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皞宇
摘要:目前,我國對于文化利益的保障還處于初級階段,之于公民文化權利還沒有建立起完善的、行之有效的保護機制。立法體系的不完備和較弱的保護力度,嚴重影響到了民事主體的文化利益的實現。因此,在國家層面.針對明確的文化權利內容和切實的保護需求,我們應當以現有的權利保障資源為起點,找尋本國文化權利保護的缺陷與不足。而以建立完善的文化權利保障體系為目標,則有助于我們為文化權利的保護設計階段性的方案.并由此總結出相對合理的改革建議。
關鍵詞:文化權;文化權能;立法保護;典型問題
中圖分類號:D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54X(2015)01-0129-04
在法學的視野下,文化被上升到了基本人權的層面,產生了“文化權”的概念,“文化權”被以權利外觀的形式來實現對民事主體基本文化權益的保障和維護。但是,盡管文化權利對于主體的必要價值已經被反復論證,但文化領域的法學研究卻面臨著持續性的困境。
一、公民文化權的權能范疇
對文化權具體內容的篩選和取舍,應當把握以下幾點原則:首先,應明確個體文化權與群體文化權內容的區分,防止在權能的歸納過程中造成二者的混同;其次,應確保特定主體利益實現的全面性和周延性,即利用支點性的權能項為個體搭建完善的文化利益框架體系;再次,應保持文化權利內容充分的開放狀態,為新的利益要素在權利內涵中的生成提供暢通的渠道。因此,公民文化權的權能范疇應包括:
第一,文化創造權。在整個文化權權能體系中,個體的文化創造權應當被視為其他文化權利內容的前提和基礎,它一方面是與文化利益價值相掛鉤的連接點,另一方面也是其他文化權利內容得以衍生的邏輯起點。從表現形式來看,文化創造權既可以積極地行使,也可以消極地行使.前者具體體現為主體主動創造文化成果的權利,于此對應的義務表現為他人對該項權利的不妨害以及社會為其提供相應的支持:后者則體現為主體面對國家或社會所引導的文化理念或意識形態具有抵抗權和防御權,個體權利主體有權對公權力在文化方面的恣意和專斷進行阻止,以維護自身文化創造的自由。
第二,文化參與權。以文化創造權為基礎,個體主體成為了特定社會文化群體和文化利益的有機組成部分。換句話說,主體基于自身的文化創造行為,在為自身帶來具體利益的同時,也將自己與特定社會的文化環境聯系了起來。文化參與權是指權利主體在文化政策的制定、文化生活形式內容的確定、文化活動的開展等過程中平等、全面參與其中的權利。從權利行使的方式來看,文化參與權既可以積極行使,也可以消極行使,權利主體可以根據自己的利益需求,自由地選擇是否參與相關的文化活動。
第三,文化選擇權。在文化層面,文化信息的交流是一個相互的過程。權利主體除了可以利用文化權利產出文化成果之外,還可以自主地對外界的文化信息進行選擇和吸收。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文化選擇權作為文化權的權能之一,要求權利主體具有自主選擇文化的充分自由。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權利主體無法選擇原始的、最初的文化環境,因而造成了多數主體沒有擺脫現有文化環境的能力和意識。但是,這并不意味著選擇性權利的價值的喪失,相反,文化選擇權從微觀層面和宏觀層面都具有相當重要的作用。從微觀層面看,公民的文化選擇權表現為其根據自身意思表示參加或不參加文化活動、接受或不接受文化內容的充分自由。主體對文化自主選擇的價值在于利用個體的意思自治避免自身文化受到社會多數人群體文化的同化和侵蝕,防止出現違背個人意愿的文化灌輸。從宏觀層面看,對個體文化選擇的尊重最終可以上升為對文化多樣性環境維護的有效助力。在當前社會,隨著全球經濟一體化趨勢的提速.文化之間的交流和碰撞日益頻繁,帶來了更大的文化選擇空間,也帶來了更深的文化認同的危機感。對每個個人的文化選擇權的充分保障,是防止文化霸權、文化殖民的前提。
第四,文化收益權。無論權利主體個人之于文化是產出關系還是吸收關系,除了文化成果本身之外,主體還可能基于此獲得相關的利益,而與此相關的精神利益和物質利益都應當得到充分的保護。相關精神利益的具體表現形式包括在文化成果上表明創造者身份的權益,基于文化成果獲得榮譽性獎勵的權益,針對文化成果維持主體社會聲譽的權益,圍繞文化成果獲得相關組織準入資格的權益等等;相關物質利益則主要是指通過文化產品或服務獲得經濟收益的權益。總體來看,由于文化商品化的進程日益加劇,經濟收益逐漸成為文化收益權的核心價值內容.而如果將保護財產收益的目的和作用同保護傳統財產權同等理解和對待,就會發現,文化作為一種產能形式,已經與主體的生存和發展緊密關聯在一起。
第五,文化共享權。之前所列舉的個體文化權的四項權能,其圍繞的價值核心在于個人通過主觀能動性與特定的文化成果或文化環境建立聯系,從而獲得相應的利益。而所謂的文化共享權,其視角和權利出發點則落在社會文化環境之上,是指主體有權平等地享受公共文化繁榮發展所帶來的成果和利益,即社會公共文化財富在社會成員間平等分配的基本權利。隨著資產階級革命對于基本人權的爭取和確立,改變了原本文化發展利益分配不平等的狀態,每個人都有接觸、使用公共文化成果的權利能力。但是,權益最終能否實現,則取決于公共文化資源管理者這樣的義務主體能否為權利主體提供和設計充分而科學的利益資源整合及分享平臺。
二、我國對于文化權利的立法保護現狀
1.我國憲法類規范對于文化權利的規定
公民具體文化權利的內容來源于文化權作為基本人權的原始屬性,所以,此項權利應當首先體現在一國的根本大法中,由最高效力等級的法律規范在宏觀層面為其設計全面的權利保護框架和體系。在理想狀態下,憲法之于公民文化權利保護的原則性規定至少應當涵蓋基本權利的授予、基本權利的內容及體系、國家權力對于文化權的調控職責、文化權的保護方式及行使邊界等等內容。
但是,我國當前憲法性文件對于文化權的調整,還沒有達到理論層面對于文化權體系全面建立的要求,仍有較大的上升和提高空間。目前憲法已經涉足的文化權領域的內容包括:(1)通過序言的內容,側面反映了文化之于法律的作用,但這些部分顯然與憲法之于文化權的作用沒有直接的關聯,當中并沒有明確文化權的基本內涵:(2)在總綱部分,憲法對于文化領域的部分內容做了綱領性的規范,并從權利的行使方式和權利的保障措施兩個方面分別對文化權利進行了規定;(3)在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部分,憲法只是提出了公民部分文化權能的內容以及國家的積極配合義務,并設定了公民文化權利的邊界。
由此可見,我國法律規范之于文化權的調整和保護在憲法環節就已經顯得過于單薄,雖然通過法條的規定設立了公民基本文化權利的邏輯基礎,以及利益保護、公權力調控的價值理念等,但仍無力支撐起整個文化權的體系框架。從目前的趨勢來看,隨著理論及實踐中對于公民文化權認識的逐漸深化,我們可以通過“內力”、“外力”兩條路徑促成憲法層面文化權綱領性框架的構建:一方面.隨著文化權理論的儲備逐步完善,其理論成果可以通過對憲法的修正和補充體現出來;另一方面,可以利用加入國際條約等形式,引導本國憲法中文化權利的內涵向國際化的方向進行趨同,由此來推進國內文化權體系的搭建。
2.我國其他法律規范對于文化權利的規定
以憲法的原則性梳理為基礎,具體文化權利的保護內容應當通過專門的法律法規對其加以規定,并以此為渠道實現權利行使及權利保護。根據明確的制度規則,個體可以自由地行使法律所賦予的具體文化權利,而公權力機構則應按照法律的規定,履行對公民文化權的保護義務.并積極行使行政管理權力整合社會文化資源。
但就我國目前現狀而言,從整體上看,現行的與文化權發展和保護相關的法律規定的內容覆蓋面和自身的效力等級顯然還不足以承擔上述全部任務。因此,相較于我國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的日益繁榮,落后的立法現狀成為制約文化產業進一步提升的重要原因。具體來看,我國當前的文化權利保護的規范性外觀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由文化部于1999年頒布的《文化立法綱要》,實際上承擔了一定時期內憲法關于公民文化權保護的呼應任務,以及文化法規體系的部署任務。該綱要的內容分為“序言”、“指導思想和立法原則”、“目標”、“突出文化領域重點工作的立法,兼顧其他立法項目”、“提高立法工作質量”、“建立健全文化法制機構,全面推進文化法制工作”等六個部分。其目標在于以體系性的思維作為指導思想,在全國范圍內建立起一整套內容齊全、層次清楚、邏輯清晰、內容完善的,以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權利為核心的文化法規體系。雖然這一統籌性的思路為我國的文化權立法工作提供了明確的指引和寶貴的實踐經驗,但從法律的效力等級來考察,該“綱要”的效力和影響力都較為有限。
其次,陸續出臺的涉及文化權利保障的全國性法律法規,既為特定領域內的文化利益保護提供了相對充分的法律依據,也為其他領域文化權保護的立法工作提供了參考和借鑒價值。例如,早期著作權法和文物保護法的出臺.就為當時其各自領域內文化權利保護納入法治化軌道的進程貢獻了重要力量,其立法內容與類型化下的公民文化權能的實現緊密相關。此外,近幾年頒布或起草的如《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圖書館法》等,都是這一立法趨勢的深化和必然結果。而從整體來看,雖然文化權保護的立法方向值得肯定,但這種較為松散的文化權利立法結構在短時期內還無法整合出完整的文化權立法保護體系。
再次,目前我國的行政法規、部門規章和地方性法規中,已經具有一系列與文化利益相關的規范文化市場、促進文化交流、加強文物保護等各個領域相關的立法文件,而這些法規也確實在一定范圍內為文化權的保護帶來了積極的調控價值。例如,在行政法規層面,目前我國出臺的與文化權相關的立法文件包括:《出版管理條例》、《管理印刷業條例》、《管理營業性演出條例》、《管理娛樂場所條例》等等。在部門規章層面,各部委根據其自身職能.對相關領域的文化利益進行積極的調控,并且依靠一些政策對文化權保護進行了相應的引導。在地方性法規層面,全國各省、自治區、直轄市都根據自身的實際情況出臺了一系列地方性法規和行政規章。這種地方立法的活動,不僅有助于實現原本一些原則性規范的具體化和細化,也可以有效填補一些文化領域的立法空白。盡管這一體系的適用效力和適用范圍相對有限,但這種立法體系構建的思路畢竟終結了文化權益保護完全依賴國家及部門政策的時代,而這也將成為未來一段時期內我國文化權立法保護的主要路徑。
三、我國公民文化權保護中的問題
我國公民文化權保護所面臨的主要矛盾,是迫切的文化保障需求同落后的保障體系和保障機制之間的矛盾。而立法體系的不完備,正是文化權保護活動中各種問題爆發的集中體現和邏輯起點。
1.文化立法規范的效力等級偏低,體系不完善,導致規則的可操作性不強
一旦文化權的立法活動徘徊于任意、盲目、被動的狀態,就會造成相關機構和部門“經驗立法”、“隨意造法”,無法在實踐中發揮切實的公權力調控作用。而形成這一局面的根源則在于我國目前并沒有形成完善的文化權利法律調控理論體系,即文化權保護的立法工作缺乏統一的價值指引,且對文化權保護的方向、力度等因素缺乏統一的判斷標準。于是,我國當前的文化立法成果總體呈現出效力等級偏低、體系結構混亂、立法盲區較多、可操作性不強等問題。具體來說,我國直接調整公民文化權利類的全國性法律太少,更多的調整管理規則仍然停留在行政法規、部門規章、甚至政策性文件的層次,與此同時,大量的立法空白和盲區讓許多關鍵環節的文化利益保護缺乏有效的解決渠道和依據。
2.公共文化建設及服務較為滯后。難以滿足公民文化權的基本需求
立法滯后伴隨而生的必然是權利保護的不到位,而對于我國的文化權來說,這種情形往往表現為義務主體積極義務履行的不徹底以及救濟途徑的不明確。在許多文化領域.由于沒有明確的立法指引,我國的文化建設缺乏統籌性的規劃以及整體性的構建方案。其結果是,無論在文化產業發展方面,還是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方面,我國都明顯地表現出高質量文化產品、服務的緊缺,文化保護能力極不均衡的缺陷。一旦公共文化建設與服務無法滿足公民文化權能的現實需求,各權能的實現將缺乏基本的資源保障。而這種長期無法滿足公民文化權需要的狀態,則會出現公民文化創造力下降,文化資源不斷流失,文化生活嚴重匱乏的不利后果。貧瘠的文化土壤、惡劣的文化生態又會反過來降低現有公共文化資源的利用率,削弱公共文化建設的動力和需求,并提高文化資源的利用成本。于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公共文化服務與公民文化權保障將陷入惡性循環之中。
3.文化權利意識的不強,使得文化權利保障在短期內難以取得實質性突破
文化權利意識不強,既是文化保護落后現狀的重要原因,也是文化保障環境滯后的必然結果。而對于我國來說.文化權利意識淡薄既表現為具體權利主體對自身文化權利維護的忽視,也表現為宏觀層面文化保護的主動性和內驅力的不足,以及文化利益促進的下意識和無意識狀態。具體而言,在主體權利方面,公民個體對于自身的文化權利范圍和義務范圍往往沒有清晰的認識,通常都將文化利益保護的視野集中在國家義務和社會義務之上,而忽略了文化權利及其具體權能本身的內涵,以及自己主動尋求文化權益的積極性。在社會整體文化權利實現方面,同家作為主要的義務主體,由于缺少了具有類似文化需求的公民群體對權利保護機制構建的積極的方向性指引,由其主導的文化權益的促進和保障工作極易表現出方向性缺失的混亂狀態。換句話說,如果公民鮮少提出明確的文化權利訴求,國家即使希望通過實際的努力為公民提供更加充分的文化資源,規劃的無序性以及資源提供與資源需求不對稱所引起的資源浪費就將是必然的結果。
四、保護機制轉型條件下促進公民文化權保護的具體建議
通過對我國的文化權保護立法現狀以及暴露出的典型問題的分析,可以看出,我國公民文化權保護不力,其問題產生的原因具有復雜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決的。而對于相關文化領域的具體權利主體和義務主體來說,面對正處于關鍵改革時期的文化權保護機制,完全將保護環境改觀的希望寄托于立法的完善,或是單純反復地糾結于諸如“促進協調發展”、“推進法制建設”、“權利意識培養”等形而上的改革建議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
1.開辟文化事業建設資金來源,倒逼相關保護機制和立法的完善
對于公共文化事業建設來說,其作為公民文化權益實現的重要保障.建設資金的充足程度既是公民文化權能否有效實現的前提性條件,同時也可以看作是調控公共文化建設方向的有效手段。就我國目前的情況來看,公共文化事業發展主要還是依靠財政撥款完成。但是,這種單一性資金來源結構容易造成建設資金不足或建設方向較為隨意。因此,若要改變這一現狀,各地區、各領域文化建設的首要思路,就是要積極開辟新的資金來源,充分調動社會資金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事業。
2.明確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的定位和發展方向,設定具體的短、中、長期規劃目標
對于我國的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來說,公權力的統籌和引導仍然是最符合本國國情的文化發展思路。在我國當前文化產業蓬勃發展的環境下,需要利用政府宏觀調控這只“看得見的手”對文化產業的發展目標進行階段性的可行性規劃,以此來防止文化產業資源的浪費,并提高資源利用的效率。在微觀層面,各地政府部門可以根據本地的實際特點對具有產業價值或建設服務價值的文化領域進行類型化的區分,并針對各類文化特點分別設計出帶動文化產業及文化服務建設的包括短期進展、中期任務、長期目標在內的發展策略,以期帶動社會共同進行文化建設的積極性;在宏觀層面,各地政府部門則可以根據自身文化建設的實際發展情況和顯露出的文化特色,對城市或地區進行明確的文化定位,在發展初期,可以參考借鑒其他成熟地區的既有經驗,帶動本地區的文化騰飛。而通過政府對區域或整體文化事業和文化產業的積極引導,將有助于為公民文化權提供更為豐富的社會環境,從而提高文化權的實際效用。
3.設立專門負責公共文化事務的政府部門,并利用完善的績效考核提升公共文化服務的實際效果
在公共文化事務的建設方面,政府部門除了采取具體措施對文化建設進行有效的引導和激勵之外,親自參與公共文化事務的建設和管理,為公民直接提供更加豐富的公共文化資源,也是短期內提升公民文化權效用的積極手段。而對部門職能分工和文化建設類型等多個因素進行綜合考量,就會發現,設置專門負責公共文化事務的政府部門,既是其他國家和地區由公權力直接參與公共文化事務建設管理的成功經驗,也是與我國國情相契合的、值得借鑒的積極方案。具體來說,我國可以以行政區劃為基礎.在各地區按照行政級別分別設置專門的公共文化事務管理機構,并且根據各地的實際情況設定具體的建設管理內容,以求在管理活動中發揮其文化服務職能,向公民提供高質量的公共文化服務。同時,為了維護和保障文化事務管理機構的實效性,還應當設置專門的考核機制來對機構的運行過程進行監督和評估。根據域外經驗,我國若采取此項機制,可供借鑒的具體手段包括:(1)設置在文化項目審批和執行過程中的監管程序。對于各類公共文化建設項目,應當在審批和執行環節設置全面而細化的評估標準,而審計部門則根據標準的要求對文化建設的實際成果進行評價,并制成專門的報告作為具體文化建設工作是否合格的結論性依據。(2)在文化建設過程中加強相關信息的公開,通過年度報告等形式向公眾披露機構的工作情況、經費使用情況、工作成果情況,等等,為公眾的監督設置可行的前提條件。(3)在公共監督的背景下,重視收集公眾對公共文化服務工作的意見,使得相關建設更加貼近和符合公民文化權利的實際需求。
(責任編輯 李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