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延安時期丁玲女性立場的堅持與放棄

作家被歷史銘記，最主要的原因莫過于其作品流芳百世，丁玲作為中國二十世紀文學史上的奇女子而被世人記住，這其中既有其作品優(yōu)秀的原因，也有其作品中女性意識的涌現(xiàn)與消失的轉(zhuǎn)變，本文通過分析不同時期丁玲的文學作品，探討丁玲女性立場的堅持與放棄。

一、從《莎菲女士的日記》到丁玲延安初期的作品看丁玲女性立場的轉(zhuǎn)變

《莎菲女士的日記》既是丁玲的成名之作，亦是其早期小說女性立場的代表作，作品中作者塑造了一個小資產(chǎn)階級叛逆、苦悶的知識女性——莎菲女士的形象，這是丁玲早期作品中典型的形象，丁玲在作品中，習慣站在女性立場審視男性制度，隨著丁玲初期作品的涌現(xiàn)，丁玲女性立場也開始產(chǎn)生并持續(xù)在其初期的作品中。

1933年5月，丁玲被國民黨特務綁架，被逮捕3年后，出獄后的丁玲堅定地去了解放區(qū)延安，這是有重要意義的舉動，這對于延安吸引更多的文人樹立了旗幟，因此毛澤東贈與丁玲的《臨江仙》中盛贊丁玲是“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將軍”，而延安初期的“武將軍”，短短的三年時間（1937年、1938年、1939年）就有大量作品問世，比如《一顆未出膛的槍彈》、《東村事件》、《壓碎的心》、《新的信念》等小說，對比丁玲初期的作品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到延安后的丁玲開始從慣有的女性視角和性別立場的敘事主題提升到了一個更宏觀的視角與層次，她的作品開始從階級斗爭、民族解放的主題展開敘事，不再局限于昨日的小資產(chǎn)階級的視角。比如在她的作品《東村事件》中，女主人公七七的身體與勞役作為交易，被窮困的婆家送到覬覦她美色的地主趙老爺家做丫頭，只是為了請求趙老爺救出她身陷囹圄的公爹，如果按照丁玲初期的寫作思路，接下來就要從階級壓迫、階級壓迫下的性奴役、男權(quán)社會關(guān)于女性身體、貞操、傳統(tǒng)道德等女性立場展開寫作，然而丁玲并沒有那么做，她的女性立場開始改變，不再局限于這一思路，而是上升到階級壓迫的層面，把七七的所有不幸歸于階級壓迫的結(jié)果，因此，按照這一思路，如何反抗階級壓迫成為丁玲這一作品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二、從延安初期的作品到《“三八節(jié)”有感》看丁玲女性立場的再度復蘇

時間到了1940年，來延安三年有余的丁玲開始冷靜與理性，她初來來延安那個歌頌新事物的百靈鳥變成了理性冷靜的貓頭鷹，這個時期丁玲的作品不再是從階級斗爭、民族解放的視角去刻畫人物，而是再一次回到了以女性視角和性別立場的敘事、以女性立場審視男性制度。但是與創(chuàng)作《莎菲女士的日記》時期的丁玲的作品相比，此時丁玲的目光從國統(tǒng)區(qū)的小資女性轉(zhuǎn)變?yōu)榻夥艆^(qū)的革命婦女、勞動婦女上，這雖然是丁玲女性立場的再度復蘇，但筆者認為，這也可以說是丁玲女性立場的升華，從《莎菲女士的日記》時期純粹的女性視角，對立女性與男性的性別與立場，到延安初期從民族、國家的宏大敘事中的突破，再到1940年到1942年時期丁玲的作品，此時的作品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丁玲此時的女性立場的轉(zhuǎn)變，不如說是從宏觀的民族解放、階級壓迫的敘事視角轉(zhuǎn)變成微觀的民族解放、階級壓迫下的婦女，此時女性立場的復蘇不是倒退，而是曲折中的進步，“丁玲對女性解放的探尋已超越了革命的現(xiàn)實功利層面，又回歸到人性解放的大主題上”。

然而一個作家的素材總是來源于生活，解放區(qū)的所見所聞讓丁玲的創(chuàng)作達到了輝煌的頂點也開始回歸理性，丁玲開始理性的看待她在解放區(qū)所經(jīng)歷的一切，這在她這一時期的作品中都有所反映，與《“三八節(jié)”有感》同一時期的作品還有《在醫(yī)院中》、《我在霞村的時候》、 《夜》、《風雨中憶蕭紅》等，在作品《在醫(yī)院中》，上海產(chǎn)科學校畢業(yè)的助產(chǎn)士陸萍，也是懷抱著革命理想、做好了吃苦的準備來到了解放區(qū)，卻被醫(yī)院“不懂醫(yī)務”的院領(lǐng)導“以一種對女同志并不須要尊重和客氣的態(tài)度接見陸萍，像看一張買草料的收據(jù)那樣懶洋洋的神氣讀了她的介紹信”，在作品《夜》反映了延安女性婚戀狀況的被動。這些作品表明了中國幾千年蔑視女性的傳統(tǒng)文化還是有封建殘余勢力，這讓丁玲開始更深層次的思考，她認識到參加革命僅僅是女性走向解放的起點，要改變幾千年封建社會的偏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此時丁玲對于女性立場的堅持，反映了她對男性中心意識更加深刻的認識，女性的價值由男性定義，女性的只需要聽男性怎么說，革命女性與革命男性又變成了對立的狀態(tài)，因此這是丁玲女性立場復蘇，丁玲重新?lián)炱鹋砸庾R的大旗，從女性視角再度理性的審視她的經(jīng)歷與創(chuàng)作。

三、從《“三八節(jié)”有感》到《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看丁玲女性立場的徹底放棄

丁玲女性立場的放棄，以她在1948年9月發(fā)表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為標志。丁玲在1943年以后，發(fā)表了《田保霖》等受到毛澤東高度贊揚的作品，緊密的配合著政治宣傳，從《太陽照在桑干河上》開始，丁玲開始以階級成分界定美丑善惡的“政治化”了的人物角色，丁玲不再堅持從女性立場進行寫作，她放棄了性別的思考，在作品《太陽照在桑干河上》中，丁玲以“成分”這樣政治正確的字眼來塑造地主李子俊老婆、地主江世榮老婆、與壞分子有不正當男女關(guān)系的寡婦白銀兒等人物形象，這些人因為是地主的老婆，因此注定是反動的、反革命的“壞女人”，政治上的批判成為丁玲這個時期的作品的重要特征。

因此，整個40年代是丁玲創(chuàng)作劇變的十年，她從女性立場的堅持到她女性立場的最終放棄，亦是她坎坷一生的寫照，我們應該惋惜這樣一個真誠追求革命并被“政治化”的作家，也應該慶幸，慶幸她的存在曾經(jīng)帶給我們關(guān)注女性、尋求女性自身解放的諸多文學作品。

（作者單位：廣西經(jīng)濟管理干部學院文化與傳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