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師“對話”聾啞產婦，手繪漫畫暖心助產

丁丁

近年來，我國的醫患關系日趨緊張，醫療糾紛也日益增加。病人投訴、毆打甚至殺死醫務人員的事件屢見報端，醫務人員對病人也有諸多抱怨、諸多戒備、諸多不理解，醫患關系幾乎被貼上了冷漠、隔閡、矛盾的全負面標簽。

最近的一則新聞卻像寒冬里的暖風，溫暖了許多人的心，改變了許多人對醫患關系的看法：

2015年1月6日，一組題為《聾啞人剖宮產術，麻醉醫生交流圖》的“暖心手繪漫畫”被網友們瘋狂轉發，短短3天，它便火遍了全國，包括姚晨在內的無數演藝明星都紛紛點贊。

漫畫的作者姚翔是湖南省榮軍醫院麻醉科的助理麻醉師，在工作中，他遇到了一位無法正常交流的聾啞產婦。為了緩解產婦緊張的心情，讓她弄懂手術流程，姚翔在術前精心手繪了一組漫畫與其交流。這組漫畫被網友稱為“史上最有愛的手術圖解”，而姚翔也成了人們心目中最呆萌、最受歡迎的麻醉師—當代好醫生的代表。

姚翔是個怎樣的小伙子呢？他又是如何想出用漫畫和聾啞產婦溝通這個妙招的呢？

聾啞孕婦生產在即，溝通難題怎么辦

25歲的姚翔一直以來夢想是當個漫畫家，但因為出生于醫學世家，家人都希望他從醫。為了不讓父母失望，他才報考了醫學院。雖然麻醉師的工作也給他帶來了不少樂趣和成就感，但他對漫畫的熱愛卻從未泯滅。

在醫院里，麻醉師的工作緊張而嚴肅，稍有不慎，關系的便是病人的生命。有時一臺手術下來，姚翔累得幾乎虛脫，加上現實中醫患關系緊張的影響，他感覺自己的大腦神經時時都是緊繃的。為了緩解工作壓力，也為了給自己的生活增添些樂趣，累的時候，姚翔便拿起筆畫漫畫。他會把工作中好玩的、有趣的事情通過漫畫展現出來，然后傳到微博上，供朋友一樂。

有一次，一位失戀的哥們兒痛苦地找姚翔求助：女朋友和他分手后，他已經很多天沒睡著覺了，腦子就是不聽使喚，老回憶過去。哥們兒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姚翔：“你能不能把我的大腦麻醉一下？”姚翔幽默地回答他：“你需要的不是麻醉師，而是催眠大師。”之后，姚翔把記錄這件事的漫畫貼到了微博上。逗趣的漫畫很快引來了很多粉絲，有的女粉絲正好是他的病人，到醫院看病時直打聽他的情況。

還有一次，一位大學同學找到姚翔，說自己老家有個表姑要去看病，但普通話說不好，文化程度又不高，他擔心表姑無法與醫生溝通，希望姚翔多費點心。果然，這位表姑一口嘰里呱啦的方言，讓人聽得云里霧里。為了弄清病情，姚翔只得用漫畫配文字的形式與表姑先期交流。花了一個多小時，姚翔才算把病情弄明白。通過他的轉達，醫生節省了不少時間。就這樣，與患者溝通出現問題的時候，醫生護士們總會先想到姚翔。

2015年1月5日上午10點半，剛從手術室出來的姚翔正準備喝口水休息一下，電話響了。電話里，護士謝芳著急地說：“一位孕婦即將分娩，安排在下午兩點半做剖宮產手術。她情況比較特殊，是位聾啞人，不太好溝通。你先來跟家屬交流一下吧。”姚翔來不及多想，掛了電話，立刻帶上麻醉協議書奔向婦產科病房，做術前訪視。在趕往病房的路上，謝芳的疑問不停地在他耳邊響起，“對方是聾啞產婦，咱們又不會手語，該怎么交流？”

姚翔一進產科病房的樓道，謝芳就迎了上來，向他介紹這名聾啞產婦的情況。產婦名叫周娟，27歲，湖南汨羅市人，丈夫張海軍也是一位聾啞人。周娟這次是生二胎，第一個小孩也是在榮軍醫院生的，所以這次她又選擇了這里。“產婦很緊張，情緒也不穩定。”謝芳的話讓姚翔停下了腳步：“我第一次遇到這種病人，怎么與她溝通比較好？”謝芳說：“病人不會說話也聽不到，一般的交流方式可能不行，紙上交流也許會好一些。”姚翔聽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進了病房，姚翔從口袋中掏出隨身攜帶的速寫本寫道：“周娟，你好，我是助理麻醉師姚翔，你的手術安排在今天下午兩點半。你有沒有高血壓、冠心病、糖尿病等病史……”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周娟被陣痛折磨得不停呻吟，眉頭都打成了一個結，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雖說有過一次分娩經歷，可這時的疼痛程度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加上無法與醫生溝通，她更加害怕了。姚翔出現后，周娟根本沒去看速寫本上的字，只是抓住姚翔的手，一邊比畫一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神情十分焦灼，好像擔心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問題。看不懂手語的姚翔，只好拿本子和筆向周娟晃了晃，繼續寫道：“別緊張，放松點，有什么問題慢慢問。”一旁的張海軍也拉起妻子的手，輕輕撫摸著，意思是讓她不要著急，慢慢說。

見周娟的情緒穩定下來，姚翔才將事先寫好的字條再次遞給周娟和張海軍。中午11點20分，通過和周娟夫婦半個多小時的筆談，姚翔的術前訪視總算順利完成了。

不說話，來畫畫，手繪漫畫愛心助產

雖然術前訪視結束了，但姚翔一直在思考另一個問題，進了手術室后，自己又該如何與周娟溝通？病房里，周娟就肚子疼得沒法寫字也沒法打手語，幸而還有丈夫張海軍在一旁協助，如果進了手術室，沒有家屬陪伴，周娟緊張又害怕，能配合手術順利完成嗎？整個中午姚翔都在思考這事，飯也沒吃幾口。

很多人都知道，手術臺上主刀的是外科醫生，但很多人并不知道，麻醉師更是病人的“生命保護神”。從病人進入手術室，一直到被推出手術室的大門，全程都要堅持工作的便是麻醉師。麻醉醫生不僅需要密切關注監控儀表上脈搏、血壓、心電圖等各項指標的動態數據，將每項數據準確記錄在麻醉監控記錄本上，還必須實時了解病人的狀況，病人有任何不適，都需要他去及時溝通，并做出相應處理。

為了保障周娟的手術順利進行，姚翔不敢怠慢，他掏出速寫本，決定將手術流程全部寫下來，好讓周娟提前了解，安心生產。可寫著寫著，姚翔停住了筆，他想起打麻藥時，需要產婦配合擺出一些特殊的姿勢，比如，要讓產婦雙手抱膝，頭往下彎。這樣的句子寫起來長，又不形象，只怕手術時產婦情緒緊張，一時半會兒難以理解到位。如果到時候越忙越亂，影響手術進行，威脅的可是兩條人命。

距離手術開始的時間越來越近，姚翔皺著眉頭，煩躁地用筆戳著本子。左思右想后，他突然急中生智，想到了之前跟同學表姑交流的經驗：可以用漫畫表達，這樣既清晰又直觀，周娟一定能看懂！

想到這兒，姚翔立即行動起來。他在紙上畫了弓背、平躺、嘔吐、頭暈等手術中會經歷的一系列情景，又將換手術床、注射麻藥時需擺的體位、平躺之后該注意的事項、取寶寶時不舒服的感覺等等一一用紅筆標注。畫好后，姚翔興奮地找到主刀醫師：“一會兒我對著圖和周娟溝通，她只需點頭或者搖頭，示意我就可以了。”主刀醫師看后也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下午1時45分，產科護士推來一張移動病床，讓周娟躺了上去。那一刻，周娟下意識地緊緊抓住丈夫的手，張海軍明顯感覺到妻子手心里全是汗，可他能做的也只是再牢牢握一會兒妻子的手，給她一絲安慰。2時25分，周娟被推進手術室。她緊張得雙手緊緊攥著身下的白床單，手背都暴起了青筋。手術室大門合上的一剎那，周娟用驚恐的目光打量著圍在她身邊的每一位醫護人員，想從他們的表情中找到一點希望和安慰。手術前的時光非常安靜，只聽見金屬器具和搪瓷托盤碰撞出的冰冷聲響。姚翔已經穿上了綠色手術服、消過毒的拖鞋，戴上了帽子、口罩，一切準備就緒。

聾啞產婦周娟看見每個人都表情嚴肅，嘴唇快速地一開一合，可是她卻聽不見醫生們在說什么。強烈的恐懼感讓她閉上了眼睛。周娟的不安和恐懼全都被姚翔收入眼底，去年他也曾因闌尾炎進過手術室，當時他心里也特別緊張，因此很能體會病人的心情。姚翔走到周娟身旁，彎下腰，從口袋中掏出速寫本，寫道：“不要緊張，放輕松。”周娟用祈求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姚翔，慌亂地揮舞著雙手，可很快又猶豫著將雙手縮回，她擔心醫生會責怪她亂動。

姚翔沖周娟微微點了下頭，將小本子翻到第一幅漫畫，拿到了周娟的眼前。只見上面寫著：到手術床后，向左邊側著睡;文字下面是一個可愛的小人兒側身睡在床邊的模樣。這萌萌的小人兒頓時緩解了周娟緊張的情緒，她看了看姚翔，眼里閃過一絲感激之情。隨后，姚翔又打開了第二幅漫畫：把背彎起來。第三幅：背部在手術床邊緣，但不能往后靠，后面是空的，會掉下去。第四幅：打完麻藥，就可以睡平，還打麻藥時，千萬不能動。第五幅：打完平躺后，有任何不舒服馬上告訴我，比如惡心、嘔吐、心慌、頭暈，立即告訴我。第六幅：取寶寶時，會有些不舒服，張口哈氣，取出來就會舒服了。

一幅幅小畫兒讓周娟的情緒慢慢穩定下來，心率也趨于平穩。當看到姚翔在重點指示的地方所畫的紅線時，她輕輕豎起了大拇指。周娟的反應讓姚翔喜出望外—這法子有效，產婦看懂了！根據漫畫上的步驟，姚翔一步一步開始實施麻醉。

正想著，周娟感到背部一陣尖銳的疼痛，好似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一回頭，姚翔微笑著向她打出“OK”的手勢，周娟明白，麻醉劑注射成功了。此時的姚翔卻不敢有半點懈怠，汗珠從他的額頭一顆顆滾落下來，他卻強忍著眼睛被汗水浸入的咸澀，一眨也不敢眨。他指著畫告訴周娟：“有不舒服，就張口哈氣。”周娟輕輕點點頭。很快，麻醉劑產生了效力，周娟緊皺的眉頭逐漸放松，疼痛的呻吟逐漸停止。姚翔走到周娟身邊，仔細地按著她的肚子，指著畫問：“這里有感覺嗎？這里疼不疼？”周娟搖搖頭，輕輕笑了笑。姚翔飛快地在本子上寫道：“沒事的，一會兒寶寶就要出來了，你是一位偉大的媽媽。”

看著慢慢放松的周娟，一種油然而生的滿足感從姚翔心底升起。曾經，他很抗拒當一名醫生，擔心整天和病人打交道，自己會變得麻木。可當看著病人在他的幫助下順利完成手術，恢復健康，他又覺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義。也許，醫生的堅持就是為了讓更多病人找回快樂。

下午4時15分，孩子的啼哭聲讓原本鴉雀無聲的手術室突然熱鬧起來，周娟順利產下一名7.2斤重的男嬰！走下手術臺，姚翔眼花頭痛，腳也麻了，但一想到剛剛出生的孩子，心里暖洋洋的，渾身都充滿了力量。醫生護士都沖他豎起了大拇指，姚翔開心地笑了。

溫暖詼諧被點贊，帥氣麻醉師火遍大江南北

之后的檢查，周娟和寶寶的情況一切安好。同事們知道這事后，都來打趣姚翔：“不錯啊！看樣子咱們醫院即將誕生一位‘暖男漫畫家了。”和同事們開過玩笑，姚翔繼續忙著自己的事，對他來說，這就是他的工作，是他應該做的事。

晚上下班后，姚翔接到張海軍發來的短信：“姚醫師，謝謝你，謝謝你幫了我們那么多。”姚翔心頭一熱，便把畫給周娟的漫畫傳到了朋友圈中。原本他的用意是想告訴大家，醫生和病人的關系也可以很和諧。沒想到，朋友們的著重點卻是他的漫畫。

一個叫虎子的朋友看了姚翔的漫畫覺得很有趣，他對姚翔說：“你不如再畫一套更加完整的剖宮產手術漫畫，今后為更多的聾啞產婦帶來方便。”在朋友的強烈要求下，1月6日，姚翔用一整天時間在家完成了一組圖文并茂、充滿創意的《聾啞產婦剖腹產術，麻醉醫生交流圖》，用彩色鉛筆上色后，效果更佳。

這套漫畫傳到微博上后，網友們紛紛點贊，短短幾天就火爆了。網友留言：“好有愛有木有？大愛姚醫生。”“冬日正能量，為這讓人溫暖的醫患關系點贊！”

因為這組“麻醉醫師手繪‘暖心漫畫”的傳播，姚翔的微博粉絲數天內從300人激增到6500人。包括姚晨等在內的大牌明星，紛紛轉發了關于他的新聞，稱他是史上“最有愛的麻醉師”。

2015年1月15日，正在工作的姚翔接到了阿里巴巴工作人員打來的電話：“姚翔先生恭喜你，你的‘手繪漫畫助產故事從全國36個候選案例中脫穎而出，獲得阿里巴巴正能量一等獎，獎金一萬元。”姚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乎的不是獎金，而是這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獲得了這么多人的關注，得到這么多人的贊揚。

晚上，姚翔興奮地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媽媽笑著說：“當初讓你選擇醫生這個行業時，其實我也有過擔心。你也知道現在醫患關系有多緊張，我真怕你處理不好出什么事情。但現在看來，你做得不錯，我和你爸爸都為你感到驕傲。兒子，咱當醫生的，就該有一顆時時為病人著想的心。你想想，如果有一天，醫生不再有龍飛鳳舞的處方單，不再有冷漠的表情和語言，不再有不耐煩的推脫，醫患關系還能有這么多矛盾嗎？”母親的話讓姚翔十分受用，他在心里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當個好醫生、好麻醉師。

姚翔對本刊記者說，他沒想到這件小事會產生這么大的影響：“我更希望人們多多關注聾啞產婦生產所面臨的困難以及可行的解決辦法，而不是我個人。我也希望通過正能量的傳播，改變公眾對醫患關系的誤解。有時候，一個笑容、一句簡單的話，便能讓冬天變成春天。我希望就如‘暖心漫畫畫的那樣，醫生和病人之間能多一份理解，多一份關心。”（文中聾啞產婦夫婦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