態度 M SD
對“蟻族”問題的態度 0.102 0.667
對“蟻族”自身的態度 0.182 0.358
進一步對比不同屬性媒體在“蟻族”報道立場、態度上的差異發現,黨媒和市場化媒體呈現出顯著差異。由表7可知,在對“蟻族”問題的態度方面,黨媒顯示出了較高的正面偏向(M=0.227),而市場化媒體的態度則輕微偏向負面(M= - 0.007);在對“蟻族”自身的立場、態度方面,黨媒與市場化媒體都偏向正面,不過,黨媒的正面偏向(M=0.258)顯然比市場化媒體的正面偏向(M=0.116)更明顯。
大眾媒介在報道“蟻族”時呈現出正面而又局部分化的態度,研究者認為主要有三方面原因:
首先,黨媒注重報道的正面引導作用。故呈現出偏向正面的立場、態度。
其次,隨著新聞專業主義教育的普及以及媒介市場化的加強,新聞的客觀性原則備受重視,“蟻族”作為當下存在的社會問題,無論哪類媒體都不能忽視其癥結,市場化媒體的負面偏向實乃客觀報道的結果。
第三,“蟻族”與其他群體如新生代農民工一樣,多數為80后甚至90后的青年人,社會通常對處于發展時期的青年人多采取包容態度,媒介報道總體傾向于正面[7],故而,市場化媒體對“蟻族”自身的態度上偏向正面。
表7 ?對不同媒體屬性的“蟻族”報道立場態度的t檢驗(n=137)
立場態度 黨媒
(n=64) 市場化媒體
(n=73) t
對“蟻族”問題的態度 0.227±0.666 -0.007±0.653 2.067*
對“蟻族”自身的態度 0.258±0.378 0.116±0.328 2.322*
注:*表示p < .05
(五)報道中“蟻族”個體形象弱化
大眾媒介在報道“蟻族”時呈現出一個明顯的特征,那就是“蟻族”個體形象模糊、弱化。從表8可以看出,在137篇樣本中,明確交代了“蟻族”年齡、學歷、月收入和未來打算的不足30%,只有性別及所在地受到較多關注,二者分別占比45.3%和69.3%。“蟻族”個體形象的弱化,一定程度上也說明了該群體話語權的缺失。
實際上,作為被采訪者,“蟻族”只有在住房條件、收入狀況、職業情況和未來打算上有一定的話語權,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想法[8],一旦這種基本的話語權都得不到保障,其個體形象的建構也將更加弱化。
表8 ?報道涉及“蟻族”個體呈現的數量
“蟻族”個體呈現 數量 百分比(%)
年齡 25 18.2
性別 62 45.3
學歷 40 29.2
月收入 31 22.6
所在地區 95 69.3
未來打算 32 23.4
本研究進一步分析不同媒體屬性在“蟻族”個體呈現上的差異,如表9所示,發現兩類媒體在性別、學歷、月收入和所在地區上并無顯著不同,但在“蟻族”年齡(χ2=10.860 p<0.01 Rc=0.550)和未來打算(χ2=6.216 p<0.05 Rc=0.403)上呈現出了明顯差異。具體表現為,黨媒所關注的“蟻族”群體集中分布在21~30歲之間,而市場化媒體對各個年齡段都有所關注;黨媒中“蟻族”的未來打算主要保持著積極奮斗的姿態,而市場化媒體中,“蟻族”更多地表現出了對未來的迷茫。
表9 ?不同媒體屬性的報道在“蟻族”個體呈現上的差異分析(n=137)
個體呈現 媒體屬性 合計 χ2 Rc
黨媒 市場化媒體
年齡 20歲或以下 0 4 4 10.860** 0.550
21-30歲 12 5 17
30歲或以上 0 4 4
性別 男 15 24 39 2.918 0.212
女 14 9 23
學歷 高中或以下 0 2 2 2.583 0.246
本科或???19 14 33
碩士或以上 3 2 5
月收入 3000元或以下 14 12 26 4.910 0.370
3000-5000元 0 3 3
5000元或以上 0 2 2
所在地區 東部 32 35 67 2.514 0.161
中部 6 10 16
西部 2 7 9
港澳臺或國外 1 2 3
未來打算 積極奮斗 12 5 17 6.216* 0.403
迷茫 3 9 12
打算退出 1 2 3
注:*表示p < .05 ?**表示p < .01
四、結 語
本研究發現,大眾媒介在“蟻族”報道中對“蟻族”的形象建構能夠較好地遵循客觀中立原則,這將有助于“蟻族”問題的解決。與此同時,報道中也存在著一些不容忽視的問題。
(一)對“蟻族”群體的關注深度明顯不足
現有的“蟻族”報道多為消息體裁,報道不可避免地喪失一定的深度和力度。特別是在高校畢業生人數逐年遞增的情況下,“蟻族”問題的解決無疑面臨著更大挑戰,然而媒體報道卻在“蟻族”一詞熱度消褪后呈現疲軟態勢。事實上,“蟻族”一詞的出現雖然只有6年時間,但“蟻族”背后的問題卻由來已久。大眾媒介的報道作為權力階層檢視社會現狀、形成決策的重要依據,在特殊的政治體制和制度環境下,其對社會管理者的“議題設置”作用對解決相關問題具有關鍵作用[6]。因此,媒體對這一群體的關注若僅停留在較為淺顯的層面,將不利于問題順利解決。
(二)對“蟻族”個體的呈現相當弱化
研究發現,作為報道對象的“蟻族”,其個體形象卻得不到適當呈現,這無疑不利于受眾形成具體的認知。“蟻族”作為社會轉型期的一個獨特群體,數量龐大卻處境尷尬,他們曾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卻因理想與現實的巨大反差而無所適從,這是“蟻族”有別于農民、農民工和下崗職工三大弱勢群體的重要特征。若媒介建構未能真實、全面地呈現之,自然不利問題的解決。
(三)媒體形象建構的分化值得深思
不同屬性媒體對“蟻族”進行著不同的建構,黨媒和市場化媒體在立場、態度上的分化值得思考。
比較市場化媒體,黨媒關注的“蟻族”范圍狹窄很多,其實,“蟻族”的年齡越大說明存在的問題越嚴重,黨媒的建構無疑存在回避問題、粉飾矛盾的可能。大眾媒介經過日復一日的新聞選擇和發布,影響著公眾對當前事件的認識,當“蟻族”問題日益嚴重而媒介建構的形象卻越趨正面時,其問題的解決可能更加遙遙無期。而只有當媒介拋棄不同屬性帶來的立場傾向,客觀真實地反映“蟻族”問題時,這一年輕群體才有可能更順利地擺脫“弱勢”地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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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霍寶珠.“蟻族”的生存[J].中國工會財會,2010(3).
[4] (美)丹尼爾·里夫,斯蒂文·賴斯,弗雷德里克·G·菲克.內容分析法[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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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尹杰,楊曉暉.社會“媒介儀式”研究——以“蟻族”群體的媒介關注為例[J].傳媒,2014(4).
[7] 董小玉,胡楊.新生代農民工的大眾媒介形象建構[J].新聞界,2011(2).
[8] 姜躍忠.論新聞報道中“蟻族”話語權的缺失及媒體反思[J].當代電視,2010(12).
[責任編輯:東方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