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勺子》

人，又少了一個。去哪兒了？變成了勺（傻）子。勺（傻）子不是人嗎？至少，勺（傻）子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這就是電影《一個勺子》展現給我們的殘酷社會現實。電影劇情并不復雜：男主人公拉條子去鎮上找大頭哥討要被其忽悠去的五萬塊錢，錢沒要到，卻莫名其妙地被一個勺（傻）子纏上。在與勺（傻）子糾纏、相處的過程中，他和媳婦金枝子在善心的驅動下，逐漸接納了勺（傻）子。誰料，此時，有人登門認親，將勺（傻）子帶走。更沒想到的是，之后竟有兩撥人上門要將勺（傻）子帶走，并大肆指責他。拉條子有口莫辯，百思不解：為什么一個勺（傻）子，竟然惹得這么多人搶來搶去？沒有人回答他，卻都指責他就是個勺（傻）子……

人，為什么又少了一個？沉重的人性使然。

一

騙子的貪婪，三哥的麻木，楊警官的懶政，金枝子的怯懦，大頭哥的虛偽，這些沉重的人性，共同將拉條子變成了勺（傻）子。

（一）貪婪

騙子的貪婪，是拉條子變成勺（傻）子首當其沖的罪魁禍首。

當勺（傻）子被帶走后，首先登門的是一對口罩男女。當被告知勺（傻）子已經被帶走，特別是當拉條子把大旺留下的錢拿出來作證明時，口罩男立刻教訓拉條是非不分。同時，一邊收錢，一邊威脅要讓拉條子吃官司。第二次登門，更是把兩口子都教訓了。而當拉條子兩口子把借來用于息事寧人的五千塊錢放在兩人面前時，口罩男一邊把錢裝進兜里，一邊警告拉條子，應該一次性把所有賣勺（傻）子的錢全部拿出來……

接著登門騙人的是一對頭盔男。一個頭盔男聽說勺（傻）子已經被別人帶走后，立刻火冒三丈，誣蔑拉條子跟那些人是一伙的，而當拉條子提出讓他們住下，跟上撥人當面對質時，頭盔男則驢唇不對馬嘴地威脅拉條子，不把那勺（傻）子哥哥找回來，便跟拉條子沒完……

一個勺（傻）子被搶來搶去，到底為什么？金枝子的話給出了提示：有些人把他們弄到黑煤窯去，光干活不給錢；有些人把他們殺了，賣器官賺錢；還有些人，把他們弄成殘疾，讓他們沿街乞討，據說利潤大得很……說到底，都是為了錢！

騙子的貪婪，是拉條子變成勺（傻）子的開始。

（二）麻木

三哥的麻木，加快了拉條子變成勺（傻）子的進程。

當拉條子向他求解勺（傻）子的問題時，他告訴拉條子，他都搞不明白的事情，拉條子怎么可能搞明白？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人生就是這樣。如果弄不明白，還愣是要去問，那才是最大的勺（傻）子。不幸的是，拉條子偏偏問個沒完……

在變成勺（傻）子的路上，拉條子邁進了一步。

（三）懶政

楊警官的懶政，也加快了拉條子變成勺（傻）子的進程。

當拉條子帶著勺（傻）子找到楊警官，希望她給尋個安定的居所的時候，她明確表示不想因此把飯碗砸掉。當拉條子擔心勺（傻）子會凍死時，她則反問他，之前人家不也過得挺好？后來，當她發現他關心勺（傻）子勝過關心兒子時，便安慰他，時間久了就沒事了。可惜的是，楊警官這種“美意”，拉條子始終沒能領會。

在變成勺（傻）子的路上，拉條子又邁進了一步。

（四）怯懦

金枝子的怯懦，客觀上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金枝子本身也是受害者。面對一撥又一撥登門者，她只能做兩件事：去小賣部賒賬買招呼客人的酒、食品；戰戰兢兢，在恐懼中度日。

當第一撥騙子離開后，病重的金枝子為了息事寧人，苦苦哀求拉條子張羅了五千塊錢。當第二撥騙子怒氣沖沖地騎著摩托車，從剛買回招呼客人禮品的金枝子身邊呼嘯而過時，她甚至被小便失禁……經過二十天的煎熬，她終于崩潰了，她向拉條子咆哮：做好人有什么用……

這下，拉條子向勺（傻）子邁進了一大步。

（五）虛偽

大頭哥的虛偽，直接將拉條子推進了勺（傻）子的隊伍。

其實，從一開始，大頭哥就是虛偽的。先是吹噓花五萬塊錢，可以幫拉條子的兒子減刑一年。而當拉條子真的帶錢來時，他卻光拿錢，不辦事，從初一躲到十五。被拉條子堵見了，又百般推諉。當拉條子表示那五萬塊錢不要了，只求能解決勺（傻）子的問題時，大頭哥卻像被脫了新裝的皇帝，惱羞成怒，拿出所謂的他自己的五萬塊錢，動手把拉條子打了一頓，大罵拉條子是勺（傻）子。善于偽裝的大頭哥，在拉條子心目中手眼通天，是他最后的希望所在。然而，他給予拉條子的，卻是遮羞布被扯開之后的一頓暴打。正是這頓暴打，徹底摧毀了拉條子最后的防線。

于是，拉條子徹底變成了勺（傻）子。

二

怎么辦？

第一，最為直接和簡便的，是加大各項法律、規章、制度的建設、執行與宣傳。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黨的十五大再次明確強調把依法治國作為國家的基本方略，強調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與本片相關的法律法規主要有：與詐騙犯罪有關的法律條文，與服刑人員有關的法律條文，《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 《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等。非常明顯，從影片來看，至少，在甘肅的某些鄉村地區，這些法律的執行和宣傳，是很不到位的。

試想：如果有關詐騙犯罪的法律條文能夠落到實處，這些騙子還敢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登門詐騙嗎？如果有關服刑人員的法律條文得到了貫徹與落實，拉條子還至于四處借錢，終至上當受騙嗎？如果《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條例》、 《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等這幾部法令條文得到了徹底落實，那么，村長早就應該在拉條子找到他時，迅速開出證明，甚至陪同拉條子一起，將勺（傻）子送去縣上的福利部門；而楊警官也應該按照條例的規定，將勺（傻）子按照《救助辦法》的規定，將勺（傻）子送去一個合適的地方，還至于造成后面的一系列風波嗎？

第二，也是最為根本的，就是應當加強人的思想道德層面的建設。

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單純依靠法律法規來建設文明社會，實現偉大民族復興，是遠遠不夠的。法律法規的制定、出臺，總是事后，而要防患于未然，則必須依靠人的思想層面的建設。當然，人的核心價值觀體系的建設，是一個全方位、多維度、長時期的復雜工程。單就《一個勺（傻）子》而言，我們不難發現，正是在各種沉重人性的驅使下，眾人一起將拉條子推進了勺（傻）子的隊伍。所以，面對那些沉重的人性，我們必須做出改變。

例如，改變貪婪。荀子之所以信奉“性惡說”，是因為他清醒地意識到，人生來就有無窮的欲望，如果任其肆無忌憚，就是貪婪，如果貪婪成災，必然引起整個社會動蕩。所以，荀子主張用禮節制人的貪婪。禮再進一步發展，就是法制，就是以法治國。當然，如果能從自我出發，主動節制貪念，就人像老子所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真能如此的話，人的貪婪必將得到極大的遏制。

又如，改變麻木。麻木是中國人長久以來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國民性，這種國民性在魯迅先生的筆下，曾被刻畫得入木三分。可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依然是三哥這一類人生活的信條。更艱難的是，這又無法用法律來改變，只能依靠人思想道德層面的建設，依靠每個人素質的提高，依靠每個人主人翁意識的覺醒，來一點一點地做出改變。很明顯，這將是一個非常艱難，甚至是痛苦的過程，但是，我們必須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再如，改變懶政，改變怯懦，改變虛偽……我們應該改變的，還有很多……

其實，我們不得不承認的是，《一個勺（傻）子》給我們揭開的，只是這個社會瘡疤的冰山一角，甚至還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更大尺度、更為直白揭露的，或許當推賈樟珂導演的作品《天注定》。看過《一個勺（傻）子》后，有的觀眾感覺這部影片太冷了，冷得有些讓人受不了，公開提出批評，寫下了這樣的評論：“坐在影廳中，猶如坐在曠野的寒冬，大片的雪花被嘶吼的北風卷起，抽打著軟嫩的臉龐，生疼生疼！”我不曉得的是，當這樣的觀眾觀看了《天注定》之后，會寫下何許評論？筆者想說的是，正如魯迅先生所言，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我們只有具有敢于面對這些社會瘡疤的勇氣，才有可能去揭開、醫治好這些瘡疤，否則，這些瘡疤會一直留在那里，僵化，凝固，，直至滿目瘡痍……

或許，只有這樣，人，才會，多一個，又多一個……

而人性，也不再沉重。

（作者單位：牡丹江師范學院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