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存款利率市場化的實施戰略與路徑

周濟 陳靚

摘要：我國利率市場化改革已經進入攻堅階段——存款利率市場化的階段。文章全面回顧了我國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歷程，分析了現階段進行存款利率市場化改革的內部條件和外部環境，并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

關鍵詞：存款利率；市場化進程；戰略

利率市場化是指金融市場資金供求雙方自主確定利率水平的利率決定機制。中央銀行不再通過行政命令來決定金融機構的存貸款利率水平，但可通過對商業銀行的再貸款、再貼現利率來影響市場利率走向。利率作為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核心資源——資金的價格指標，對各類資源配置發揮著基礎性作用。利率市場化實質就是放開利率管制，使之反映資金資源的稀缺性，促進社會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進而促進社會經濟發展。

利率市場化是經濟和金融體制改革的必然趨勢。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十分重視通過加快改革來推動經濟發展。在十八屆三中全會上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強調“加快推進利率市場化，健全反映市場供求關系的國債收益率曲線”，這實際上是吹響了新一輪利率市場化改革的號角，而我國目前也已經走到了利率市場化的最后階段，即放開存款利率管制。如何平穩有序的完成利率市場化改革的這最關鍵一步，是未來一段時期內的重要問題。

一、我國利率市場化的過程回顧

出于對商業銀行業整體保護的原則，我國的利率市場化路徑是從貨幣市場利率市場化到債券市場利率市場化，最后再逐步推進到存貸款利率市場化，就目前來看，我國尚未完成存款利率市場化。

從表1可以看出，我國利率市場化的進程從1999年起就一直在有序推進，經過十年左右的發展，目前利率市場化改革已經進入了最關鍵一步，即存款利利市場化改革。而這一步是否能夠做到平穩過渡，是我國利率市場化改革能否最終圓滿成功的關鍵。為了維護金融市場的穩定增長，保護商業銀行不過分競爭，我國對最終實施存款利率市場化一直采取審慎態度?，F在內在條件基本成熟，外部環境壓力不斷增大，存款利率市場化必然會在近期全面推廣。

二、我國現階段實行存款利率市場化面對的內外環境

（一）宏觀市場基礎基本具備

從2007年開始，SHIBOR（上海銀行間同業拆放利率）已經平穩運營超過7個年頭，影響力不斷擴大，利率期限豐富合理，報價品種包括隔夜、1周、2周、1月、3月、9月、1年，已經基本形成了國內權威性的短期資金市場基準利率，為各銀行設計與SHIBOR掛鉤的資產負債產品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基本滿足了實現短期存款利率市場化的外部市場條件。

從2013年9月掛牌上市至今，我國國債期貨交投規范、理性，期現價格聯動緊密，交割平穩順暢，基本建立出能夠反映中長期貨幣供應關系的國債收益率曲線，能夠形成一個比較權威的中長期利率。為各銀行的中長期利率設定提供基礎性標準，同時也提供比較豐富的利率風險管理工具。

（二）商業銀行的經營水平不斷提高

我國現階段審慎推進存款利率市場化的根本原因，還是管理層對商業銀行的呵護使然。慈亞平和賈瑞躍、陳桂蘭、李司航等多篇文獻都出結論：“利率市場化會使商業銀行面臨的存款競爭壓力加大，吸儲成本提高，流動風險和利率風險管理難度加大；同時，也使得商業銀行自主經營權加大，業務轉型和提升管理水平動力明顯增加，長期來看對提高商業銀行競爭能力有積極意義”。而巴曙松等和胡新智等對國際利率市場化經驗的研究得出：“利率市場化會在一定程度上減慢金融脫媒的速度；商業銀行的經營集中度會提升，改革創新速度會加快；凈息差收益會有一個先減小后擴大的過程?！爆F階段，我國主要大中型全國性銀行公司治理機制都比較完善，自主定價和風險管理能力也相對較高，所以無論從業務結構還是管理水平來看，都有能力經受利率市場化的沖擊。宏觀來看，控制利率市場化對我國三線以下的銀行，如地方城市商業銀行、農信社的沖擊，是制定實施戰略中的關鍵問題。需要特別注意的是，這個政策導向是“防止中小銀行在倒閉過程中，對金融系統和儲蓄客戶造成重大損失?！倍皇恰氨ＷC沒有金融機構倒閉或被收購?！?/p>

（三）“存款替代品”沖擊不斷增大

從宏觀層面來看，利率市場化是一個有活力的經濟體會自發形成的資金流動機制，盡管我國目前沒有政策放開商業銀行的存款利率市場化，但一些非銀行金融機構已經可以提供一些金融產品部分實現存款利率市場化的結果，比如現在非?；鸨呢泿呕?。貨幣基金，嚴格來說不算是什么金融創新產品。世界上第一支貨幣基金出現在1971年的美國，而中國第一支貨幣基金也是早在2003年就已經問世。但是因為貨幣基金具有的“高安全性、高流動性”的特點，使它成為儲蓄的天然替代品，導致商業銀行對它有一種本能抵制。同時，基金公司自身的銷售渠道又比較單一，導致貨幣基金長期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態，對商業銀行的存款沖擊不大。而到了互聯網金融時代，貨幣基金憑借著與網上支付平臺的合作，極大拓展了銷售渠道，第一次正式進入普通百姓的生活。這期間貨幣基金的規模呈現了爆發式的增長，2012年中國貨幣基金的總規模剛剛突破5000億元，而到了2014年年中，中國貨幣基金的總規模已經突破了15000億元，對銀行存款產生較大的沖擊。

（四）宏觀利率市場化已經“實現”

目前，在我現行金融體制下，有很多非銀行金融機構和銀行“表外”業務（如：信托等信用債市場、互聯網金融、銀行理財產品、小額貸款公司、民間借貸等）已經在嘗試繞開國家關于存款、貸款利率的相關限制，嘗試民間自發性的“利率市場化”。在實踐中，依據品種不同，客戶不同，這些金融機構和特殊產品已經可以為客戶提供更高級的“利率”（收益回報），常見利率在18%左右，部分短期借貸利率（包括一些“賬戶管理費”、“手續費”、“擔保費”等名目）達到30%以上，利率市場化實質上已經成行。盡管這些產品從風險性和流動性角度分析和銀行存款是完全不同的產品，但在現實中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對銀行存貸款的替代性。存款利率的管制表面上看是保護了商業銀行，但實際上也是限制了銀行業的發展，給互聯網金融以及信托、租賃、小貸公司、擔保公司甚至于一些非法集資創造了發展空間，使金融市場客觀上已經形成資金分流。根據央行的統計數據，銀行信貸占社會融資總量比例已經下降至52%左右，并有進一步上升趨勢。

綜上所述，我國存款利率市場化的基礎基本具備，商業銀行的內部治理水平也基本達到了相應要求。同時，外部的宏觀金融市場已經自發形成了“市場化存款利率”，一些“類存款”產品也對商業銀行造成較大沖擊。所以，短期內放開存款利率是大概率事件，它既是有壓力地必然為之，也是有條件地主動為之。

三、我國現階段實行存款利率市場化的政策建議

實行存款利率市場化應該按照“先長后短、先定后活”的原則，充分借鑒國際經驗，采用漸進式改革方法，力求保證利率放開過程中金融系統基本穩定，金融機構效率不斷提高。同時，利率市場化改革不單純是簡單的放開利率這一項任務，同時還要考慮到綜合的配套性政策改變，以及這項政策實施后可能造成的宏觀經濟影響。具體政策建議如下：

1. 盡快建立全面的存款保險制度，保證金融系統穩定。在實行存款利率市場化的過程中，必然會對商業銀行造成一定程度的沖擊。而商業銀行作為金融系統的基石，它的穩定與否是直接關乎金融系統安全和社會穩定的大問題。為了保證金融系統的整體問題，保護儲戶的利益，應該在全面建立存款保險制度后，再開始實行存款利率市場化改革。相對而言，我國的三線商業銀行和農村信用社的經營水平稍差，面對存款利率市場化的進程容易受到較大沖擊，所以存款保險制度的建立應該采用“先小后大、先區域性銀行后全國性銀行”的原則，優先保障小型商業銀行和農信社的平穩過渡。

2. 盡快建立商業銀行的破產和兼并制度。按照國際經驗，在實現存款利率市場化后，銀行業的行業集中度會有所上升。也就是說，會有一部分銀行倒閉或者被收購。而我國從“海南發展銀行倒閉案”之后，就沒有再出現過商業銀行倒閉的情況，處理倒閉銀行的方式也是行政化的指定接管方式，這些都與現階段推行的市場化原則不相符。所以，在保障金融系統基本穩定，儲戶利益不受損失的前提下，我國應該讓市場、讓資本決定銀行的生死與合并，我國必須開始按照一般的破產法律要求處理銀行破產的情況。這就要求建立一個套符合市場規律和一般法理精神，又能兼顧行業特殊性、保障金融系統穩定的商業銀行破產和兼并制度，把權力交給市場和資本，而國家層面是要為應對存款利率市場化的沖擊提前做好相關制度準備。

3. 采用更靈活的貨幣政策，應對臨時流動性沖擊。按照國際經驗顯示，“在放開存款利率初期，流動會回臨時偏緊；信貸投放總體擴張，CPI波動加劇；跨國資本流動也會加速?！边@就要求中央銀行在同一目標下，建立可以相互協調的多種機制，對應多種潛在的沖擊。首先，要有更靈活的貨幣政策決策和執行機制，制定單一的政策目標（保證CPI基本穩定），保證貨幣供給總體平穩，物價穩定。其次，要綜合運用國內貨幣政策和外匯管理制度，保證人民幣幣值穩定，實際上利率市場化改革，應該在匯率改革之前，這樣才能保證央行有足夠的政策空間來維護人民幣幣值穩定。最后，還要建立臨時流動性定向供給制度，防止臨時性的流動性沖擊導致銀行大面積陷入困境。

4. 進一步加大SHIBOR在短期利率市場的權威功能。盡快制定商業銀行依據SHIBOR利率計算負債成本的相關標準，并全面要求各家商業銀行提供依據SHIBOR利率計算的負債成本報表，并按照該報表計算出一個“存款利率市場化的虛擬收益表”。這樣做一方面可以進一步增加SHIBOR的權威性，并檢驗其具體運行效果和抗沖擊能力。另一方面，可以給予商業銀行一個明確的利率市場化改革信號，刺激商業自身增加人才儲備、完善內控制度、加快產品研發和業務轉型、提高利率風險管理水平等方面的步伐，并使得監管機構對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整體沖擊規模和風險大小有可測算的依據。

5. 建立大額可轉讓存單制度，并建立統一存單交易平臺。在存款保險等制度建立后，應該先按照“先長后短、先定后活”的原則，優先試水大額可轉讓存單?？梢韵韧瞥銎谙掭^長，金額較大的可轉讓定期存單，讓市場決定其利率標準。為了保證大額可轉讓存單的流動性，可以構建全國統一的存單交易平臺，形成二級市場價格。隨著改革的不斷進行，逐步減小可轉讓存單的最低額度，如：50萬元、30萬元、20萬元、10萬元，這樣對商業銀行的沖擊可以緩慢釋放，讓銀行逐步適應利率市場化條件下的經營環境，保證風險總體可控。

6. 進一步推進產品創新，鼓勵新產品的應用。產品創新應該從兩方面看，一方面是商業銀行的負債產品本身必須隨著存款利率市場化的進程不斷創新。目前，一般存款基準利率有活期、三個月、六個月、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共7個期限檔次，如果包括零存整取、通知存款等基準利率在內，則存款的基準利率至少有13個期限檔次?？砂凑铡跋乳L后短、先定后活”原則，逐步放開存款利率管制，率先放開長期限的定期存款利率。根據上市銀行2012年年報，五年期以上定期存款占比不到0.3%，放開的影響也會相對較小。而每放開一個存款利率，就應該允許商業自行決定是否繼續提供該檔存款產品，同時也應該允許商業銀行提供不同于國家以往制定期限的負債產品，促進銀行之間的差異化競爭。同時，如果考慮到控制運行風險，可以考慮逐步放寬存款利率上限直至取消利率管制的方法。比如，現行存款利率最高可以上浮10%，今后有可能進一步擴大到允許上浮20%、30% 等，直至最終取消上限。

產品創新從另一個角度看，就是要全面鼓勵銀行產品的創新。包括負債業務之外的資產類業務、中間業務。因為，放開利率管制是對商業銀行主要收入（利差收入）的全面沖擊，必須要鼓勵商業銀行進行業務轉型，增加其盈利渠道和手段，才能保證銀行整體盈利。而金融產品是銀行服務的抓手，沒有產品創新，就沒有盈利渠道和手段的創新。但現行的監管體制顯然是不適宜銀行創新的，監管層只有從根本上放開全面業務創新的枷鎖，才是對銀行業的最大呵護，同時銀行業自身就會找到適應利率市場化沖擊的辦法，并找到新的增長機會。

7. 促進利率風險管理類產品的發展和使用。隨著利率自由化時代的到來，我國的利率風險管理產品明顯不足。目前能夠使用的利率風險管理產品主要是國債期貨，但是其操作限制過多，遠遠不能滿足多樣化的市場需求。面對這種情況，監管機構應該進一步放開限制：一是要放寬國債期貨參與者的要求。在一定條件下，允許商業銀行以風險對沖者的身份入市。二是要鼓勵更多的基于SHIBOR和國債期貨的金融衍生品的創新，讓需要利率風險管理的機構有更多、更合適的產品選擇，同時也可為投資者提供一種全新的投資品種。

8. 成立專門機構，用市場化的方法服務中小企業融資。在利率市場化的進程中，受到影響較大的除了商業銀行，就是一些中小企業。因為隨著銀行資金成本的提高，流動性的趨緊，議價能力較差的中小企業往往會成為最先受害的融資主體。這樣的背景下，我國應該在銀監會（地方銀監局）成立專門機構，專門安排輔導中小企業融資，保證中小企業在利率市場化的進程中不受到過大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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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周濟，盤古智庫；陳靚，招商銀行北京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