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論文在奈達翻譯理論的指導下,以《伊豆的舞女》日文原著和韓侍椼譯本、葉渭渠譯本以及劉可欣、高慧芹合譯本三個中文譯本為研究對象,從跨文化交際的角度,考察三個中譯本在文化詞匯處理上有何傾向和差異。
川端康成的作品從早期到晚期都充滿了濃濃的日本意味,不僅對人物刻畫寫實又筆法細膩,而且極富藝術之美,感受力高,再加上大部分的場景都是實際存在且又景色宜人的日本,所以多次被譯為多國語言,成為日本的一張“名片”。《伊豆的舞女》即是其中的佼佼者。川端康成在這部作品里,把主人公放進伊豆秋色中,演繹了一段朦朧純真的初戀,讓讀者享盡旖旎風光的同時,又深切感受到清新淡雅的哀愁。另外,《伊豆的舞女》中出現了眾多蘊含了日本文化特有韻味的詞語,如“障子”、“袴”“下駄”等,賦予了作品獨特典雅額的東瀛風情,讓各國讀者都可以直接地感受日本文化的特有風格。因此,這部作品受到全世界眾多川端迷的喜愛,成為日本文化的重要代表之一。
詞匯是語言中的基本要素,所以某一文化中總是帶有彰顯其文化特色的詞匯,很多時
候這些文化關聯詞匯對于不了解該文化的人群而言有難以理解之處。因此,筆者以《伊豆的舞女》日文原著和韓侍椼譯本、葉渭渠譯本以及劉可欣、高慧芹合譯本三個中文譯本為研究對象,從跨文化交際的角度,考察三個中譯本在文化詞匯處理上有何傾向和差異。
關于文化詞匯的分類有幾種說法。本研究主要采取李老的分類方式,將文化詞匯分為:(1)固有名詞;(2)與特定文化相關聯的詞匯;(3)與特定事件或人物等相關的詞匯;(4)慣用語;(5)度量衡單位。結合《伊豆的舞女》原文,本論文主要選擇“固有名詞”作為研究對象。因為其與特定文化的聯系最為緊密,對于異文化的讀者而言,陌生又難懂,所以可以說是文化翻譯中的亮點和難點。
任一語義域中詞與數量的多少與詞語分類的復雜程度,通常取決于特定文化的焦點是
什么,以及特定文化內部各個小范疇的焦點是什么。日本文化的特點就是這些出現在日常生活中的各種獨特的、帶有濃厚歷史氣息的文物,比如極具日本特色的服飾。所以本論文用“日本文物”作為“固有名詞”的研究。
以下試將文中出現的日本文化下的產物以及三本中譯本的相關翻譯列舉如下:
(1)原文:私は二十歳、高等學校の制帽をかぶり、紺飛白の著物に袴をはき、學生カバンを肩にかけていた。
韓:那年我二十歲,頭戴高等學校的學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紋的上衣,圍著裙子,肩上掛著書包。
葉:那年我二十歲,頭戴高等學校的制帽,身穿藏青碎白花紋上衣和裙褲,肩挎一個學生書包。
劉、高:我當時有二十歲,高等學校的制帽戴在頭上,穿的是藏青色的上衣和裙褲,綴有白色小碎花紋,一個學生用的書包挎在肩上。
據《日本語大辭典》,「袴」是日本男性的傳統服飾,穿著于下半身,外觀看著像裙子,但其實是褲子。如今中日交流頻繁,各種介紹日本文物的書籍數不勝數,且各種平面或電視網絡媒體也經常介紹日本文化,一些有心的譯者開始將某些日本特有的東西的翻譯固定下來,較為常見的就是“裙褲”。所以,劉、高譯本和葉譯本的“裙褲”,較之韓本的“裙子”,是比較貼近又為人所能接受的。
(2)原文:修善寺溫泉に一夜泊まり、湯ヶ島溫泉に二夜泊まり、そして樸歯の高下駄で天城を登って來たのだった。
韓:在修善寺溫泉住了一夜,在湯島溫泉住了兩夜,然后穿著高齒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
葉:在修善寺溫泉歇了一宿,在湯島溫泉住了兩夜,然后登著高齒木屐爬上了天城山。
劉、高:在修善寺溫泉,我住了一夜,在湯島溫泉留宿了兩天,隨后便將高齒木屐一穿,爬到天城山上來了。
「樸歯の高下駄」意指木屐是用樸木制作而成的,且木屐底部的齒要比一般的
做得長一些,穿起來比較高,走在泥地上不容易陷入土中。或許是因為什么材質做成的木屐無關文化的差距,為求譯文簡潔,三種翻譯都省略了樸木,保留了“高齒”,但筆者以為,若要完整地將作者原意傳達給譯語讀者,可以使用譯注法,以增詞的方式直接寫于文中。
(3)原文:踴子がまだ連れの女の前の煙草盆を引き寄せて私に近くしてくれた。
韓:舞女把擺在她同伙女人面前的煙灰缸拉過來,放在我的近邊。
葉:舞女把隨行女子跟前的煙灰碟推到我面前。
劉、高:放在隨行女子面前的煙灰碟被舞女推到我這里。
「煙草盆」,三種譯文或譯為“煙灰缸”,或譯為“煙灰碟”,差別不大。但仔細想想,如果如此,川端為什么不直接使用「灰皿」這個詞語呢?筆者查詢了日本文物相關的書籍和網站,發現「煙草盆」為盒子形狀,沒有蓋子,上面有把手,里面除了可以放置煙灰缸外,還會放一個點煙的器具。依行業、階級不同,「煙草盆」的樣式從簡單樸素到華麗精美,各有不同。所以,若僅僅譯為“煙灰缸(碟)”十分不妥。但如果以在文中增詞的方式加以說明,又顯得繁縟,所以采用注釋的方式,既不影響行文順暢,又能增加讀者對日本文化的了解。
(4)原文:踴り子の連れは四十代の女が一人、若い女が二人、ほかに長岡溫泉の印半纏を著た二十五六の男がいた。
韓:那舞女一伙里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兩個年輕的姑娘,另外還有一個二十五六的男人,穿著印有長岡溫泉旅店商號的外衣。
葉:舞女的同伴中,有個四十出頭的婦女、兩個年輕的姑娘;還有一個二十五六的漢子,他身穿印有長岡溫泉旅館字號的和服外褂。
劉、高:在舞女一行人中有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和兩個女郎,還有一個男人,約摸二十五六歲,身上穿的和服外褂印著長岡溫泉旅館的字樣。
《廣辭苑》解釋「印半纏」是一種穿于和服外的短外衣,平時一些小生意人都會在上面印上自家商行的標志,所以工作時幾乎都會穿在身上。「印半纏」作為日本獨有的產物,漢語中沒有與之對應的詞語。要將這一文化事物準確傳達給不了解日本文化的讀者,譯者該怎么做呢?包惠南在《中國文化與漢英翻譯》中指出 :“有些民族文化內涵特別豐富的詞語,在翻譯時必須采用釋義或注釋等方法,說明該詞語的語用含義,才能使譯語讀者了解原語獨特的文化現象”。
上述的三個譯語都不盡貼切,“外衣”過于簡略,不符合文化信息轉換的原則;
外褂是著于正是和服之外的衣服,在比較重要的場合使用。所以“和服外褂”得說法也欠妥。這里可僅以“短褂”或者“和服短褂”來對應,再加以注釋。
(5)原文:その部屋は爐が切ってあって、障子を開けると強い火気が流れてきた。
韓:那個房間裝著火爐,一打開紙隔門,就流出一股強烈的熱氣。
葉:這個房間里裝有地爐,打開紙拉門,一股很強的熱氣便撲面而來。
劉、高:這間房安有地爐,一股強烈的暖意在拉門一開時便撲面而來。
“火爐”譯出了「爐」的字面含義,但從文化層面來講,沒有完整詮釋這一文化事物。“火爐”在中國多以取暖和炊事用,“地爐”則是就地挖掘而成的火爐。從文中后半句可以看出,這里的“爐”是用來取暖的,日本取暖用的爐子通常是在地板上就地挖掘而成的,所以這里的「爐」譯作“地爐”比“火爐”更為貼切。葉本和劉、高譯本從“爐”的作用進行分析,縮小所屬范圍,使其表現的文化信息更加具體準確地得到傳達,起到了跨文化交際的作用。
傳統和式建筑與中國的建筑風格大相徑庭,“障子”“畳”“襖”等與和式建筑相關的文化詞語,充分展示了和式建筑獨特的文化氣息。但對于不了解日本文化的人來說,這些詞顯得抽象、空洞。仔細品味上述關于「障子」的譯文,就會發現葉本的“紙拉門”更為妥帖、恰當。如果只譯作“紙隔門”、“拉門”都只是單從一方面解析這一日本特有文化事物,讀者無法從中了解到日本獨特的建筑風格。而讀者看到“紙拉門”,腦海中會形成這樣的印象:這樣的門可以拉動,而且是用紙做的。有心的讀者就會由這一有趣的事物進而了解日本的建筑與氣候、地理等關系。雖然只有一字之差,卻更好地起到了傳播文化的作用。
(6)原文:女達は太鼓や三味線を部屋の隅に片づけると、將棋盤の上で五目並べを始めた。
韓:女人們把鼓和三弦擺在房間的墻角里,就在象棋盤上玩起五子棋來。
高:將鼓和三弦琴收拾停妥并擱在屋子的角落里之后,女郎們在象棋盤上賽起了五子棋。
葉:姑娘們把鼓和三弦琴拾掇好,放在屋角上,然后開始在象棋盤上玩起了五子棋。
「將棋」是日本特有的一種棋類,一說起源于中國唐朝象棋,但傳至日本后,經過改變、發展,已然與中國象棋有很大不同。所以,筆者以為,這里的「將棋盤」譯為“象棋盤”容易造成誤解。不如簡單譯為“棋盤”,然后以加注的方式簡單介紹下這一日本象棋。這樣不但不致誤譯,還能向讀者介紹日本文化,達到語言交際的目的。
(7)原文:畳や襖も古びてきたなかった。
韓:鋪席和紙隔扇都陳舊了,很臟。
葉:鋪席、隔扇又舊又臟。
劉、高:床鋪和隔扇骯臟敝舊。
“畳”“襖”也是日式住宅建筑中最具代表性的事物。據《日本語大辭典》解釋,
“畳”指藺草編織的草席,日本人直接將其鋪于地板上,作為床鋪使用。譯為“床鋪”是完全將其中國化了,沒有傳達出這一日本事物的特點。而“鋪席”的譯法更為貼切些。“襖”是房間與房間之間用來區隔的一道之門,或者是開關壁櫥的那道之門。譯作“隔扇”也傳達出了它的作用、功能,但“紙隔扇”則更能讓讀者了解到日本的建筑文化。
(8)原文:私はかき破るように雨戸をあけて體を乗り出した。
韓:我象要抓破木板套似的把它拉開了,探出身子去。
葉:我幾乎要把擋雨板抓破似的打開了它,把身子探了出去。
劉、高:我打開擋雨板,差點兒弄爛了它,接著伸出了身體。
「雨戸」是在窗戶之外又加裝一片的木板,用以擋雨。漢語中也沒有完全與其
對應的詞匯。“擋雨板”的譯法,從字面上讀者就能夠了解這塊木板的功用何在,比“木板套”更加貼合原意,符合貼近原則。
(9)原文:黒紋附の羽織を著込んでいる。
韓:他穿著印有家徽的黑外褂。
葉:他穿了一件帶家徽的黑外褂。
劉、高:他穿著黑色的外褂,上有家徽。
「羽織」與前文的「印半纏」比較相似,也是穿于和服之外的短外衣,但是用在重要場合中的穿著。三個譯本都將其譯作“外褂”,符合貼近原則,再恰當不過。
(10)原文: 栄吉は途中で敷島四箱と柿とカオールという口中清涼剤とを買ってくれた。
韓:榮吉在路上買了柿子,四包敷島牌香煙和熏香牌口中清涼劑送給我。
葉:榮吉在半路上給我買了四包敷島牌紙煙、柿子和“薰牌”清涼劑。
劉、高:在路上,榮吉買了四盒“敷島”香煙、柿子以及“熏牌”清涼油給我。
查閱日本網站后得知,「口中清涼剤」是一種含于口中的小藥丸,用于提神、防止暈車暈船。其實就是我們常用的仁丹。“口中清涼劑”“清涼劑”的譯法,直接采用日語原詞,讀者看到后還是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有什么功用。“清涼油”更是屬于錯譯,功用雖然相似,但一個口服,一個外涂,使用方法完全不同。以筆者拙見,譯為“仁丹”最為合適,讀者一看,立刻明曉。
語言是社會文化發展的產物,任何語言都和社會文化密不可分,而且社會文化在一定的程度上會影響語言使用者的思維方式和表達能力。既然翻譯是語言符號的轉換,自然也就是兩種文化信息的轉換。畢竟,翻譯是兩種不同社會文化的交流。既然是文化交流,就理當保有原文化的信息與特色,同時要讓譯語讀者能夠明了且有相同的感受力。
所以,譯者在翻譯時不能僅僅是將原文中文字表面的意思轉換成譯語,必須深入了解其背后文化背景。
(作者單位:1鄭州大學西亞斯國際學院2大連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