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使用情況分析

○杜慧敏

(1.內蒙古科技大學 文法學院，內蒙古 包頭 014010;2.中國傳媒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024)

根據管界范圍的不同，語篇中出現的因果類關聯成分可分為兩類:單純用于語篇中，銜接跨句語篇單位的因果類關聯成分，與既可用于句中連接兩個分句又可用于語篇中連接句以上的單位的因果類關聯成分。其中，前者可稱為“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類關聯成分”。包括:這里頭有原因哪、(我們的)結論是、我們(不難從中)得出以下結論、果不其然、不用說、所以說(呢)、由此可見/可知/看來、顯而易見、究其原因、正是因為如此、就是因為這些原因、這就是為什么，等等。而后者則可稱為“句中和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類關聯成分”。包括:果然、因為、所以、因此、結果、原來、其實、怪不得、這是因為，等等。目前國內有關關聯成分的分析主要集中于復句研究中。成果多以辭書和單篇論文的形式呈現。其中辭書往往止于系統描寫而無后續分析;而相關論文則更傾向于個別關聯成分的語法化探討，研究角度略顯單一。［1］另一方面，自上個世紀70 年代隨國外語篇分析理論的引入以來，國內有關語篇關聯成分的研究雖涉及跨句單位，但并未刻意將關聯成分的句中用法與語篇用法進行比對區分，因此這二者之間在使用方面的異同鮮有論及。下文就幾組常見的“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與“句中和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關聯成分”進行比較，初步描寫分析出“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的使用特征。

我們選取了200 余萬字的語料，構成了一個相對平衡的現代漢語專用語料庫，其中包括敘述語體(以小說、散文為主)150 萬字、論說語體(以解說詞、專業論文為主)85 萬字、口語及其他語體(以話劇、小品、相聲為主)89 萬字。通過對該語料庫中提取出的事實用例的觀察分析，我們發現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以固定短語或是具有特定格式的話語形式居多。下表是對其中較為常用的幾組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出現頻率的統計:

由上表可知，就關聯成分的形勢而言，形式較為短小的關聯成分偏向于在口語中頻現;較為繁復的則偏向出現在論說文中。受到敘事語體兼具對話與論述內容的影響，該類成為了相對而言受關聯成分形式限制較少的語體。上表中，語篇中所獨有的關聯成分的使用種類在敘事語體中顯然最多。下面我們對上表中所列出的語篇中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進行逐一分析。

一、常見的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

1.“我們(從中)得出以下結論”

這一關聯成分有一些變體形式:如“我們不難從中得出以下結論”、“我們因此得出以下結論”、“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據此我們得出如下結論”、“我們的結論是”，等等。它們一般位于語篇的結尾部分，引出在上文推理論證的基礎上得出的結論。一般情況下，下文所陳述的結論不止一個。例如:

(1)由于15、16 世紀前后的英國主要處于都鐸王朝的統治之下，因而為了研究的便利，我們將直接考察英國都鐸時期的文化娛樂活動。……此外，由于文化娛樂活動包容甚廣，因而我們在研究中只能重點選擇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活動來加以考察。

一、復活“人性”的戲劇……

二、歡樂的英國——音樂及舞蹈……

三、競爭與冒險——體育活動……

四、豐富多彩的家庭娛樂……

2.“果不其然”

因果關聯成分“果不其然”敘述已經實現或者已被驗證了的事實，有“不出所料”之意。與下文引出的結果之間用標點符號隔開。例如:

(2)王羲之的字就有這么好，沒人不服。不過也不能一概而論。其中有個人，與王羲之同朝為官。這個人叫伯喜，字寫得也不錯。見人就跟人講，碰到人就跟人夸:“我這字比王羲之也差不了多少……要不然明兒請桌客!連王羲之也請上，請他寫個字，我看著練!三年保險一樣，寫得不一樣，我的姓倒著寫!”……

3.“(這)不用說”

“(這)不用說”多用于口語中。后有停頓，一般用逗號與下文隔開。引出說話人推測出的結論，表現出說話人對結論確定無疑的態度。例如:

(3)二師里有顧秋水的許多朋友，葉蓮子一到，顧秋水最好的把兄弟、排行老七的于高祥就抱起吳為問大家:“你們看這孩子像誰?顧秋水!，一看就是他的閨女。”(張潔《無字》)

4.“所以說”與“所以說呢”

“所以說”與“所以說呢”都用在口語中，這兩個語篇關聯成分雖然在形式上相似，但是用法不同。前者一般用在語篇的最后，引出在對上文總結的基礎上得出的更具概括性的結論。例如:

(4)我們婚后的日子缺陷很多，這使我常常想到，我雖然逃脫了白帆的懲罰，但沒有逃脫上帝的懲罰。，生活還是很公正的。(選自張潔《無字》)

(5)您說我哄您干嗎?您聽相聲來是來捧我，我伺候您還伺候不過來哪，我能哄您嗎?今兒個我哄了您，明兒個您不來啦，我吃誰去呀?哄您就等于哄我自己，我自己欺騙自己，那不是“王小兒上河邊兒——找倒霉”嘛!(相聲《八大棍兒》)

而“所以說呢”一般不用在語篇結尾，而用于語篇中表示前后語篇因果關系的承接。例如:

5.“由此可見”、“由此可知”及“由此看來”

“由此可見”、“由此可知”、“由此看來”用于語篇中，前一部分先敘述事實，后一部分用關聯成分引出判斷或結論。這組關聯成分中的“此”往往具有回指上文出現的原因部分的功能。多用于書面語，其中“由此可見”和“由此可知”較“由此看來”更為正式一些。例如:

(7)在大交流中，中國文化不但沒有被消解，反而更昌隆發達了。誠如英國著名哲學家、思想家羅素所說的那樣:“中國與其說是一個政治實體，還不如說是一個文明實體——一個唯一幸存至今的文明。孔子以來，古埃及、巴比倫、波斯、馬其頓，包括羅馬帝國，都消亡了;但是中國以持續的進化生存下來了。它受到了外國的影響——最先是佛教，現在是西方的科學。但佛教沒有把中國人變成印度人，西方科學也不會將中國人變成歐洲人。”，未來文化是世界各國相互交融又彼此獨立的文化。(邵京起《編輯與文化》，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科版)

(8)對此，吳為又不肯、不能說出一個字，她總覺得天機不可泄露。，吳為的膽小，不是一般的膽小，正像前面說過的那樣，而是非常地小，毫然成為“活”的一大障礙。(張潔《無字》)

6.“正因為如此”

用于語篇中承接上文，表示在某種原因下得出的結果。其中“正”在這個關聯成分中具有人際功能，表達了說話人對上述原因的確信。而“此”則具有回指功能，指代上文中的原因部分。例如:

(9)多少年來，南北廣大山區的千百萬人，連起碼的溫飽問題都沒有解決。，他，剛上任不久的省委書記，此刻哪有心思把這大自然的風光看成是一幅五彩畫圖呢?他深知這些美妙畫面的后面隱藏著什么樣的景象。他深感責任重大。他的心情是沉重的。(路遙《平凡的世界》)

7.“毫無疑問”

在用法上與“不用說”相似，即在語篇中根據上文陳述的原因做出判斷或得出結論，突出了說話人對這一判斷深信不疑的態度。其人際功能是本質的，語篇銜接功能是在此基礎上派生的。多用于書面語中。例如:

(10)他從此以后，就要開始這樣生活:他每天要看的是家里的淚水、疾病、饑餓和愁眉苦臉。他將沒有住處，在家里喝兩碗稀湯飯后，繼續到金家灣那邊找地方睡。當然，第二天還要早起，因為要返回田家圪嶗這面的一隊來勞動。，他將再沒有讀書的時間——白天勞動一天，晚上一倒下就會呼呼入睡。(路遙《平凡的世界》)

8.“要知道”

一般用于口語中，具有預示即將出現重要信息的功能，起到引導聽話人的關注焦點的作用。后面引出的部分往往是說話人認為最為重要或最為直接的原因。例如:

(11)三兒:怎么會呢?我說哥幾個，我今天賣書賺的錢全部拿出來請你們喝酒，怎么樣!

孝京:好，好啊。我這幾個錢也拿出來，喝!

大偉:好，“雪峻”還是“民福居”啊?

三兒:想什么呢你?就這么幾個錢，跟賣廢紙似的，還“民福居”呢!“牛大碗”才是我們的世界!高凡，一起吧?(話劇《照相本子》)

9.“(究)其原因(是)”與“這是因為”

該組關聯成分中的“其”與“這”具有回指上文結果的功能，而整個前果后因的表達則表現出了一定的主觀認知色彩，一般用于書面語中。

(12)清朝中期，宮內天文數學等科技儀器減少，精美絕倫的機械鐘表、玩具大量出現。乾隆皇帝個人愛好的推動。(解說詞《故宮》)

(13)連續十年不給股東們分紅利。這樣的經營方式為什么能夠得到投資者的認可?

二、因果類語篇關聯成分的單用、配對使用、連用和套用

通過對語料庫事實用例的逐一分析，我們發現在關聯成分的使用問題上，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與句中和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關聯成分也存在著一定的差異，下文分而述之。

(一)句中和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關聯成分

事實上因果類語篇關聯成分中，句中與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因其管界范圍較為靈活(管界范圍即可為復句又可為句群)，使用情況也相對較為復雜。

1.單用。該類關聯成分可單獨使用，或重在釋因或重在言效。如“所以”在例(14)中用于復句，也可在例(15)中用于句群。

(15)甲:朋友，是這樣的，剛才我們接到村里打來的電話，說是有重要活動。

乙:你看他這身衣服多不禮貌，回去取又來不及了。

丙:沒有關系，拿去。(換衣服)說實話，我下飛機剛買的這套西裝。我們那里很暖和，沒想到你們這里這么冷。(選自小品《貴客臨門》)

2.配對使用。為了強調語篇之間的因果關系，因果關聯成分可以成對使用。例如:

復句中搭配因果關聯成分的搭配往往比較固定，如例(16)中的“因為……所以……”屬使用頻率最高的因果搭配之一。但在句群銜接中的搭配卻相對自由，如例(17)“因為……因此……”的搭配就較為罕見。

3.連用。關聯成分的連用是指同一個關聯成分在語篇中接連使用的現象。因果類語篇關聯成分的連用包括“多果一因”和“多因一果”兩種情況。例如:

(19)什么叫年輕?年輕就是心跳，就是心跳節奏的明顯變動，就是對于自我的心跳狀況的切膚覺察，就是心在胸膛里的焦躁、沖擊、拉扯、扭曲、撞打、不安分地運動。

4.套用。有些句中與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可嵌套使用，表現不同層次的因果關系。如例(20):

(20)黃朝輝的《被幽靈吞噬的人》寫她的同學小梅子家里聽信算命先生的話(P )，說她母親的病是她克的(p)，她必須嫁給一個有殘疾的人，她母親的病才能痊愈(q)。她卻和母親先后死了(Q )，是封建迷信“吞噬”了她。作者在篇末為千百個小梅子喊出一聲“救救孩子”!(冰心《冰心文集第七卷》)

例(20)中不同層次的因果關系可用下圖表示:

因果關系表現出的多層次性，使得因果關聯成分也因此出現套用現象。在上例中“因為”和“結果”明示了語篇中的因果關系(因果關系1);“因此”則明示了句中的因果關系(因果關系2)。

(二)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

現代漢語中“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數量相對較少，且形式相對復雜。因此使用起來也相對獨立，一般鮮有搭配使用或是套用的情況。即便存有少量搭配使用或是套用的案例，與之搭配或是套用的關聯成分也往往是“句中和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關聯成分”而非“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本身，此種使用情況本文暫不考慮。下面列舉兩個“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單用和連用的例句。1.單用

(21)金葵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坐在樓外的水池沿上，等著方圓的消息。太陽早早沉沒，天色依然半昏，晚歸的人們在樓前的小道上川流不息，直到路燈燃亮，方圓的電話才姍姍來了。他在電話里告訴金葵，他已經與劉律師聯系上了，劉律師在電話里告訴他，高純今天上午已經火化，劉律師參加了火化前的親友告別儀式，目睹了高純火葬的整個過程。，他的這個消息，應該準確無誤!(海巖《舞者》)

2.連用

(22)細讀《絕對隱私》《貞操隱私》和《單身隱私》三本書，可以發現這樣一點小秘密，三本書對女性的“實錄”遠遠多于男性。“隱私”類圖書所涉及的是哪一個層次的人們呢?以《絕對隱私》中二十位受訪者為例，學歷:十四人為本科大學生，三人為大專生，三人為高中生;年齡:三十歲以下的十人，三十歲以上的九人，一人年齡不詳;職業:七人為公司職員，五人為外企職員，四人為國家公務員，二人為記者、編輯，等等。從這些角度看，“隱私”類圖書的社會涵蓋面比較窄，有一定的社會局限性。或者說，“口述”“隱私”的人，是特定年齡段、特定知識層的那么一部分人。，作者才為“從來沒有遇到過通常意義上的那種‘好夫妻’”而感到吃驚;，作者“從來沒有記錄下一對和睦的、至今還有希望白頭偕老的夫妻，從來沒有記錄下一對能夠彼此忠貞不渝的戀人”。正是從這一點上講，也許該書不具有代表“當代中國人情感”的實際價值。

(楊惠、劉尊利《對“隱私”類圖書的評析》中國圖書評論)

三、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前后的停頓情況

從節奏上說，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前后往往伴有停頓，關聯成分之前的停頓一般較長，書寫時可用分號或句號表示;其后停頓相對而言比較短，書寫時可用逗號或冒號表示。

(一)前后必須有停頓的因果類語篇關聯成分

這些關聯成分有:毫無疑問、正因為如此、不用說、由此可見/可知/看來，等等。例如:

(23)她從小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渾然一片，隨心所欲，心神恍惚，不求上進……并且一生沒有長足的改進，直到住進精神病院之前，也還是這樣的一個老人。

(二)之后不能有停頓的因果類語篇關聯成分

有些關聯成分可直接引出下文，其后不能停頓。如:足見、這就是為什么，等等。

(24)秘密工作是嚴格的概率論關系，要嚴格按照規律辦事，只在非常必要時才冒險，不做不必要的冒險。我到現在還活著。(張潔《無字》)

(三)之后可有停頓的因果類語篇關聯成分

有些語篇中的因果類關聯成分之后比較自由，既可以有停頓也可沒有停頓。這類關聯成分包括:所以說、這是因為、其原因是，等等。例如:

四、結 語

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作為現代漢語語法研究的一個重要內容。與句中和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在使用上存在諸多差異。鑒于目前學界對于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的研究著力不多，本文通過對語料庫所提供的事實用例的逐一分析，對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的語篇用法進行了較為系統、詳盡的考察。初步得到如下結論:

首先，不同的語體對于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的選取有所不同。具體表現為:形式較為短小的關聯成分偏向于在口語中頻現;較為繁復的則偏向出現在論說語體中。

其次，句中和語篇中共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可單用、配對使用、連用甚至套用。但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因其自身形式較為復雜，因此僅存在單用及連用的情況，鮮有搭配使用或是套用的情況。

最后，語篇中所獨有的因果關聯成分前后往往伴有停頓，關聯成分之前的停頓一般較長，書寫時可用分號或句號表示;其后停頓相對而言比較短，書寫時可用逗號或冒號表示。也存在少數使用節奏相對自由的關聯成分，它們之后既可停頓也可不停頓。

［1］杜慧敏.現代漢語因果類語篇關聯成分的研究現狀及思考［J］.語文學刊，2012(1).

［2］黃國文.語篇分析概要［M］.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

［3］廖秋忠.現代漢語篇章中的連接成分［J］.中國語文，1986(6).

［4］廖秋忠.廖秋忠文集［M］.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