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杰+趙友芬

當全球化風潮影響世界每一個角落的時候,世界民族與地方工藝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侵蝕?世俗化、技術化和權力話語在多大程度上損傷傳統工藝與文化的品質。2014年10月19日上午,筆者與同行們一起走進硯雕大師等傳統工藝代表人物的生活,考察中國與世界傳統文化在當代社會的生命力。
于文杰:鄭寒大師,硯雕與其他傳統工藝一樣,制作作品之前的石料選材十分重要,您會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鄭寒:材料多樣。歙硯是一種成熟的地方傳統工藝,它是徽文化區域人民千百年來的智慧與汗水的結晶。歙硯石材品類多樣,從形態特征的角度來看,可分為眉紋、金星、金暈、羅紋、豆斑、刷絲等較大的種類;眉紋又可以分為柳葉眉、粗眉、細眉、雁湖眉、闊眉、線眉、棗心眉、對眉等;金星類有云霧金星、雨點金星、魚子金星、芝麻金星、大金星、小金星、金暈、金花等數十種;羅紋則可以分為粗羅紋、細羅紋、暗細羅紋、角浪等。歙硯的紋色以蒼黑色居多,此外還有透綠、青碧、青綠、紫紅等顏色。
材料是作品的先天條件,當然很重要,更重要的是藝術家們能夠相形立意,因形取勢。也就是根據質料的先天造型,發揮藝術家的天才般的想象,去捕捉天地江海、風雨雷電、高山大河、小橋流水,以及日常生活與文化符號的諸多內涵,以便去生動地顯現,去神工鬼斧,去巧奪天工。
于文杰:鄭寒大師,近幾年來,您在硯雕行業的影響越來越大,我們想知道,在傳承與創新的道路上,您有什么想法?哪些來自于傳承,哪些是自己的創新?
鄭寒:古硯多注重實用,雕刻相對簡潔。現代歙硯注重實用觀賞和收藏意義,因此有更大的發揚雕刻藝術的空間。傳承是第一位的,老師是學生通向創新與成功的引路人。傳承在于“工”,“工”在具有一定基礎的背景下,常常需要三五年就可以做到;“藝”則內涵比較復雜,標準難以一致,不可求同。藝術性具有更高的意義和價值,它需要在積累和繼承傳統的基礎上融入自己的東西,以便實現創新。千姿百態、風格多樣,常常是藝術創新的重要特征。
于文杰:每一位大師都有自己獨特的作品風格,您的作品多種多樣,您認為自己的作品主要類型是什么?有什么獨特性?
鄭寒:在創作技法上,我們努力造就一種“因形取勢、因勢取道”的創作方法。傳統歙硯制作者主要是工匠式的,更多注意的是作品雕刻因素。在一般人的創作初級階段也大多如此,所以人們大多從飛禽走獸、花鳥魚蟲入手,我也是如此。在有所提升、有所創新的情況下,則開始將自然與人文聯系起來,尋求天人合一的境界。在有限的硯雕空間里,通過作者獨到的技法來滲入無限的藝術思想、美學精神與生活空間。
在創作領域方面,我們努力尋求“工之精、藝之全、思之深”的創作道路。“工之精”需要我們謹遵傳統,努力通過勤奮努力去練就自己的基本功;“藝之全”需要我去學習多種不同的藝術創作經驗,做到精益求精與觸類旁通;“思之深”是最難到達的境界,它需要我們具有深厚的藝術經驗、豐富的文化知識和獨到的藝術視角。
當然,這一切都來自我們對生活的觀察、對藝術的感悟,以及對人生的理解。我們需要觀察身邊的花鳥魚蟲、枯藤老樹,也要關注哲學與宗教的文化精髓。我們要敢于走向城市鄉村,敢于走向敦煌古窟,也要敢于走向高山大漠、枯木荒原,自然與社會生活是藝術創作取之不盡的力量源泉。
于文杰:鄭寒大師,您出生在歙硯之都,生長在黃山腳下,山水草木與景觀人文一定給您的硯雕藝術帶來許多智慧與營養,您是如何展示這一獨特的思想與文化資源的?
鄭寒:我們的硯雕藝術正如黃山一樣,多姿風采,美不勝收。確實有許多黃山勝境,激起我藝術創作的火花,也有許多黃山的人文景觀與藝術品質寄托著的藝術情懷。讓我不能忘卻的是作品《黃山幽蘭圖》。作品構圖簡潔,硯臺上方的石皮,如同黃山之峰巒疊翠,寄托著人們的凌云壯志;硯臺下方則是溝壑深處,幽蘭飄香。如同人的內在品質清雅高潔,自露芬芳。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黃山難以枚舉的美景催發著我構思出一幅更為重要的作品,它就是率先成為國禮的《黃山勝跡印痕圖》。作品根據黃山72處名勝景觀的分布,精巧布局,通過硯臺的6個面、方印文字圖案的方圓形狀、陰陽鐫刻與紅白顏色,來充分展示每一幅人文景觀形態各異的姿態與風采。也正是由于這樣的一些緣由,《黃山勝跡印痕圖》才會成為我們國家領導人贈送給日本明仁天皇的國禮。
于文杰::硯雕是我們民族文化藝術的重要門類之一,我們需要將硯雕藝術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您在人才培養方面有什么設計和規劃?
鄭寒:人到中年,培養學生一種必須擔當的責任。不過,現在的師生關系與過去發生了一些變化。
第一,現在的師徒關系既是師生關系,也是朋友關系,不能將徒弟看成自己的勞動力,大家要相互尊重,共同提高。在學習初期,師傅對徒弟要手把手地教;徒弟初步學成之后,則需要一定的自由與發展的空間。
第二,風格的繼承是一種一元與多樣的關系:首先是學生的知識來源可以具有多樣性,不能居于傳統的門戶之見;其次是學生自己也有自身的獨特性,歙硯學習的內容可以交叉、差異和擴充。對于不同風格與個性的學生,需要我們去呵護和尊重,需要我們去發揮個性,因材施教。有多大的心胸,就有多寬闊的藝術空間。
于文杰:您的硯雕業績有過中央電視臺等許多媒體的報道,您覺得您成功的主要原因和文化資源是什么?
鄭寒:感謝社會各界對我的關心和支持,我覺得自己沒有做出多大成績。我的一些成績主要來自于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首先是師承。我的老師是方見塵先生,大家知道,他是安徽歙硯界的一代宗師,我只是他的諸多高足中的一名小學生,是方大師參天大樹上的一片枝葉。
方見塵大師開一代新風,樹一代門派,率先將歙硯從傳統工藝推上現代藝術的發展道路。他的硯雕藝術,既有審美情趣,也有藝術境界。在藝術市場化、產業化、技術化的今天,沒有藝術常識的人也可以成為大師,只要有官員提拔;正像大學里一樣,沒有文化常識的人也可以成為教授。在社會風氣、學術規范遭受嚴重侵蝕的情況下,師道之不存久矣。
也正因為如此,方見塵先生的氣度與胸懷長期感動著我們,是我們前行的動力。
其次是靜心苦練。我們這一代人是吃過苦的一代人,吃飯和休息從來不會去講究,一碗面可以一家人吃,20元一天的旅館也住過,有時候還沒有空調和衛生間。無論是考察生活還是藝術體驗,都要經得起磨練,吃得起苦,靜得下心,這樣藝術才會有成就,才會有希望。
再次是過濾與累積、期待與思想、傳承與創新。在真正的藝術世界里,急功近利與心情煩躁的人是很難有造就的。
我們認為,在傳統與現代之間,應該主張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跟隨時代發展;在審美與實用之間,應該提倡全面兼顧。在創作與靈感之間,應該敢于積累、靜心期待,勇于追求。當我們告別藝術腐敗、學術腐敗的時候,當我們堅定執著去熱愛并體現生活,積累知識,去追求硯雕藝術的形神兼備與氣韻生動的人文境界的時候,我們才能在共同協作與多元互融的道路上走向繁榮昌盛的未來。
在經濟技術全球化的當代社會,有一種樸實的情操與寬闊的胸襟十分重要。鄭寒大師腳踩著堅實的中國大地,敢于走向諸多中國藝術的殿堂,敢于深入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并將自己的靈魂植根于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歷史深處,去吸納并且融合五光十色的文化與思想資源,造就包羅萬象的中華硯雕藝術!(責任編輯:徐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