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省彬縣中學 楊浩禮
那些教書的時光
陜西省彬縣中學楊浩禮
我是個土命,和大山有天然的緣分。1994年,我推著當年時興的“永久”牌自行車,來到四水交匯的水口教書。在這二十年的教書時光里,有一個叫張朋軍,綽號“銅鎖”的學生,改變了我傳統的教育思想,修正了我的育人之道。
這個學生長著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靈動的眼睛透著一股子虎氣。剛當班主任的第一學期,上課鈴聲響過10分鐘后,他才慢悠悠地掖著書卷,啃著菜夾饃,沒打報告一推門闖進教室。我頓時一陣暗火涌動,“你瞧你昨天物理才50分”,我上前就是“啪”的一記耳光。他急轉脖子,怒目斜視著我,一副受盡委屈要回擊我的架勢,眼淚像蓮葉上滾動的珠子往下滾落……
我回到辦公室,剛坐定,門縫飛進一只紙蝴蝶,我打開一看,上面歪歪斜斜地寫著:老師,我不是個弱者,您總是那樣輕看我,我什么地方比人矮?砌教室講臺,我第一個執泥瓦刀。學生勤工儉學的梨苗幼園,不也是我和我的小組去坡嶺撿來竹篾,是我擠出課外活動時間織成漂亮透氣的籬笆。是的,我曠過課,騙家長錢,抽過煙,但老師您知道嗎?只要您出現,五十來位同學在我的管理下鴉雀無聲,低頭不語。您知道嗎?我50分的物理卷還是剛掛完吊瓶昏昏沉沉時答寫的,老師,您別那么威嚴,您笑一點多好。老師,我不是弱者!
我陷入沉思,剛想去找他,沒想到這個牛勁十足的“銅鎖”不請自來。他一進門,就拿著一個尖銳的指甲刀,不由分說扎在胖胖乎乎的手上,左手掌劃開一個鮮血噴涌的口子,似乎要用血的代價與我抗衡。我疾步走上前,用手絹包扎緊傷口,小跑送他往當地醫院。他手在流血,我心在受傷。
一周后,我將他請到家里。熬了點小米粥,還用不太嫻熟的手藝給他炒了盤“蒜熗土豆絲”、一盤“拔絲青蘋果”。我邊給他夾菜,邊懇切地對他說:“對你的遲到,老師處理方式不對,別當回事。”“老師,那是我的錯,您對我這么好,我更加慚愧了。”他說。“朋軍,來。”我翻開老伴的家什,低一針,高一針,針腳綿密地給他縫好了搖搖欲墜的扣子。“老師,我賭氣扎傷手真是后悔”,小銅鎖哽咽了。“走,我們到塬邊散個步。”我牽著他那受傷的手走出了家門。
5月的暖風吹到人臉上像慈母的輕撫,溝邊的麥子散發著快成熟的清香,歡悅的麻雀,啁啾著飛向烏藍烏藍的遠方。“朋軍,找出你幾個優點來吧!”“我沒有優點。”“不,你膽大、責任心強,你還是修晶體管的多面手,怎么沒有優點呢?”“老師,”他揚起了臉,“我物理才得了50分呀。”我笑吟吟地說:“你作業做得少,預習少還能得了50分,不容易呀。”他害羞地點了點頭,自信的臉上透出小馬駒一樣的銳氣。
“天不早了,你回吧,老師贈你一本書。”我從兜里取出為他準備的《少年勵志故事》。書的封面上我寫道:老師同你一起成長,愿你像蒼鷹一樣飛翔!“等一下。”我再一次拉住他帶傷的手,“這里有一瓶泡了5年沒有動的蝎子酒,每天涂兩次吧!很管用。”朋軍小心接過酒瓶子,一溜煙似的消失在密密實實的棗樹叢里。
幾年不聯系了,聽說他進城上了高中,成績連年攀升,后來考上了山東大學漢語言系,還是個校內聞名的小詩人。畢業后他被分配到齊魯晚報社,現在已經當上了副總編。瞧,這是他上大學時曾給我發的短詩:我一直在槐樹下等候,飛鳥仍未送來您的消息,回憶卻化為腳邊紅豆,不斷蔓延……
學生成長,離不了老師,他曾帶頭在我臨下課時,倒數五,四,三,二,一……我寬容了他,安排他當雛燕文學社主編,讓他負責抓勞動課試驗田。他帶著其他學生用三輪車載著自己種的黃瓜、綠豆、茄子到集市上賺回了一本本復習資料。他還曾挑頭組織了班級“元旦晚會”,我現在還存有他在《如此理發》短劇中的精彩一瞬。
教師不能憑主觀喜好選擇學生,我們應記住蘇霍姆林斯基的那句話:“教師的話首先應使學生平靜下來,想用呵斥來壓制少年的倔強,迫使他們處于一種顫顫巍巍、俯首帖耳的聽話狀態,這如擠壓彈簧,我們愈用力壓它,危險就愈大,因為,它會壓斷或反彈起來,擊中擠壓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