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年求學時期
箭內亙是福島縣西白河郡的川崎村人,1875年出生在一個鄉村家庭,是家里的第二個孩子。1882年,7歲的箭內亙進入村里的一般小學,六年后進入白川小學高等科,開始了求學之路。1890年,勤奮好學的箭內亙考入福島縣一般中學,六年后前往位于仙臺的第二高等學校繼續學習。
1898年,箭內亙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文科大學深造,這是對他學術影響最為深遠的事件。此時的那珂通世在東京帝國大學擔任講師,與的影響下,箭內亙決心從事元代史研究,即便因時事變化對研究方向略有改變,對于元代史的學習和研究一直未曾間斷。
1901年7月,箭內亙從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文科大學畢業。同年9月份進入大學院深造,此時他主要學習研究中國耶穌教史。箭內亙這時的研究課題是十分值得注意的,乍看之下這只是個普通的關于中國基督教興廢的宗教史課題,但是綜合此時中國政局變化來看,其用意一目了然。1901年正是包含日本在內的八國聯軍侵略中國,大力鎮壓義和團運動,強迫清政府簽訂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的年份。而義和團運動最初興起的原因即是農民反抗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播,所以出于中國政局變化的政治考慮,箭內亙才會積極從事此課題的研究,該課題也從側面反映了東京帝國大學不安于做純粹學術研究的態度,明確了時刻關注中國動向并將得到的研究成果為政治服務的態度。
1906年,箭內亙從大學院學習五年后期滿退學,在此期間曾經擔任日本蓮宗大學的講師。1907年轉入第一高等學校繼續教授他擅長的歷史。箭內亙在求學期間并未嶄露頭角,沒有較為出名的研究成果,但是此時期連續專業的學習、持續的學術積累對于他后來的發展至關重要。此外,東京帝國大學的治學特點在他身上體現的十分明顯,箭內亙從事的研究十分關注時事政治動態,在研究過程中注意考證并且重視實地考察,這在他之后的學術歷程中有十分明顯的體現。
二、學術發展時期
1908年1月,白鳥庫吉與后藤新平經過協商后在滿鐵的東京支社設立了“滿洲及朝鮮歷史地理調查部”。作為“滿鐵”的第一任總裁,后藤新平的政治理念是“要施以‘文治的’的設施以備他人之侵略,一旦有危機情況兼可有助于‘武斷的行動’”(趙薇《“滿鮮歷史地理調查部”與白鳥庫吉東洋史學研究》),所以他特別重視學術研究在政治方面的實際運用。在白鳥庫吉任調查部部長期間,箭內亙被召入調查部任研究員,負責研究與當前日本政治動向息息相關的朝鮮歷史地理基礎研究。調查員除箭內亙外還有松井等、稻葉巖吉等著名“滿蒙學”學者。受研究資料所限,他們一致認為對“滿鮮”的研究要從資料相對較為豐富的近幾個朝代開始,在理清“近代”之后再開始闡明古代。于是,“滿洲及朝鮮歷史調查部”第一期項目的時間分割點被定為遼代之后,由對元代史研究更為專業的箭內亙負責元代,松井等和稻葉巖吉分別負責遼金和明清時代。第二期的研究目標開始過渡到古代史,此時箭內亙主要負責南北朝并與稻葉巖吉共同負責漢魏時代,松井等負責隋唐。
加入調查部的經歷帶給箭內亙帶來巨大的影響,他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到珍貴的史籍資料,僅白鳥庫吉前往中國東北和朝鮮就帶回了五千余冊圖書資料。此外,有了資金支持,調查員有更多的外出考察機會。1909年,箭內亙與稻葉巖吉等日本學者對我國的東北南部和遼河以西地區進行了實地考察。在以考察結果為基礎進行整理研究后,箭內亙與弟子和田清合編了《東洋讀史地圖》,該書一經出版便引起日本學者的廣泛關注,多次重版刊印。除日本學者外,該書還引起了我國學者金毓黻的關注。金毓黻在1923年看到這本《東洋讀史地圖》,經過仔細研讀后,他認為該書“舛物脫漏,仍不能免”(金毓黻《靜晤室日記》)。但是史學界的發展日新月異,金毓黻是在該書出版十多年后才看到的,所以他的評價并不是十分客觀。此外,作為一個十分關注日本學者動向,并在自己的著作中多次提到日本學者及其著述的史壇巨擘,在相隔這么多年后才注意到此書,可見當時中日史學界交流的不暢。
1910年,箭內亙在第一高等學校任職的同時,繼續擔任“滿洲及朝鮮歷史地理調查部”的調查員,發表了《蒲鮮萬奴世紀考1~3》,并于次年發表《渤海的建州和元的建州》。這時調查部的研究還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在新任總裁國澤新兵衛和中村是公的支持下,1913年出版了由白鳥庫吉監修,箭內亙、稻葉巖吉和松井等共同編寫的《滿洲歷史地理》。該書共兩卷,按照時間先后順序排版,分別是古代史和近代史。在第一卷中,箭內亙與白鳥庫吉合撰第一篇《漢代的朝鮮》以及單獨編寫第三篇《三國時代的滿洲》、第四篇《晉代的滿洲》和第五篇《南北朝時代的滿洲》,此外第二卷第四到六篇是箭內亙的《東晉國的疆域》、《元在滿洲的疆域》和《元明時代滿洲的交通路線》。該書闡明了“漢武帝建立四郡名稱由來、建立的過程、疆域以及居民情況”(趙薇《“滿鮮歷史地理調查部”與白鳥庫吉東洋史學研究》),對東北在多個朝代的地名、民族和疆域進行了詳細的敘述,因此一經出版,就震驚了日本乃至世界學界,成為當時研究東北歷史的必讀書目。金毓黻甚至曾說過,日本學者關于東北史地的撰述很多,“然其著名之作,即為‘滿洲歷史地理’及‘滿鮮地理歷史研究報告’”(金毓黻《東北通史》上編)。作為多個章節編撰者的箭內亙,通過該書的出版,奠定了學術界的地位,在1913年8月順利進入東京帝國大學文科大學擔任講師。
此時期的箭內亙開始在學術界嶄露頭角,之前不間斷的學術積累逐漸派上用場,雖然他現在還不能稱為某個領域的代表人物,但是儼然已經成為學術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三、學術輝煌時期
箭內亙從擔任東京帝國大學講師時潛心研究元代史,在接下來的幾年學術生涯開始進入輝煌時期,大量學術成果如朝花怒放般相繼發表出版,轟動一時。
1914年,箭內亙發表了《成吉思汗經略滿洲之研究》和《兀良哈三衛名稱考》,該論文至今仍然是研究成吉思汗及蒲鮮萬奴政權時代的必讀之作。
1915年,白鳥庫吉為了繼續加深對東北和朝鮮地理歷史的研究,將研究移到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內開展,并且每年都繼續出版《滿鮮地理歷史研究報告》。《滿鮮地理歷史研究報告》最終共出版十四卷,將調查部內部各學者的研究成果都匯集在一起,成為20世紀初期日本學界對于滿洲和歷史地理研究的集大成之作。其中箭內亙的《韃靼考》被收錄在報告中的第五卷,經王國維翻譯引入國內。箭內亙在文章中考察了唐代在興安嶺一帶30姓的韃靼,證明他們都屬于蒙古族,并且考證了唐代以后在賀蘭山和陰山一帶出現的其他部族不少為韃靼的后裔。
同年,箭內亙又發表論文《遼金時代乣軍之研究》。在該文中,箭內亙從“乣”字的讀音、字形、詞意等多方面進行了初步的探討,對乣軍開始了專題式的研究。此后,這個遼金元史研究中的重要問題,引起了中日兩國學者的強烈關注,他們紛紛發表論文參與討論,其中羽田亨與箭內亙的論辯最為激烈。《遼金時代乣軍之研究》也被譯為《乣軍考》及《遼金乣軍考》,金毓黻在1934年讀過該文章后,打算從“乣”的音義等問題(箭內亙與羽田亨論辯的不同觀點)出發向羽田亨“詳詢而后定之”(金毓黻《靜晤室日記》)。1940年,金毓黻再次檢讀箭內亙的《遼金乣軍考》后發出感慨“總之余所悟及者,箭內氏皆以言之,可見其考索之精”(金毓黻《靜晤室日記》)。通過以上分析可知,這位東北史巨匠對于箭內亙的學術成就是持肯定態度的,從側面反映出箭內亙學術成就之高。
1916年,箭內亙發表論文《元代蒙漢色目待遇考》,收錄在《滿鮮地理歷史報告》卷三。該文通過對元代處于三個階級的蒙古人、漢人和色目人的的研究,闡明了元代種族制度的真相,試圖揭示蒙古族能統治漢民族百余年的真相。并總結了元代衰亡的三個原因,首先因庫利爾臺制度未能改革而造成的帝位紛爭;其次是怯薛的傲慢腐敗導致“百年恩顧之家”內部千瘡百孔;再次為宗室內訌、大臣爭權。除此之外,箭內亙還提到元朝廷財政紊亂的問題,但并未詳談。金毓黻于1934年5月研讀了該論文,稱贊此文“源源本本,委曲詳盡,足為研史之助”(金毓黻《靜晤室日記》),可見他認為這篇文章內容詳實,是研究元史的重要參考文獻,足夠為之后的學者提供有力的幫助。同年,箭內亙在《東洋學報》發表了《元朝怯薛考》,繼續深度探究元朝的兵制。
1920年,箭內亙發表論文《元代之東蒙古》,收錄在《滿鮮地理歷史報告》卷六。1921年,箭內亙在《東洋學報》發表《元朝翰魯朵考》。同年,著成論文《元朝制度研究》,并憑借該論文獲得文學博士學位。1922年4月,箭內亙被聘請為國學院大學講師。1924年,科研成果優異的箭內亙被提拔為東京帝國大學教授。
1926年,箭內亙因罹患胃癌,于東京的家中逝世。四年后,經學人整理出版的論集《蒙古史研究》刊發出版,收錄了箭內亙關于蒙古部族、制度、軍事、政治、地理等多方面的論文,白鳥庫吉曾在《蒙古史研究序》中對該書的研究內容予以高度的評價,稱其為“對蒙古興亡之難問題,下根本斷案者”(梁太濟《箭內亙蒙古史研究的批判》)。
日本著名學者有高巖曾給予箭內亙以高度的評價,他認為“箭內博士承其(按:那珂通世)之后”(李慶《日本漢學史》第2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對先前學術成果進行進一步的整理研究,從社會史入手,深入調查元代的政治制度,在元史研究領域留下了最偉大的業績。東京文獻學派第二代領軍人物和田清也曾評價過他數十年如一日的深入研究,“基本上解決了元史中的難題,成就了先師的大業” (李慶《日本漢學史》第2部),并且稱贊其研究方法“精致綿密,有其先師那珂氏之面影”(李慶《日本漢學史》第2部),足可見當時日本學界對箭內亙的肯定。同時,中國學者陳清泉、陳捷將箭內亙的《蒙古史研究》譯成漢文,并于1932年在商務印書館出版,該書包含的《兀良哈三衛名稱考》等多篇論文開拓了中國學者的視野,推動了我國蒙元史研究的發展。
值得注意的是,箭內亙集中研究元代史并不是出于純粹的興趣愛好。受日本侵略思想的影響,他在研究中迎合日本軍國主義的需要,緊密配合其侵略步的用意十分明顯。他認為蒙古族能作為特權階級立于漢民族之上九十余年,這種征服和統治不同民族的經驗,對于日本也同樣適用并且應該引為模范。在此種侵略動機下,他將我國內部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如遼金王朝和清朝,歸結為外來部族的征服和侵略。因此他著力研究遼金朝代尤其是金代的官制和兵制,試圖從怯薛制度等元代獨有的制度上找到其維持統治的經驗和方法,以供日本侵略者參考。再者,日俄戰爭后日本侵略者開始積極在我國內蒙古地區開展侵略活動,研究蒙古民族的歷史現狀成為日本學者的當務之急,這也是箭內亙從事蒙元史研究的另一主要原因。
箭內亙一生從事蒙元史研究,對中日兩國學者后輩多所惠及,培養出加藤繁、和田清等著名學者。可以說,箭內亙是引人注目的蒙元史研究者,成功引導后輩從事邊疆史研究的先行者,也是日本元代史研究的重要開拓者,其嚴謹的學術態度和科學的研究方法是值得我們關注且不容忽視的。
(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歷史文化旅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