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培*
延邊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吉林 延吉 13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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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論朱熹《詩集傳》與沈大允《詩經集傳辨正》的詩經觀
李培培*
延邊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吉林延吉133002
今人對于朱熹《詩集傳》的研究已取得了重大的成就,但專文探討朱熹《詩集傳》與域外詩經學研究比較的論文,聊聊無幾。而朝鮮學者沈大允在朱熹《詩集傳》的基礎上寫出《詩經集傳辨證》,對《詩集傳》的一些觀點提出了質疑。本文主要以朱熹《詩集傳》和沈大允《詩經集傳辯證》為研究對象,簡單分析兩者詩經觀的差異。
《詩集傳》;《詩經集傳辯證》;詩經觀;差異
歷來對《詩經》學的研究可謂是成果眾多,最早有魯、齊、韓三家詩,各有傳承和發展。后來《毛詩》逐漸興盛起來,并且經久不衰。到宋時,一些學者對《毛詩》采取懷疑并繼承的態度,朱熹則將解經的方法用于《詩經》的解析,解析出詩篇的深層含義,從而撰寫了《詩集傳》,系統地闡釋了其對詩經文學性、對“淫詩”和“六義”的見解。
沈大允(1806-1872)字晉卿,號白云、石橋、東邱子,朝鮮末期學者。沈大允一生追求的研究學問的方法是從事物的實體中探求道理,這樣的學問態度與固執于章句解讀的程朱理學以及盲目追隨其思想的學者的學問風尚是不一樣的,他擺脫了現實的束縛,否定了程朱學說概念性的呆板主觀的方法態度,提出了以實理和實得為根本的學問之道。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對《詩經》有新的解讀,也導致他與朱熹觀點的相悖,他對《詩集傳》的觀點多加反駁。同樣闡釋《詩經》,但朱熹《詩集傳》和沈大允《詩經集傳辯證》的詩經觀有很多差異,下面作簡單分析:
《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類,以朱熹的《詩集傳》為代表,按照詩的內容和作者的身份來分:風者,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肯定了詩篇為抒情主人公自作;雅、頌之篇,皆成周之作,朝廷郊廟樂歌之詞,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而沈大允同樣將《詩經》分為風、雅、頌三類,但其看法又自成一家:風者,托事以寓意,所言則在此而所謂則在彼;雅者,荘言陳義不為隱諷也;頌者,稱頌功德以用于祭祀也。
朱熹認為《國風》中許多詩篇為淫者所作,內容多是表達男女喜愛、思慕等的情感。在《詩經集傳辯正》中,沈大允對朱熹提出的“淫詩說”并不認同,將“淫詩”的概念模糊化,而“淫奔之作”無一處提及,更不用說從抒情主人公的角度認識詩本義,在具體的詩篇中,沈大允更接受朱熹從詩經漢學處得來的政治角度來解讀《詩經》,將“淫詩”解讀為君王求賢尚賢,國家用人之道等與政治生活相關的含義。
如,《邶風·靜女》:
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①
《詩集傳》認為此詩乃“淫奔期會之詩”,而《詩經集傳辨證》則認為此詩是“他國之君過衛,聞衛士有賢德,欲就見之。處士以禮拒之,不敢見,作詩道其志也”,顯然,沈大允認為此詩是求賢之作。筆者認為這是一首寫男女約會的詩歌。全詩寫出了女子姣好的容貌、活潑可愛的性格及男子對女子的深深情意。在這首詩中,女子贈予男子的是“彤管”和
“荑”。古今學者對彤管是何物說法不一,在這里暫且不議。而“荑”,指初生的白茅。白茅,除表示愛情純潔外,主要取其根。所以,這應是一首愛情詩。再如《召南·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
林有樸樕,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
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帨兮,無使尨也吠。②
《詩集傳》中解釋此為“女子拒之之詞”,沈大允認為該詩表現的是“君子涉世之義”。他認為,“死麕”這一可食之物而以白茅包之,以比“賢士有可用之實而以禮賓之”。筆者不贊成這一觀點。麕,指獐、鹿一類的獸。樸樕,一種小木,古代人結婚時用為燭。把獵獲的小鹿和砍來的樸樕用潔白的茅草包裹起來作為禮物送給這位姑娘,這顯然是向女子求婚。所以說,這是一首表現男女戀愛的詩歌。
朱熹的《詩集傳》在一些篇章的中間或是后面有自己觀點的描述,有針對字面意思的解釋,也會有事件背景的穿插。而沈大允《詩經集傳辯正》的解釋,在不改變詩句原意的基礎上,或在字面意思上有延伸,有更貼近生活的舉例,使大眾容易接受且運用于生活實際,或是簡明扼要的僅僅指出詩句中心主旨。
例如:《伐木》篇中,“伐木于阪,釃酒有衍?;e豆有踐,兄弟無遠。民之失徳,干糇以愆。有酒湑我,無酒酤我??部补奈?,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③在《詩集傳》中,解釋說“言人之所以至于失朋友之義者,非必有大故,或但以乾糇之薄,不以分人,而至于有愆耳。故我于朋友,不計有無,但及閑暇,則飲酒以相樂也。”人們之所以失去朋友,并不是因為大事,多是因小事產生的分歧,閑暇時候,聚在一起喝點小酒就足以釋懷,將詩詞的字面意思展開解釋。而《詩經集傳辯正》言:“迨我暇矣,言事父事之余及余鄉黨朋友,而不失尊親之·殺,如木之枝,大小長短有差異,則四海親附如葉附于枝也?!辈粌H指出朋友間解決矛盾的做法,樹的樹枝有長短的差異,同時四海的朋友也都是有差異的,就像樹葉要依附于枝干才能生長,所以朋友之間也要相互支撐相互理解,這才是正確的交友之道,這一解釋更加生活化。
如,《小宛》:“宛彼鳴鳩,翰飛戾天。我心憂傷,念昔仙人。明發不寐,有懷二人。”在《詩集傳》中,解釋說“此大夫遭時之亂,而兄弟相戒以免禍之詩。故言彼宛然之小鳥,亦翰飛而至于天矣。則我心之憂傷,豈能不念昔之仙人哉?是以明發不寐,而有懷乎父母也。言此以為相戒之端?!雹芤昧藲v史史實,給大家解釋了時代背景。而《詩經集傳辯正》僅
一句“此兄弟相勉之詩”來闡釋此篇大意。
兩部作品有些篇目對賦、比、興運用的看法稍有不同。文學的傳統定義:賦,就是鋪陳直敘,即詩人把思想感情及其有關的事物平鋪直敘地表達出來;比,就是比方,以彼物比此物,詩人有本事或情感,借一個事物來作比喻;興,則是觸物興詞,客觀事物觸發了詩人的情感,引起詩人歌唱,所以大多在詩歌的發端。賦、比、興三種手法,在詩歌創作中,往往交相使用,但是在朱熹的《詩集傳》中,幾乎不存在交互使用的情況,只指出其中一種表現手法的運用,而在沈大允《詩經集傳辯正》中存在多處交互使用狀態。以《小雅》中的相關篇目為例來比較,例如:《伐木》篇中“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痹凇对娂瘋鳌分?,朱熹認定此句興也,在詩句后面還注釋說“此燕朋友故舊之樂歌,故以伐木之丁丁,興鳥鳴之嚶嚶,而言鳥之求友。遂以鳥之求友,喻人之不可無友也?!雹輰ⅧB鳴叫以求交往,比喻人也是同樣不能缺少朋友的,仔細分析注釋,朱熹的解釋中是存在“比”這一表現手法的,但還是僅標注此句興也。在《詩經集傳辯正》中,此句比而賦也,糾正了這一說法。
類似這種對賦、比、興表現手法分析不同的還有很多篇目,如《采薇》篇:“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監,不遑啟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雹蕖对娂瘋鳌分?,朱熹標注此句興也,《詩經集傳辯正》中,此句興而賦也。《出車》篇“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⑦《詩集傳》中,此句賦也,《詩經集傳辯正》中,此句興而賦也。這兩個篇目,都是某一事物觸發了作者的情感,引起詩人歌唱,是興的變現,同時將感情平鋪直敘表現出來,是興和賦交互使用的。
《詩經》之所以經久不衰,正是因為《詩經》中不僅有反應人民勞動生產的詩歌,描寫戀愛、婚姻、家庭生活的詩歌,而且有反壓迫反剝削的詩歌,揭露統治者丑行的詩歌,歌功頌德的詩歌,是后世人民了解周代人民生活面貌的重要文獻。朱熹的《詩集傳》成就了一家之言,重在個人的修養。朝鮮學者沈大允崇尚實學,主張經學應與現實相對應,否定了程朱學說概念性的呆板主觀的方法態度,提出了以實理和實得為根本的學問之道。在《詩經集傳辯正》,用自己的觀點闡述并對《詩經》進行辯正,重在用簡單的道理來達到政治勸諫、教化百姓的目的。朱熹是詩經宋學最重要的代表,《詩集傳》在漢文化圈中產生了重要影響。在《詩經集傳辯正》中,不管是沈大允對朱熹《詩集傳》認同的觀點,還是他有獨創性的詩學思想,在域外詩經學史上都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注釋]
①朱熹.《詩集傳》,34.
②朱熹.《詩集傳》,16.
③朱熹.《詩集傳》,136.
④朱熹.《詩集傳》,183.
⑤朱熹.《詩集傳》,135.
⑥朱熹.《詩集傳》,138.
⑦朱熹.《詩集傳》,140.
[1][宋]朱熹注,趙長征點校.《詩集傳》[M].北京:中華書局,2011.
[2][韓]沈大允.《詩經集傳辯證》[M].韓國:成均館大學出版社,《韓國經學資料集成》第十二冊,2005.
[3]徐鼎一.朱子《詩集傳》淺說[J].北京大學學報,2003.
[4]孫銀周.朱熹《詩集傳》思想研究[D].河南大學,2011.
[5]羅翠梅,梁俊仙.《詩經·國風》贈物定情習俗考[J].河北北方學院學報,2012.
李培培(1990-),女,漢族,河北邯鄲人,延邊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中國古典文獻學專業碩士研究生在讀。
I207.2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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