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視之美

趙憲宇

一位教書先生，眼睛上每天架著個金絲邊眼鏡，很斯文，很文雅，好像是很有學問的人。有一天，一個調皮的學生趁他不注意，也戴了一下，發現這是一個平光鏡，頂多也就只有50度。這位先生肯定很懊悔，當年上學的時候沒有用功，沒有做夠一定量的練習，以至于連眼睛也沒有近視，害得現在還要戴平光鏡，冒充近視，冒充有學問。

近視有數不清的好處，眼鏡店的老板會給你很多的理由。學習型社會怎么體現，眼鏡應該是一個標準。你想想，不分高低貴賤，不分男女老少，不分行業職業，大家都戴上了眼鏡，不就顯得都有學問，都有知識了嗎。況且還興隆了一個產業，眼鏡店的生意紅火，還是GDP增長的重要力量。戴上眼鏡擋灰塵，保護眼球。戴上眼鏡，眼睛上如果有個什么疤之類的，還可以得到遮掩。更重要的是眼鏡戴上了，可以顯現自己的身份、地位和經濟實力。人們現在有錢了，臉上怎么裝扮？鑲個大金牙，顯得太俗氣。戴個耳飾，也太傳統。穿個鼻環，又太崇洋媚外。眼鏡還是最好的選擇，形象有了，氣質有了，知識有了。眼鏡一戴，頓時臉上生輝。特別是那些用人單位，在招聘考核的時候，一定要檢查一下眼鏡度數，不達到一定的近視水平，是否要打個疑問了。還要防止假近視，不近視裝近視。應聘的時候，戴著眼鏡，一旦到單位來上班了，就原形畢露。

近視的好處決不只以上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地方，重要的還是給人的美感和愉悅感。眼睛清澈明亮固然是好，但朦朧也有朦朧的魅力。什么東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失去了對事物真諦的探求。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友。再說，大千世界也不要什么都弄得像純凈水一樣的透明。哪個男人背著老婆找了情人，哪個女人背著丈夫和別的男人吃了燭光晚餐。誰的電腦里有黃色的網站地址，誰的手機里有不干凈的短信消息。大街上有人被小偷正在掏包，小巷里有人正在被歹徒調戲。這些是非之事是非之地，最好趨避。實在躲不過去，那就得近視。近視了，很多人歡迎，學校里的食堂里的師傅歡迎，眼不見心不煩，眼不見為凈。教室里的老師歡迎，有了點醉意學生看不見，也聞不見，因為現在很多人的鼻子也出了故障?？赡芨鄽g迎的是領導階層，他們吃了多少回扣，拿了多少公有資產，買了多少金屋，考察了多少國家，吃了多少刀魚，喝了多少XO，等等，都需要你睜只眼閉只眼，最好是你朦朧我朦朧。近視比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更能夠得到領導的垂青和愛護，也更適合難得糊涂的意境。實在不能做到難得糊涂，也要達到裝作糊涂的樣子，那就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實在憋不住，也只能是遠觀而不要近玩焉。

中國人追求近視的境界，決不是從中小學的課堂里起源的，也不是從應試教育開始的。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審美傾向，也有這方面的杰出表現。我們的生活，我們的藝術都有這樣的特點。明明看見了，說不知道。明明知道了，說沒有看見，這叫含蓄，叫意境。一幅中國畫，一葉扁舟，茫茫煙霧，三兩個黑點，幾個模糊不清的題字，難道是要你看清楚搞明白的嗎？就是一幅糊涂畫。你一定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么很多人就會譏諷你不懂藝術，不懂生活。霧中看花，水中望月，難道不需要近視嗎？令人十分遺憾的是，很多人也戴上了眼鏡，但可惜的是要么戴的是放大鏡，要么戴的是顯微鏡，更要么戴的是哈哈鏡，把問題放大了，把成績看小了，把道貌岸然看滑稽了。

要說近視的美點，可能申報重點學校的工作匯報是更全面系統和周到的。因為近視率高，就能夠充分說明學校工作抓得緊，教師責任心強，學生學習勤奮刻苦。不僅如此，學校對學生的身心健康還十分重視，因為學校擺有眼鏡攤位，并代賣眼藥水、明視液、治療儀等。在保證有一部分近視率的同時，還要防止不要度數太深。否則，不是朦朧而是黑咕隆咚了。

（江蘇省無錫市教育科學研究院副院長，中學語文特級教師、正高級語文教師，教育雜文作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