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嵐
德育是什么?有偏頗的傳統理解認為,德育就是思想政治教育。即使有的老師并不認同這種觀點,但在開展德育工作時,容易習慣性地采用思想政治教育的模式和方法來教育學生。德育變成了按照社會要求,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地對學生施加影響,給學生灌輸思想和政治要求的教育,德育的過程被處理為“洗腦”。比如學校舉行升旗儀式,調皮的學生在講話。這時,有的老師就告訴學生,升旗時是不能講話的,憲法上也規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必須尊重國旗和國歌,你講話就是你不愛國的表現。一番說教,學生以后或許真不敢在升旗儀式時講話了,但我們卻不得不擔心,學生的變化究竟是出于怕被老師和同學套上“不愛國”的帽子,還是因為他心底里真的自覺產生了“愛國就應該尊重國旗和國歌”這一道德觀念?他內心缺失的,也許依然還是對祖國的愛和對國旗、國歌的尊重。
我第一年當班主任時,曾經組織學生參加學校合唱節的比賽,自選曲目是《歌唱祖國》。但幾次訓練下來,效果都不太理想,學生有氣無力地唱著這首歌,越唱越差勁,他們甚至還不耐煩地說:“這么老土的歌肯定是唱不好的!”為了改變學生的精神狀態,我找來了一部反映新中國建國和改革開放歷程的優秀紀錄片,要求學生看完之后再訓練。學生們重溫了新中國歷經風雨,由一個弱國逐漸變大變強的歷史征程,心靈受到了洗禮。再訓練時,我看到他們一改之前的馬虎,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種凝重而神圣的表情。擔任指揮的女生高興地對我說:“老師,我們班的同學從來沒有唱過這么好!”
從這件事中,我悟出了一個道理:德育不是“洗腦”,不是教師把學生不知道、不重視的道德知識傳遞和灌輸給學生的過程,它應該是以尊重學生的人格平等為前提,以啟發和引導的方式打開學生的心靈,讓學生自己去完成構建正確道德觀念的過程。這種構建是別人無法替代的,它將決定學生最終是否會產生新的道德態度。教師在德育中扮演的角色可以形象地比喻為“向導”,指引學生走向一個道德合格者的目標,但絕對不可以代替學生去走路。
美國當代著名心理學家科爾伯格曾提出過“道德兩難”學說,它以道德兩難故事為基本材料,讓兒童對故事中的道德問題進行討論并回答圍繞該故事提出的相關問題,這一理論被運用于判斷個體道德判斷力發展階段的心理學研究中。受到這種研究方法的啟示,我也試著采用道德沖突法,創設能引起道德沖突的情景,向學生展示“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兩種道德取向,因勢利導,解決了一些德育問題。
班上有個學生叫阿生,每天騎自行車上學。一天下午,他到校比平時晚了些,為了避免到班遲到,他就違反規定在校內騎起了車,結果被門衛抓個正著,自行車也被暫時扣下了。班會時,我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讓同學們討論,讓他們必須在“校內不騎車”與“上課不遲到”這兩者之間進行抉擇。學生的討論很熱烈,一派認為應該遵守校內不騎車的規定,雖然遲到會受到批評,但總沒有違反校規那么嚴重;另一派認為在校內騎車是為了按時上課,是出于為學習著想的動機,而且阿生以前從來沒有在校內騎過車,這次應該網開一面,不該給他處罰。總結了學生的發言情況后,我引導他們從動機、行動、責任三個角度來分析這件事情。學生們的分析清晰了很多,他們認為避免遲到的動機是正確的,但是采取校內騎車的行動,就不可取。因為校內人多,騎車既可能給其他同學帶來意外傷害又違反了校規。至于承擔責任,則是對于自己錯誤行為的一種彌補和擔當,所以違反校規應該作檢討。面對學生的分析,我感到既意外又開心。我沒有想到,利用這件發生在身邊的小事來引發他們的道德沖突,再加上我簡單的引導,學生看待問題的方法方式竟有了很大的變化,他們的道德判斷能力深刻了不少。
一個叫小鵬的男生,性格比較內向孤僻,平時和同學缺少交流,而且做事總是我行我素,很多同學不喜歡他。某天自習時,有個調皮的同學沖小鵬扔紙團,想捉弄他,結果引起了小鵬與其他同學之間的沖突。事后,我一直想找出那個搞惡作劇的學生,卻意外地遭遇了全班同學的沉默:學生們既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承認是自己做的,也沒有一個人肯說出那個扔紙團的學生的名字。即使是我私底下問起,學生也都說沒看見。我該怎么辦?讓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嗎?我想起了學生在高二時學過的《鄭伯克段于鄢》。這篇課文是《左傳》中的第一篇,講的是春秋時期一位不太明理的母親由于怨恨讓自己遭受難產之苦的大兒子,偏愛自己順產的小兒子,竟幫著小兒子反對大兒子,致使后來兩兄弟反目成仇、自相殘殺。在班會課上,我把這個故事拿出來讓學生討論,讓他們談談故事中母親對小兒子的那份偏愛,究竟是在幫兒子還是在害兒子?
接著我又講了清朝無錫陳阿尖的故事。陳阿尖小時候很聰明,但這種聰明并沒有用在正道上。母親讓他去打油,他居然趁著老板不注意,用棉花偷偷地吸了很多油回去。看到自己的兒子沒花一分錢就打回了油,母親非但沒有進行教育,反而直夸兒子真乖、真聰明。就這樣,陳阿尖從偷一點油開始,到偷鄰居的雞鴨、蔬菜、錢財,越偷越大,最后在浙江犯下了不可饒恕的人命大案,被判死刑。臨刑之前,陳阿尖懇求母親讓他重溫一次小時候吃奶的滋味,沒想到他竟狠狠地咬掉了母親的乳頭,他恨母親沒有在自己犯小錯誤的時候及時地制止他。講完故事,我讓學生討論:如何看待陳阿尖母親對兒子的愛?
討論結束,學生們對故事中兩位母親的看法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他們一致認為這兩位母親都不懂得怎么愛自己的兒子,她們的愛是溺愛,兒子人生的痛苦與母親錯誤的愛是有很大關系的。這時,我順勢拋出了第三個問題讓大家思考:既然錯誤的愛會讓小錯變成大錯,那么,我們在自己或朋友做錯事情時,是該溺愛自己、溺愛朋友,遮掩錯誤,還是應該及時承認錯誤并想辦法改正和彌補呢?我引導學生審視自己,我們在生活中有沒有充當過“左傳里的共叔段”“清朝的陳阿尖”,或者是兩位不明事理的母親那樣的角色?
學生們再一次沉默了。但我知道,他們的內心一定正承受著某種沖擊和煎熬,這也正是我追求的效果。我正想借這兩個故事來誘發學生的道德沖突,促進他們以積極的道德思維方式進行反思。果然,那天晚修時,我就知道那個搞惡作劇的學生是誰了。
面對新時代這些個性鮮明、張揚自我、敢想敢做,而且打不趴、不怕輸、敢挑戰權威的學生,教師可以根據學生所面對的道德問題,給學生展示與道德問題暗合的故事、情景,以引發他們的道德沖突,讓他們做出道德選擇,再引導學生分析利弊,啟發形成新的道德認識。其實,不僅德育如此,其他教學過程不也一樣嗎?新課程改革所強調的理念之一,就是要求教師能夠恰當地引導學生去主動建構學習意義,充分尊重學生作為學習主體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