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一盞燈和一條路

新教育的活動我參加過四次：一次在江蘇，一次在蘇州，一次在北京，還有一次內蒙古，這次在北京是第五次。每一次，都能看到新教育實驗前進的腳步，感覺到我們新教育在推動中國的基礎教育改革方面邁的步子越來越大，而且影響也越來越大。

我主要有三點感受，第一點，我覺得新教育確實跳動著中國教育的脈搏。

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就是挑戰、機遇和我們追夢三者形成的歷史交匯。一方面我們面對非常嚴峻的挑戰，不管是經濟危機、生存問題、人文的危機、道德的危機、心理的危機等等諸多方面，都威脅著我們的持續發展。但另一方面，因為我們處于新一輪的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正在興起的時候，這樣一個個開端即我們現在講的科技綠色革命、產業的三次工業革命和4.0工業革命，應該說中國的起點跟發達國家相距都不像第一次工業革命、第二次工業革命那么遠，所以給我們帶來了一個機遇。習近平主席特別強調，這個機遇我們抓不住就是挑戰，抓住改變才是機遇，所以不能懈怠。中國又提出了中國夢，要使我們國家最終能夠成為一個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實際上要建立中國的發達的社會。

這樣一個歷史交匯的時期，非常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要解決人的問題。所以習近平主席談到，迎接挑戰六個方面，其中很重要的方面是人，人既包括我們人的整體素質，又包括我們的人才培養。而人的培養問題必然就是教育問題，所以教育實際上現在承擔著一個非常重要的歷史使命。

目前各界對教育的看法存在很大分歧，比如對教育形式，中國當前的教育形式是非常好還是非常不好？比如說對教育改革，中國的教育改革到底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還是教育改革并沒有取得預期的成就？還有，對于教育改革的一些具體產品、成果、評價也是不一樣。國家剛剛第一次表揚了基礎教育改革的成果，表揚了兩個特別獎，40多個一等獎，還有400多個二等獎。這些都是以國務院的名義表彰的具體的改革成果，但是對每一個具體的改革成果評價也不一樣，也有人認為很好，也有人認為不好。

我覺得這種分歧實際上反映了我們正處在社會轉型期和教育轉型期。所謂教育轉型期就是適應時代的變化，這個時候一種活力的張揚，當然也會給我們帶來很多困惑，特別是教育工作者，很多人都提出我們到底應該怎么辦，我們到底應該聽誰的。我想這就是我們教育現在面臨的挑戰。

許多人都在努力回應這個挑戰。最近“中國教育三十人論壇”邀請我作為顧問參加了第一次活動。活動中請到了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尤努斯先生做了一個演講，他也講到教育改革就是一盞燈，而不是一朵花。我同意他這個說法，就是教育改革應該是一盞燈，但是我不太同意教育改革只是一盞燈，因為燈只是照亮應該往哪兒去，但不知怎么走。所以教育改革也需要有一個筐，只不過不要裝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毫無意義的東西，是要裝點有用的東西。即使你有一個目標，要長途跋涉過去，也需要有水有食品，當然不能背著“病毒”。

所以我們需要什么呢？我想到了澳大利亞教育研究委員會的一個領導者最近寫的一篇文章。這篇文章的題目就叫《教育改革成功了嗎》，他寫的是西方教育改革，他總結了西方教育改革的特點，這個特點第一就是政府主導，都是政府提出的教育改革主張，因為教育改革需要協調各個方面的利益關系。第二因為各國的教育存在的問題不同，所以教育改革指向不一樣。第三是矛盾錯綜，存在很多不同的看法，最后都是行進艱難，但這是西方教育改革共同的特點。這篇文章最后的結論就是改革并沒有取得預計的成效，也就是西方的教育改革總體想提高教育質量，特別是取得教育學的成績，但是實際并沒有真正得到提高。他說澳大利亞不僅沒有提高，而且還有降低。他分析這是因為各國的教育改革都確定了一個偉大的目標，但是都沒有能夠把這個目標變成各級教育管理部門的領導行為，更沒有變成各個學校實際教學活動的引導。所以他說，最后按我們的話說，就是目標很偉大，但是落實很困難，目標沒有落實。

所以我想，探索落實目標的道路同樣重要。教育改革要有一盞燈作為我們的航向，但同時教育改革必須探索走向這個目標的道路。我想新教育就是時代要求我們的教育要回答的問題：不僅是往哪走，而且要回答怎么走。而新教育所進行的實驗，本身它的意義就在于想通過我們的實踐，不僅是要有行政部門的領導實踐，更包括我們學校、教師的教育教學實踐來回答這個問題。他可能是草根的，可能是民間的，但正是這樣的微創新，可能最終會回答一些大的問題，這個大的問題就是我們這條路怎么走。

第二點我的體會，就是完美教室的概念和颶風老師介紹她的完美教室、教學的實踐，我也很受啟發。一開始我也想這是什么意思，完美教室到底是什么意思？現在我覺得，介紹完美教室就體現了一種理想的教育追求。

什么是完美的教室？可以有各種解讀。我覺得就是一個求真、求善、求美的教室。而這個教室實際上是一個平臺。它不是一個小的空間，而是搭建的平臺，是一個求真、求善、求美的平臺。我們現在的教育存在很大的問題，就是我們的教育目標和教育實踐的背離，而這種背離往往是由我們的教育評價造成的，因為我們的教育評價方式和教育目標不一樣。按習主席講的就是給每一個人的人生扣好第一顆紐扣。可能就是為了這樣一個人性的完美、人性的發揮，應該追求真善美。因此，我們的教育如果講到美，應該是一個求真、求善、求美的教育，我想教育的最終意義也在這里，教育的公平性也在這里。像颶風老師，我覺得她實際上不是在教語文課，她就是在幫助孩子，跟孩子一道求真、求善、求美。在這里，她以閱讀教學為主要的教學過程。因為最近國外有位大學教授也寫了一篇文章，就是認為信息時代正在引導青年走向黑暗。什么意思呢？因為我們現在面對數字鴻溝，面對數字機遇，實際上我們邁的步子跟世界發達國家相比是慢的，我們在其他領域的步子可能比教育要快一點，教育相對來說邁得比較慢。所以我們要加快信息化，現在進行許多這方面的實驗都是非常必要的。但同時在推動過程中也必須看到另外一方面，他提出來的就是他們做了一個調研，每一個中學生大概一周發短信平均是2270次，這種短信擴大了學生的交往，也使得信息快速化，但調查分析后認為，信息的快速化必然導致內容的膚淺化。另一方面，更多的交流可能意味著更少的意義。我們仔細一想也確實有這個問題，我們的短信交流和快速閱讀往往都是碎片化的，信息倒是很快，但是內容往往是比較膚淺的。而我們互相之間的交流，多少短信發出來了，里面基本上是簡單的信息、簡單的問候，大家沒有什么太深刻的內容。所以他認為如果這樣下去的話，可能會使美國未來的青年一代越來越膚淺。

最早，新教育實驗提出學校校園建設的時候，就提出了閱讀的問題，從某種角度來看，也是預見到我們可能會在信息時代產生一些新的注意的傾向。所以我們在推動信息化的同時，加強學生的閱讀，我覺得這是非常必要的。

颶風老師的閱讀，我覺得第一就是廣，不是個別的學生，而是所有學生能夠看更多的書、更多的好書，讓所有的學生都擴大自己的閱讀量，這是很好的。第二就是共讀，不是只有學生讀、家長讀，老師也讀。老師作為一個陪伴者，作為一個參與者和學生共享閱讀的快樂，共享閱讀的收獲，我覺得這是很重要的特點。第三就是深，不僅僅是看看，而是在這里面注入了教育人的理念，包括共性的，也包括針對不同學生個性的，所以又體現了一個深度。因為這種廣、共、深閱讀，我覺得就是在閱讀過程中求真、求善、求美，在閱讀過程中建設一個完美的教室。

第三點體會，我覺得我們的教育、我們的教師應該做真的教育和真做教育。這是一個挑戰。

現在不僅是教育本身，包括教育改革，包括我們的教育創新，包括展示出的一件一件成果，這里面真的并不一定很多，假的也許不少。真正對學生有影響，真正使學生能夠體現生命的意義、發生變化的教育改革創新并不一定很多，但是展示出作為讓大家看一看覺得不錯的、可以欣賞的東西倒是不少。所以現在你可以從一個角度看，我們的教改園地是五彩繽紛，但是另一方面，我們的教改并不理想。所以我們的教育確實應該真做教育和做真的教育。

我想我們的新教育實驗本身就立足于做這種真的教育和真做教育，因為我們新教育實驗并不追求一定要在多有名的城市、在多有名的學校、在多有名的老師的推動之下進行，我們正是在更廣闊的范圍，推動我們的教育實踐的改善。這不是做樣子，是真正在做。因此我感覺到，我們現在應該發揚這種真正的教育家精神。

教育家的精神第一應該有定力，因為現在不同的言論太多，評價太多，展示的不同方式也太多。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自己要有定力，判定我們認同的方向，在路上會有不同的意見，甚至有批評、有諷刺、有反對，也許還有行政權力的阻礙，但是不管怎么樣，只要我們認為這條路是對的，我們就應該有定力。同時還要相信中國的教育最終是會走好的。現在有人講，現在家長都開始把孩子送出去了，覺得中國教育沒有希望了。我想不是這樣的，我們中國有那么多的人，他們有這種定力，就是相信中國的教育一定能走好，我們新教育實驗就是其中的一支力量。教育家要能創造。我認為颶風老師就有很多創造，現在要想再提出一個多新的思想和多新的理論，要想再找出一個多新的、別人都沒有聽說過的做法大概很不容易了。所以我們的創造不一定非得是要別人從沒聽說過的思想，別人沒有干過的做法，關鍵在于我們的創造是解決問題的。什么是教育家？就是在轉型期針對存在的困惑和問題，能夠從理論實踐結合的角度回答其中一個問題，我覺得就是一個教育家，所以教育家是需要創造的。

在這里，我想起一個問題，就是新教育的“新”，到底新在什么地方？我想了半天，是不是除舊布新的新？后來我想了想好像不是。不是不要舊的，完全搞一個新的。我覺得應該是我們把舊的精華吸取了，糟粕剔除了，吸收時代的元素，創造新的教育，所以不是除舊布新的新，是推陳出新的新。這樣的新教育就是要解決問題，能夠有一些創造，比如說我覺得颶風老師非常好的一點，就是她總是運用了許許多多的教育理論。這種綜合性本身也是一種創造，每一個原理可能都有專家說過，只不過她在這兒用了，

解決了一些問題，這種創造我管它叫做一種微創新，這種微創新同樣可以掀起改革的巨浪。就像我們講翻轉課堂，這只不過是美國化學老師在課堂教育中的創新。所以我們的創新是教育家應該有的精神。

最后一點，我覺得教育家應該肯擔當。我們應該擔當歷史的責任，如果我們大家都在指責中國的教育這里不好、那里不好，什么也不行，那我們就缺乏應有的責任。林則徐講過一句話，只要對人的發展有利，我們的禍福都無所謂。所以我們應該有歷史擔當的責任，我們新教育就是在擔當，颶風老師也是在擔當， 她退休了還要擔當，我非常敬佩這種擔當精神，我想我們大家都應該有這種擔當精神。

如果我們有定力、能創造、肯擔當，新教育實驗一定會對我們整個國家的教育改革以及教育夢的實現，發揮更大的作用。

（作者系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委員，國家督學顧問，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協會世界聯合會副主席，亞太地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協會名譽主席。本文根據會議即席發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