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缺的美麗

續昕宇

摘要：有“惡魔主義者”之稱的日本作家谷崎潤一郎，是日本耽美派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其艱辛而曲折的人生經歷使他造就了諸如《麒麟》、《刺青》、《春琴抄》、《細雪》等一部又一部廣為傳頌的佳作。其創作內容也從初期描寫施虐與受虐轉向中后期描寫日本古典美與傳統文化的方向上來。曾被搬上日本熒屏的《春琴抄》是谷崎潤一郎最成功的作品之一，它的出現給人們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很多學者從不同角度對這篇作品進行了分析，或從寫作技巧，或從日本人的頹廢意識等。本文則通過對主人公——春琴和佐助的分析，淺析作者為我們勾勒的現實世界中難以被發現或者難以被認可的美。此外，本文還將結合谷崎潤一郎本人的家庭生活和愛情經歷，試圖全方位了解他的人生觀和藝術觀的形成背景，并通過以上研究進一步了解以谷崎潤一郎為代表的日本耽美派藝術至上主義的美學理念。

關鍵詞：春琴抄;唯美主義;殘缺;美麗

中圖分類號：[J120.2]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4-9324（2015）23-0182-02

一、谷崎潤一郎的生平及其性格對寫作的影響

谷崎潤一郎出生于1886年的東京市日本橋區。當時的日本橋區是東京最繁華的地段之一，各種商鋪鱗次櫛比，商業氣息濃厚。谷崎出生于一個商人之家，是父母的次子。但是由于長子夭折，他成了實際上的長子。由于他的父親是入贅婚且不善經商，所以家境日漸破落，最終破產。富裕的生活從此一去不復返，谷崎甚至到了因沒有錢交學費而瀕臨退學的地步。所幸的是，他最終憑借自己的努力和老師、朋友的幫助考入了東京帝國大學（即現在的東京大學）。遺憾的是，到了大學第二年的后半學期，他失去了作為生活費唯一來源的家庭教師的工作，所以不得不中途退學。以此為機，他才決定放棄學業，專門以寫作為生。

谷崎的求學經歷充滿波折，他的愛情經歷也絕非一帆風順。谷崎的初戀始于大學二年級，當時他喜歡上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傭人。這段戀情招致各個方面的反對，最終導致他失去家庭教師的工作，被迫退學。在第二次《新思潮》的十一月號上發表小說《刺青》之后，谷崎嶄露頭角，開始受到文壇的關注。而此時，二十八歲的他也終于迎來了第一次婚姻生活。然而，新婚不久，圍繞妻子石川千代子，他和同樣是小說家的佐藤春夫之間發生了長期的爭執，陷入三角戀之中。最終結果是，佐藤春夫得到了石川千代子，谷崎的第一段婚姻宣告結束。此后的第二次婚姻也不如人意，直到1935年才和第三任妻子——根津松子走入了幸福的婚姻生活。

如上所述，谷崎出生在東京，所以他身上也不免帶有“江戸子”的特質。提到“江戸子”，不免就要想到他們“粹”的精神世界。簡言之，就是活得瀟灑，擁有自己的一套價值評價標準，并在一生當中不斷踐行這個標準。對于谷崎來說，就是做自己所想、寫自己所想。所以他才創作出了《春琴抄》這樣“另類”的作品，為當時的日本文壇注入了一股新鮮的血液，從而被評價為日本“近代小説のなかから十編を選べば必ず加えらるべき傑作”（如果從（日本）近代小說中選擇十篇的話，則必選此篇佳作——筆者譯）。

二、從《春琴抄》看谷崎潤一郎的“殘缺的美麗”世界

《春琴抄》是一篇短篇小說，發表于1933年6月的《中央公論》上。當時，整個日本正處于戰爭狀態之下。所以，這篇文章的問世無疑給人們帶來了一種新鮮感，不僅喚起了讀者的興趣，也贏得了以川端康成為首的日本小說家們的贊賞。下面，筆者將對主人公春琴和佐助進行分析，在更好地把握小說主要人物的基礎之上，分析小說中體現的女性崇拜思想和谷崎潤一郎所勾勒的“殘缺的美麗”世界。

1.人物性格透視。故事的主人公是春琴和佐助。女主人公春琴出生于大阪道修町的一個商人之家，她雖天生麗質，卻也任性高傲。九歲時不幸患了眼疾，從此失明，于是不得不放棄一直以來學習的舞蹈，轉向學習三味線。男主人公佐助比春琴年長四歲，是春琴家的仆人。春琴失明之后，佐助便負責帶著春琴到春松檢校之處學習三味線。隨著時間一天天的流逝，佐助漸漸喜歡上了春琴，甚至開始獨自在夜里練習三味線，并最終被春琴收為徒弟，實現了長年以來的愿望。在春琴近乎變態的嚴厲指導之下，佐助彈奏三味線的技術大有長進。此后，春琴離開家獨立門楣，佐助也放棄了商人之路，跟著春琴一起離開了。春琴十七歲時，生下了一個和佐助極其相似的孩子，但佐助不僅不承認這是他的孩子，還讓別人領養了。自立門戶之后，春琴得罪了一些人。一天晚上，不知是誰把滾燙的熱水澆在了春琴臉上，她的美貌從此不在。被毀壞容貌的春琴不想被別人，尤其是被佐助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而佐助也洞悉了春琴的這一想法，便用針刺瞎了自己的雙眼，以此種方式，在心中永遠留下了她的美麗面容。女主人公春琴天資聰穎，被父母視為掌上明珠，又是商人家的次女，所以形成高傲的性格也不足為奇。再加上她九歲失明，就變得越發任性。作為佐助的三味線老師，春琴對他十分嚴格，她那故意捉弄似的體罰，有時甚至到了虐待的程度。此外，她還喜歡奢侈，不僅喜歡玩賞黃鶯和云雀，還雇傭了五六個傭人，因此每月的支出絕非一筆小數目。她雖然自立了門戶，但每個月依舊從父親那里取得生活費。此外，作為老師，春琴還背地里暗示學生要多給她送中元和歲暮的禮品，顯得十分貪婪。

而佐助作為春琴的仆人、弟子和丈夫，完全接受了這樣一個孤傲怪僻的“千金小姐”。從一開始奉命拉著春琴的手去練習三味線，一直到最后成為她的丈夫，佐助一直把春琴照顧得無微不至。在此過程中，他嚴格遵守著主從的禮節，無論是春琴去廁所、洗澡，還是用自己的胸膛給春琴暖腳，佐助并無半點過分之舉。不僅如此，佐助還盡心盡力地取悅春琴，竟無一句怨言。最能體現佐助的愛慕之情和獻身精神的就是他心甘情愿地刺瞎自己雙眼的行為。這樣做，一方面可以讓春琴的美貌在自己心中永駐，另一方面也和作為主人、師傅、妻子的春琴一同進入了永久的黑夜，體會那份只屬于他們自己的黑暗世界里的幸福。endprint

2.殘缺的美麗。作品中的女主人春琴高高凌駕于男主人公佐助之上，這不僅僅是指社會地位，還包括精神層面，暗示著女性與男性地位的翻轉和女性對男性的主宰。在春琴和佐助的這段感情中，可謂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作者通過一些看似不合常理的描寫，向讀者展示著他那獨樹一幟的奇妙的感情世界。如前所述，谷崎潤一郎是日本耽美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他所遵循的藝術至上主義就是把“美”視為最高的追求目標。筆者認為，谷崎的耽美主義建立在“殘缺的美麗”之上?！皻埲薄奔床煌暾Q言之，與一般人心目中的“完”美不同，谷崎所勾勒的美麗世界因不完整才能體現其獨特的魅力。《春琴抄》中的佐助為了讓春琴的美貌永駐心間，便刺瞎自己的雙眼，這在世人眼中是難以理解的，更可以用可憐或凄慘來形容。但是，谷崎卻通過佐助這一人物的設定將讀者引入他所構造的美麗世界當中。因此，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我們平常難以發現的黑暗中的美，進一步而言，是黑暗中的至美。“美”并不是只有一種，它的千變萬化編織著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但是，我們發現美的能力卻十分有限。谷崎為我們構造的美麗世界雖然超乎常人的想象，但是既然佐助可以為了這種美和對愛的執著不惜自傷，也恰恰說明這種美的價值非同尋常，絕非是普通人所能輕易體會的。因此，為了再現這種因少有而彌足珍貴的美麗世界，谷崎沒有采用一般的手法，而是設定了刺瞎眼睛的極端情節。這在現實生活中是難以置信的。表面上看，這種自傷的行為是一種近似瘋狂的犧牲，但卻是舍己求美的一種至高手段，一定程度上也印證了日本武士道中“以死為生”的至高境界。由此，通過自虐行為而失明的佐助在自己的幸福中開始了新的人生，也就是筆者所說的“殘缺的人生”。但是就如佐助所言，這樣的人生不僅沒有凄慘，反而充滿了無上的幸福。因為這樣就可以和作為老師的春琴一起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里了。由此可見，佐助“殘缺的人生”浸透著對師傅春琴強烈的愛。他們的愛并非是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樣猛烈而又激動人心的愛，而是施虐和受虐的愛，簡言之，不論采取怎樣的形式，他們所追求的依然是那種常人難以企及的美。

三、結語

本文結合谷崎潤一郎的家庭生活與愛情經歷，對《春琴抄》的主人公——春琴和佐助進行了分析，淺析了作者獨樹一幟的美麗世界。由此可知，谷崎潤一郎的“美麗世界”是建立在不完全的美的基礎之上的，這種非常態化的美只有在殘缺的狀態下，才會迸發出其真實的感動和非凡的魅力。以谷崎潤一郎為代表的耽美派作家多設定一些極端的條件來展現他們所提倡的藝術之“美”，為當時的日本文壇帶來了一股新鮮的氣息。關于這篇短篇小說，還可以從心理學、社會學等方面進行不同角度的研究，這也成為了筆者今后的研究方向與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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