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1月,由《小康》雜志社聯合清華大學媒介調查實驗室,并會同有關專家及機構而進行的“中國幸福小康指數”調查結果出爐,教師職業高居“公眾眼中最具幸福感的職業”的第二位,連續四年位列該榜單前三甲。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2014年騰訊網組織的近42萬教師參與的教師生存狀態調查顯示,逾八成教師認為自己工作壓力大、社會地位低,近五成教師表示絕對不會讓其子女從事教師職業。這一調查數據,恐怕很難支撐教師是“最具幸福感的職業”這一公眾認識。
——為什么關于教師的職業幸福,公眾與教師的認識會存在如此大的差距?我認為,這與社會對教師職業的過度關注有深層的內在關系。
由于幾乎牽涉到每個家庭的幸福,所以教育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萬眾矚目的領域。特別是在當下,在家長和學生的教育需求由“有學上”提高到“上好學”的語境下,教師的工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和重視。被置于聚光燈之下,成為公眾目光的焦點,常被認為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情。的確,受到關注、受到重視是能讓人產生滿足感、成就感、幸福感,但與此同時,強光的聚焦也會讓教師的一言一行都牽動著社會,特別是利益相關者的神經。再加上大眾媒體對偶發性教育事件的大肆炒作,教師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很多教師因此而變得謹言慎行、循規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在現實生活中,教師由于試圖改變現有的教學生態、嘗試進行創造性的教學變革而被家長抵制甚至投訴的案例并不鮮見。
可見,過度關注給定了教師的教育生活閾值,在這一閾值之內,教師得到的是充分尊重,而一旦超越了這一閾值,就會觸發公眾心理警戒線,就會引發利益相關者的不安心理,甚至是激烈行動。或許正因為如此,有位校長朋友曾套用一個經典的句型,半開玩笑地感嘆:“如果愛一個人,就讓他去當老師;如果恨一個人,就讓他去當老師。”
值得注意的是,因為這種給定通常是以尊重的形式來實現的,是一種隱蔽性極強的軟約束,所以被公眾所關注往往被僅僅理解為一種幸福。但問題在于,幸福不是認知性的,而是體驗性的,只有生活在給定的教育生活中的教師,才深知過度關注其實是一把雙刃劍,既可能是幸福的源頭,也可能是痛苦的淵藪。
給定的生活之所以會讓人不幸福,是因為它把教師限定在現實生活之中,而壓制了他們對可能生活的追求。
“可能生活”是趙汀陽哲學著作《論可能生活》的核心概念,作者認為:“盡可能實現各種有積極意義的可能生活是幸福生活的一個必要條件,否則生活就有缺陷。”(趙汀陽.論可能生活——一種關于幸福和公正的理論(修訂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22.以下引用只注明頁碼)可能生活不是給定的生活,而是充滿著創造性,由此,“從最簡單的意義上說,幸福生活等于創造性的生活”(23);可能生活也不是現實生活,雖然它建立在現實生活的基礎之上,但“不完全等于現實生活,因為現實生活只是可能生活的一部分,還有許多可以進入的生活是能夠創造出來但尚未創造出來的”(148)。
盧梭說過:“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過任何一種生活,都必須在自由與枷鎖、可能生活與現實生活之間尋求平衡。教師的教育生活當然也不例外。而在當下,很多教師失去了這種平衡,安于或忙于給定的生活之中,而無意或無暇顧及充滿創造性的可能生活。缺失了對作為幸福生活必要條件的可能生活的追求,教師離幸福就會越來越遠,離乏味、倦怠甚至痛苦自然就越來越近。
這種平衡的建立,需要一種扎根現實生活而努力向可能生活生長的狀態。借用作家阿憶博士的一篇散文的題目,我把這種生活狀態稱作“云在肩頭”。在這里,不妨以阿憶博士對“云在肩頭”充滿詩性的詮釋來結束這篇短文:
當云層只有肩頭那么高,你的頭腦便永遠在日月星辰的朗照之下,你的思想高于風暴漩渦,內心便不會雷電交加,而你身處人世,即使雙眼無法從云縫中看見大地,肩下的皮膚也知道人間的冷暖。
(楊孝如,《江蘇教育研究》雜志社,210013)
責任編輯:顏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