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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中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 湖北 武漢430079)
回歸與重構
——宋人治《詩》的兩面
程 建
(華中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 湖北 武漢430079)
歐陽修主張探求詩人本意、圣人之志,張載主張置心平易、以意逆志,程朱派主張吟詠諷誦、興發感觸,楊簡主張詠歌自足以興起良心,勾勒出宋人治《詩》理念的兩面。然而,回歸文本只是宋人的口號,重構《詩》義才是宋人的目標。宋人常由《詩經》肆說義理,以符合社會的發展、民眾的需求。漢人重章句訓詁,宋人重義理闡發,實則皆看重《詩》義、輕視人情。宋人對《詩》學的貢獻在于,他們通過回歸《詩經》文本,重構《詩》義,建立起了《詩經》宋學體系。
《詩經》;宋代;《詩經》學;回歸;重構
讀《詩》不難,治《詩》非易。早在戰國時,就有高姓老者解《詩》,妄說《小雅·小弁》怨憤氣濃,譏其作者為刻薄小人;孟子則認為,《小弁》詩中親之過大,作者不得不怨,高叟解《詩》太過生硬、固陋(見《孟子·告子》)。為救此之弊,孟子開出了“以意逆志”(見《孟子·萬章》)這個良方。然而,孟子又主張“知人論世”(見《孟子·萬章》),這卻是鼓勵深究《詩》義。漢儒解《詩》,常唯義是求,當即是受了孟子以意逆志、知人論世兩說的感召?!对娦颉芬允穫鞲綍f《詩》,《毛傳》、《鄭箋》、“孔疏”演繹《詩序》說,皆深究《詩》義,有意漠視人情。至北宋仁宗慶歷年間,變革加劇,在經學領域出現了一股疑古思潮。而宋代《詩》學即因此而興。
北宋慶歷以前,說《詩》還停留在辨正《毛傳》、《鄭箋》得失上。慶歷以后,疑經惑傳新風突起,新說始層出不窮,而開其先河者為歐陽修。對此,《四庫全書》館臣早有論斷:“自唐以來,說《詩》者莫敢議毛、鄭,雖老師宿儒,亦謹守《小序》,至宋而新義日增,舊說幾廢,推原所始,實發于修?!盵1]除大膽疑經惑傳外,歐陽修又提出了“《詩》分本末”說。歐陽修在《本末論》一文中指出:探求詩人之意、圣人之志為治《詩》之本,講太師之職、守經師之業為治《詩》之末,正所謂“得其本而通其末,斯盡善矣;得其本而不通其末,闕其所疑,可也”[2](p291)??梢姡瑲W陽修以探求詩人之意、圣人之志為治《詩》要務;至于先儒傳注,諸如《毛傳》、《鄭箋》,在他看來,則并不重要。這與漢唐諸儒謹守《詩序》、唯義是求的做法迥然不同。歐陽修的“自出新說”,以及宋代的“新義日增”,皆以此為理論基礎。
歐陽修解《詩》,注重探求詩人本意?!啊对姳玖x》”之書名以及它的本義體的設立表明,歐陽修解《詩》,有探求詩人本意的主觀意愿。他的以人情解《詩》的實踐也證明了這一點。例如,《小雅·賓之初筵》詩,前兩章講設宴、射禮、奏樂、祭祖,后三章講醉酒后情景。《毛序》以此詩乃衛武公刺周幽王君臣沉湎飲酒之作,《鄭箋》則以此詩于衛武公刺時之外,又有酒后悔過且以自警之意。歐陽修不同意《鄭箋》“悔過”之說,認為此詩只講衛武公刺時,不講衛武公悔過。他的理由是,此詩有古時守禮、今時失禮之對比,“是其一日之內,朝為得禮之賢君,暮為淫液之昏主,此豈近于人情哉?蓋詩人之作,常陳古以刺今。今詩五章,其前二章陳古如彼,其后三章刺時如此。而鄭氏不分別之,此其所以為大失也”[2](p246)。歐陽修刺時說與《毛傳》意思同中有異:相同處在于,皆以為刺時之作;不同處在于,《毛傳》以詩作有醉酒前后之對比,歐陽修以詩作有古今之對比。作詩的年代太遙遠了,已很難確定以上各說哪個更有道理。又如,《小雅·出車》“我出我車,于彼牧矣”兩句,毛、鄭皆根據字面意思,解為出車以就馬。由漢至唐,學者對此無異議。至歐陽修,始不惑于傳注,自出新說,以此講驅馬以就車,其理由是“且一二車邪,自可以馬駕而出。若眾車邪,乃不以馬就車,而使人挽車遠就馬于牧,此豈近人情哉”[2](p222)。此說亦振振有詞,令人肅然。歐陽修以人情解《詩》、論《詩》、辨正《傳》《箋》得失,大凡類此,皆努力探求詩人本意之證。
歐陽修解《詩》,亦重圣人之志。在孔子刪《詩》問題上,他認同司馬遷的“孔子刪《詩》”。在他看來,古詩不止三千,“今書傳所載,逸詩何可數焉!以圖推之,有更十君而取其一篇者,又有二十余君而取其一篇者,由是言之,何啻乎三千”[2](p300-301)。歐陽修以時世斷《詩經》篇數,守護“孔子刪《詩》”說,可謂真知卓見。歐陽修以《詩經》經圣人刪定,其中蘊含了“大義微言”,而治《詩》者的任務就是將“微言”中的“大義”發掘出來,供后學者警醒。所以,他解《詩》,不厭其煩地演繹圣人之志。例如,他論《王風》,說“其體不加周姓而存王號,嫌其混于諸侯而無王也。近正則貶之不著矣,無王則絕之太遽矣?!试煌跆栔?,黜諸侯也。次衛之下,別正變也。桓王而后,雖欲其正《風》,不可得也。詩不降于厲、幽之年,亦猶《春秋》之作不在惠公之世爾”[2](p296),秉承《春秋》“尊王”;論十五《國風》,說“大抵《國風》之次以兩而合之,分其次以為比,則賢善者著而丑惡者明”[2](p297),與孔子作《春秋》以褒善貶惡意同。
人情、圣人之志不可兼得時,歐陽修主張保全后者。例如,《小雅·四月》詩,詩人見世道亂離、生存不易,云“先祖匪人,胡寧忍予”?!多嵐{》云“我先祖非人乎?人則當知患難,何為曾使我當此難世乎”,雖出問句,卻無深責先祖意。歐陽修卻批駁說:“大夫作詩,本刺幽王任用小人而在位貪殘爾,何事自罪其先祖?推于人情,決無此理。凡為人之先祖者,積善流慶于子孫而已,安知后世所遭者亂君歟?治君歟?今此大夫不幸而遭亂世,反深責其先祖以人情不及之事,詩人之意決不如此。就使如此,不可垂訓,圣人刪詩,必棄而不錄也。鄭之所失于此尤多。”[2](p240)歐陽修以孝順為個體立身處世之本,以子孫怪罪先祖為違情、悖理之舉,可謂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然人于困窮之時,難免會有仰天長嘆、呼喊父母之舉,此則人之常情,《鄭箋》所云不可謂不合人情。歐陽修以大義“棒殺”人情,足以說明在他看來,詩人本意必須讓位于圣人之志。關于歐陽修對圣人之志的過分看重,古今學者早有認識。例如,南宋朱熹說:“至永叔、原父、孫明復諸公,始自出議論,如李泰伯文字亦自好。此是運數將開,理義漸欲復明于世故也?!盵3](p2089)今人王鳳杰也說:“歐陽修深信對《詩》學經典的理解與闡釋,關鍵不在于名物訓詁,更在于言辭之外的深遠義理,唯其如此,方能遙契古賢先圣之心?!盵4](p143)需要說明的是,太過關注圣人之志,不是歐陽修的“專利”,而是宋儒的共性。后文對此有專論,此處從略。
稍晚于歐陽修的是張載,他反對漢唐學者唯《詩》義是求的做法,主張置心平易、以意逆志。他說:“古之能知《詩》者,惟孟子為以意逆志也。夫《詩》之志至平易,不必為艱險求之,今以艱險求《詩》,則已喪其本心,何由見詩人之志?”[5](p256)又說:“求《詩》者貴平易,不要崎嶇求合。詩人之情溫厚平易,老成今以崎嶇求之,其心先狹隘,無由可見……”[6](p328)其《題解詩后》詩亦云:“置心平易始通詩,逆志從容自解頤。文害可嗟高叟固,十年聊用勉經師。”[5](p369)張載如此三番五次地講置心平易、以意逆志,足見他對漢唐注疏不滿,開始思考重構《詩》學體系。同是反對漢唐《詩》學之求義太過,與歐陽修不同的是,張載推崇孟子的“以意逆志”,而歐陽修推崇“人情”。形象地說,兩人攻擊的目標是相同的,用以攻擊的“武器”卻是不同的。
張載的解《詩》實踐體現了他的以上主張。先看張載論《詩》篇次序。季札聘魯所觀《詩》樂、鄭玄《詩譜》、定本《詩經》中《國風》次序不一致,致使漢唐學者就《國風》次序眾說紛紜。即如孔穎達“綜合因素決定論”,“蓋跡其先封善否,參其詩之美惡,驗其時政得失,詳其國之大小,斟酌所宜,以為其次”[7],歐陽修“褒善貶惡論”,“大抵‘國風’之次以兩而合之,分其次以為比,則賢善者著而丑惡者明矣”[2](p310),雖自成一家之言,實則妄揣圣人之意。張載雖主“孔子刪《詩》”,卻反對“《詩經》次序皆經圣人安排”。他說:“《詩》固有次序,然不可一例。惟二《南》之后次《衛》,《衛》后《王》,此有意。若非以《衛》分之,則《王》無異于正風也。其他不必次。一國之詩,其首尾固有先后,其中未必然。當刪定之時,只取得者置于其間?!盵6](p332)在張載看來,《周》、《召》、《衛》、《王》,以及各《國風》首尾詩篇次序,有意安排,至于它《國風》,以及各《國風》余篇,則不講次序。張載只說有根據的,不說沒把握的,令人信服。
再看張載論生民?!对娊洝分刑岬缴裾f的主要有兩首詩:其一是《大雅·生民》,講周祖后稷之生,另一是《商頌·玄鳥》,講商祖契之生。在這兩首詩中,人物的登場很不尋常,即如后稷因姜嫄踩著武帝的腳印感生,契因簡狄吞鳥卵感生。現在看來,古人對生民的描述,是科學不發達條件下的產物,帶有標榜己民族受命于天的夸耀的意味。但在古人看來,它們一點兒也不荒誕,全是真實的歷史。歐陽修不明此理,解《商頌·玄鳥》篇首生民說,竟斥《鄭箋》為讖緯之學,“鄭學博而不知統,又特喜讖緯諸書,故于怪說尤篤信”[2](p286)。歐陽修以上所論,是以后世科學解構遠古神話,犯了“穿越”的“毛病”。此論雖美,但于古人而言,卻萬難接受。南宋學者晁公武即引蘇軾語說:“帝王之興,其受命之符卓然見于《詩》、《書》者多矣?!逗訄D》、《洛書》、《玄鳥》、《生民》之詩,豈可謂誣也哉?學者推之太詳,流入讖緯。”[8]可見,歐陽修“生民說”難以服眾。反不如張載以“氣化”說《生民》之“《生民》之事不足怪,人固有無種而生,當民生之始,何嘗便有種?固亦因化而有”[6](p696),既無“讖緯”之嫌,又無“苛責”之譏。
張載“置心平易”的主張,繼承的是孟子的“以意逆志”說,其操作性并不強。張載解《詩》,亦關注義理,做不到“置心平易”。例如,他解《大雅·靈臺》之“先儒指以為文王受命之年,此極害義理。又如司馬遷稱文王自羑里歸,與太公行陰徳以傾紂天下,如此則文王是亂臣賊子也。惟董仲舒以為文王閔悼紂之不道,故至于日昃不假食;至於韓退之亦能識圣人,作《羑里操》有‘臣罪當誅兮,天王圣明’之語。文王之于紂,事之極盡道矣”[5](p257-258),解《大雅·文王》之“文王之于天下都無所與,惟正己而已。后世多疑文王行善以傾紂之天下,正猶曹丕語禪讓之事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6](p663),皆認定文王必敬事紂王,必不行權詐陰謀之事。然若非文王行陰謀步步剪商于前,武王如何能勃然興起、會八百諸侯滅商于后?換而言之,周文王必敬事商紂王,是張載的政治理想,而非歷史的真相。由此可見,張載解《詩》的“置心平易”,是相對的,不必過譽。
稍晚于張載的是二程,他們解《詩》同樣是既看重文本解析,又看重義理生發。二程以恢復道統、挽救人心為己任,他們對孔子的學說極為看重。即便是他們論《詩》,亦緊追孔子的步伐??鬃油瞥缍赌稀?,告誡孔鯉“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墻面而立也與”(《論語·陽貨》),程頤也告誡弟子“天下之治,正家為先。天下之家正,則天下治矣?!抖稀罚抑酪?,陳后妃夫人大夫妻之德,推之士庶人之家,一也”[9](p1046);孔子講“興于《詩》”(《論語·泰伯》),二程也說“《詩》可以興。某自見茂叔后,便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9](p59)、“古人之學,由《詩》而興”[9](p1046)。因秉性不同,二程就如何“興發”認識不同。大體而言,哥哥——程顥德行寬宏,重自然而然,故有“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意”認知;弟弟——程頤氣質剛方,重格物致知,故有“古之人,幼而聞歌誦之聲,長而識刺美之意”[9](p1046)認知。
二程的高足——謝良佐,在解《詩》上,也反對漢儒的章解句釋、名物訓詁,主張吟詠諷誦、興發感觸。他說:“《詩》須諷味以得之。古《詩》即今之歌曲,今之歌曲往往能使人感動,至學《詩》,卻無感動興起處,只為泥章句故也?!盵6](p328)除了講“感動興起”,謝良佐又講“思無邪”說。他說:“作《詩》者如此,讀《詩》者其可以邪心讀之乎!”[6](p326)這當是受了孔子“思無邪”說(《論語·為政》)的啟發。然而,孔子、謝良佐的“思無邪”說并不相同:孔子只是說作《詩》者“思無邪”,謝良佐則既說作《詩》者“思無邪”,又強調讀《詩》者“思無邪”。經他這么一強調,閱讀者的能動性就突顯了。
二程的另一高足——楊時,又提出了“體會說”:“《詩》全要體會。何謂體會?且如《關雎》之詩,詩人以興后妃之徳,蓋如此也。須當想象雎鳩為何物,知雎鳩為摯而有別之禽,則又想象關關為何聲。知關關之聲為和,則又想象在河之洲是何所在。知河之洲為幽閑遠人之地,則知如是之禽,其鳴聲如是,而又居幽閑遠人之地,則后妃之徳可以意曉矣。是之謂體會。”[6](p342)由此可見,楊時所謂“體會”,實際上包含了三個要素:其一是訓詁,即理解字詞的本義;其二是想象,挖掘字詞的比喻義,讓零散的、無生命的字詞貫通、靈動起來;其三,守《序》,在《小序》(尤其是《小序》首句)的范圍內,體會詩作中的意象之美。盡管楊時的“體會說”已有文學闡釋的“苗頭”,但令人遺憾的是,楊時生活于兩宋之交,彼時廢《序》派力量薄弱,不足以挑戰《小序》的“權威”,而楊時本人又為道學“蠱惑”,來不及審視人情,所以,他的“體會說”限于對《小序》心領神會,沒有形成系統性的理論。
二程主張讀《詩》以興發人之善心。然如何興發人心?他們卻沒有說清楚。到了朱熹,他對這個“興”也還是模糊處理。當有人以張載、程頤的讀《詩》之法問朱熹,他答以“古人獨以為‘興于《詩》’者,《詩》便有感發人底意思。今讀之無所感發者,正是被諸儒解殺了,死著《詩》義,興起人善意不得”[3](p2084)。在朱熹看來,《詩》既能褒善懲惡,又能感發人心,而漢儒解《詩》,唯義是求,不可取。誠如朱熹所言,治《詩》不可“死著《詩》義”。如果說歐陽修的《詩》分本末說、張載的置心平易說、二程的興說、謝良佐的諷味說、楊時的體會說,是對漢唐學者求《詩》義太過的溫和的勸誡,那么朱熹的“死著《詩》義”,則是對漢唐《詩》說的尖銳的批評。朱熹的治《詩》理念似乎是矛盾的:一方面他反對死著《詩》義,“《詩》中頭項多,一項是音韻,一項是訓詁名件,一項是文體。若逐一根究,然后討得些道理,則殊不濟事,須是通悟者方看得”[3](p2082),主張熟讀文本,“只將本文熟讀玩味,仍不可先看諸家注解??吹镁昧?,自然認得此詩是說個甚事”[3](p2085),反對恪守《序》說,以“《小序》之出于漢儒所作,其為繆戾,有不可勝言”[3](p2078);另一方面,他又注重探求《詩》理,“讀《詩》之法,只是熟讀涵味,自然和氣從胸中流出,其妙處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措置,務自立說,只恁平讀著,意思自足。須是打疊得這心光蕩蕩地,不立一個字,只管虛心讀他,少間推來推去,自然推出那個道理”[3](p2088)??梢?,朱熹反對恪守前人成說,不反對探求《詩》義。其《詩集傳》廢《序》言《詩》,卻又大講人心、性情,正說明了這一點。換而言之,在《詩經》詮釋上,朱熹主張直越漢唐,回歸文本;而他對自己的定位則是,在詩人、讀者之間架起一座橋梁,這座橋梁閃爍著人性與道德的光輝,起著挽救世道人心、重塑社會秩序的作用。
輔廣繼承其師朱熹的《詩》學,反對措置安排、恪守成說,主張熟讀文本、自得《詩》義。他于《詩童子問》如是記言:“讀《詩》之法,只是熟讀涵泳,自然和氣從胸中流出,其妙處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措置,無自立說,只恁地平讀著,意思自足,須打疊得這心光蕩蕩地不立一個字,只管虛心讀他,少間推來推去,自得那個詩之道理,所以說以此洗心,便是這道理盡洗去那心里物事,使渾然都是道理?!盵10]“熟讀涵泳”、“虛心讀他”,是講讀《詩》之法,即注重文本解析,注重閱讀體驗。在輔廣看來,它只是個途徑?!白匀缓蜌鈴男刂辛鞒觥薄ⅰ耙源讼葱摹?,則是講悟道之法,即注重義理發掘,注重修身養性。在輔廣看來,它才是讀《詩》的目的。如此定位決定了他解《詩》的方向,不在《詩》義,而在《詩》理。
楊簡是心學派大宗師——陸九淵的高足,其《慈湖詩傳》大談心性自足,實際上代表了心學派的《詩》學。楊簡認為:《左傳》不可據,而《毛詩序》常依《左傳》說《詩》,且《后漢書·儒林傳》記衛宏作《毛詩序》[11],故《毛詩序》不足信;至于《爾雅》,訓釋名物多誤,《毛傳》、《鄭箋》從《爾雅》,亦不可信;治《詩》者在掌握基本詞義之后,只需吟詠諷誦,自能興起善心,“《詩》之有《序》,如日月之有云,如鑒之有塵,學者愈面墻矣。觀《詩》者既釋訓詁,即詠歌之,自足以興起良心。雖不省其何世、何人所作,而已剖破正面之墻矣”[12](p4)。楊簡說“雖不省其何世、何人所作,而已剖破正面之墻”,針對的是《詩序》、《毛傳》、《鄭箋》的妄說《詩》世、作者,這與南宋以后之廢《序》潮流是一致的。楊簡以前,守《序》派解《詩》,多于篇名之后、正文之前先列《詩序》,如《毛詩注疏》、王安石《詩義》。即便是疑《序》派,雖不全主《序》說,亦在駁斥《序》說中自出新說,如蘇轍《詩集傳》、鄭樵《詩辨妄》。獨楊簡《慈湖詩傳》既不列《序》文,又不駁《序》說,徑直解《詩》,做出了“詠歌自足”的嘗試。
然楊簡解《詩》并非全無依憑。他只本著孔子“思無邪”,翻來覆去演繹心性。例如,他解《周南·關雎》說:“是詩,后妃思得貞靜之淑女以事君子。求之之切,至于寤寐不忘。猗與至哉,此誠確無偽之心,不忌不妒之心,即道心,即天地之心,鬼神之心,百圣之心?!盵12](p6)楊簡以“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優哉游哉,輾轉反側”講求之之切,至寤寐不忘,此誠無偽之心,尚符合詩義。他講此即道心,天地之心,鬼神之心,百圣之心,就過于拔高了。熱戀中的男女就常常為對方睡不著覺,何談有道心、天地之心、百圣之心?問題在于,楊簡盲信《毛詩序》“后妃樂得淑女以配君子”說法,不把此詩看作平凡男女間的戀歌??梢?,楊簡的廢《序》言《詩》并不徹底,而其所謂“道心”亦非詩人本意。
南宋末年,黃仲元論《詩》,與朱熹相近。一方面,他承認人心與《詩》皆活動之物,強調心領神會,評治《詩》以“不說者為上”[13](卷二);另一方面,他推崇孔子“斷之以‘思無邪’一語,即《詩》論《詩》,它無文字”[13](卷二),實則關心《詩》義闡發。在為姚野庵《詩解》所作序中,黃仲元對《小序》、《毛傳》、《鄭箋》三者關系作了辯證。他說:“《序》文不知果誰所作,毛萇于《序》猶無所與,鄭康成惟《序》是信,叔世講師又出入毛、鄭間,跛眇相迓,笑者孩之。”[13](卷二)黃氏論《鄭箋》過于恪守《詩序》,論漢以后講師拘于《傳》、《箋》,此見解不俗,勇氣可嘉。南宋末年,有學者解《詩》,關注訓詁之學,呈現出回歸《詩經》漢學的跡象。即如王應麟《詩考》、《詩地理考》考證《詩經》名物、地理。又如姚野庵《詩解》專為詁釋,這由黃仲元《姚野庵詩解序》“雖然,語初學者不為詁釋,彼豈知或大或小,或博或約,或顯或晦,或抑或揚之妙,此野庵《詩解》所以作也”[13](卷二)為證。宋代《詩》學以義理見長,姚野庵推尊訓詁之學,可謂激流勇進。
綜上所述,宋人治《詩》,有直越漢唐、回歸文本、與詩人對話的主觀意愿。歐陽修的求《詩》本義,張載的置心平易,程朱派的吟詠諷誦,楊簡的詠歌自足,無不如此。他們反對的只是漢唐學者的唯《詩》義是求,而非對《詩經》大義的闡發。他們認為,《詩》中寄寓了圣人的微言大義,治《詩》者的任務就是把它挖掘出來。歐陽修的求圣人之志,張載的文王必敬事商紂,程朱派的思無邪,楊簡的興起良心,無不如此。在解《詩》實踐中,宋人常立足《詩經》,肆說義理,以符合社會的發展、民眾的需求。換而言之,回歸文本只是宋人的口號,重構《詩》義才是宋人的目標?!对姟放c《詩》學之間本就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詩》以抒情為根本,須心領神會、以意逆志;《詩》學以明義為歸旨,須字釋句解、條分縷析。漢人重章句訓詁,宋人重義理闡發,實則皆看重《詩》義、輕視人情。宋人對《詩》學的貢獻在于,他們通過回歸文本,重構《詩》義,建立起了《詩經》宋學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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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ression and Reconstruction—the Both Sides of Song Dynasty Scholars InterpretingtheBookofSongs
CHENG Jian
(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9, China )
OuyangXiu claimed that one scholar should seek the purpose of the writers and the moral standard of Confucius. Zhang Zai claimed that one scholar should read poems calmly and understand the authors by heart. Cheng Hao and Cheng Yi claimed that one should read poems repeatedly if he wants to deepen the understanding. Yang Jian claimed that one could raise his conscience by reading poems fully. The two concepts belong to Song dynasty scholars. But returning to the text was just a slogan, and their goal was reconstructing meaning. Song Dynasty scholars were keen on philosophical connotations and they did not care if these connotations violated the meaning of the poems. Unlike Song dynasty scholars, Han dynasty scholars and Tang dynasty scholars paid too much attention to dividing chapters and interpreting words. They also had something in common: paying too much attention to the meaning, and paying too little attention to the human feelings. The contribution of Song dynasty scholars tothebookofsongsis to establish a new interpretation system of the book by regression and reconstruction.
thebookofsongs; Song dynasty; study ofthebookofsongs; regression; reconstruction
2015-07-02;
2015-08-19
華中師范大學中央高?;究蒲袠I務費自主項目:“清代經學文獻整理與研究”(CCNU09X00002)
程建(1982-),男,河南淅川人,華中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博士研究生,桂林理工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講師,主要從事國學研究,E-mail:cj907028.student@sina.com。
I207.2
A
1008-407X(2016)01-012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