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凡是”是中國當代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一樁公案。除了在政治層面,官方以決議的形式做出結論,認為華國鋒推行和遲遲不改正這個“錯誤方針”,嚴重阻礙了對文化大革命錯誤的糾正;注1在事實層面,大量著述也都做了大同小異的歷史敘述。關于“兩個凡是”的流行說法,歸納起來,有以下幾點:第一,“兩個凡是”始于華國鋒1976年10月26日的講話;第二,“兩個凡是”有四個“版本”,經典的“版本”是1977年的兩報一刊“二七社論”,還有1977年3月的華國鋒講話;第三,“兩個凡是”的目的,是阻撓和拖延鄧小平復出和天安門事件平反;第四,“兩個凡是”的實質是延續毛澤東晚年的錯誤。看似塵埃落定的歷史,許多情節卻依舊像隔窗觀霧,模糊不清;而定性的結論,時隔近四十年后再反觀,亦令人質疑。
出臺的背景
1976年10月6日,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等采取強力措施,隔離審查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等人。隨即,中共中央政治局推舉華為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史稱“粉碎‘四人幫’”。對于新權力核心而言,粉碎“四人幫”絕非沒有政治風險。事實上,高層的顧慮并非杞人之憂。抓捕“四人幫”的消息公布后,海外很快有報道和評論認為,華和中共高層逮捕毛澤東的遺孀和毛在意識形態方面的主要代言人,是在毛逝世后實行“非毛化”的開始。1976年11月,美國革命共產黨召開“國際形勢會議”,斷定“華國鋒主席不維護毛主席的路線”。11月20日,《華盛頓郵報》記者馬休斯在一篇題為《人們看到華開始逐步對政府機構實行非毛化》的報道中評論:“人們看到華開始逐步對政府機構實行‘非毛化’”。注2國內亦有跡象表明,一些地方出現對抗中央的苗頭,亦不乏“右派政變”、“軍事政變”的流言。注3如何避免風險,在主持者看來,關鍵在于繼續高舉毛澤東的旗幟。所以中共中央做出的第一個決定,就是建立“毛主席紀念堂”和出版或籌備出版《毛澤東選集》、《毛澤東全集》注4,以向世人昭示“繼續高舉毛主席旗幟”的姿態和決心。當然,總體上說這方面的情勢并不嚴重。粉碎“四人幫”在黨內外贏得的異常廣泛的認同,華國鋒和高層多少都有些始料未及,華當時曾坦承:“有些我們預料到的,有些比我們預料到的還要好”。注5
令華國鋒和高層更為擔心的,是逐漸浮出水面的另一種動向。人們在歡慶“四人幫”傾覆的同時,也呼吁重新處理剛剛過去不久的兩件大事:天安門事件和鄧小平撤職。兩件大事都與“四人幫”直接關聯,既然“四人幫”已經垮臺,顛倒的歷史便須再顛倒過來。呼聲首先來自一些中共元老和資深人士,同時也來自民間。抓捕“四人幫”的第三天,葉劍英派兒子葉選寧看望胡耀邦。胡因為在“批鄧”運動中再次遭到批判,掛著中國科學院黨的核心小組第一副組長的職銜,卻已經“靠邊站”。葉選寧通報了抓捕“四人幫”的情況,代表父親征詢胡耀邦對治理國家的意見。胡耀邦認為三件事情最為重要:“第一是停止批鄧,人心大順;第二是冤案一理,人心大喜;第三是生產狠狠抓,人心樂開花。”注6抓捕“四人幫”的第10天,即10月16日,李先念打電話給已被邊緣化的陳云,征求對各項工作的意見。18日,陳云致信李先念,除了表示對粉碎“四人幫”的贊成和擁護、提出當前工作的意見以外,還提到了天安門事件:“要再查一查今年4月天安門事件的真相;當時絕大多數人是為悼念總理,尤其擔心接班人是誰,混在人群中的壞人是極少數;‘四人幫’對這件事有沒有詭計?”注7陳信是否涉及“批鄧”,公開的材料沒有顯示。胡、陳的建言,反映了黨內相當一部分人士特別是受文革沖擊的元老的愿望。至于社會上,也是議論紛紛,對解決兩件大事充滿期待。
一個普遍流行的說法,稱華國鋒拒絕了來自黨內外的呼吁,“阻撓和拖延”了鄧小平的復出。其實,華和高層并非不愿解決鄧的問題。當時的中央政治局多數成員,雖然都真誠接受和擁護毛澤東的文化大革命理論,但其中部分人(包括華國鋒在內)長期分管政府事務,比較務實,1975年還參與鄧主持的整頓,甚至比較積極(華國鋒本人即如此),與鄧有過一段較好的共事關系,同江青等人反倒有些矛盾和摩擦。后來由于毛批評鄧,他們也跟著批判,但與“四人幫”不同,內心未必贊成一棍子打死。至于葉劍英,1973年和1975年曾三次向毛舉薦鄧,1975年與鄧聯手整頓軍隊,同鄧有良好的合作共事關系;“批鄧”以后,葉亦遭冷遇,彼此是患難之交,因此最早提出了恢復鄧小平工作的建議。
問題是,這兩件大事雖然都與“四人幫”相關,但都是毛澤東定的案,很難翻案。既要解決鄧小平的問題,又不能損害毛澤東形象、并被人抓住把柄,華和高層面臨兩難。反復考慮的結果,是考慮了一個“兩全之策”:一方面公開維持“批鄧”的口號,另一方面又逐步減弱“批鄧”的聲音,暗中為鄧的復出做準備,然后正式恢復鄧的工作。華國鋒后來多次做過解釋:“如果不是首先緊緊抓住對‘四人幫’斗爭這個全局,在‘四人幫’罪證材料之一、之二還沒有發出,他們的反革命面目還沒有充分揭露之前,在他們批鄧另搞一套造成的混亂沒有澄清之前,就急急忙忙去解決鄧小平同志的問題,那就可能在一部分干部和群眾的思想上產生各種疑問,特別是‘四人幫’的余黨一定會乘機搗亂。‘四人幫’不是早就造謠說什么‘有人要為鄧小平翻案’,什么‘鄧大平、鄧二平’嗎?現已查獲,有那么一小撮反革命分子,他們的反革命策略是,先打著讓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的旗號,迫使中央表態,然后攻擊我們違背毛主席的遺志,從而煽動推翻黨中央,‘保王洪文上臺’,為‘四人幫’翻案。所以,如果我們急急忙忙去讓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就可能上階級敵人的當,就可能把揭批‘四人幫’的斗爭大局搞亂,就可能把我們推向被動的地位。”注8華的判斷和考量是否準確,盡可討論,但透露出來的心思很難說不真誠。
據吳德回憶,1976年10月,華國鋒在一次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宣布了三條:第一條是請鄧小平出來工作;第二條是要在中央會議上堂堂正正地出來;第三條是要為鄧小平出來工作做好群眾工作。注9華宣布的當然不是他個人的意見,而是最高層商議的結果。據熊蕾的文章披露,10月31日,葉劍英同她父親熊向暉談話,也肯定鄧小平是要出來工作的。葉對熊說:“小平是要出來工作,不過要晚一點。車子轉彎轉得太急要翻車的。小平這個事是毛主席提的,政治局通過留黨察看、以觀后效的,現在一下子馬上出來不行,要有一個過程。不然,真成了宮廷政變了。”注10也就是說,粉碎“四人幫”的當月,華和高層已經在考慮鄧的問題了。注11

事實上,從1976年12月起,鄧小平的政治和生活境遇有了明顯改善。12月初,鄧小平患病,經葉劍英批示,10日入住解放軍總醫院。注1214日,中共中央決定,恢復鄧小平看文件。16日,華國鋒、汪東興批示,同意醫院給鄧小平實施手術治療。注13住院期間,鄧曾經被接到京西玉泉山,聽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汪東興介紹抓捕“四人幫”的經過。注14華、葉是否告知鄧恢復他工作的打算,不得而知。但是,以如此高的規格(中央主席、副主席,兩位政治局委員)向鄧通報情況,本身已經說明問題。1977年2月3日,鄧治愈出院,入住北京西山療養,至少一半政治局委員先后前往看望。據有關著述,1976年底,蘇振華、倪志福去西山看望鄧小平。注15他們向鄧小平“匯報了上海工作的情況”,蘇還對鄧說:現在“四人幫”粉碎了,全國清查“四人幫”篡黨奪權的罪行取得了很大的成績,形勢很好,你出來工作的條件也成熟了,請你盡快出來領導我們工作吧!鄧說:我也老了,前臺工作還是由華國鋒同志和葉帥他們去做吧,我可以給你們當個顧問。蘇、倪則表示:你要出來就不是當顧問,你水平高,經驗豐富,毛主席早有評價,我們都擁護你。注16據吳德回憶,在李先念提議下,李先念、陳錫聯、吳德也曾一起去西山看望鄧,明確“表達了中央請他出來工作的愿望”。注17
至于“批鄧”,事實上也在逐漸淡化。粉碎“四人幫”之后,華國鋒公開講話,只有一次涉及“批鄧”。1976年12月25日,華在第二次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上講話:“在毛主席逝世以前,他們(指‘四人幫’——引者注)對抗毛主席、黨中央一系列指示,批鄧另搞一套。”注18僅此一句,僅僅是提及,而且是從批判“四人幫”的角度說的。這是中央高層領導人最后一次公開提到“批鄧”。筆者搜索的結果,《人民日報》提及“批鄧”的文章,1976年10月7日至31日計160篇,11月減少至62篇,12月再減至36篇;1977年1月僅3篇,2月以后絕跡。至于“兩報一刊”聯合發表社論,從1977年元旦起即不再提“批鄧”。粉碎“四人幫”之后的“批鄧”不過是一個口號,并無實際動作。
關于天安門事件,華和高層也有松動。1976年10月26日,華國鋒同中共中央宣傳口注19負責人談話,說:“天安門事件是中央定的,過去按中央指示辦的,不能不追,不能不查。但有‘四人幫’插手。現在不涉及此事,避開不談。”注20雖然說“避開不談”,但話里也暗含一些潛臺詞:第一,說天安門事件是中央定的,“不能不追,不能不查”,含有出于被動而非主動的意思;第二,說有“四人幫”插手,表明事情的背景不是單一的,還有另外的原因(華后來曾說事件是被“四人幫”逼出來的);第三,說“現在不涉及此事”,暗示以后還會重新處理。不久之后,這種松動果然有了實際步驟。12月5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重新處理天安門事件的通知,要求:“凡純屬反對‘四人幫’的人,已拘捕的,應予釋放;已立案的,應予銷案;正在審查的,解除審查;已判刑的,取消刑期予以釋放;給予黨籍團籍處分的,應予撤消。”注21“純屬”一詞畫地為牢,涉嫌所謂“惡攻罪”的人士仍然不允釋放。中央通知規定,“凡不是純屬反對‘四人幫’而有反對毛主席、反對黨中央、反對文化大革命或其他反革命罪行的人,絕對不允許翻案”。注22事件的定性,也依舊維持了“反革命事件”的結論。但是重新處理,畢竟表明華和高層對事情的看法有了某種改變。事實上,還在這個通知發出之前,對被捕人員已經開始放寬處理。以北京為例,全市逮捕388人,粉碎“四人幫”之前已陸續釋放224人,到1976年11月底又釋放了140人。注23
“正式”的版本
華和高層的“兩全之策”,沒有能夠有效平息社會呼聲。分析起來,恐怕既有部署策略上的原因,也與高層意圖同社會訴求存在不小距離有關。高層解決鄧小平問題的部署,外界并不知情,甚至黨內大多數人包括資深人士也不了解,難免給人造成“拖延”的印象。解脫了天安門事件的當事人,卻仍然維持對事件的定性,而且還維持所謂“惡攻罪”,人們終究沒有看到事件的徹底平反。中共內外郁積起不滿情緒,社會呼聲日漸強烈。1977年1月8日,是周恩來逝世一周年。與往常的紀念日不同,這是一個相當敏感的日子。上年的天安門事件,就是因為悼念周恩來逝世而引發的。年初開始,北京許多市民到天安門廣場送花圈,寫詩詞,貼標語。除了紀念周恩來,很多內容涉及天安門事件和鄧小平,表達了對高層的不滿。
此情此景,與幾個月前天安門廣場發生的一切何其相似。高層擔心引發事端,于1月6日召開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華國鋒感到“現在有些思想動向值得注意”,在會上談了三個動向:鄧小平出來工作、天安門事件和十七年注24的估價問題。他肯定鄧的問題“是要解決的,實際上也在逐步解決”。據李鑫說:“我記得1976年12月中央就議過要有步驟地解決小平同志出來工作的問題,到1977年1月時,中央已經決定請小平同志出來工作。”注25李鑫說的很可能就是這次政治局會議。
華告誡,恢復鄧小平的工作“應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如果急急忙忙提出要鄧小平出來工作,那么四號、五號文件、毛主席處理的這些問題,還算不算數?這樣人家會不會說是為鄧小平翻案?是不是不繼承毛主席的遺志?”華再三申明恢復鄧的工作“不是為鄧小平翻案”,顯然是顧慮被指違背毛澤東的遺志。關于天安門事件,華承認“此事確實受到‘四人幫’壓制”,甚至說“天安門事件是壓出來的”,但也說“確有少數反革命”。他強調此事“毛主席有指示”,“一定要說毛主席指示錯了,會在群眾中引起很大爭論”。
對這些動向,華雖然不滿,但態度卻比較溫和與容忍。對天安門廣場的情況,他表示“悼念周總理,貼大字報,送花圈,讓他送”,還說:“有些不同的看法不要緊,要引導,領導這一層要講清楚。”總的精神,華是要求“服從同‘四人幫’斗爭這個大局”,“毛主席、毛澤東思想這把刀子不能丟”。注26華和高層希望事情在高層設想的框架里解決,以免“干擾”高層預設的大局,而關鍵是不能“損害毛主席”。這是華和高層的政治底線。

第二天,汪東興指示中央理論學習組注27負責人李鑫,注28組織寫一篇社論,談學習《論十大關系》和華主席講話,把對天安門事件,對鄧小平問題的注意力轉過來。汪說要注意引導大家學文件,還具體指示社論文字不要長,兩千字左右,要有力。《論十大關系》是毛澤東1956年4月25日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的講話,毛去世后,《人民日報》于1976年12月26日公開發表;華國鋒講話指的是華國鋒在第二次全國農業學大寨會議上的講話,也已公開發表。發表社論以“轉移”社會的注意力,大概是落實華國鋒“要引導”的指示的第一個動作。
1月8日,李鑫召集中央理論學習組布置起草社論稿的事宜。過了幾天,情況有變化。14日,汪東興布置新任務:為華國鋒起草兩個講話,一個是在小范圍內談談小平同志問題,一個是在學大慶會議上的講話。李鑫向理論組作了傳達。“小范圍”指準備在1月份召集的中央黨政軍機關負責人會議;學大慶會議則是將在4月份召開的全國工業學大慶會議。李鑫還在傳達中強調:要批小道消息,狠駁分裂中央的言論。所謂“小道消息”、“分裂言論”,指的是社會上關于鄧小平和天安門事件的輿論。話說得比華國鋒嚴厲,不知是傳達汪東興的指示,還是李鑫的發揮。社論稿的起草因此擱置,理論組轉而起草華的講話提綱和講話稿。
1月17日,李鑫主持討論講話提綱的起草問題,說了這樣一些意見:現在人們提出的問題,一個是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的問題,一個是天安門事件的問題,解決這些問題要從大局講起;干部和群眾的言論和行動要服從中央的整個戰略部署。還說:要講高舉毛主席的旗幟,處理這兩個問題要肯定毛主席正確,不能損害毛主席的形象。按照李的意見,理論組寫出了講話提綱的第一稿。
1月21日,理論組討論修改第一稿。在李鑫主持下,修改稿(即第二稿)里寫了這樣兩句話:“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都必須維護,不能違反;凡是有損毛主席形象的言行,都必須制止,不能容忍。”注29這是第一次提出“兩個凡是”,即“兩個凡是”的第一個版本。
為什么寫了這樣兩句話?李鑫后來敘述:“在起草過程中,最難處理的就是,在當時的情況下,要穩定局勢,就要高舉毛主席的旗幟,不能講毛主席有錯誤,不能提‘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是錯誤的;同時,又要講請小平同志出來工作是正確的,必需的。這樣,起草工作就十分為難,怎么說也說不圓滿。由于我強調了高舉毛主席的旗幟,穩定局勢,在講話提綱第二稿中出現了‘兩個凡是’的提法。”注30這說明,“兩個凡是”有特定的指向,針對的是當時有關鄧小平復出和天安門事件平反的社會輿論,而不是鄧小平復出本身。
“兩個凡是”受到批判后,有些人追究到底是何人、如何概括出來的,也有些不同說法。作為當事人,李鑫談過當時的情況:“這兩句話怎樣編寫出來的,我已記不起來了,但總之反映了我的思想,在討論中也沒有不同意見。”注31李承擔了責任,應該說態度是坦率的。就“兩個凡是”的提法而言,的確既不是華國鋒的“首創”,也不是汪東興的“發明”,但是,不能不說它首先反映的還是華國鋒、汪東興應對社會動向的意圖。既要請出鄧,又要維護毛,不可能不矛盾,無怪乎李鑫說“怎么說也說不圓滿”。這是華和高層的苦衷所在,也是局限所在。話說回來,在當時的歷史情境下,要對毛澤東作分析,批評和糾正毛澤東的錯誤,也不大可能,至少大多數人很難有這樣的省悟。因此,單純追究具體起草者的責任,只能是一種苛責,何況有關具體起草者的一些說法并無可靠根據。
流行的說法,稱華國鋒1976年10月26日同中共中央宣傳口負責人的談話,是“兩個凡是”的第一個版本。華那次談話,其實講的是批判“四人幫”的問題。在談了批判要有通盤計劃、局面要打得開、面要寬一點之后,華提醒:“批判要注意,凡是主席點過頭的不要去批,如八個樣板戲還是(要)肯定,某演員不好,可以換人。”這次談話還有不同的記錄版本,說的是:“在批判中要注意,凡是毛主席點過頭的都要堅持,如八個樣板戲是主席指示下搞起來的,還要演,演員可以換。注32文字不完全相同,意思基本一樣。聯系上下文,華在這里說的“凡是”,指的是在批判“四人幫”時不要觸及毛澤東,舉的例子是“樣板戲”。眾所周知,樣板戲同江青直接相關,但又是毛澤東贊成和同意的。華擔心批判江青會牽連樣板戲,那樣勢必觸及毛澤東,所以才告誡“凡是毛主席點過頭的不要批”。這里所說的“凡是”,是為了維護毛澤東,不涉及鄧小平復出和天安門事件平反的社會輿論。華后來袒露心跡:“當時的意圖是,在放手發動群眾,開展揭批‘四人幫’的偉大斗爭中,絕不能損害毛主席的偉大形象。這是剛粉碎‘四人幫’的時候,我思想上一直考慮的一個重要問題。”注33所以華這次談話,很難說是“兩個凡是”的最早起源。
還有一種說法,認為吳德的一次講話,是“兩個凡是”的第二個版本。吳德時任中央政治局委員兼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1976年11月30日,吳在四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三次會議報告粉碎“四人幫”的情況。吳在講話中說:“凡是毛主席指示的,毛主席肯定的,我們都要努力去做,努力做好。現在把‘四人幫’的破壞和干擾除掉了,我們應該做得更好,也一定能夠做得更好。”注34吳后來解釋:“當時,我考慮是毛主席首先宣布王、張、江、姚等人是‘四人幫’的,又是毛主席指示‘要注意他們有篡黨奪權的野心’的,我認為匯報應該強調粉碎‘四人幫’的行動是根據毛主席的指示來做的,以此為根據才能更好地穩定全國的局勢。因此,匯報中歷數了‘四人幫’的罪行之后,我講了‘一個凡是’的意思。”注35按照這個解釋,吳德是在說明粉碎“四人幫”的依據。吳的講話新華社發了消息,《人民日報》第二天就發表了。他的解釋,人們可以采信,也可以不信,但講話沒有涉及鄧小平復出和天安門事件的社會輿論,也是不爭的事實。因此,吳德的講話也很難說是“兩個凡是”的第二個版本。
1月下旬,講話提綱稿又做了修改。改到第四稿,情況又有變化。原擬召開的中央黨政軍機關負責人會議不開了,改為召開中央工作會議。2月3日,李鑫再次召集起草者開會,傳達汪東興的指示:講話推遲,先發表社論。李鑫還說,汪東興同志要求把講話稿中關于“高舉”的那些話加到社論里去。“高舉”的那些話,就包括“兩個凡是”。“兩個凡是”的提法,就這樣移入了社論稿。當然,不是原封不動地“移植”,而做了些修改,特別是后半句“凡是有損毛主席形象的言行,都必須制止,不能容忍”,改成了“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
李鑫將修改后的稿子報送汪東興。汪批示:“這篇文章,經過李鑫同志和理論學習組同志多次討論修改,我看可以用。”2月5日,汪東興又批示:“可以發兩報一刊社論,請耿飚、朱穆之、李鑫、華楠、王殊同志閱辦。”不知什么原因,后來只有李鑫在這個批件上畫了圈,沒有聽取其他幾位的意見。注36時任《人民日報》總編輯的胡績偉回憶:“這篇社論雖然標明是‘兩報一刊’社論,但這三家報刊的編輯部和總編輯事先并不知曉,連當時領導宣傳工作的臨時機構‘宣傳口’事先也不知道。原來這篇文章是由李鑫同志領導的中央理論學習組起草的。”注37李鑫后來曾經檢討,是他沒有同宣傳口和兩報一刊的負責人商量,就直接報汪東興了。注38華國鋒后來說,這篇社論曾經政治局討論和傳閱同意。注39按華的說法,不管是否經過了宣傳口,社論稿是中央高層集體審定的。
2月6日晚,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全文播發了這篇社論《學好文件抓住綱》。第二天,《人民日報》刊出。社論稱:“學好文件抓住綱,深入揭批‘四人幫’,這是我們勝利完成一九七七年各項戰斗任務的關鍵。”社論透露出中央高層的意向,即把人們的注意力從鄧小平和天安門事件問題,轉到學習兩個文件和揭批“四人幫”上來。社論稱,“必須緊緊抓住深入揭批‘四人幫’這個綱”,“各地區、各部門、各單位,進行各項工作,都必須服從這個戰略決策,緊緊抓住這個綱”。為此,社論特別強調紀律:“毛主席多次教導,要用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教育黨員和人民。‘三大紀律的第一條,就是一切行動聽指揮,步調一致,才能得勝利,步調不一致,就不能勝利。’當前,就是要在以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和各級黨委的統一指揮下,在抓綱治國的戰略決策上,把我們的步調一致起來,緊緊抓住揭批‘四人幫’這個綱,一切服從抓綱治國的戰略決策,我們的步調就能一致。離開這個綱,違背這個戰略決策,我們的斗爭就會走偏方向,我們的步調就不能一致”。這段正面強調紀律的文字,暗含對人們議論、呼聲的指責,批評他們與黨中央步調不一致。
社論最后有一段話:“偉大領袖和導師毛主席,領導我們奮戰了半個多世紀,經歷了十次重大的黨內路線斗爭。這半個多世紀的歷史反復證明,什么時候,我們執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遵循毛主席的指示,革命就勝利;什么時候離開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線,違背了毛主席的指示,革命就失敗,就受挫折。毛主席的旗幟,就是勝利的旗幟。毛主席在世的時候,我們團結戰斗在毛主席的偉大旗幟下。現在毛主席逝世了,我們更要高高舉起和堅決捍衛毛主席的偉大旗幟……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注40這是“兩個凡是”的第二個版本,也是人們耳熟能詳的“正式”的版本。
有人當時即質疑:依照“兩個凡是”,鄧小平就不能出來工作,也不應出來工作。據李鑫后來說,社論出來后,也有一些群眾反映“兩個凡是”就是不讓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這些質疑都誤解了“兩個凡是”的指向。“兩個凡是”要全盤維護毛澤東不假,但完全沒有鄧小平不能出來工作、也不應出來工作的意思。華和高層已經考慮解決鄧小平的問題,1月份還在中央政治局會議確定此事,怎么會通過一篇社論去否定已經作出的決策?李鑫以為群眾不了解內情,自然會有這種反映,沒有在意。注41
但是,“兩個凡是”一經提出,就不以提出者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產生了意想不到的反映。據說中央宣傳口主要負責人耿飚當時就頗有微詞:“登這篇文章等于‘四人幫’沒有粉碎。按照這篇文章的‘兩個凡是’,什么事情也辦不成了。”注42鄧小平也表示了對“兩個凡是”的異議,他對前去看望他的王震說,這不是馬克思主義,不是毛澤東思想。注43
如前所述,高層原打算開中央黨政軍機關負責人會議,后來改開中央工作會議。會前,華國鋒曾同鄧小平談話,明確告訴鄧中央請他重新出來工作的決定。注44據葉選基注45回憶:“在此前后,以陳云、耿飚、王震、王諍等為中心的老同志有個議事組合,我與他們均有聯絡并通報情況。當時的中心議題是鄧的復出和為‘天安門事件’平反問題。在他們得知鄧復出已無大礙后,主張要集中精力轉向為‘天安門事件’平反。鄧對‘天安門事件’平反問題尤其關注,得悉外間傳聞反對平反最堅決的是吳德后,他專門把我和葉帥的小女兒葉文珊召到西山25號樓。在衛生間里,鄧指示我們下山去串連這批老同志,發言點吳德的名。我們遵此照辦了。”注46
陳云準備了一個書面發言稿,他說:“這個稿子我曾經跟秀才商量了一下。秀才就是胡喬木同志,他看了稿子以后說,要加一段,現在有暫時的困難,但這個困難是可以克服的。他說,一定要寫這一點。我說,我是老機會主義分子,你幫我寫吧,寫了一段。他是個文人,我是個店員,我接受你的意思,還用我的文字。還征求了一些同志的意見,在耿飚同志家里談了一下,五個人:耿飚、王胡子(指王震——引者注)、我、蕭勁光、王諍。本來到王諍家里頭,他說,他家里頭不好,到耿飚家里頭,五個人。我說,把這個稿子看一看。耿飚說,稿子就是要寫到這樣才好。”注47
華國鋒講話
1977年3月10日,中共中央工作會議開幕,這是粉碎“四人幫”后的第一次中央工作會議。與會者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中央軍委領導人,各省市自治區、各大軍區、中央和國家機關各部委、軍委各總部、各軍兵種的主要負責人,計160多人。會議議程:一、交流前一段揭批“四人幫”的經驗,研究如何進一步深入揭批“四人幫”;二、商定當年的國民經濟計劃;三、當年下半年的工作安排。會議開了13天,到22日結束。注48
13日,會議第四天,陳云在西南組會上作書面發言,提出對天安門事件問題的看法:“我對天安門事件的看法:(一)當時絕大多數群眾是為了悼念周總理。(二)尤其關心周恩來同志逝世后黨的接班人是誰。(三)至于混在群眾中的壞人是極少數。(四)需要查一查‘四人幫’是否插手,是否有詭計。”“因為天安門事件是群眾關心的事,而且當時在全國也有類似事件。”“鄧小平同志與天安門事件是無關的。為了中國革命和中國共產黨的需要,聽說中央有些同志提出讓鄧小平同志重新參加黨中央的領導工作,是完全正確的,完全必要的。我完全擁護。”注49王震也在分組會上發言,他說:鄧小平政治思想強,人才難得,這是毛主席講的,周總理傳達的。1975年他主持中共中央和國務院工作,取得了巨大成績。他是同“四人幫”作斗爭的先鋒。“四人幫”千方百計地、卑鄙地陷害他。天安門事件是廣大人民群眾反對“四人幫”的強大抗議運動,是我們民族的驕傲。誰不承認天安門事件的本質和主流,實際上就是替“四人幫”辯護。注50陳、王的發言都未被登載會議簡報。許多著述稱,原因在于陳、王呼吁恢復鄧的工作,而華、汪不想解決鄧的問題,因而不允登載簡報。其實,未刊簡報的原因,至少不是華國鋒不想解決鄧小平的工作問題,因為鄧出來工作一事已成定局,而陳云等人也已知曉。這一點,前述陳云發言和葉選基的回憶都是明證。何況陳、王發言只是談天安門事件以及鄧與天安門事件無關的問題,沒有涉及鄧復出工作一事。

14日,華國鋒在大會上講話,在這個比中央政治局更大的范圍內,宣布了高層關于恢復鄧的工作的決定:“現在經過五個多月揭批‘四人幫’的斗爭和多方面的工作,解決鄧小平同志的問題,條件逐步成熟。中央政治局的意見是,經過黨的十屆三中全會和黨的第十一次代表大會,正式作出決定,讓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這樣比較適當。”針對黨內外的議論,華國鋒向與會者說明,中央決定解決“四人幫”問題的時候,就認為鄧小平的問題應當正確地解決,考慮到“四人幫”的余黨和其他反革命勢力會利用這個問題作借口,所以要有步驟,“要有一個過程”,“我們的方針是,高舉毛主席的偉大旗幟,多做工作,在適當的時機讓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
關于天安門事件,華澄清了鄧小平與此事無關:“經過調查,鄧小平同志根本沒有插手天安門事件”。并肯定“在‘四人幫’迫害敬愛的周總理,壓制群眾進行悼念活動的情況下,群眾在清明節到天安門去表示自己對周總理的悼念之情,是合乎情理的……當時去天安門廣場的絕大多數群眾是好的,是悼念周總理的,其中許多人是對‘四人幫’不滿的,反對的。不能把他們,包括純屬反對‘四人幫’而被拘捕過的群眾,說成是參加了天安門廣場反革命事件。”比起1976年12月5日的中共中央通知,華對天安門事件的結論又有了不小的修正,從解脫當事者個人,變成肯定絕大多數人“是好的”,悼念活動“合乎情理”,“許多人是對‘四人幫’不滿的,反對的”。當然,還是留下了“尾巴”:第一,依舊斷定天安門事件有“少數反革命分子”;第二,仍然維持了“天安門反革命事件”的定性。同時,講話責備了社會輿論,認為少數人“實際上背離了揭批‘四人幫’的斗爭大方向”,“做法是完全錯誤的”,要求“不要在天安門事件這樣一些問題上再爭論了”。
華和高層的意圖,還是既要解決鄧小平和天安門事件的問題,又必須維護毛澤東。所以華在講話里說了一大段話:“中央在解決鄧小平同志的問題和天安門事件的問題中,是堅定地站在維護毛主席的偉大旗幟這個根本立足點上的,是堅持了毛主席的路線和方針的,如果不這樣做,就會發生有損我們旗幟的問題。中央要求大家堅決抵制各種政治謠言,也是站在這個根本立足點上的,如果聽任這些東西流傳,就會發生有損我們旗幟的問題。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應當正確對待。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是七分成績,三分錯誤。七分成績,是在毛主席領導下取得的,三分錯誤,是林彪、陳伯達、‘四人幫’干擾破壞造成的。如果不這樣看,就會發生有損我們旗幟的問題。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在揭批‘四人幫’的斗爭中,一定要注意,凡是毛主席作出的決策,都必須維護;凡是損害毛主席形象的言行,都必須制止。毛主席這面偉大旗幟,一定要高高舉起,不能丟掉。”注51
這是第三次提“兩個凡是”,也是“兩個凡是”的第三個版本。這個版本,就是理論組最初起草的那個稿子。這里的“兩個凡是”,后半句與“二七社論”不同,基本用的是最初稿子的說法,又刪去了最初稿子里“不能違反”和“不能容忍”兩個詞組,語氣上有所減弱。據華國鋒說,這個稿子也經過了中央政治局的討論和傳閱同意。注52
“兩個凡是”的終結

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之后,鄧小平于4月10日致信華國鋒、葉劍英和中央,一方面,表示“感謝中央弄清楚了我同天安門事件沒有關系這件事”,并且“特別高興在華主席講話中肯定了廣大群眾去年清明節在天安門的活動是合乎情理的”。對于復出工作,他坦言:“至于我個人的工作問題,做什么,什么時機開始工作為宜,完全聽從中央的考慮和安排。”另一方面,他在信中也強調:“我們必須世世代代地高舉和捍衛這面光輝偉大的旗幟,我們必須世世代代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來指導我們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注53據鄧小平后來說,這是他針對“兩個凡是”作的批評。注54鄧小平希望中央將此信連同他1976年10月10日致華國鋒、葉劍英和黨中央的信,印發黨內。
此后,汪東興、李鑫去看望鄧小平,談向全黨轉發他的來信的問題。如果說上封信對“兩個凡是”的批評還有些含蓄的話,這次談話中鄧小平則對汪、李明確表示“兩個凡是”不行。注55據李鑫后來說,聽了鄧的批評,他“當時還作了解釋,說是為了穩定局勢才那樣寫的”;回來之后,他又查看了社論,“覺得話講得絕對了,提得不對,以后要改過來,在小平同志提出完整地準確地理解和掌握毛澤東思想以后,起草文件時就改用小平同志的提法”。注56
華國鋒也聽到了一些意見,多少察覺他的講話里的“兩個凡是”的提法有毛病。他“后來發現,第一句話,說得絕對了,第二句話,確實是必須注意的,但如何制止也沒有講清楚。當時對這兩句話考慮得不周全(考慮了一方面,沒有考慮帶來的片面性)”。至于“二七社論”,華說“這‘兩個凡是’的提法就更加絕對,更為不妥。”注57華國鋒后來說,他曾經同鄧小平談過“兩個凡是”的問題,鄧說當時這兩句話不講就好了。華也感到當時這兩句話考慮得不夠周全,考慮了一方面,沒有考慮帶來的片面性,“高舉”,大家贊成;“兩個凡是”,絕對了。注58事實上,1977年3月以后,華國鋒再未提過“兩個凡是”,而官方文件、官方媒體也不再出現“兩個凡是”。注59
5月3日,中共中央轉發鄧小平致中央的兩封信,實際上是就恢復鄧小平的工作向全黨打招呼。7月16日至21日,中共舉行十屆三中全會,恢復鄧1976年被撤銷的所有職務注60。鄧在全會的講話中,對“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來指導”做了不小篇幅的闡述。注618月中共召開十一大,華國鋒在政治報告中采納鄧的提法,第一次講了“完整地、準確地領會和掌握毛澤東思想的體系”。此后,“完整地、準確地領會和掌握毛澤東思想的體系”便成為官方的正式語言。
作為有著特定指向的“兩個凡是”,到這時已經終結。趙紫陽當年曾有一段比較客觀的評論:“我認為去年三月中央工作會議講‘兩個凡是’,有當時的歷史條件,是可以理解的。因為當時粉碎‘四人幫’后時間不長,要減少國外一些不必要的猜測,加上大家的思想解放也還需要一個過程。十屆三中全會上,華主席、鄧副主席提出要完整地、準確地理解毛澤東思想,實際上就劃了一條線,就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注62所謂華國鋒“遲遲不改正”“兩個凡是”方針、阻撓和拖延鄧小平復出的說法與事實相悖,亦不公道。
流行的說法還稱,1978年的“真理標準問題討論”是針對“兩個凡是”而發生的。筆者以為,這種說法也不準確。如前所述,“兩個凡是”是有特定指向的政治方針,而“真理標準問題討論”針對的不是某一個方針,而是一種全盤維護毛澤東的政治觀念和對毛澤東個人迷信的心理(這需要另文專門梳理)。這種觀念和心理源遠流長,具有相當的普遍性和韌性。從高層到底層,從社會精英到一般民眾,許多過來人都深受這種觀念的影響,都具有這種政治心理,絕不限于華國鋒、汪東興等人。歷史不能假設,假如非要假設,很難想象當年沒有“兩個凡是”,從高層到民眾的思想和心理就會解除禁錮;事情恐怕正好相反,無論有無“兩個凡是”,那種觀念和心理都會是橫亙在開辟新路上的一道巨大屏障。從這個意義上說,“真理標準問題討論”與其說是同“兩個凡是”的較量,毋寧說是在同那種普遍的政治觀念和心理的博弈。這種博弈,也并不能通過某種政治程序來決定勝負和高低。事實上,“真理標準問題討論”雖然打開了解構這種觀念和心理的突破口,官方也以政治決議的形式高度評價了那場討論,以組織程序宣告了華國鋒、汪東興等人的下臺,但是這種觀念和心理的解構,時至今日仍然沒有完結。
注釋:詳見本刊網站。
(作者為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責任編輯徐慶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