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保國
《密勒氏評論報》專業新聞團隊的跨界特征及效用
■鄭保國
《密勒氏評論報》是由托瑪斯·F·密勒在美國密蘇里新聞學院第一屆本科畢業生約翰·B·鮑威爾(老鮑威爾)①的協助下于1917年6月9日在上海創辦的。該刊物在1941年12月到1945年10間因美日開戰而停刊。抗日戰爭結束后,老鮑威爾的兒子約翰·W·鮑威爾(小鮑威爾)子承父業,在上海恢復《密勒氏評論報》的出版發行,直到1953年7月徹底停刊。《密勒氏評論報》在華前后共出版發行了約32年時間。刊物的英文名稱6次更改,卻始終沿用了一個中文名稱——《密勒氏評論報》。它也是最后一份離開中國大陸的外國人在華英文報刊。它的停刊,標志著外國人在華(臺、港、澳除外)外文報刊歷史的終結。
密勒氏評論報;托瑪斯·密勒新聞專業主義;政治傳播;國際傳播
《密勒氏評論報》名為“報”,實際是一份以新聞和財經類信息為主要內容的“政治與財政之周刊”。②其在政治和經濟等領域發揮了溝通中美乃至中西的功能。政治上,它既是美國政策的解釋者或辯護者,又是中國政局的觀察家。刊物還搭建起了一座遠東國際輿論平臺。經濟上,刊物維護美國在華商業利益,提供以上海為中心的金融和經貿信息,并主要廣而告之中美兩國商戶。此外刊物還發揮了一定的教育和娛樂等功能。
這份刊物之所以能在中國最為動蕩的歷史時期發揮重要功能,主要依賴于密勒和老鮑威爾所凝聚起來的專業新聞團隊。密勒被譽為“美國在華新聞業之父”(the founding father of American journalism in China)(MacKinnon,1992)。老鮑威爾則是美國最早來華辦報的新聞專業人士。③隨著《密勒氏評論報》逐步在上海公共租界站穩腳跟,吸收更多美國或親美的新聞專業人士來華參與新聞活動也就水到渠成了。與此同時,羽翼漸豐的美國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也正急于向全美乃至全世界擴張其影響力。于是,《密勒氏評論報》自然而然地成為密蘇里新聞學子來華的落腳點和跳板。刊物也借此打造了一支別具特色的專業新聞團隊。
《密勒氏評論報》專業新聞團隊的核心是著名的“密蘇里新聞幫”(Missouri Mafia)(鄭保國,2012)——一個由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畢業生締結的、在美國新聞界一度居于壟斷地位的關系網。史蒂夫·溫伯格(Steve Weinberg)認為,除了密蘇里新聞學院這個共同的背景外,各種裙帶關系更加強了“密蘇里新聞幫”的網絡連接。這些裙帶關系包括父母與子女關系、婚姻關系和兄弟姐妹關系等 (Rozanski,1974)。這一關系網甚至延伸到了中國新聞界。密勒和老鮑威爾正是引領美國新聞專業人士來華的先鋒。這兩人也均來自美國“不輕信之州”(Show-me State)④——密蘇里州。密勒雖然堪稱引領“密蘇里新聞幫”來華的先驅,但是,老鮑威爾之子小鮑威爾認為真正在中國凝聚起“密蘇里新聞幫”的功臣是自己的父親和其他一些成員:
我認為將聯接密蘇里人的功勞僅僅歸于密勒和幫助密勒籌辦《大陸報》后又去了日本的B·W·弗萊舍(B.W.Flaisher)是有失公允的。密勒是一個開創者,他將我父親帶到中國,但是真正連接起羅贊斯基所稱的‘密蘇里新聞幫’的操作者是其他一些人,比如說我的父親、莫里斯·哈里斯(美聯社)、約翰·莫里斯(合眾社)和維克托·基恩(《紐約先驅論壇報》)等人。或許更重要的是從密蘇里歸國的中國學生,比如說董顯光,他是我父親在密蘇里新聞學院的學生。同樣重要的是,他們實際上都直接得到了該新聞學院創立者沃爾特·威廉士院長的幫助。他(威廉士)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公關者。他確保學院向遠東源源不斷地輸送畢業生。很多年里,父親不斷地收到院長的信件,‘指示’(suggesting)他做這做那,讓他促進畢業生的流動,以及幾乎一切院長覺得會促進學院發展的事情……
院長重視父親是因為他們關系更為親密。父親是學院第一屆的畢業生(1910年畢業),后來回到院長麾下任教。在此期間,院長應密勒的邀請派父親去當他的助手(MacKinnon,1992)。
誠如小鮑威爾所言,在老鮑威爾的努力下,《密勒氏評論報》成了密蘇里新聞學院學子的實踐基地,成為該學院畢業生源源不斷輸往中國的重要渠道。事實上,老鮑威爾一直和學院保持著緊密的聯系。為了吸引那里的學生關注遠東局勢,他在學院設立了一個獎學金,用以獎勵在太平洋問題上發表過出色言論作品的學生。該獎項由《密勒氏評論報》出資,每年頒發一次,一等獎50美元,二等獎25美元。獎金雖然不高,卻喚起了許多學生對遠東和太平洋地區事務的興趣。⑤
《密勒氏評論報》十分倚重以“密蘇里新聞幫”為核心的專業新聞團隊。團隊成員主要是中美兩國的專業記者和編輯。20世紀上半葉,在《密勒氏評論報》和《大陸報》有過工作經歷的外國記者數量最多。而且兩家報刊旗下的中國和西方編輯記者之比也最為對等。1944年,老鮑威爾對從1910年開始活躍在中國的密蘇里新聞學院畢業生做過統計。他在題為《在東方的密蘇里作家和記者》(Missouri Authors and Journalists in the Orient)一文中共列出43名從密蘇里新聞學院畢業的中外人士。⑥其中,美國人和中國人各21名,另外一名為日本人。美國人主要包括鮑威爾父子、斯諾、史沫特萊、武道(Maurice Votow)、聶世芬(Vernon Nash)、帕特森 (Donald D.Patterson)和馬丁(Frank L.Martin)等人。熟悉外國在華新聞史的人對這些人都不會感到陌生。
在《密勒氏評論報》周圍還活躍著一批畢業于密蘇里新聞學院的中國人。這些人后來大都成為中國新聞業的“干將”。例如,曾主管國民黨政府對外新聞事務的董顯光、曾任國民政府新聞官的沈劍虹、原國民黨中央政治學校新聞系主任并擔任過國民黨《中央日報》社社長的馬星野、《申報》著名記者汪英賓(后任復旦大學教授)、《廣州時報》主筆黃憲昭、路透社記者趙敏恒、著名報人吳嘉棠、新聞教育家蔣蔭恩、梁士純、謝然之等。他們中很多都是《密勒氏評論報》的專職或兼職的記者和撰稿人。下圖呈現了《密勒氏評論報》麾下以“密蘇里新聞幫”為核心的專業新聞團隊的組成及其跨國特色:

《密勒氏評論報》與“密蘇里新聞幫”關系圖
《密勒氏評論報》的專業新聞團隊不僅具有明顯的跨國特色,還呈現出跨領域、跨區域和跨黨派分布的特點。
(一)地域分布
在地域上,隨著來華密蘇里新聞學院畢業生和中外專職記者的增多,其分布的地域也逐漸拓展。這些記者以上海和北京兩地為起點,逐漸從東部和沿海通商口岸城市向中國內陸推進。其中“密蘇里新聞幫”在抗日戰爭爆發前主要分布在上海、北京、廣州、南京和漢口。隨著越來越多的密大新聞系畢業生來到中國,老鮑威爾在《密勒氏評論報》開辟了《京津新聞》欄目,加強了刊物京滬兩地之間的聯系。后來,這些專業記者逐漸擴散到華中(漢口)和華南(廣東)等地。1937年底,大批中外新聞記者隨著國民政府向中國西部轉移。他們先是聚集在武漢,隨后又從長沙奔赴重慶。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曾先后供職于《密勒氏評論報》的專業新聞人士。
(二)領域分布
《密勒氏評論報》專業新聞團隊在華另一個更為明顯的分布特征是跨越政界、新聞業界和新聞教育界三個領域。早期在華“密蘇里新聞幫”成員幾乎都有著跨界工作的經歷。他們有的跨越政界和新聞業界,有的則跨越新聞業界和學界,有些人甚至跨越了這三個領域。面對著中國新聞業尚處于“有術無學”的局面,很多在20世紀前半葉學成歸國的密大新聞學子開始撰寫新聞學方面的書籍。與此同時,“密蘇里新聞幫”的美國成員則撰寫了大量介紹中國乃至整個東方的著作。與在華“密蘇里新聞幫”的美國成員相比,中國成員似乎和政治聯系得更加緊密。這和中國傳統文人所秉持的“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觀點不無關系。因此,中國成員的跨領域特征也就更加明顯。像董顯光和馬星野等人有時就身跨政界、教育界和業界三個領域。這也從一個側面說明中國當時對新聞專業人士的渴求。
(三)黨派分布
《密勒氏評論報》創刊的前十年里,京滬兩地的美國駐華記者在對華的政治觀點上很不一致。莫迪凱·羅贊斯基曾這樣記述到:隨著外國來華職業記者的增加,他們在京滬兩地形成了有關中國新聞報道的兩大分野。上海一派受密勒和(老)鮑威爾的影響,對中國國民革命運動持支持的態度。而北京一派中的密蘇里新聞學院學子較少,他們相對比較保守,一開始就對民族革命運動持不友好的態度(Rozanski,1974)。
隨著來華的“密蘇里新聞幫”成員的日益增加,密勒和老鮑威爾對中國新聞界的影響日趨明顯。京滬兩地美國報刊的這種分野也逐漸彌合。大多數密大新聞系畢業的人都趨向支持國民黨。早期的“密蘇里新聞幫”的很多中國成員加入了國民黨,比如說董顯光、馬星野、沈劍虹和盧祺新等人。
20世紀三四十年代,大多數來華的美國記者逐漸選擇了各自的政治傾向,也就是所謂的“劃分山頭站好隊”(French,2011)。⑦相對國民黨所屬的《大陸報》,《密勒氏評論報》的編輯記者團隊體現出了更明顯的跨黨派色彩。抗戰初期,國民政府和外國記者之間基本上有著良好的關系。然而,隨著國民黨加強了針對中共管轄區域的新聞封鎖,國民政府和西方記者之間的關系日趨緊張。抗日戰爭后期,這種緊張關系達到了頂峰。斯諾對這種新聞封鎖的突破使得幾乎所有在重慶的西方記者都想親赴延安,去一探中共統治區域的究竟,這導致抗戰勝利以后國內外的無黨派人士通常都支持共產黨。對于外國記者來說,國民黨強制遵從一家之言的態度“簡直就是擋在憤怒的公牛前的一塊紅布”(French,2011)。《密勒氏評論報》的專業團隊成員也多數成為中國共產黨的支持者。
《密勒氏評論報》的專業新聞團隊在華呈現出跨國、跨地域、跨領域和跨黨派的跨界特征,這一特征幫助刊物和其在華團隊發揮了獨特的效用。刊物在真實地展示中國形象方面表現得尤為突出。是否多角度呈現新聞事實很早就成為美國新聞業衡量新聞公平公正性的一個重要標準,《密勒氏評論報》對此顯然是非常看重的。該刊發行10年的時候,老鮑威爾撰文分析當時在華記者處理新聞的手法,他提到,曾經有一位美國雜志的撰稿人將在華記者分成三類:第一類記者熱衷于呈現單一角度的觀點;第二類記者熱衷于報道新聞涉事各方,并且關注事件的發展,從而呈現出事件的完整的圖畫;第三類記者根本不做原創性的報道,只會從別的記者或專職宣傳員那里獲取新聞。對比這三類記者,老鮑威爾認為美國記者對中國局勢的報道比過去有很大的進步。一方面,美國主流報刊已經注重派記者從中國獲取一手信息,而不再依賴于從歐洲獲得有關中國的新聞;另一方面,美聯社(Associated Press)、聯合通訊社(United Press)和國際新聞社(International News Service)等美國通訊社使得國際新聞的流向發生了逆轉,越來越多的歐洲報刊開始從美國通訊社獲取有關中國的新聞。⑧后來的研究者也發現,20世紀30年代以前,有關中國的新聞報道信息源過于單一。
和今天的記者所面對的過多的信息相比,1930年代,中國記者寫的更多是單一消息來源的故事。這些故事的真實性很難核實。彼此孤立而又原始的通信使得新聞報道五花八門。因為記者們在選擇“事實”上有更多的限制,所以就肆意地表達他們對中國的偏見。美國新聞界對有關中國現實的報道體現了巨大的反差(MacKinnon,1992)。
20世紀上半葉中國日益嚴苛的新聞審查和新聞封鎖使得報刊很難準確地報道新聞事件,這不僅迫使報界常常以訛傳訛,也使得人們更加渴求了解各種事件的真相。加之一些西方記者在“蜻蜓點水”式地訪問中國后,寫出了一些嚴重失實的報道,甚至書籍,更加重了外界對中國的誤解。《密勒氏評論報》對這種狀況非常不滿,時常對一些嚴重失實的報道提出批評,并予以糾正。⑨
頻繁的戰爭使得真實的消息更為難得。抗日戰爭初期,西方世界一度并不相信日本軍隊在中國的殘暴行徑。隨著戰事全面鋪開,國民政府的宣傳工作反而變得簡單了。為了讓外界了解日本軍人在中國犯下的殘酷罪行,董顯光有目的地減少了向外國記者提供的戰爭信息,轉而讓這些外國記者親眼目睹戰爭的殘酷性,因為董深知他所轄的國際宣傳機構在外國記者眼里具有明顯的傾向性。鑒于此,在抗日戰爭早期,董顯光和他的國際宣傳機構并不急于向在華外國記者提供信息,而是任由他們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和搜集的一手資料向其母國發回對戰爭的報道。這些報道真實而準確。董顯光的工作也很簡單,就是據實而說。然而情勢的進展越來越不像早期那樣黑是黑、白是白。“真相也有了很多陰暗面(Truth hasmany shadings)”(Tong,1950)。
老鮑威爾和《密勒氏評論報》立足于自身,在追求新聞的準確性和真實性方面提出了嚴格的要求。真實是新聞的生命,這是任何媒體在任何環境下賴以生存的根本。進入新聞專業主義階段,真實性成為新聞業明確的最高準則。追求真實性的基礎是確保基本信息的準確性(accuracy);然后是保證新聞所陳述的是事實(fact);更高層次的是對“整體真實”(general truth,或whole truth)的追求。國際租界不僅為報刊提供了自由的新聞環境,同時也是假新聞盛行的溫床。這里的報刊經常轉載其他報刊的新聞,同時對消息來源不加任何說明。有的報刊只對它報的新聞稍作改動或改頭換面,就充作本報新聞。由于國際租界沒有版權法,這些在美英兩國不可饒恕的行為在上海卻大行其道,報刊發行人也因此肆無忌憚。盡管《密勒氏評論報》始終堅持說明二手信息的來源,但是也深受租界內假新聞泛濫之害。創刊初期,主編密勒有一次看到某報的一篇文章,閱讀了一小段后就決定予以轉載,并對那家報刊予以贊揚。不久之后,密勒收到一篇讀者來信,指出此文早前就刊登在《密勒氏評論報》上。密勒這才發現他轉載的文章大部分是自己曾經撰寫的內容。為此,刊物專門刊登評論,抨擊上海國際租界內報刊這種不負責任的抄襲行為。⑩
跨界分布的專業新聞團隊使得《密勒氏評論報》更有能力從多角度報道中國的政治和經濟局勢。首先跨國的團隊在很大程度上克服了語言的障礙。其次,跨黨派、跨領域和跨地域的分布使得其記者團隊率先突破了中國形形色色的新聞檢查和新聞封鎖。再次,這樣的分布特征也確保了刊物消息來源的多樣化。正是得益于這些有利條件,《密勒氏評論報》才能夠呈現出整體上更為真實的中國圖景。
(一)克服語言障礙
跨國編輯記者團隊首先在語言上保證了《密勒氏評論報》獲取更為準確的信息。從創刊起,在華“密蘇里新聞幫”的中外成員便賦予了刊物解決語言問題的先天優勢。老鮑威爾不僅保持了這一優勢,而且著意強化編輯和記者的國際背景。后來,《密勒氏評論報》不但解決了在華外文報刊普遍面臨的語言問題,還能夠向外界提供語言服務。1945年復刊后,小鮑威爾延續并強化了刊物所擁有的語言優勢。他曾經驕傲地宣布《密勒氏評論報》解決了語言的巨大問題:
我們設法解決了這個問題,并且提供翻譯服務。我認為我們的翻譯服務比領事館的要好得多。我們的辦公室每天早10點前會匯集全城主要報刊,以及它們刊登的重要文章。而后每周翻譯出50~60頁摘自中國雜志的內容。我們就以那樣的方式克服了語言問題(MacKinnon,1992)。
顯然,語言的障礙是20世紀上半葉大多數西方記者在中國舉步維艱的重要原因。而《密勒氏評論報》不僅通過其跨國的團隊很大程度上解決了語言的問題,甚至還能夠為其讀者和中外新聞界提供翻譯和英語課程等方面的服務。
(二)尋求更多的消息來源
人們很可能忽視了以“密蘇里新聞幫”為代表的在華美國記者們所秉承的新聞專業主義理想與激情。他們中的很多人并不十分在意所謂的黨派立場,而是更為關心能否探訪到事實真相。當時,多角度地報道新聞已經成為《密勒氏評論報》旗下受過新聞專業訓練的記者們的一種報道和寫作新聞的習慣。1945年10月復刊后,小鮑威爾延續了刊物追求更多消息來源的傳統。當時在重慶的外國記者嚴重依賴國民政府官方和“美國戰爭新聞辦公室”提供的信息。同時,共產黨也在爭取西方記者的支持。周恩來和宋美齡成為兩個被在渝外國記者格外推崇的重要信息源。但是小鮑威爾并沒有隨大流,而是更加注重開辟不同的消息來源。中國知識分子和大學生成為刊物的一個重要的甚至是主要的消息來源——
似乎我們有兩個消息來源:國民黨和共產黨。我們大多很早就發現,得自國民黨的信息都不太好。于是,我們就開始尋找其他消息來源。共產黨在重慶的確有一個總部,(成員)包括周恩來、龔澎等人。但是我認為主要的信息來源是中國不滿于現狀的知識分子。我從沒有見過周恩來,一次也沒有去過他的新聞發布會。
那不是我們的消息來源。我們從一個在戰時就與之打交道的、更大群體那里獲取消息。一些是我戰前就在上海結識的中國報人和教授等。要知道,大部分知識分子都對國民黨不再抱有幻想。這些人是靠得住的……一大群普通的、非政府人士成了我們最大的信息來源(MacKinnon,1992)。
更多的消息來源顯然有利于《密勒氏評論報》呈現事件的真相。刊物不僅消息來源廣泛,其編輯和記者也很注重從多方證實新聞的真實性。這種專業的報道手法也得到了刊物讀者的廣泛認同。
(三)突破新聞封鎖和新聞檢查
新聞封鎖可算是整個20世紀上半葉中國新聞界遭遇的最大的障礙之一。《密勒氏評論報》在中國經歷了各種類型的新聞封鎖,也在沖破種種新聞封鎖方面有著突出的表現。刊物團隊的跨界特征更有助于其成員突破新聞封鎖和新聞檢查。以國民黨政府的新聞檢查和新聞封鎖為例,從30年代初開始,國民政府不僅開始在其統治區推行了更為嚴苛的“新聞檢查”,更是對共產黨活動的紅色區域實施了極為嚴密的“新聞封鎖”。從圍剿江西蘇區紅軍開始,蔣介石阻止了任何來自紅區的信息傳播。在“白色恐怖”中,哪怕提一下共產主義都會招致可怕的后果。在文學上與共產主義有染的人一律格殺勿論。幾乎沒有外國記者造訪過江西蘇區。結果,租界里到處都在散布共產黨是多么野蠻的謠言(Rand,1995)。
盡管如此,《密勒氏評論報》仍持續關注中共和紅軍的動向。從1930年開始,《特殊稿件》里有關中共和紅軍動向的文章有三四十篇。從下列標題中,我們可以看出《密勒氏評論報》對中國共產黨和紅色政權持續不斷的關注。
●《湖北‘紅匪’一盤散沙》(第53卷第1期第24頁)
●《‘莫斯科無形之手’》(第53卷第11期第409頁)
●《紅軍擴張之嚴峻形勢》(第55卷第9期第322頁)
●《一位美國軍官對中共的調查》(第55卷第13期第453頁)
●《中國共產黨內部的派系斗爭》(第62卷第12期第526頁)
●《中國的共產主義問題》(第65卷第6期第244頁)
●《共產主義注定要在中國失敗》(第65卷第12期第495頁)
●《中華全國蘇維埃大會在江西召開》(第67卷第13期第492頁)
●《政府軍‘邊區’大勝‘紅軍’》(第68卷第6期第205頁)
●《華中共黨被趕至貴州;寧穗臨近和好》(第71卷第5期第145頁)
●《細數蔣將軍如何將中共趕出江西》(第72卷第8期第251頁)
●《中共福建沉浮記》(第72卷第11期第362頁)
●《3萬紅軍向甘肅首府蘭州進發》(第74卷第4期第125頁)
●《共產黨楔入陜西》(第76卷第2期第56頁)
●《中日聯合發起反共運動》(第76卷第9期第316頁)
●《中國紅軍領導人甘肅大會師》(第78卷第3期第89頁)
●《張學良將軍打擊中共取得穩步進展》(第79卷第1期第22頁)
●《共產黨再度在華南活躍》(第79卷第8期第268頁)
●《一個中國紅軍對共產主義的解釋》(第86卷第2期第54頁)(11)
上述文章大多是刊物自身記者所發回的報道。盡管在交代消息來源的時候,記者常常是語焉不詳,但是所報道的細節大多是符合歷史事實的。《密勒氏評論報》之所以能夠在國民黨實施新聞封鎖的情形下保持對中共和紅軍的關注,首先是因為刊物有“位于租界的英文雜志”的特殊地位;其次是得益于刊物跨界的專業新聞團隊;再次就是這個團隊中的各個成員在追尋事件真相方面的不懈努力。
自1920年代始,以“密蘇里新聞幫”為代表的美國記者開創了美國對華報道的新高峰。更為可貴的是,刊物的報道并沒有停留在在華外國人、中國主流和上層社會的層面,也沒有局限在上海等大都會和各口岸城市,而是觸及到了社會的底層,延伸到了更廣闊的地區。刊物多次發起針對中國社會、政治和經濟的調查,例如“民國十二大人物調查”“《中國名人錄》對領導力影響的調查”(12)和“對華中絲綢工業的調查”(13)等等。《密勒氏評論報》旗下一批受過新聞專業教育的中外編輯和記者視自身為中立的觀察者。他們很好地克服了語言上的障礙,突破了形形色色的新聞審查和新聞封鎖,開拓了更多的消息來源,從而在整體上展現了更為真實的中國形象。
注釋:
①約翰·B·鮑威爾和他的兒子約翰·W·鮑威爾曾先后擔任《密勒氏評論報》主編和發行人。簡便起見,筆者在文中分別稱這對父子為老鮑威爾和小鮑威爾。
②戈公振著:《中國報學史》,《民國叢書》第二編(49),上海書店1989年版,第89頁。
③雖然《大陸報》同為密勒所創辦,但是密勒本人并沒有受過新聞學高等教育。他只是以新聞為職業,因此說《大陸報》可看做美國職業報人在華辦報的開端。而《密勒氏評論報》則因為約翰·B·鮑威爾的新聞專業教育背景而可視為美國新聞專業人士在華辦報的開端。
④美國密蘇里州被成為“不輕信之州”(Show-me State)。美國每一個州都有這樣的別稱。比如說加利福尼亞州叫做“黃金州”(Golden State),新墨西哥州叫做“仙人掌州”(Cactus State),阿拉斯加州叫做“最后的邊疆”(The Last Frontier),馬薩諸塞州叫做“老殖民地州”(Old Colony State)等等。
⑤此文獻保存在美國密蘇里大學圖書館的西部歷史文獻匯編辦公室(Western Historical Manuscripts Collections of Missourian University Library)的約翰·B·鮑威爾文獻匯編部分的第191號文件夾中(John B.Powell Collection(C3662),Folder 191)。具體出處為:School of Journalism Bulletin Series 94,The University of Missouri Bulletin,45(10).美國西部歷史文獻匯編辦公室設于密蘇里大學圖書館西翼,專門收集美國中西部名人及其后裔捐贈或遺留的文獻。
⑥此文獻保存在美國密蘇里大學圖書館的西部歷史文獻匯編辦公室的約翰·B·鮑威爾文獻匯編中。
⑦保羅·法蘭奇著:《鏡里看中國:從鴉片戰爭到毛澤東時代的駐華外國記者》,張強譯,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 176-189頁。
⑧John B.Powell:WasChina‘Saved By TheForeign Newspaper Correspondents?The ChinaWeekly Review,Vol.41,No.5(July2,1927),page 106.
⑨Telling the Truth About China Without Lying,The China Weekly Review,Vol.66,No.5,page 171.
⑩Dishonest Journalism,The China Weekly Review,Vol.50,No.1(September7,1929),page 41.
(11)以上所選文章時間跨度從1930年開始到1937年結束。原題為英文,中文標題為筆者所譯。
(12)此項調查刊登在《密勒氏評論報》第56卷第1期。具體出處為:InfluencesWhich Have Produced Leadership in China—An Analysis of Who’sWho in china,The ChinaWeekly Review,56(1),490-494。
(13)《密勒氏評論報》第35卷第1期起,連續6期刊登這一調查結果。具體出處為:A Survey of the Silk Industry of Central China,The China Weekly Review,35(1-6)。
(作者單位: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
【責任編輯:張毓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