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培一
?
重步大師足跡,再塑文化高峰——觀“紀峰雕塑藝術展”
陳培一

紀峰125x70x100cm教授馮其庸(大理石)
【內(nèi)容提要】紀峰的雕塑作品以歷史文化名人和現(xiàn)當代文化名流這兩個方面的肖像為主,不僅為我們塑造了鮮活的可以敬尊的逼真形象,同時也揭示了他重走大師的成才之路,體驗大師的心路歷程,傳承大師精神的學術意義。
【關鍵詞】開幕,鮮活,重走,體驗,傳承
由中國文學藝術基金會、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創(chuàng)作院主辦,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韓美林工作室、中國建筑裝飾集團設計研究院、《雕塑》雜志社、山西宇達集團等單位協(xié)辦,中國文聯(lián)文藝家之家等單位承辦的《紀峰雕塑藝術展》,于2015年11月2日在位于北京市朝陽區(qū)的中國文聯(lián)“文藝家之家”拉開帷幕。雕塑家紀峰的兩個恩師——93歲高齡的著名紅學大家馮其庸先生和80高齡的著名藝術大家韓美林先生因故不能出席開幕式。百歲人瑞、著名文化巨匠饒宗頤先生親自命筆為展覽題寫了展標。主辦單位以及相關單位的領導和在京的文化界、藝術界等各界的社會名流,以及新聞界人士齊聚展場,出席展覽的開幕式。
本次展覽共展出紀峰創(chuàng)作的雕塑作品40件左右,是從他二十幾年創(chuàng)作的上百件作品之中精心挑選出來的。紀峰的主要創(chuàng)作方向是為古往今來的圣哲賢達造像,所以展覽的作品也就以歷史文化名人和現(xiàn)當代文化名流這兩個方面的肖像作品為主,而以后者居多, 如《作家巴金》、《學者錢仲聯(lián)》、《學者啟功》、《學者饒宗頤》、《詞作家喬羽》、《藝術家韓美林》、《翻譯家楊憲益》、《詞人葉嘉瑩》、《相聲表演藝術家馬季》、《相聲表演藝術家姜昆》等;也有幾件情感沛然的親人紀念肖像或者是寫生肖像,如《爺爺》、《夫人》。紀峰在紀念性重大題材的創(chuàng)作和大型公共藝術設計方面也積極實踐,本次展覽選取了其中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的幾件,如江蘇南通范氏詩文博物館的《宋代文學家范仲淹》、江蘇泰州溱潼古鎮(zhèn)的《清代詞人蔣鹿潭》、北京天壽陵園的《書畫鑒定家徐邦達》、河北易縣華龍陵園的《周巍峙王昆》、江蘇泗縣的《人民的好醫(yī)生——李月華》,還有中國建筑裝飾集團援建的非洲赤道幾內(nèi)亞的《奧比昂總統(tǒng)》等作品,皆以圖版的形式展出,使觀眾得以窺其一斑。而他在動物造型塑造、繪畫、書法等方面的藝術探索也就只能在之后的專項展覽中與觀眾交流、對話了。
在現(xiàn)場,還將模擬紀峰的工作室,展出紀峰的工作筆記和創(chuàng)作草稿、小稿,不僅豐富了展覽的內(nèi)容和形式,而且還可以讓觀眾大致了解到雕塑的創(chuàng)作過程,體會到雕塑創(chuàng)作者的背后艱辛。
紀峰的作品,一如他的為人一樣質樸、平實,沒有炫目的色彩,沒有華麗的線條,沒有過分夸張的姿態(tài),作品身上所蘊含的豐富溫情觸手可及,所使用的表現(xiàn)手法和藝術語言與所要表現(xiàn)的創(chuàng)作對象的精神氣質相當吻合,一個個文化大家、藝術巨匠如鄰家老翁那樣親切、鮮活,具有濃烈的人情味。
在現(xiàn)場展出的表現(xiàn)現(xiàn)當代文化藝術名流的作品之中,頭像類以1999年創(chuàng)作的《學者啟功先生》為代表。作者抓住了啟功先生腦門較寬的生理特征,和“笑面人生”的自在、超脫的精神特征,與“圓融”的佛家旨趣相結合,塑造了一尊在世活佛的形象;胸像類以2012年創(chuàng)作的漢白玉作品《學者馮其庸先生》為代表,落成于江蘇無錫前洲馮其庸學術館。此件作品除了“形神兼?zhèn)洹敝猓€妙在選材。作者以堅硬之石象征乃師堅韌不拔的性格,以白石象征乃師高尚純潔的品德。在造型上,借鑒了錢紹武先生創(chuàng)作的《李大釗同志紀念像》。錢氏把李大釗同志比喻成“中國革命的基石”,而紀峰則把馮其庸塑造成了《石頭記》(即《紅樓夢》)研究的基石;全身造像則以2010年創(chuàng)作的《學者季羨林先生》為代表,落成于河北易縣清西陵近左的一座華龍陵園。紀峰先后十幾次為季羨林先生塑像,無疑這尊像是最為打動人心的。睿智、寬厚的季老,雙臂抱膝而作,跟隨了多年的貓奴依舊陪伴在他的身旁。闊大的筆觸,粗獷的肌理,彰顯了季老的樸實與渾厚。此作,可謂平中見奇,在平凡中彰顯了偉大;紀峰創(chuàng)作的群像類作品不多,而以2003年創(chuàng)作的《黃金搭檔——姜昆、李文華》為代表。姜昆的俏皮、機智,李文華的沉穩(wěn)、幽默,都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在相聲表演舞臺上,逗哏的姜昆是主角,捧哏的李文華是配角,所以姜昆面對的是觀眾,而李文華的眼睛卻始終不能離開姜昆。這種顧盼,既是職業(yè)的分工造成,也是職業(yè)操守而使然。這種默契的配合,不僅再現(xiàn)了二位先生舞臺上的合作,而且也暗示了生活中的情誼。兩個人既是工作上的黃金搭檔,也是生活中的良師益友。
而新近在通州區(qū)張家灣曹雪芹墓地落成的《曹雪芹先生像》,則堪稱是紀峰表現(xiàn)歷史文化名人的扛鼎之作。作品的原創(chuàng)小稿位于展廳中相對顯眼的位置,也可以說是他大型室外紀念性公共藝術的一個代表吧。高踞于壘石之上的曹雪芹雕像,凸顯了曹雪芹的孤傲,作品相當符合曹雪芹的生理特征和精神氣質。曹雪芹的不幸一生,造成了他矛盾而且復雜的思想,與孤傲、憤世嫉俗的性格和反叛精神。好酒,是曹雪芹的人生一大嗜好,故曹雪芹也時常處于微醺的狀態(tài)。雕像也反映了這一特點,把曹雪芹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與生活習慣有機地融合在一起。右手執(zhí)筆,擱置于稿紙之上,蓄勢而待發(fā);左手撫膝,旁邊放有酒杯一盞,隨時可以一飲而盡。《紅樓夢》是一部思想深邃、包羅萬象的文學巨著和百科全書,也是作者深刻人生體驗的綜合反映。雕像的眉頭微蹙,神情沉郁和堅毅,做冷靜思考之狀,表現(xiàn)的是一個歷經(jīng)磨難的思想家曹雪芹,而不是一個普通的潦倒文人。雕像面向東南方,目光投向遙遠的運河那頭,似乎在追憶兒時秦淮河畔那曾經(jīng)的富貴與奢靡,思索當下貧窮與困頓之原因,從而將之幻作了“紅樓之夢”。總而言之,紀峰的作品體現(xiàn)了他對曹雪芹所承載的文化精神和鮮明個性的提煉與把握,反映了他對這個創(chuàng)作題材的駕輕就熟,在“形似”的基礎上力逼“神似”,基本上吻合了社會公眾對曹雪芹形象的心理期許。而紅學大家馮其庸先生以93歲高齡,不辭體弱,不僅帶病題寫了碑銘,而且一連賦詩三首,均刻在了雕像基座的四壁,足以說明馮先生對這件作品的認同。

紀峰32x23x53cm喬羽(青銅)
馮其庸和韓美林兩位大家調(diào)教出來的紀峰,選擇了為古今名人造像這條高難度的創(chuàng)作路徑,既表示了要虔誠地向大師們學習、致敬的決心,也表現(xiàn)了要不斷地挑戰(zhàn)自我,實現(xiàn)自我人生價值的志向。紀峰為文化藝術大師造像的意義,主要體現(xiàn)在三個層面。
其一,重走大師的成才之路。
自古以來,成才之路有千條萬條。可以說,在中國社會,古往今來的文壇名宿、藝壇巨匠,或是師徒相承所直接培養(yǎng)的,或是先由師父領進門的。師徒相承、父子相授都是邁向成才之路的關鍵和鎖鑰,是中國文化中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傳襲方式與路徑。這條隱伏于民間的私密路徑,與西方式開放的公共課堂集體授課教育模式的最大區(qū)別,就是師父和徒弟之間建立了一種血緣之外的宗法體系,獲得了親情之外的“親情”和友情,有時候師徒之情、同門之誼與血緣之親并列。這種傳承方式本身,就是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紀峰追隨馮其庸、韓美林二十余年所凝結的情感,就是這個方面的最好例證。
幸運的紀峰,同時列入了馮其庸和韓美林這兩位大家的門墻。紀峰從馮其庸學書法、繪畫,兼修詩詞文賦;從韓美林學雕塑和繪畫,兼修工藝美術設計。不同方面的學養(yǎng),培養(yǎng)、造就了紀峰的寬厚與深沉。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姜昆對紀峰也格外看重,如果紀峰改學了相聲,他一定也會將他收在門下。而更為幸運的是,紀峰重走了他所追慕的大師們共同經(jīng)過的路徑,與大師們有了三分親近,在為他們造像之時自然就縮短了三分距離。
從紀峰現(xiàn)在所取得的成就來看,他的成才之路雖然也造成了他在某些方面的不足與欠缺,但是更多的卻是他少了許多規(guī)矩、套子的束縛,使他獲得了無拘無束的創(chuàng)作自由,可以隨心所欲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表現(xiàn),從而形成了具有個性化色彩的表現(xiàn)方式與表現(xiàn)語言的傾向。

紀峰《細說人生》王昆和周巍峙
其二,體驗大師的心路歷程。
中國的傳統(tǒng)文人,能夠光耀千秋的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顯于仕途,一種是隱于江湖。前者以宋代名相、著名文學家范仲淹為代表,后者以清代著名文學家曹雪芹為代表。這些人,堪稱那個時代乃至整個中華民族歷史時空的巨匠大師。出身寒微的范仲淹,雖少年貧苦,但進士及第之后便逐步進入了“人生三不朽”的階段,以文治(立言)武功(立功)而在生前出將入相,身后也倍享哀榮,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博大胸襟(立德)而名垂千古;出生于沒落貴族階級的曹雪芹,生前窮困潦倒,身后蕭條冷落,卻是“寂寞身后事,千秋萬歲名”。終其一生,均無建立功業(yè)之機,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以泣血之作《石頭記》而立言,在百年之后被追捧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為歷代大師造像、傳神,首先是一個學習過程,其次是一個心靈感應、溝通的過程。每一次的創(chuàng)作之先,紀峰常常是悉心研究創(chuàng)作對象,探索其成才之路、成功之路,研讀他們的作品,體味其中之甘苦,探訪作者輝煌背后所潛伏的孤寂與苦悶。他的創(chuàng)作,基本上都是經(jīng)過多次地與被創(chuàng)作對象面對面的交流,現(xiàn)場寫生做速塑,然后與對象進行溝通、交流,征詢對象和其家人意見,再反復推敲而來。每一次的創(chuàng)作過程,幾乎是隨每一個創(chuàng)作對象都游歷了一番,踏著他們的足跡“潛行”,重蹈了他們的“覆轍”。僅以曹雪芹的造像為例。紀峰本人對于曹雪芹的向往與執(zhí)著,可謂由來已久,二十幾年來曾不止一次地塑造過曹雪芹的頭像和胸像、坐像,而且有的作品被分別立于中華紅學會和西山黃葉村曹雪芹故居紀念館等地,對曹雪芹的雕像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作慣性,用功、用情均很深。再加上從馮其庸游之后,不僅深入而細致地研讀了各種版本的《石頭記》,對曹雪芹的研究也是與日俱深。而且為了使這項研究能夠深入且持久,他隨馮其庸定居在曹氏家族產(chǎn)業(yè)和墓葬所在地——通州張家灣古鎮(zhèn),而且一住就是20年。所以,紀峰創(chuàng)作的曹雪芹雕像樣式,沒有對曹雪芹進行概念化的、程式化的表現(xiàn),而是自出機杼。
其三,傳承大師的精神。
概而言之,紀峰所選取的古今創(chuàng)作對象,應該是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最典型代表,他們以及他們所代表的群體,是中國文化傳統(tǒng)的主流,是中華民族的脊梁,他們的肉體雖然已逝,但是他們在中國文化史、思想史、藝術史上奠定的地位,則是一座座難以企及的高峰。紀峰為之塑像,不僅是可“以像布道”,可“以像助教”,使當下和后來的人們擁有一個紀念、追思的偶像和精神寄托的所在,而且是重塑了一座座文化高峰。
還有尤為重要的一點,就是潤物無聲。雕塑家紀峰和他的作品觀眾,通過作品的創(chuàng)作過程或者觀摩過程,在不知不覺之中受到了這些文化藝術巨匠的感染,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傳遞了他們的薪火,延續(xù)了他們的精神。
自古雄才多磨難。歷經(jīng)坎坷的紀峰雖然年已不惑,但是依然還很年輕,未來之路還有很長很長,也可能潛伏著、隱藏著許多意想不到的艱辛與困苦,然而他所具有的藝術創(chuàng)作天賦和苦心孤詣而取得的當下藝術成就,足以支撐他能夠進一步地完善自己、提升自己,去開拓更大的發(fā)展空間,去創(chuàng)造更大的輝煌。
(作者單位:中國工藝美術學會雕塑專業(yè)委員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