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斯璇

2015年,成都獲批“國家小微企業創業創新示范基地城市”
身為中以創新創業研究中心副主任,約西·達什蒂已經習慣于往返貝爾謝巴和北京,作為客座教授,在北京大學致力于創新和領導力教育。
此次成都之行,對他而言是第一次。這位鼻梁上架著圓圓的復古眼鏡的以色列學者,不吝于贊美這座城市,“美食特別好吃,世界第一!”
而這并非讓他激動的全部原因。“在這里我碰到了很多有激情的年輕人,還有商業、教育、政治領域的領導者,大家都在談論創新創業,談論創造一些新的東西。”
與約西·達什蒂同赴蓉城的,還有來自美國、法國、俄羅斯、奧地利、印度等30多個國家的政府、機構和企業代表,以及150余家歐方企業。在“2015成都全球創新創業交易會暨第十屆中國·歐盟投資貿易科技合作洽談會”這個全國首個全球性創新創業交易會上,不同的語言都在表達著同一個主題——創新、創業。
8個月前,這兩個詞匯頻繁出現于中國2015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李克強總理的解釋是:“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實際上是一個改革。”
在成都,約西·達什蒂們的感受是,創新創業成為了“一種責任”。
而這座城市的夢想是讓成都盡快成為“創意天堂、創客天下”。
血液里的創新基因
“雙創會請來了超過30個國家的200多位國際友人。”成都市科學技術局、知識產權局副局長丁小斌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約西·達什蒂說:“以色列的創新活動也經常邀請中國大使。政府部門減少了對其他國家的訪問次數,唯獨對中國的訪問次數是增加的,這也反映了雙方在創新創意交流方面的關系有多么重要。”
“波蘭羅茲和成都是友好城市,雙創會是雙向的機會。”波蘭羅茲省副省長喬安娜·施德拉瓦斯卡說。2013年,成都至波蘭羅茲的蓉歐快鐵開通。喬安娜·施德拉瓦斯卡笑言,除了波蘭有名的蘋果、蘋果酒、牛奶可以出口到成都,“也希望在創業創新投資方面加強合作。”
創新創業是全球命題。中國自2014年以來,高技術產業增速超過10%,平均每天新增市場主體1萬家以上。如此背景下,全國首個全球性創新創業交易會選擇落地成都,有其邏輯必然。
至今已建城3200年的成都,從商周之時的古蜀國太陽神鳥金箔,到秦昭王末年蜀郡太守李冰父子興建的世界唯一留存的無壩引水工程都江堰,再到《華陽國志》記載世界上最早有關開發并使用天然氣——蜀人用臨邛縣火井煮鹽,到世界最早由政府正式發行的紙幣“交子”。這些老成都的創業史,丁小斌如數家珍。
“創新基因始終存在于這個城市的血液里。”他說。
在創業黑馬集團董事長牛文文看來,成都可能發展為繼北京、上海、深圳之后的創業新星。
“老硅谷在舊金山郊區,以蘋果為代表的工業廠房和創新生產線,新硅谷則在舊金山市區,因為移動互聯網讓創業和創新的門檻變低,圍繞手機就可以展開。”他對本刊記者分析說,成都文化悠久,生活氛圍濃厚,“更容易出現與消費文化相關的創意人才,何況歷史上它就是中國移動互聯網尤其手游的重鎮。”
“文化氣息和互聯網潮流一旦發生化學反應,就是非常熱的創業基礎。”牛文文說。
2015年,成都獲批“國家小微企業創業創新示范基地城市”;《財富》雜志將成都列入“2015年中國十大創業城市”;“在2015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調查活動”中,成都亦名列榜首。
“到最幸福的城市創業實踐,是最幸福的事。”丁小斌說,“成都宜居宜業宜商,再加上市委市政府對社會創新創業的寬容,大家來了,就覺得一顆種子找到了合適的環境。
把“撥”改為“投、貸、貼”
2015年2月8日,成都上馬“創業天府”行動計劃。為了營造種子的“合適環境”,首要問題就是怎么用財政資金解決創新創業者的首投。
不同于直接撥付科技資金的傳統經驗,成都市更關注市場適應的引導,“把‘撥改成了‘投、貸、貼。”丁小斌說。
以“投”和“貸”為例。成都市首先設立了2億元的天使投資引導資金,全國各地的天使資金,只要投了成都的任何一家企業,政府配套10%。
“政府這個錢不占股權,四年內退出,不要你一分錢。”丁小斌解釋說,“四到六年內退出,按銀行貸款付利息;六年仍未退出則同股同權,存續期滿后清算退出。”
該辦法出臺當天,第一只引導性參股基金——成都盈創興科創業投資合伙企業成立。成都生產力促進中心聯合技術轉移集團、盈創動力等創投機構發起成立基金規模1億元,其中 1000萬元天使投資引導資金,撬動了社會資本9000萬元,財政資金一下子放大到10倍。
更重要的改變在于,“以前專家坐在辦公室里,每個人對項目的偏好不同,選出來的項目很難完善。”丁小斌說,“現在是市場化機制,選出來的項目市場成熟度肯定要高得多。”
對于很多科技型企業而言,資金是難解的矛盾:科技型企業都是輕資產,而商業銀行貸款需要抵押擔保。業務員、審貸員也只會看報表,不懂看項目。
“我們做了一個風險擔保資金池,和企業風險共擔,讓銀行優先貸給我市的創新創業有限企業。”丁小斌說,平臺吸引了一萬家企業,可以和銀行談“團購價”,基準利率很低。專家隊伍和項目經理在和企業接觸中,以風投理念進行全方位項目評估。確定可投后,高出的部分貸款由政府來補貼。
“比如廣達電子貸款1000萬元,利息15萬元,我補給它。”丁小斌舉例說,“傳統的辦法是,我給企業15萬元,它就只能得到15萬元。這種方法,我同樣支出15萬元,但企業拿到的是1000萬元,這個力度是不言而喻的,財政資金也有效放大。”
他介紹說,最開始啟動時只有 300萬元滾動資金。“我們很小心,一個項目不超過100萬元,不超過半年。”到2013年,投了100多家企業,銀行授信30多億元,直接貸出10多億元,無一損貸。
在丁小斌看來,政府部門要站在企業的角度思考問題,要為企業補足短板。

自2014年以來,中國高技術產業增速超過10%,平均每天新增市場主體一萬家以上。圖為成都某IT辦公室
科技版“天貓”
創新型孵化器近年大熱,而成都面臨著同樣的創新創業環境營造問題——創業初始,企業除了常規的找錢、找人、找市場以外,很多人剛開始甚至不知道去哪里檢測樣品,哪里有代理咨詢服務,哪里有創業培訓。
2014年5月,O2O線上平臺“科創通”開始打造,旨在為企業提供包括知識產權代理、法律咨詢、檢驗檢測等在內的七大類服務需求。
此想法源于成都最初的儀器共享平臺——把各機構的儀器設備上百臺聚集于網上共享,“企業要做一個核磁共振,上網一看,這個設備川大有,那個設備生物所有,就不用耗費時間東奔西走。”丁小斌說。
“據我了解,這是全國城市中獨一無二的線上創業服務平臺。政務服務都在上面,數據龐大。”牛文文認為好處有兩點:不再單純依賴線下的創業大街,搬到網上;不再單獨依賴本地、外地的創業服務機構,是開放包容的生態。
丁小斌更愿意將它形容為“科技版的天貓商城”,“目前聚集了11000家企業,450家中介服務機構,能夠給企業提供各種服務和產品1600個。凡是注冊企業,可以申請科創券5萬元,檢測時抵扣20%。”
還有一個更響亮的品牌“菁蓉匯”。對于這個創新創業主體平臺,丁小斌將它形容為“讓資本和知本對接,讓有錢人的口袋和有知識的腦袋結合在一起”。
這個平臺將創業項目、創業資金、創業信息、創業人才、創業導師匯聚一體,幫助青年創業者激發靈感、獲得資金、解答疑惑、交流經驗。
“菁蓉匯”每月至少一次,它已經成為創業者的一種生活方式。
全國6000多個團隊如趕集一般赴“匯”路演,超過2萬名大學生讓現場爆滿。過道上人頭攢動,有搶話筒的、搶單的。俞敏洪、陳歐、劉曉英的演講讓臺下熱血沸騰。
“科創通、菁蓉匯的開放包容生態,很有創業孵化2.0的意思。”牛文文說。
“把人解放了,一定能夠干出事情”
“中國、歐洲的創業意識都在發生變化,我們現在有更多的市場導向驅動。”法國索菲亞科技園CEO菲利普·馬里亞尼對本刊記者說,“但是,永遠不要失去與人相關的因素,以人為本是永遠的生存方式。”
“創業離不開人。”丁小斌說。
首先是大學生。“2013年,成都市的人才總量、人才增長速度和人才密度都排在西部副省級城市的首位,每一萬人中就有2604名人才。”中國工程院院士、四川大學校長謝和平介紹,成都有53所高校院所、30家國家級科研機構、70多萬名大學生,平均每年高校畢業28萬人,都是創新創業的強大原動力。

延續千年創新基因的成都吸引著全球目光。圖為2015成都全球創新創業交易會上的外國嘉賓
丁小斌算了一筆賬,這么大批的資源,即使5%加入創業,創業后10%成功,“堅持多年下來,新生力量也就起來了。”
海歸同樣是重要力量。跨國藥企高管李進,因一次回國參加生物醫藥論壇而初識成都高新區。“幾乎沒有選擇其他城市,這里的政務服務和支持,醫學人才和整個產業生態,都足夠支撐我最初的構想,甚至有的超過預期。”
僅3年時間,3個超低溫保存箱,10億種子,李進的團隊組建了中國首個巨型“藥物種子庫”。
“我們還鼓勵高校院所的科技人才創業。”丁小斌說。《促進國內外高校院所在蓉協同創新的若干政策措施》中,第一條就是針對高校的“三權改革”——促進科研成果所有權、處置權、分配權改革,打破高校科技成果轉化枷鎖。第二條則是對人的解放——高校老師可以兼職,可以出來創業。
“高校副教授以上職稱,創業注冊資金50萬元以上,你只要有超過30%的股權,成都市就直接給你20萬元。如果覺得創業風險大,想去企業搞創新,就直接給你10萬元。”丁小斌介紹說,關鍵在于創新成果不能關在實驗室里,要引導人才到主戰場來。
“高校企業協同模式,是創新不竭的生命力。”美國硅谷摩根山市副市長瑪麗蓮·里布思告訴本刊記者。擁有斯坦福大學、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等名校的摩根市,金融資本活躍度很高。“硅谷接受美國超過50%的風投資金,吸引了大批創業者、優質工程師,大家崇尚發現和冒險,投資者們也愿意為研究者的‘冒險投資,這就構成了一個可持續生態。”
在她看來,成都高校資源密集,是促成高校創新資源與企業形成互動的良好基礎。
“30多年前,聯產承包制解放了農民;20年前,國有資產改制解放了工人。”丁小斌說,“今天,中國一定要解放知識分子。很多成果、專利都沉積在高校,只要把人解放了,一定能夠干出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