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維華 王云蘭 劉洪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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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內部兩種權力的共存、失衡與制衡*
●曾維華王云蘭劉洪翔
摘要:大學內部主要有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兩種權力,二者是大學的一體兩翼,共存于大學之中。目前,我國大學的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利之間出現了嚴重的失衡現象——行政權力泛化、濫化,學術權力弱化、邊緣化,即“行政化”。制衡兩種權力,使兩者和諧一致,共同建設真正的現代大學,需把握大學內部兩種權力的制衡點:學術為魂;制衡中心:大學“有所為”;制衡的靈魂人物:大學校長。
關鍵詞:兩種權力;共存;失衡;制衡
曾維華/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高等教育原理研究王云蘭/江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副院長,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從事高等教育管理研究劉洪翔/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博士研究生,深圳市龍華新區教育科學研究管理中心教研員,主要從事高等教育管理研究
*本文為江西省教育科學“十二五”規劃2013年度一般課題“影響大學章程實效的客觀因素分析”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共存于大學當中,這是大學區別于其他非大學組織的一個顯著的特點。如何制衡兩者的關系成為大學內部治理的核心問題。大學應該是和諧的全面發展,必須有效地處理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在大學治理過程中的關系,使兩者有機協調運作,共同服務于大學的基本功能。
最早的大學出現在西歐,其創辦都是與政府無關的。大學管理隨著大學自身的發展變得日益繁雜起來,原有的“學生大學”和“教師大學”的管理方式受到極大的挑戰。在現代大學,大學機構的復雜性本身使得有序性成為必要,大學的行政管理及其機構應運而生。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從實踐上來講,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都是現代大學的重要保證,它們是現代大學的一體兩翼。大學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是大學內部存在的兩種最主要的權力,兩者共存于大學之中是大學有別于其余類型組織的一個本質特性。所以,學術管理和行政管理是大學組織的基本管理模式,兩者有著有機的內在聯系,不能截然分開。
大學的行政權力后生于大學的學術權力,是由大學的學術權力派生的。大學的行政權力是大學自身出世后出世的,而不是大學自身之外的東西賦予的,也就是說,大學的行政權力是來源于大學的學術,而不是其他的東西。大學的行政是輔助性的,是服務于大學的學術。在大學的教職員工中,教師處于“本”位,其他行政人員處于“末”位,其工作都是服務于教學活動;在教學活動中,“學”處于核心地位,學生處于“本”位,教職員工處于“末”位,為學生的“學”服務。學術是大學的重心,行政存在的合理性來源于學術,它是服務性質的。因此,學術發展的狀況如何是衡量學校行政機構有效性運行的主要尺度。
行政權力不是一種領導權,而是服務權,是使用自己手中的資源和權力來搭建一個強大的學術支持和良好的服務平臺。發揮行政權力來保證這個支持系統可以有效地支持學術活動,并不是拿這個權力直接去領導和管理學術活動。[1]“大學行政權力越是有效保障學術權力的正常發揮,就是越有效保證了自身功能的充分發揮。”[2]
由于大學從其本質屬性來說是學術組織,因此在大學里學術權力應該至高無上。但當下,我國大學的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已嚴重錯位和失衡——行政權力至高無上,學術權力則弱化和邊緣化。
(一)“行政化”管理的鏡像
我國大學在高度行政化管理和長期計劃體制的影響下,大學辦學自主權沒有得到很好的運行,致使不同類型、不同層次的大學忘記了其所在層次位列中的中心工作,如,教學研究型大學的中心工作是以教學為重,輔之以科研,研究型大學的重心則可以側重在科研上等。層次、類型不同的大學要各安其位、做好中心工作,而不是盲目“跟風”。如:高職升專科、專科升本科、本科不切實際的申報碩博士點等升格風蔚然成風,大學都朝著大而全的方向發展,沒有繼承辦學傳統,更沒有形成自己的辦學特色,導致了大學辦學出現同質化與均質化。大學作為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并存的組織機構,科層化必然會使行政權力占據學術權力的上風,科層制的官本位文化在大學的安放則也必然會使有些博導、教授耐不住象牙塔里教學與研究工作的寂寞和孤獨,不得不每天忙碌于上傳下達、迎來送往,沒有從事真正的學者應該從事的事務,一些成了巡回演講家,一些則成了“學官”。
大學內部的制度,是圍繞行政運行和行政權力而建立起來的,基本上是以行政管理模式來安排的。學術權力與行政權力嚴重錯位和失衡,難以反映或體現大學組織的學術特性。湖南師范大學張楚廷教授曾一針見血地指出,“官本位是一切障礙之源,是毒瘤”。他進一步闡述:“大學內部原本是學術性的某些組織(諸如學術委員會、學位委員會)也基本上為頭上戴有‘官’級的行政官員所控制了,行政權力大舉進入學術權力,限制學術權力。擁有‘官’級的行政人員說話的聲音大大蓋過了教授們說話的聲音!”
大學大體上是依附于政府的,是為政府服務的。所以,大學與政府的關系基本上是附屬關系。政府不是利用信息的、市場的、評估的、法律的等手段和方式對大學進行管理和控制,而是用單一的直接行政控制。通過對高等教育領域的各種行政審批和對大學辦學水平的評價等方式,我國政府將大學牢牢控制。本科專業項目設置審批、碩博士點審批;本科生、研博士生招生數量審批;教育行政的有關部門掌管各類研究項目和經費的審批權;大學中的百所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人文社會科學創新平臺、國家科技創新平臺審批……這些實際上是政府通過行政審批來控制大學的辦學資源,對大學辦學起著一種明顯的導向功能。我國政府通過教育行政部門設立很多高等教育項目和工程,利用對高等教育領域的各種行政審批和對大學辦學水平的評價等手段,把高等教育資源的配置權牢牢控制在政府的行政權力手中,這一切都會導致大學只面向政府辦學。
(二)“行政化”管理的淵源
自中世紀大學誕生以來,西方大學便有著自由與自治的傳統,西方大學管理者與治校者守持著大學自由與自治的底線,學術自由與大學自治是現代大學制度的根本,也是建設現代大學制度的核心要義所在,西方大學從其誕生之日起,便是一自由與自治的學術組織,而我國大學缺乏自由和自治的傳統,辦學多般受制于政府,這一點與西方發達國家的大學管理與治校方式完全不同。作為以學術為其根本組織屬性的大學,大學實質上就是社會的一種文化組織和學術組織的存在與實踐形態。因此,大學治理結構和內部制度需要緊密圍繞“大學是社會的學術組織與文化組織”這一根本理路作出適時和適當的調整,以便大學能調適社會外部環境的變化。大學的管理結構和內部制度,譬如:教師薪酬制度、教師聘任與職稱的晉升制度、學術委員會制度、學位委員會制度、招生制度等等,都是依據“大學是一種學術和文化組織”這一判斷來進行一定的改革和調適。西方大學一直有作為學人樂園和學者社區的傳統,而我國大學沒有大學自治和學術自由的傳統,沒有形成“為研究而研究”、“為學術而學術”的學術傳統。“更為重要的是,西方國家經過長期的歷史積淀已經形成了一種維護這種現代大學制度的社會保障機制和社會文化認同。”[3]在西方國家,政府是為大學的學術自由與自治權營造了良好的內部與外部環境,即在大學內部,學術事務服從于學術權力,而非行政權力,尊重教授的學術決策權,而非牽制與干涉,還大學以自由與自治;在大學外部,則社會與政府不是干涉、干預大學的辦學,而是為其營造良好的外部環境。而我們國家的大學則因受社會與政府干預、限制過多而缺乏自由與自治活力。
“行政化”管理在我國大學有其歷史淵源。幾千年以來,高度集權的管理體制是我國政府與社會的管理特征,這一體制的形成必然促成我國大學從一誕生起便有著如政府集權式的管理傳統,這也為大學行政化的管理模式打下了基礎,行政化管理模式也就成為了我國大學內部管理與運行的傳統。在過去我國政府是直接過問大學的辦學,當下這一情形正在或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但大學的教育資源仍然被政府與行政管理部門所操控著,使得各大學的教育資源分配不合理,導致教育的不公。“教育行政化日益變強的趨向將導致行政權力尋租更容易傳播,導致教育資源配置的不合理,導致對學術純潔與尊嚴的損害。”[4]行政與政府部門把眾多的行政審批與許可的內容強加給大學,致使教育行政化在高校并沒有減弱而是成增長態勢,這必然使得行政權力泛化而使學術權力遭遇到旁落與下降的處境,從而使大學難以秉承其本該具有的“為學術而學術”“為科學而科學”的學術組織特性來進行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以及文化傳承與創新的工作,難以以學術價值與真理性判斷來作出大學的學術事務決策,導致大學在前行的道路上難以抵制外界政府與社會的干預的影響。
另外,我國的大學“被行政化”。我國大學的校長不是民主推選,而是行政任命,享受一定的行政級別的待遇。大學的各個學院既擁有學術權力,也擁有行政權力,大學校長、書記,大學各個學院的院長、副院長及其他黨政負責人都享受相應的行政級別的待遇。這大大強化了大學內部的行政意識。也就是說,中國的大學在很大程度上“被行政化”,這對中國的大學已經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大學的官員與政府的官員擁有完全相對應的地行政級別或官級,這對中國的大學已經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且在一定程度上愈加強化,行政級別可能或已經成為一種功利。有些大學引進高層次人才打出“給與一個較高行政職位”的優惠政策,可見,行政級別帶來的功利是顯而易見的。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明確指出:“去大學行政化”。我們大學需要行政,但又要去行政化,所需出除去者乃化也,非行政也。[8]強化學術權力,優化行政權力,達到兩者的適當平衡。
(一)學術為魂:大學內部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的制衡點
對大學的定性與定位不準確,這是大學內部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嚴重失衡的根源。各級政府以從上到下的方式對大學進行嚴格的行政控制,把大學視為政府行政機構的隸屬機構或延伸機構。因而,行政權力而不是學術權力在大學內部起主導作用。大學的辦學自主權總是有限,其面向的是政府辦學而非社會自主辦學。
大學是學術組織,出人才、出成果是大學的兩大最基本的職能。“以學術創新和人才培養服務于社會需要和國家目的是大學本質屬性的體現。”[5]立足于人的發展和學術發展是其兩大基本任務,傳播知識、發展知識、傳承與創新知識,是大學所要進行的主要工作。大學作為一獨特性的學術性組織機構,具有自身學術發展的運行邏輯,對大學的學術管理也要遵循其學術運行的邏輯,政府要按照大學的學術發展規律辦事,這樣的大學才能真正發展好、運行好。
建立中國特色的現代大學制度,大學內外需要對大學進行準確定性和定位—大學的本質是學術組織,進而圍繞知識與學術來進行大學內部的制度安排。學術為魂、師生為本,體現大學的根本價值。
(二)大學“有所為”:大學內部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的制衡中心
許多大學抱怨現行社會和政治經濟體制等外界的東西對我們的干擾、束縛和控制太多,使大學失去了更多的民主和自由。但大學需進行自我反思:我們大學自己是自覺抵制外界的干擾還是隨波逐流呢?自由的丟失,行政權力成泛化之勢,正如張楚廷教授所言“大學應該主要問責于自己。大學讓自己的行政權力漫無邊際地延伸到了何種程度,難道自己不負主要責任?誰叫你這樣蔓延?由此造成的學術自由、思想自由的大量自我丟失,大學能把責任推諉于他人嗎?”[6]實際上,大學內部事務擁有很大的自主權:課程開設、教學日常管理、教師招聘、學生獎學金評定、教學經費支配等方面擁有自主權,我們大學人應該很好地利用現有這些自主權和自由權,真正的淡化行政級別,彰顯學術權力,按照大學內部自身運行的規律與邏輯來建設好現代大學制度。“我們依法積極主動向大學以外尤其是政府主管部門爭取我們應有的權力。中國學人不應僅抱怨是外在的制度自由,更重要是內省自己堅守寂寞的能力。”[7]不管什么時候,應堅守大學學術自由的立場,抵御來自內部和外部的干擾,專心學術,致力于學術自由、把握自由,駕馭自由。
(三)大學校長:大學內部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制衡的靈魂人物
著名學者埃里克·阿什比(Eric Ashby)認為,大學真正的強旺取決于其內部管理體制,而大學的內部管理則需要有一位杰出的校長來治校,而一個杰出大學校長,他是學者與智者集于一身的。張楚廷教授認為,真正的學者是崇尚自由的,學者的最大的自由應該是學術自由。校長應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人本主義者,親民意識和平民意識特別強。[8]大學校長應竭力為廣大師生在校園里營造學術自由的氛圍,盡可能減少行政權力對自由學術的干擾,盡可能為師生們創造一個自由和諧的學術天地。[9]
校長應充分認識到:大學應該追求什么?不應追求什么?大學要形成自己獨有的學術氛圍、學術環境與學術文化,要始終秉持著以師生為大學的主體理念來辦學與治校,師生圍繞著發展學術的職責來施展各自的風采。大學校長應能破除籠罩在我們身上的官本位思想,合理劃分和規范行政權力和學術權力的邊界,讓大學內部的教師、干部、服務人員各得其所心情舒暢,處理好大學老中青幾代人和各個職務之間的不同利益訴求,及時診斷大學文化的積極因素和消極因素,重建和共享積極的大學文化價值取向,凝聚成大學之“魂”——“學術之魂”。
參考文獻:
[1][8]李潤文.一位校長看高校行政化:是誰逼得我們“跑部錢進”[N].中國青年報,2011-06-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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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張楚廷.學術自由的自我丟失[J].高等教育研究,2005,(1).
[7]張志勇,高曉清.寂寞的能力—關于學術自由的另一種思考[J].現代大學教育,2009,(4).
[9]燕良軾,劉宇文.張楚廷教育思想研究[M].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9:277.
(責任編輯:劉丙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