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達國家產業結構升級與高教結構調整的關系研究

[摘要]考察美、英、日等發達國家“二戰”后產業結構升級與高等教育結構調整關系的歷史演進和發展趨勢發現，盡管各國調整高等教育結構的方式存在一定差別，但遵循的基本原則和方向則呈現一致性，即在產業結構升級推進的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過程中，高等教育通過機構類型和層次多元化、學科結構的合理調整，適應并推動了產業結構的調整與優化升級。

[關鍵詞]產業結構升級 高等教育結構 發達國家

[作者簡介]劉忠京（1972- ），女，河南洛陽人，南開大學濱海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教育與經濟。（天津 300270）王毅（1975- ），男，山東齊河人，天津師范大學管理學院市場營銷系，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市場營銷。（天津 300071）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3985（2016）11-0019-04

一個國家的產業結構與高等教育結構之間形成一種怎樣的結構關系，直接影響這個國家的產業結構升級狀況和高校人才培養效率，進而對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產生重要影響。經過長期的發展，發達國家在產業結構升級與高等教育結構調整方面基本形成了較為協調的關系，有力地促進了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和高質量人力資本的形成。我國正處于大力推進產業結構升級和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時期，發達國家在這方面的經驗值得我們認真借鑒。本文通過考察“二戰”后美、英、日三國產業結構和高等教育結構的歷史演進，揭示其產業結構升級與高等教育結構變動的關系，進而得出對我國現階段產業結構升級與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的有益啟示。

一、主要發達國家產業結構升級與高教結構調整關系的考察

（一）美國

“二戰”后至20世紀50年代，美國產業結構逐步完成工業化，并開始進入工業化后期階段。20世紀80年代以來進入非工業化階段，即國民經濟的重心向非物質生產部門的第三產業轉移；制造業的轉移重心為高級技術工業，并且制造業現有設備普遍通過尖端技術進行改造。進入21世紀，“知識經濟”“服務化經濟”的特征更加明顯，其第三產業比重占七成以上且呈上升趨勢。與此相適應，為了滿足產業經濟發展對各類人才的需求，“二戰”后美國聯邦政府頻繁立法，全面加強社區學院職業教育的功能，使高等教育的入學人數得到極大增長，1971年的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已達47%，按照國際上采用的馬丁·特羅對高等教育發展的標準階段劃分，美國的高等教育已經進入普及化階段。進入21世紀，高等教育入學率達到九成以上，進入深度普及化階段。美國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的發展過程伴隨高等教育結構的調整，從而實現了產業結構升級。具體來說，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高等教育機構類型的多元化調整。美國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的過程中，新的高等教育機構不斷出現，其最引人注目的特征就是類型的多樣性。比如，為美國產業界提供高等職業人才的社區學院的分類就達14類，占整個高校分類（33類）的42%。在美國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進程中，類型眾多的社區學院為產業調整提供了各種所需的人才，在美國產業結構升級中功不可沒。

2.高等教育學位層次的多元化調整。美國學位層次的多元化體現在其極具特色的“副學士—學士—碩士—博士”四級學位制度上。美國通過社區學院、本科學院等提供大眾教育，通過研究生大學進行學術研究或精英教育，并通過應用研究或職業課程提供實用知識，集平民主義、精英主義與實用主義于一身，較好地適應了產業發展對多樣化高等人才的需求。同時，其與產業結構適應的特點還表現在高等教育結構比例呈現的是合理的“金字塔”形。處于塔尖的是占高等學校總數6.3%的研究性大學，主要培養研究型人才；處于金字塔最基層的是數量龐大的社區學院，2010年共1920所，占高等教育總機構比例的41.6%，主要培養應用型人才，很好地適應了美國產業結構升級對大量應用型人才的需求。值得注意的是，美國社區學院與本科院校之間完善的銜接制度是學位層次多元化的重要保證。社區學院具有雙重職能，分別為轉學教育職能和職業教育職能，其傳統職能是轉學教育，主要是銜接副學士與學士間的教育，為學生獲得本科教育提供了一條入學方便、費用合理的便利路徑。這種靈活的、具有高度彈性并體現終身學習理念的教育制度，對高等教育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3.高等教育學科結構與產業結構相適應的調整。“二戰”后，美國高校學科專業結構與產業結構的關系經歷了從主動適應到超前引領的演變過程。美國高校學科專業結構能夠根據經濟社會與科學技術的發展做出靈活和適時的調整，從而對美國產業結構升級起到強勁的推動作用。21世紀，美國高等教育各學科結構充分體現了與產業發展的適應性。與第一產業關聯性最大的農業學科人數占比從2001年的2.61%下降至2011年的1.09%，與第一產業發展有較強的適應性；與第二產業相關聯的工程制造與建筑和科學兩個學科的占比分別從2001年的7.42%和10.87%下降至2011年的7.04%和10.73%，體現出與第二產業的適應性；與第三產業關聯性較強的社會科學商業法律學科、人文藝術學科、健康及福利學科和服務學科的總占比從2001年的79.08%增加至2011年的81.74%，其中服務學科的增長幅度最大，充分體現了“服務化經濟”的特征。

（二）英國

英國是世界工業革命的發源地，也是最先進行產業結構調整并進入后工業時代的國家。英國的產業結構升級開始于20世紀60年代，主要是從以工業為基礎向以服務業為基礎不斷轉變。進入21世紀，英國形成了以高新技術、金融服務為主的產業結構，其第三產業占比已達七成以上。英國高等教育結構在產業結構升級之初并沒有很好地適應其發展。為扭轉這種局面，英國政府于1963年發布《羅賓斯報告》，努力促進高等教育的發展，為產業調整培養了所需的大量實用型科技人才。至20世紀80年代，高等教育的毛入學率達19.1%，跨入大眾化教育階段。進入21世紀，英國的高等教育進入普及化階段，高等教育結構也較好地適應了其產業升級對人力資本的需求。

1.高等教育機構類型和學位層次的多元化調整。英國的高等教育機構類型在大眾化階段呈現多元化的特點，其中多科技術學院為英國高等教育的大眾化發展奠定了基礎。1966年，英國大力發展多科技術學院和其他學院，增加高等教育機構的多樣性，確立了雙元制的高等教育體制。1992年英國議會廢除高等教育雙元制，多科技術學院全部成為大學。當前，英國既有規模較大的綜合性大學，又有規模較小的職業院校，還有一些職業培訓的院校，高等教育類型的多元化較好地適應了產業升級的需求。

英國的高等教育機構分為精英大學教育、普通大學教育、非傳統大學教育三個層次。傳統的精英大學處于最頂層，一方面培養精英型高級人才，另一方面不斷創造知識；普通大學主要是對職業不定的普通大學生進行普通文化知識教育；非傳統的大學比如開放大學等主要是為社會輸送具有特定技能的人才。高等教育層次的多元化使各層級的高等教育機構按其職能和特色不斷發展壯大，是大部分發達國家解決傳統精英教育模式與大眾化教育模式之間矛盾的最有效方式。

英國高等教育中的學分積累與轉換制度是學位層次多元化的重要保證。從20世紀60年代起，英國的高等教育開始形成學分的積累與轉換制度。英國高等教育系統界定的學分是“表示等值學習的量化指標”，它是實現不同學習成就的積累、流通的可互換的“貨幣”。學分積累與轉移制度使學生的學習成就不間斷地積累，從而讓學習者能夠終身延續其學習過程，突破了高等院校分化對學習所帶來的限制。

2.高等教育學科結構與產業結構相適應的調整。英國高等教育的學科專業結構曾經存在文、理、工不平衡的問題。從20世紀中葉開始，英國政府針對這一問題介入學科結構的調整。20世紀80年代以后，英國高等教育的學科專業結構逐漸趨于平衡并體現出與產業發展的適應性。進入21世紀，英國高等教育學科設置的發展更好地體現了與產業的適應性。與第一產業關聯性最大的農業學科人數占比從2001年的1.19%下降至2011年的0.92%，與第一產業的占比及發展趨勢都體現出較強的適應性；與第二產業相關聯的工程制造與建筑和科學兩個學科的總占比從2001年的32.91%下降至2011年的25.84%，體現出與第二產業的適應性；與第三產業關聯性較強的社會科學商業法律學科、人文藝術學科、健康及福利學科和服務學科的總占比從2001年的66.63%增加至73.24%。可見，英國高等教育學科發展體現出與產業發展的較強適應性。

（三）日本

日本是全球最早進行產業結構設計并制定產業政策的國家之一。1944—1955年為日本產業恢復期；1956—1973年，日本在出口導向政策的引導下，從以農業和輕工業為主過渡到以重視工業為主的經濟結構；1973—1991年是經濟轉型時期，其產業結構從資本密集型的重化工業為主轉變為以技術知識密集型加工裝配產業為主，同時大力發展第三產業。經歷20世紀90年代泡沫經濟的破滅和世界金融危機后，第三產業已成為日本經濟的主導產業。“二戰”后，在產業結構調整的過程中，日本的高等教育也進行了與之相適應的調整，1963 年日本高等教育進入大眾化階段，1970 年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 15.81%。進入21世紀，在第三產業成為主導的情況下，日本的高等教育進入普及化階段。在大眾化及普及化過程中，日本高等教育結構從單一結構向多元化結構不斷調整，以適應和促進產業結構升級。

1.高等教育機構類型和學位層次的多元化調整。日本高等教育的學校類型呈現多元化發展主要是為了適應產業結構。日本的高等教育機構主要有四年制大學、短期大學、高等專門學校、專修學校和其他適應產業發展的新型大學。高等專門學校屬于職業技術高等教育機構，其設立是“二戰”后日本高等教育結構結束高等教育結構單一化的標志，完全適應經濟高速發展的需要；短期大學的主要目的是培養學生實際生活或職業所需的能力；專修學校的專門課程以職業技術教育為主，所開設的課程多樣、靈活，并可根據產業發展的需要隨時調整，而且課程都是與日本實施的各種職業資格考試相對應的，學生取得相應的職業資格很容易，非常有利于就業。可見，日本高等教育結構多元化發展就是為了適應日本產業結構調整和升級的需要。

日本的高等教育結構包括以下三個層次：第一級主要為專修學校、短期大學和高等專門學校；第二級是單科大學、多科大學和綜合大學等四年制高校；最高級為研究生院，可授予博士學位。日本學位層次的多元化也呈現合理的“金字塔”形，為日本經濟發展提供合理的人才供給。

2. 高等教育學科結構與產業結構相適應的調整。“二戰”后，日本的高等教育學科結構存在重文法、輕理工的問題，不能適應日本以生物化學工業為龍頭的產業結構調整。1957年，日本出臺《關于振興科學教育的方案》，旨在糾正高校學科結構重文法、輕理工的做法。至20世紀70年代中期，才基本扭轉日本大學學科結構不適應產業發展需要的局面。進入21世紀，隨著日本產業結構的不斷調整和升級，日本的學科結構也呈現出與產業更強的適應性。與第一產業關聯性最大的農業學科人數占比從2001年的3.57%上升至2011年的3.83%；與第二產業相關聯的工程制造與建筑和科學兩個學科的總占比從2001年的28.17%下降至2011年的26.53%，體現出與第二產業的適應性；與第三產業關聯性較強的社會科學商業法律學科、人文藝術學科、健康及福利學科和服務學科的總占比從2001年的68.26%增加至69.64%，體現出與第三產業增長的適應性。

二、主要發達國家產業結構升級與高教結構調整關系的發展趨勢

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機爆發后，主要發達國家掀起“再工業化”的熱潮，重新重視先進制造業的升級和發展，以維持本國制造業在全球的競爭力。與此同時，全球新產業革命的孕育發生，對高等教育結構的調整也提出新的要求，大大促進了發達國家對高等教育結構的調整。發達國家高等教育結構的調整主要呈現出以下趨勢：

第一，高等教育機構更趨多元化。發達國家高等教育機構的新趨勢主要體現在新型網絡教育機構的出現，如美國近幾年出現的一個典型的非傳統教育機構——可汗學院，它由一位美籍印度人創建，主要進行網絡教學并且方式獨特，被稱為“反轉式教學法”，即學生通過網絡在家上課，作業則帶到學校做并由老師進行答疑解惑，這種模式顛覆了傳統的教學模式并且實現了個性化的人才培養。2012年，大規模在線課程（MOOCs）的推出，撼動了傳統大學教育的根基。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于2012年5月合作出資6000萬美元，成立了新的網絡教育平臺。借鑒“反轉式教學法”，將兩校最好的師資進行整合，并且重新包裝課程，應用維基討論、課后閱讀和自動試題等新方式進行網絡教育。以反轉式課堂、網絡化教育、微學分、微課程等為教學理念和方式的新型機構引領了發達國家高等教育多元化發展的新趨勢。

第二，高等教育層次扁平化發展。當前發達國家高等教育結構層次呈現出與第二次工業革命較適應的“金字塔”形，它提倡與產業對接的專業教育，適應批量化、標準化和固定化的人才培養理念。但是，由于新產業革命生產關系扁平化的挑戰，第二次產業革命形成的依據職權劃分的科層制組織設計逐漸向扁平化發展。扁平化的產業組織使行業間的界限更加模糊，必然會打破現在以專業教育培養人才的狀況。在這種新的教育理念下，高等教育層次結構也呈現出扁平化發展的趨勢。美國網絡教育機構的發展已經充分說明這種以云教育、云平臺、云學習、大數據等現代教育技術手段為支撐的扁平化發展趨勢。

第三，高等教育學科結構交叉融合。“再工業化”和新產業革命對創新型和復合型人才的需求使得高等教育學科結構的交叉和整合顯得尤為重要，由此發達國家的學科結構也呈現出進一步交叉和整合的態勢。例如，美國的普林斯頓大學不僅設有34個以學科領域為基礎的專業，還有30個特殊的跨學科、跨系項目；斯坦福大學則設置了63 個交叉學科項目。另外，隨著可持續發展理念的普及，學生越來越意識到自己是所處的生物圈的一部分。很多發達國家的學校開始與當地的植物園、動物園等建立合作伙伴關系，讓學生親自參與可持續性自然資源的研究，培養生態保護意識，學科結構中更多地融入生物科技、生態學和地球科學等內容。

三、發達國家協調產業結構升級與高教結構調整關系的主要經驗

美國、英國和日本在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發展進程中，均圍繞產業結構升級對人才的需求，積極調整高等教育結構，其主要經驗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建立多元化的高等教育機構，發展新型高教機構。高等教育機構的多元化，需要具有不同職責和功能的高等學校應對產業結構升級對多技能人才的需求，單一的高等學校類型根本無法滿足多元社會的訴求，必須發展大量的多樣化大學，如高等職業技術學院、新型的網絡高等教育機構等，以培養產業結構升級所需要的各類人才，由此形成學術型教育、實用型教育、補償教育等多樣化的高等教育體系，打造順暢的人才結構“立交橋”。

第二，建立多元化的高等教育層次結構。建立起關系平等的多層次高等教育結構，各層次、類型的學校之間地位平等。例如，美國不同類型的高等學校有著各自不同的培養目標和評價標準，不同層次的大學地位是平等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在發達國家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過程中，高等職業教育的發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例如，美國社區學院的轉學教育、英國的學分積累與轉換制度等都以學習成就的“轉移”應對院校分化帶來的學習限制，使高等職業教育和普通高等教育體系銜接為一個整體，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人們才能和個性的繼續發展，也為學生能力的提升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第三，與產業結構升級相適應，建立合理的學科結構。從學科結構與產業結構的關系來看，美、英、日各國的學科結構都能主動適應甚至超前于產業結構的調整，對產業結構優化升級起到較好的帶動作用。近年來，這些國家學科之間呈現交叉和整合的趨勢，也體現出學科結構趨向于產業結構升級的深化調整趨勢。由此說明，高校學科專業發展必須與經濟發展特別是產業結構升級要求主動適應。

四、對我國的啟示

2013年我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34.5%，已進入大眾化階段。但是，在我國高等教育大眾化過程中，大學生就業難的問題引起人們對高校大規模擴招的質疑。實際上，我國大學生就業難的根本原因是高等教育結構的調整不能適應產業結構升級的要求。借鑒美、英、日等國的經驗，應從以下方面著手：

首先，應注重高等教育機構的多樣化發展。我國的高等教育系統仍然存在過分倚重正規教育的現象，而對非全日制教育、職業培訓、繼續教育特別是與新產業革命相適應的網絡教育等形式重視不夠。因此，要大力發展多種形式的高等教育，特別是與新產業革命適應的終身教育形式如繼續教育、網絡教育等，應當成為今后高等教育新的增長點之一，也應當成為政府政策制定的重點方向。同時，我國也可以借鑒美國的社區學院、英國的多科技術學院、日本的短期大學與產業對接的創辦經驗，促進我國高校的多樣化發展，以滿足我國后工業化時期產業調整升級對應用型人才的需求。

其次，實現高等職業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的地位平等、有效銜接。我國可借鑒發達國家高等職業教育與普通高等教育地位平等、銜接性較強的經驗，一方面，從政策和立法上確保高等職業教育和普通職業教育地位平等，實現我國產業結構與教育結構的適應；另一方面，從制度上建立普通高等教育與高等職業教育的銜接與融通，如美國社區學院的轉學制度、英國的學分積累與轉換等制度都是我們可以仿效的方式。另外，還要注意，應對高等教育組織機構的扁平化發展趨勢，應利用現代科技手段加強高等職業教育與普通職業教育的溝通和融合。

再次，加強學科結構與產業的適應性，并大力發展交叉學科。美國學科結構呈現出一種相對均衡的狀態。英國曾表現出重理輕文的學科結構特點，導致其在近現代國際競爭中落后于美國。我國目前處于產業結構升級的重要時期，但學科結構卻呈現不均衡性，工學學科規模最大。借鑒發達國家的經驗，一方面應大力加強與第三產業發展相關聯的學科，另一方面應注重交叉學科的發展和學科間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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