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視角觀照下的李清照詞初探

劉海燕

摘 要： 李清照贏得了“一代詞宗”的美譽，獨特的女性視角的創作是其取得杰出成就的主要原因之一。她的詞作具有鮮明的女性寫作特征，表現在：一是李清照詞中以女性為主體，運用比喻、夸張、疊字等各種藝術表達技巧，寫出真實的生命體驗，描摹出細膩的心理特征和情感，塑造的形象豐滿有個性。二是取材于女性的生活世界，以愛情和飲酒為主，追求自由，具有反傳統的特性。研究李清照詞的女性視角對于中學語文教學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 女性視角 女性主體 生命體驗 反傳統

女性詞人李清照以獨特的文學創作成就和藝術風格在當時的宋代詞壇孤軍突起，展現了“巾幗不讓須眉”的魅力和創造力，凸顯了女性獨有的風采。她更是以大膽的筆觸細膩地、逼真地描摹女性的內心世界和人格追求，在封建禮教制度森嚴的宋代，不可謂不大膽和富有勇氣。如今，李清照的詞仍然煥發出奇光異彩，成為文學中的一朵奇葩，成為封建時代女性文學的杰出代表。李清照“不徒俯視巾幗，直欲壓倒須眉”[1]，贏得了“一代詞宗”的美譽，而獨特的女性視角的創作也是其取得巨大成就的原因之一。

李清照并不像現代女性主義作家具有女性立場寫作時的自覺性，但是她從女性視角出發，有鮮明的女性寫作特征，區別于男性作家詩詞中對女性的描寫。

一、李清照詞中以女性為主體，塑造的女性形象豐滿，有血有肉，個性鮮明，有別于男性詞人創作出的單調的女性形象。

李清照是一位人生經歷千回百轉、跌宕起伏的傳奇女性。她自身善感的個性、豐富的閱歷、坎坷的身世投影在詞作中，因而她詞中的女性主體特征鮮明，形象豐富。

第一，李清照從女性的視角出發寫出自己的真實的生命體驗，著重描摹女性所特有的心理特征和情感。

李清照出身于書香門第家庭，飽讀詩書，情趣卓爾不群。她少女時代時較少受到封建禮教的束縛，富有朝氣蓬勃和生命活力。《如夢令》整首詞中表達出了濃濃的熱愛生活、熱愛自然的情感，這是一支對年輕生命、美景的贊歌。《點絳唇》“和羞走，依門回首，卻把青梅嗅”，“嗅”這一細節非常逼真地描摹出了年輕女孩情竇初開又羞羞答答的心理特征。這是年輕女性情感萌發的心靈的律動。

新婚后，李清照與趙明誠共醉金石，詞曲相和，志趣相投，心靈相通，充滿幸福和快樂，然而又聚少離多，飽受相思之苦。她書寫新婚的幸福溫馨：“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丑奴兒》）。她書寫新婚離別的愁苦：“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一剪梅》），“才下”、“卻上”細膩地寫出了她內心情感的百折千回、情思的輾轉纏綿。

南渡后，此時李清照經歷了國破家亡，形單影只，同時紅顏已逝，她愁情滿懷。《聲聲慢》中書寫“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的愁苦；《永遇樂》中淺吟低唱“如今憔悴，云鬟雪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的悲涼凄絕。

這些詞作，李清照從女性角度寫女性自己的行為，書寫出女性所特有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以女性為主體，直接呈現出女性的生命體驗，是發自女性內心的真實的聲音。

男詞人往往以女性為客體，直接忽視她們的內心世界，著重刻畫和展現的是她們的外部行為和花容月貌，形象單薄、個性模糊。如“花間派”詞人溫庭筠往往從女性的外部表現來寫詞，其收錄于人教版初中教材中的《望江南》里所呈現的女子，“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蘋洲”。整首詞沒有刻畫女性主體內在的情感和心理活動，通過景物烘托、渲染她的失落，它的女性個性體特征是缺失的。“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菩薩蠻》其一），“人似玉，柳如眉，鏡中花一枝”（《定西番》其三），這些詞中的女子都具有相同特征，貌美如花，且都在為情而愁，卻缺乏打動人的韻味。

第二，李清照巧妙地運用了夸張、比喻、用典、疊字等各種藝術手法，增強了人物形象的生動性。作者以一支靈動飄逸的筆，在詞中創造出了富有情致的意境，從而使各種人物形象栩栩如生，個性豐富。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聲聲慢》），十四個疊字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寫出了女詞人在凄風苦雨中的愁苦與寂寥。疊字的反復運用，詞中女主人公的形單影只的孤苦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

作者巧妙地以花自喻，賦予它動人的情韻。《醉花陰》：“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新巧別致的比喻，描摹出了女性的凄楚動人，美得讓人心痛。最具有代表性的應是《如夢令》，“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經過雨水的洗禮，綠葉更是茂盛，紅花卻凋零頹敗。這是作者內心為紅顏易逝抒發的生命之悲鳴。

李清照吟詠最多的是梅花、桂花、菊花、銀杏，它們在中國文化中已經成了某種精神氣質的象征。她以花自喻，表現出她對高潔傲岸、超凡脫俗、孤芳自賞的高尚人格的追求。在她的詞作中，花即人，人即花，物我合一。

男性文人筆下也經常用花比喻女子，不過他們或是把美人如花作為一個欣賞的客體，如宋代詞人晏殊《蝶戀花》中的“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用菊花與蘭花比喻閨中人，只是她們缺少了些情韻；或是往往用紅顏易逝的感傷抒發自己抑郁不得志的惆悵，很少賦予花品質和氣質，花僅僅是個載體。宋朝豪放派詞人辛棄疾難得寫的婉約詞《蝶戀花·月下醉書雨巖石浪》“九畹芳菲蘭佩好。空谷無人，自怨蛾眉巧。寶瑟泠泠千古調，朱絲弦斷知音少”，就是典型的借香草美人抒發自己的政治感慨。

二、李清照詞的女性視角的第二個特征體現在題材方面。

第一，她的詞作重心是描繪她的生活世界、情感生活，即使是寫重大歷史事件，也是從自身的遭遇入手反映時代風云。

李清照所生活的時代是一個女性要受很多清規戒律約束的封建時代，“三從四德”是封建社會賦予女性的桎梏。她雖然與當時的弱不禁風、足不出戶的貴族小姐相異，但是仍然要拘束于家庭這個狹小的私人空間，不能走向社會這個公共空間從事社會活動。《女論語》就明確規定：“內外各處，男女異群。莫窺外壁，莫出外庭。”[2]李清照寫詞就是從自己的生活視野入手，寫自己出游的快樂（如《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寫自己婚戀的喜與憂（如《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另一部分反映時代災難的詞也是從女性的日常生活入手，與男性文人的宏大敘事不同。“靖康之變”改變了宋朝的歷史，也改變了文人的命運。許多文人都投入到抗金復國的大潮中，同時書寫出報國建功的胸懷，奏出了慷慨之音。如辛棄疾在“把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中抒發壯志不能酬的惆悵，在“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里唱出建功立業的豪情壯志；岳飛唱出“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豪邁。

李清照面對這一場對她來說毀滅性的災難，受女性的角色約束，也是通過自己的生活寫時代。如《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反復淺吟低唱她的凄清。《永遇樂》“如今憔悴，云鬟雪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字字血淚，聲聲凄楚，一腔幽怨。這些詞通過個人悲慘的遭遇隱射時代的風云變遷。

第二，李清照的取材也反映了她反傳統的一面。她通過寫愛情和喝酒抗爭傳統給予女性的桎梏，追求心靈的自由與快樂。“一面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月移花影約重來”（《浣溪沙》）表現女性大膽追求愛情的勇氣與執著。“晚來一陣風兼雨，洗盡炎光。理罷笙簧，卻對菱花淡淡妝。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丑奴兒》）一反封建女性的羞澀被動，主動向丈夫示愛，同時更是把這種隱秘的閨閣生活形之于眾，體現了鮮明的反傳統特性。

“沉醉不知歸路”（《如夢令》），“濃睡不消殘酒”（《如夢令》），“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曉來風急？”（《聲聲慢》），通過寫酒，也體現出了她豪放不羈、不墨守封建社會賦予女性的各種陳規陋習。

李清照詞在女性視角的觀照下，具有明顯的女性意識。李清照在詞作中表現女性主體的聲音，真切地書寫女性的生活世界，描摹出了女性豐富而細膩的情感。中學語文教師引導學生學會分析詩詞中不同性別寫作呈現出的文本特征，有利于學生更能深入體會和感受詩詞的魅力。研究李清照詞的女性視角對于中學語文教學有積極意義。

參考文獻

[1]李調元.雨村詞話[M].唐圭璋.詞話叢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宋若莘.女論語.張福清.女誡——婦女的枷鎖.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