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的“天人合一”之境

孫全勝

(山東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濟南 250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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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新論

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的“天人合一”之境

孫全勝

(山東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濟南 250358)

隨著科技的廣泛應用，人對自然環境的破壞日益突出，已經吸引了更多學者的目光。工具理性引起的全球的生態危機和消費主義引發的人的片面短視，已經吸引學者把研究焦點對準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很早之前人類就開始關注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早在二千多年前，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者就發出了“天人合一”的倡議；而在近代，馬克思主義者也提出了“人與自然統一”的思想。雖然，馬克思主義的生態觀和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產生的背景和年代不同，但是，它們有著一定的交融之點和內在契合之處。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中蘊含的“天人合一”之境，對創建美麗中國和構建和諧生態系統是有實際意義的。

馬克思主義；自然觀；天人合一；生態倫理

工業革命之后，人類對自然的改造力度逐漸增大，這既為人類帶來了大量的物質財富，又為人類帶來了更加嚴重的環境破壞和生態失衡，迫使人類不得不重新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日益擴大的生產實踐讓人類意識到自然并非是人類的附庸，而是與人類生存息息相關的生態共同體。因此，人類更加重視生產實踐對環境的影響，更加謹慎的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我們需要拋棄陳舊的人類中心主義思維模式，超越了現有的生態倫理范式，將倫理關懷推廣到自然和其他生物，將公平正義、權利義務拓展到自然系統，倡導既要對人講生態倫理、也要對自然和其他生物講生態倫理。馬克思的生態自然觀以及內蘊的“天人合一”之境，對我們樹立新型的生態倫理觀有一定啟發作用。

一、 馬克思主義倡導人與自然的統一

馬克思堅持自然的先導地位，認為人來源于自然、服從于自然，但他又認為人對自然不是被動的服從，人可以通過勞動能動的改造自然。勞動是將人與自然聯系起來的關鍵環節，讓人類歷史得以產生和發展。“整個所謂世界歷史不外是人通過人的勞動而誕生的過程，是自然界對人說來的生成過程。”[1]131人類歷史就是人將自然改造為適合人類生存狀態的歷史。自然一直在演變，人對自然的認識在逐漸加深，人對自然的改造在不斷強化。人類歷史就是認識、改造和利用自然的歷史。人類憑借勞動將自然的一部分變成社會歷史。“歷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成為人這一過程的一個現實部分。”[1]128他認為，具有自然本能的人和其他動物一樣，都是無法脫離自然的生態環節的一部分。“現實的、有形體的、站在穩固的地球上呼吸著一切自然力的人”，“本來就是自然界”，“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是“自然界的一部分”[2]124。恩格斯也指出，人來源于自然，是自然的構成要素。“人本身是自然界的產物，是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中，并且和這個環境一起發展起來的。”[3]383人類的一切物質存在都是自然的，都屬于自然的構成部分。“我們連同我們的血、肉和頭腦都屬于自然界。”[3]383因此，人終究是自然發展到一定階段才誕生的。自然實踐活動是人能動力量的體現，體現著人的認識能力、對自然的義務和擔當。

人必須接受自然規律的制約，以自然為存在和發展條件。自然是人類賴以存在的源泉和動力。人類要生存，必須依賴自然，尊重自然，給自然以倫理關懷。有人才會有歷史，而人的生存和發展始終離不開實踐，實踐的過程中產生了人與自然的關系，正如馬克思指出的，“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生命個人的存在。因此，第一個需要確認的事實就是這些個人的肉體組織，以及由此而產生的個人對其他自然的關系……。”[4]也就是說，良性的自然系統是人實現長遠發展必不可少的物質基礎。自然既是感性的本體，具有實際的形態，又是形式的本體，具有抽象結構和體系、規律，還是理念的本體，具有存在的永恒性，是內在和超越性的。自然既是本性的存在，具有內在規律和因果聯系，是能夠自我生成和發展的，又是神學性的存在，充當上帝的作用，內部有著等級秩序。造物主存在于自然并與自然同一。宇宙資源是無限的，但地球資源是有限的，人不能肆意利用地球資源。其一，自然為人類直接提供了大量生存必需品，如陽光、水源、空氣、礦產等，離開這些自然資源，人類是一天也無法生存下去的。工業革命后，生活水平和醫療水平的提高，讓人口大量而持續的增長。可地球資源有限，給自然系統帶來了沉重壓力。為了人類生存，要維護生物種類的多樣性，保持自然生態平衡。人類必須小心的呵護自然生態系統。其二，人類自己制造的生活資料所需的原材料也是來自自然的。人類太脆弱，承受不了環境的巨大改變。環境的改變對人和其他生物影響是巨大的。人類要繼續進步，既要靠先進的科技，改變人類的生活方式，或讓人類找到比地球更好的生存場所，又要在找不到更好生存條件下，盡力維護好地球這個家園，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規律，保護地球生態系統。

工業生產損害著自然生態。資本主義霸權、生態危機、社會矛盾推動著人們重新審視生產實踐。人控制自然的弊端顯示了科技的局限。單憑科技不能讓人類獲得全面發展，只能導致人與自然關系更加異化。科技已經成為政治統治和意識形態工具，必須批判工具理性、科技的消極后果、國家資本的壟斷。人的本質是自由自覺的活動。人有意識，比動物高明。人能改造自然，動物卻只適應。“人的感覺，感覺的人性，都是由于它的對象的存在，由于人化的自然，才產生出來的。”[5]87人類憑借科技對自然進行著巨大改造，人時常濫用自己的力量，人類對自然的改造必須受倒倫理制約，人必須對自然承擔倫理責任。人需要把倫理關懷由人與人、人與社會拓展到人與自然。人要把自然生態倫理關系納入道德研究。生態倫理倡導自然和人道的結合，主張人的實踐行為遵循倫理規范。首先，人類要對自然友善，肯定自然的價值和權利。自然具有不依賴于人的屬性和價值，離開人，自然照樣存在和發展。自然具有不依賴于人的存在權利。人沒有權利征服和統治自然，只能尊重自然。自然有自由發展的權利，人必須尊重自然，清除人對自然的支配性的思維和行為。人與自然不應是征服與被征服、主導和被主導的關系，而應是平等、和諧的關系。再次，人類要節制消費欲望。人類在生產和生活過程中，造成了嚴重的資源浪費和生態失衡。自然資源被人類無節制的開發，人類將自然當作工具，變成生產和消費的對象。最后，人類在利用自然時要加強聯合和監督。人與人的階級對立和利益分配不均，加劇了與人自然的沖突。而人對自然的破壞加劇了人與人的仇恨和對立。但需要指出的是，人類必須先獲得生存的條件，才能考慮自然生態平衡。“自然界，就它本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人靠自然界生活。”[5]57因此，要依照自然規律對自然進行開發，以實現生產實踐的生態倫理化。

我們需要加強生態文明的制度建設，建立環境保護的長效機制，需要將環境保護、生態平衡納入社會進步的總體評價標準和考核體制。我們需要完善土地空間開發、資源節約和環境保護的制度，要完善自然資源的管理和使用制度，實行生態補償措施，變革自然生態保護管理措施。人在生產實踐過程中，必須謹慎的處理與自然的關系，把人與自然的物質、能量交換控制在自然能夠承受的范圍，不要破壞自然本身的新陳代謝速度和頻率，真正意識到環境保護與人類生存的緊密關系。人在自然中的位置并不顯著，人類只有先順服自然，才能接受自然的饋贈。只有順服自然的人，才能不破壞自然生態平衡。人與自然的和諧是對傳統邏各斯中心主義的消解，是對技術理性的拒斥。馬克思生態自然觀力圖突破傳統語境、突破傳統的主客對立、自然與倫理二分格局來探索自然生態、生活方式、生存意義等問題。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就要限制人對自然的盲目開發和利用，就要引導人們更好的看待信仰、技術、知識、理性和價值，引導人們爭取自由和變革。人要生存和發展，必須滿足主體的人的合理欲求，但滿足主體的人的欲求必須以尊重外在自然為前提，必須遵循客觀規律的指示作用。人類的生產實踐沒有超出地球資源所能承受的閾值時，地球生態系統才能夠利用自己的調節作用，達到原本的和諧穩定狀態；如果人類的生產實踐超出了地球生態系統的承載能力，就會引起自然對人類的巨大發作用，甚至以各種方式毀滅人類。如同恩格斯指出的，“我們不要過分陶醉于我們人類對自然界的勝利，對于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對我們進行了報復了。”[3]383歷史經驗啟示我們，一些偉大文明正是由于環境的巨變才毀滅的。只有限制人口的過快增長，對人的生產實踐有所限制，才能減少對自然環境的破壞，維持人類社會的長遠發展。

二、 儒家“天人合一”倡導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

“天人合一”思想最早由莊子提出，后來被漢代儒學家董仲舒發展為系統的哲學體系，指的是“人道”要符合“天道”，才能政治亨通、國泰民安。儒家“天人合一”思想認為，自然界中的天地人是一個普遍和諧的共同體，人是這一和諧共同體的一部分，人應該把對自然的態度納入到天地層次的道德領域，人應該遵循天地之道，絲毫不能違背天意，而要在自然法則的指導下與天地萬物和諧共存、共同發展。人作為主體能動力量，必須考慮自然法則的普遍指導意義。人不能控制自然，而要與自然協同進步。“天人合一”倫理強調人的幸福要遵守自然道德法則，欲望要接受天道倫理制約。幸福就是要符合天德。獲得幸福首先要有德性行為，而這種德性行為是天道的體現。人的幸福不能損害自然利益，不是人的本能實現、放縱感官快感，而是節制欲望、符合天道。人的幸福既是實踐獲得的，又是天道賜予的。人要勇敢、犧牲、毅力，要德性而智慧。本能是善良的阻礙，必須節制。這種敬天畏地的思想是儒家生態自然觀的根基，也是中國傳統文化所要達到的基本境界。

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不是要求人道和天道相互融合，而是要求人道符合天道。在本體論的意義上，人道是無法與天道相提并論的，天道始終居于主導地位，人道必須無條件的服從天道。一切要看天意，一切要聽天意。《周易》的陰陽八卦思想就是先哲在觀察天地萬物后總結出來的。“天地之大德曰生”。《周易》中也提倡“與天地合其德”，也就是說，君子之德必須要合于天地之德。“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兇吉。”《周易》的這種“與天地合其德”思想盡管樸素簡單，只是人的經驗總結，但也提醒人們要尊重自然，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當政者的濫殺苛政行為。

儒家的創始人孔子進一步深化了《周易》的“與天地合其德”思想，較系統論述了天道與人道的關系。他堅持人道要順服天道，天道表現在人身上就是命運，人必須懂得天道、敬畏命運，倡導人們要遵循天地之道為人處世。人首先要了解天道、敬畏天道，進而對天地萬物充滿敬愛，不斷的通過克制自己的內心欲望，來弘揚天道。生死有命，不能強求，人能夠弘揚天道，天道卻不是因人而存在。孔子認為，天道中很重要的是“仁”，因此，人也要做到“仁者，愛人”。君子不僅要用“仁愛”之心處理人際關系，還要用“仁愛”之心對待自然和萬事萬物，由此來協調世界上的各類關系。人生的目的就是要獲得幸福，幸福不是滿足欲望，而是遵循天道的德性行為。幸福是內心快樂、言行德性和心智善良。金錢、權力、地位都是一時的，愛和善良才是永恒。人與自然的關系就像人與人的關系，人與人之間會隨著時空的轉移而發生關系的變化，或近或遠，或愛或恨，人與自然也是如此。

孟子將孔子的“仁愛”發展為“四心”，并認為人人都有這“四心”。他倡導人道要通于天道，人性要符合天性。人和動物的區別也是因為有這“四心”。“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也就是說，人并不比動物強多少，只是因為有了“四心”，才把人的高貴之處體現出來了。孟子號召統治者要有“仁愛”之心，并要將仁愛之心貫徹到政策方針中，讓老百姓感受到君主的仁愛，讓天地萬物感受到人的慈愛。也就是說，孟子認為，君主作為人間的統治者，是天道的代表，一定要“仁民而愛物”，才能保證政通人和。除了君主應該實行仁政，君子也要擔負道義，修行仁愛之心。“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可見，孟子的“仁愛”倫理不僅是人的道德意識在人際關系中的呈現，也是人的行為在自然生態系統中合理性的論證和拷問。達成“仁愛”之心的關鍵是切實有效的倫理行為和倫理覺悟，就是要使自然與倫理、權利和義務和諧的體現在人類社會實踐活動中，并建構合理的生態倫理實踐和行為。除了君主和君子要遵循天道，實施“仁愛”之心，農民的耕種也要遵循天時，“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 數罟不入污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林木不可勝用也”，明確要求遵循節氣時令，反對亂砍亂伐、違背農時。

荀子更加強調了天道的客觀實在性。他認為，天道是實際存在的規律，不會因任何人的意志而改變。“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兇”。雖然天道規律是客觀的，但人也可以發揮能動性，充分認識和利用這些天道規律為人服務。因此荀子又認為天道和人道是可分的，合理利用天道規律為人造福就是他的“制天命而用之”的思想。他指出，“君者，善群也。群道當則萬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長，群生皆得其命。故養長時，則六畜育；殺生時，則草木殖。”也就是說，君主要根據天時地利，按照天道規律和四時節氣變化來組織本國的作物耕種，注意養護樹木，讓治下的民眾能有多余的糧食和柴草。但是儒家倫理普遍堅持只有君子才有權利成為其自然實踐的主體。雖然也提倡過“人人皆可以成堯舜”，但沒有形成社會普遍共識。甚至，還將一部分民眾看做“賤民”。儒家倫理對普通民眾更多的是限制他們的“肆意妄為”，將之看作需要教化的，而不是應當舍身救助的。因此，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在普遍貧困的古代只能是少數人的幻想。漢代的董仲舒更將君主神化為上天的兒子，對百姓進行恐嚇脅迫，讓封建君主統治更加穩固。

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是一種經驗認識，表現了古代生產力低下的狀況下人們對自然的畏懼，反映了人們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中無所適從的境遇。雖然這種思想主要是為封建統治者的利益服務的，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統治者的肆意妄為。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既肯定天道的先導地位，認為人道必須遵循天道，又肯定人道和天道有緊密聯系，人可以利用天道造福自己。因此，儒家“天人合一”中的天人關系并不是對等的，而是有著明顯的等級秩序：天道始終支配、控制著人道，人道始終只能遵循人道。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作為一種封建等級意識，更多關注的是作為最高統治的具有神性的天和道德來源的天，而較少關注作為客觀物質存在的自然界和宇宙，而且它的提出更多的是為了論證封建君主等級制度的正當性，而不是為了保護自然生態系統。

人類在改造自然中創造了很多文明，如古埃及文明、古巴比倫文明、瑪雅文明，這些文明燦爛無比，代表了人類智慧，至今仍令人驚嘆。可它們都只是曇花一現，很快消失在時間的洪流中。人類通過改造自然創造了燦爛文明，也通過毀滅生態平衡讓文明毀滅。科技讓人類由愚昧、混亂的原始狀態走向文明、理性的社會秩序，讓人類社會由工業文明向生態文明轉變。文明的更替既能夠促進社會變革，推動社會進步，推動人類居住方式改革，促進人的全面發展，又帶來更多失范和迷茫。慘痛的歷史教訓，啟示我們要學會與自然和諧共存。人們必須按照生態倫理方式改造自然，才能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雖然，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主要是為了維護封建等級秩序，但其尊重自然的態度仍對當代人的自然實踐具有啟示。

三、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的“天人合一”之境

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與儒家“天人合一”思想，都肯定自然對于人的先導地位，都堅持自然和人道的結合，都倡導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雖然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比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產生的年代要晚得多，但它們還是有諸多契合之處。因此可以說，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蘊含了儒家的“天人合一”的境界。

(一)它們都主張人要服從自然及客觀規律

馬克思堅持物質對于意識的先導地位，并用這種思路解釋人與自然的關系。他認為，人在社會生產實踐中居于主導地位，但在宏觀的世界中，人仍只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不但不能離開自然，反而要尊重自然。人類生產實踐活動就處于自然界的普遍聯系之中。自然生物循環系統有一定的承受能力，但自然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自然界沒有人類想象的那么脆弱，但也不是無堅不摧。人類必須切實關注自然和其他生物的利益，全面理解自然生態系統。人類對自然的開發要限制在自然所能承受的限度內，要合理解決有限性資源和無限性發展的矛盾，實現自己的長遠發展。自然不但滿足了人的利益，而且維護著其他生物的存在，具有多方面的價值。自然的權利和自然的價值是聯系在一起的。確立自然具有價值，就會承認自然也有權利。自然具有權利，也是由于它具有多方面的價值。自然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也必須享有存在和發展的權利。自然及其中的一切存在物都有存在和發展的權利，人類要尊重其他存在物的生存權利。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也主張人的活動要符合普遍的天道價值，不存人的偏見，真實合理。天道存在于人的理性之中，人可以認識天道，并在天道的基礎上創造幸福生活。天道產生萬事萬物，人和一切事物都受天道的支配。人不能憑情緒行為，必須接受天道倫理制約，必須接受自然律法，成為行為高尚的君子。人的生命、生活、身體都離不開自然。人要像對待自己一樣對待自然。尊重自然就是尊重人本身。這種思想與馬克思的生態自然觀的某些論點是有相通之處的。

(二)它們都倡導自然與人道的結合

馬克思堅持對立統一的思維模式，在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上，一方面強調自然對人的基礎決定作用，另一方面又主張人能對自然具有反作用。因此，在他看來，人與自然是能夠統一起來的。“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了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4人類的整個歷史及其生產實踐都可以納入自然界。人類社會終究是自然的一部分，而只不過是被改造過了的自然。當然，隨著人類生產實踐的深化，整個自然都可以納入人的生產實踐范圍之內。人類通過生產實踐不斷將自然轉化為人化自然，確證了人對自然的主觀能動作用，讓自然處處留下人的痕跡，這是人道在自然的表現。人在地球生態系統中，居于主導地位，但人在整個自然界中不一定居于主體地位。人的目的有時會違背自然規律，這時人就要放棄目的、遵循自然規律。工業呈現著人與自然的現實關系，成了人本質力量的展示。馬克思倡導人道主義，論證了人在自然界中的能動地位，意味著人的生產實踐的飛速發展。在當代，人類中心主義和生態主義發生了激烈爭論。它們各自提出了很多解決生態危機的方案。人類中心主義主張人的價值，忽視自然利益，不利于生態問題的解決。生態中心主義倡導自然價值，而無視保持生態平衡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實現人的利益。我們應該把焦點放在促進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上，而不是爭論人或生態誰是中心。自然規律和主觀能動性的結合，正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路徑。當代生態倫理關注人與自然的物質能量交換，彰顯人為了長遠發展而節制自己對自然的開發和使用。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既要求人遵循天道，又要求人在天道的基礎上發揮人的道德主體性，“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孔子倡導過“知其不可而為之”，荀子也倡議“制天命而用之”，他們并不是一味要求人遵循天命，也倡導人為了自己的幸福合理利用天道。儒家的“天人合一”思想也倡導人道與天道的結合，也倡議發揮人的主體地位。這與馬克思主義的生態觀點是有契合共融之處。

(三)它們都倡導人與自然的和諧

馬克思的生態自然觀并非僅僅來自對現實的批判，也來自對傳統和歷史的審視。每個社會階段的自然都是系統的體系，自然要素會改變，但作為總體的自然系統不會瓦解。自然空間是物質資料生產的載體，是資本增殖的場所。自然不會生產，而只能創造，只有人才能生產。但人的生產必須尊重自然規律。無機的自然界是人賴以生存的基礎，“沒有自然界，沒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就什么也不能創造。”[5]53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既要反對人類中心主義、絕對霸權、單一模式，又要積極建構多元、真實的人與自然相處模式。人探求自然規律的動機是為了人的存在和發展，人探求自然規律的價值目標是更好為人類牟利。儒家“天人合一”思想是在人的自然實踐活動中形成。人對自然進行倫理關懷，彰顯著人的倫理品性。“天人合一”具有重要的實踐應用價值，倡導自然價值、自然權利和一切生命。儒家的“天人合一”不是以自然為中心，更不是以人為中心，而是達成人與自然的平衡，是為了促進人的長遠發展，維護自然生態平衡。人與自然的關系在人的存在和發展才具有倫理屬性。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和儒家的“天人合一”不是在爭論人類還是自然誰是中心，而是要實現兩者的平衡。

四、 結語

現代性宣揚人的獨立自主，主張人走出愚昧和順從，成為自然和自己的主人。工業文明伴隨啟蒙運動而來，啟蒙就是用理性認識和改造自然。理性既可以戰勝迷信和專制，又能控制自然，雖然推動了社會和科技進步，奠定了資本主義文化意識形態，但是也破壞了人的倫理價值，讓人的社會實踐行為脫離倫理制約。“人在自然中只能像自然本身那樣發揮作用，就是說，只能改變物質的形態。不僅如此，他在這種改變形態的勞動中還要經常依靠自然力的幫助。”[6]56工業文明憑借先進的技術建立起對自然的政府和統治，讓人們習慣于專業化和技術化的實踐模式，自覺認同自然與倫理的二元分離。“勞動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引起、調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過程。”[6]201工業文明給人類帶來全球性的環境危機，迫使人們思考生態倫理問題。生態危機并非全是因為工具理性和經濟利益，也是由于人的倫理標準、評價體系出現了偏差。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就是在人類遇到工業文明挑戰生態環境的背景下出現的。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的興起，既是因為人類必須應對環境問題，更好的認識自然界的規律，又是由于人們意識到道德觀念必須轉變，打破道德范疇形式和目的的分離、自然與倫理的二分，以通達真實的生活。人們在時代的困境中認識到，必須發掘清醒而純粹的力量，以解決人類與自然的對立，以正確認識人類的現實存在和未來命運。

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堅持對立統一的觀點，既堅持自然的基礎地位，又堅持人對自然的能動反作用，并倡導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人在自然生物圈中處于何種地位，是一個前提性的問題，因為它直接關系到人對自然界的義務和責任。”[7]人并非自然的主人，人沒有絲毫權力征服自然，而要感恩自然的賜予，學會與自然和諧相處。人類憑借科技征服和統治自然的舉動已經造成了生態危機，需要我們認真反思自然和人的疏離關系，反思工業文明背后的現代性精神和二元思維模式，建構倫理與自然的親密聯系。生態倫理就是用和諧倫理關系建構人與自然關聯，消解工業文明帶來的控制自然的生產模式及理性道德深化，反思現代文明對自然的遠離，檢討人類對自然的開發和利用，建構合理的生產和生活方式。生態自然觀帶來的道德觀念轉變啟示我們，不僅要建構符合時代精神的倫理體系，而且要用高效的實踐推動倫理法則落實到現實社會生活當中。人類憑借科技創造了可觀的物質財富，但也破壞了自然生態和其他生物利益。地球是人類生存的唯一家園，當地球因為人的過度開發而變得滿目瘡痍的時候，人類的生存也遇到嚴重威脅。人類不可能放棄工業化和城市化，退回到原始社會的狩獵和捕魚時期，人類也會繼續憑借先進的科技向自然進發。原始社會的生產方式當然對自然影響較小，原始的生活方式也能維護自然生態平衡，但人不能回到原始的落后生產方式，只會繼續前進。在理解和解決人類當前面臨的生態問題時，我們既要進一步擴大對自然的開發和利用，又要在利用和開發自然的過程中盡量做到克制，減少對自然的破壞。“人本身是自然界的產物，是在他們的環境中并和這個環境一起發展起來的”。[8]人們應該以天人相合的觀點去看待人與自然的關系，在開發和利用自然資源的過程中節制自己的欲望，使人與自然的關系能夠更加融合。馬克思主義生態自然觀的規范和準則論證了可持續發展蘊涵的“善”，讓我們能夠對可持續發展做倫理分析和倫理評價，為人類的自然行為提供倫理坐標，以保證人的長遠發展。

[1] (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2] 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124.

[3] (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M].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83.

[4] (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67.

[5] 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7.

[6] (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M].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7] 解保軍.馬克思自然觀的生態哲學意蘊[M].哈爾濱: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02：45.

[8] (德)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中央編譯局，譯.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5：74.

(責任編輯：杜紅琴)

2015-09-30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現代科技倫理的應然邏輯研究”(項目編號：12BZX078)。

孫全勝，男，山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哲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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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2603(2016)01-009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