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計委副主任“交”出了生命
1959年10月,南陽縣在批判彭德懷運動中,沿襲“交出真心,自我批判”的交心活動手法,不僅使縣里的干部們“交”出了許多“反黨言論”,南陽縣計委主持工作的副主任王道隆還交出了年輕的生命。
下面是當時縣委《關于縣計委副主任王道隆畏罪自殺情況的報告》。地委:
王道隆系南陽縣潦河公社人,中農出身,學生成分,1951年入伍,1954年入黨,現任縣計劃委員會副主任。由于他堅持富裕中農立場,思想、立場沒有得到改造,因而在國內外敵人向黨的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進攻的緊要關頭,與敵人遙相呼應。在這次縣委擴大會議的小組會議上猖狂地攻擊人民公社、大辦鋼鐵和大躍進運動。他的嚴重錯誤被揭露出來后,10月6日晚,小組會上對其進行了嚴肅的批判斗爭,會上他承認了全部反動事實。7日上午王道隆在小組會上進行了檢查交待,與會同志擺事實,講道理,對其反動論點逐個展開了批判,他理屈詞窮,假意表示愿意重新檢查交待。7日下午夜晚在集體宿舍寫檢查材料,深夜1點鐘從縣委集體宿舍逃回人委機關,用手槍自殺身亡。本來10月4日下午縣委擴大會議進入重點人批判和斗爭時,宣布一律交出手槍和住集體宿舍。王道隆雖搬進了縣委集體宿舍,但他隱瞞了槍支,實際上那個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錯誤嚴重,準備自絕于黨,自絕于人民,這完全證明了他頑固堅持反動立場。他的主要錯誤事實如下:
一、攻擊、否定大辦鋼鐵的偉大成績。他在縣委擴大會議小組會上發言說:“去年大辦鋼鐵就是賠錢,要得不賠錢,只有干脆不辦。”更瘋狂的是,他竟說:“我說的賠錢是經過調查的,有第一手材料,我在茶庵公社調查時發現,煉出來的鐵每噸成本在380-390元,可賣給國家的鐵,每噸只收回200元,凈賠190元。”
二、反對人民公社,竭力否定人民公社的優越性。他說:“對公社化運動我有三點看法,一是搞得早了,二是這不是群眾要求,三是公社制度不優越。”他說:“再晚幾年,等人民群眾覺悟提高了,各方面都適應了,再辦人民公社,才能辦好,一句話:公社不如高級社。”又說:“去年秋季莊稼長得好,就是收得粗糙,特別是紅薯收得粗糙,拋撒得太厲害。今春我去大姑塚經過雙鋪時,看到茶館里燒茶燃料全是干紅薯,他們告訴我,要不是去年紅薯沒有收好,我早就燒不成茶了。其它茶館,也是燒的干紅薯。今年去賒鎮梁杜莊組織抗旱,看到該隊生產管理上沒有建立勞動管理制度,公社化后社員們就是出勤少,勞效低;公社化后因土地來回調撥,全縣減少54000多畝土地。
三、反對大躍進。他在小組會上以嘲笑的口吻說:“麥子還沒長出穗,定指標時就說要保證每畝2000斤,爭取3000斤,縣里當時就按各自報的躍進數字分配征購任務,我自己就不相信誰能夠完成任務。不分又不行,那就分吧!”他身為縣計委副主任,卻一貫對統計數字不相信,他說:“1958年、1959年生產大躍進那是肯定的,但到底增產比例有多大,我一直懷疑。”還說:“我和杜部長一塊下鄉,到金華與瓦店兩公社交界處,看到麥子長得很低,稀稀拉拉,一摸一大把,想著下邊的麥子實際上就長得這個樣子,便覺得工農業大躍進上報的統計數字都有問題”;還說:“縣統計科抓的數字比不上各公社上報的多,各公社上報每畝施肥40車。塚!哪會有那么多,不要迷信下邊報的數字!”這顯然是對大躍進的全面攻擊和誣蔑。
南陽縣委書記處辦公室
1959年10月10日
關于王道隆的死,時任南陽縣農工部副部長的惠國慶在事后告訴我,王道隆其實是縣委第一書記魏兆銘最信任和重用的中層干部。此人很聰明,善于動腦子,又是一個凡事都要問一個為什么的人,按理在那“大躍進”年代是吃不開的。可是魏兆銘書記有很大的兩面性,他覺得,在當時的大環境下,不聽假話不可能,可光聽假話更不得了,也應該聽一些真話,了解一些真實情況。這樣,王道隆就成了他的心腹。
問題出在1959年9月省里為時半個月的“貫徹廬山會議精神”會議,魏兆銘因病沒有參加,縣長劉俊章代魏參會,回來主持了南陽縣的貫徹落實工作。魏、劉二人不和已經多年,魏兆銘的“右傾”問題又一抓一大把,劉俊章于是就想通過此次會議把魏兆銘的問題抖摟出來,以便取而代之。而要擠走魏兆銘,就一定要選擇一個魏的親信搞臭,資歷較淺的王道隆就成了劉俊章的目標。王道隆是個直言快語的人,最愛出同級干部中“吹大氣”(吹牛皮)者的洋相,一旦找到他們的茬子,便繪聲繪色地編一個小故事,當做笑料,這些事情很多。但是有人要把它上升到“反對三面紅旗”的高度上,那就是大問題了。南陽縣的“批彭”會議上劉俊章為了能夠多整一些“小彭德懷分子”,采用的是1958年5月“交心活動”使用過的“向黨交真心、交實心”,還要“交清、交深、交透”,“以黑心換紅心”;并宣布:“主動交出來,不批判、不追究,哪里說哪里了”,大家都信以為真。當時我們也都多少不等地交出了對“批判彭德懷”、“三面紅旗”、“吃食堂”、“大辦鋼鐵”的想法。滑頭的人交得淺,后來都沒事;老實一點的人交得深,交得透,后來都受到了批斗或組織處分,王道隆就是后者。
王道隆這么聰明的人為什么竟會上當受騙呢?惠國慶說,很可能是受了縣直機關組主持會議的李杰等人的感染所致。惠國慶說,李杰是老革命袁寶華早年在南陽鬧革命時的下屬,解放前就是南召南河店區地下黨區委書記,“批彭”時擔任南陽縣商業局局長,主持縣直機關的討論。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批彭”會議最先分小組討論,他就敢表示出對批判彭德懷的不滿。甚至在劉俊章參加縣直機關組討論時,照樣說:我敢斷言,食堂早晚還得解散,中央處理一個張凱帆管屁用!副縣長劉蔚然、縣委辦公室主任劉清云等也都針砭時弊,競相發言。這可能使王道隆解除了思想警戒,于是,就從統計工作的角度講了一些“吹大氣”在南陽縣鬧出的笑話。由于他披露的都是實實在在的事,又多是政府方面的事情,因而引起劉俊章的氣憤。進入“讓黑心變紅心”階段時,劉俊章一再發話要把王道隆批倒批臭!這話出自主持會議的“一把手”的口中,事情就大了。對魏兆銘或對王道隆有意見的人,趁勢狠整王道隆。七八個人把他抬起來,撂幾尺高,再用力狠狠地摔到磚地上,叫“炒鐵豆”。王道隆可能覺得與其這樣斗死,還不如開槍自殺!文件上說他“畏罪自殺”,是那個時代的常用語言。時任地委辦公室主任的范廣畯和惠國慶在此事上說法一致。
其他干部“交”出的言論

南陽縣的干部,除了王道隆在“交心活動”中交出了自己的生命外,更多的則是交出了自己的“反黨言論”。1959年10月15日南陽縣委《關于批判彭德懷為首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情況和問題的報告》中說:
我縣于10月2日開始的三級干部會議,通過傳達文件,啟發誘導,向黨交心,發現認識模糊,甚至站在資產階級立場上,攻擊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的反動言論,有反對黨中央、毛主席,反對三面紅旗,反對大辦鋼鐵等十個方面,具體言論如下。
社干組茶庵公社李莊管理區書記樊中甫說:“彭德懷為首的那幾個人只不過說了些大實話,咋能算反黨?所以不是要打倒的問題,而是如何搞好團結的問題。現在中央里的問題如同打麻將,你把一萬,我把一萬,各說各有理,誰對誰錯眼下還看不出來哩;現在的干部都是顧上不顧下,今年夏季糧食都征透底了,好些隊連種子都沒有留夠。”
溧河公社張營大隊支部書記龔華亭說:“彭德懷為什么要這么說?我猜想是聽下邊的反映多了,下邊的話到底對不對?我看不出來錯在哪里!順著上邊說好是好,有時候就是害黨害國,過去叫欺君之罪。彭德懷只是反映一下民意,就這樣整人家,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溧河公社機關黨總支書記許文昂說:“彭德懷說的跟咱們說的一個樣,都是實話實說,為啥還處理他?照這樣的話以后誰還敢說實話?現在領導上光叫說好的,我看大辦鋼鐵就不好。大辦鋼鐵搞的都是一無技術,二無人才,三無設備,凈是異想天開。”
金華公社黨委副書記田進安說:“中央處理敢說實話的彭德懷會影響黨的形象,會削弱黨的領導。譬如,彭德懷說的頭腦發熱的問題,我覺得這是客觀存在的,就拿大辦鋼鐵來說,確實是有點盲目和蠻干。據我所知,大辦鋼鐵上報的出鐵數字都是假的,放衛星的數字也都是估計的,公開搞假,還美其名曰是敢想敢干;現在檢查評比凈搞形式,擺花架子,實行站崗放哨,看檢查團來了,才大干一陣子,檢查團一走,看誰比著歇!”
金華公社副書記黃德印說:“彭德懷資格老,功勞大,犯錯誤也是難免的,再說了,這算啥錯誤?到底誰對誰錯還不好說呢!人民公社不是沒有一點問題,比如公社化后家禽家畜就沒有過去多,要是全都是優越性,現在就不會缺蛋缺肉吃了。”
潦河公社青華管理區黨總支書記王廷臣說:“大辦鋼鐵對南陽樹木的破壞比王凌云(國民黨1948年在南陽設立的第十三綏靖區司令)厲害得多,王凌云為了修城墻到處放樹(砍樹),也沒把樹木放完。幾個月的大辦鋼鐵就把南陽城鄉的樹木全放光了,社員們的家具也燒光了,雞也殺光了,婦女們的頭發也剪光了,屋里屋外都弄光了,所以我把大辦鋼鐵的成績總結為‘五光政策’。大辦鋼鐵時把能干活的男女青壯勞動力都抽走了,留下的都是老弱殘兵,農活沒人干了。我長這么大沒見過秋收搞得這么差的,大塊大塊的紅薯地沒人刨,即使有些地塊刨了、犁了,也是馬馬虎虎,留下的紅薯遍地都是。1958年的秋收就是這個樣子,豐產沒有豐收,這就是大辦鋼鐵的成績。去年由于吹得太厲害,自己坑自己,青華管理區明明只收80萬斤糧食,卻上報200萬斤,結果賣光了糧食,現在只能光吃清水煮紅薯了;公社化后實行‘七化’,即吃飯食堂化,勞動軍事化,住宿集體化,老人住敬老院,幼兒托教化,青少年住校化,一家幾口人分幾下住,沒爹沒媽了,沒兒沒女了,也沒有女人了,妻離子散!”
石橋公社干部任中恒說:“大辦鋼鐵時到處燒家具,扒房子,還到處逮雞,沒收社員們的豬羊,真是沒天沒日了!”
安皋公社潦河坡大隊支書王紀亭說:“大辦鋼鐵時到處燒柜子,扒房子,像土匪一樣,還到處砍樹,把山溝里的樹木都砍光了;互助組、初級社時都覺得怪美,整著整著整不成了。舊社會當個二流子、懶漢,睡半天,干半天也能吃飽飯。公社化后白天黑夜干,天陰下雨也不歇。卻吃不飽,真還不如舊社會呢!”
新店公社紅泥灣管理區總支書記趙富有說:“大辦鋼鐵把勞動力都抽走了,農活沒人干。如果沒有那么多的農民外出搞鋼鐵,而是在家搞農業,多打的糧食換成錢,能買更多的鐵。”
英莊公社干部朱明堂說:“大辦鋼鐵得不償失人所共知,可黨委總結和上報的材料都說成績很大很大,到底大在哪里?我一點也沒看出來。”
金華公社干部陳玉海說:“人民公社不是群眾自愿參加的,據我所知,成立之初,群眾都想不通,齊哭亂叫,有的人干脆把家禽家畜都殺光了。”
茶庵公社周廟管理區黨總支書記李春山說:“一家一戶弟兄多了還要分家,幾百人在一個鍋里撈稀稠誰也搞不好。人民公社攤子大,攬得寬,財務審批任務重,一天從早到晚得一個書記、一個鄉長、一個委員搞審批,這樣的整法能長久嗎?”
溧河公社副書記趙繁生說:“公社化后亂得很,干家和富隊吃虧大,這咋能搞好生產?我們一個叫陳其賓的隊長就公開說,現在糧食和其他東西興胡亂調撥,干不干都吃飯,誰愿意干活?反正我們的人都是在混日子,我看這種情況是普遍存在的。”
瓦店公社龍橋管理區黨總支書記徐書清說:“如果不辦食堂,還是一家一戶吃飯,興許會好一點,食堂整天吃的是一號飯菜,過節也不能吃頓餃子,社員們的生活一天不如一天,咋能有勁搞好生產?”
新店公社干部張金道說:“俗話說眾口難調,一家一戶的飯菜都做不好,現在幾十戶,幾百口人在一個鍋里吃飯,誰也辦不好,越堅持危害越大。初級社時非要對牲口實行合槽喂養,最后牛也餓死了,生產也耽誤了,人也散伙了,食堂化也不會有好結局!”
茶庵公社袁黃莊大隊支書杜永昌說:“食堂化后頓頓吃飯得幾個鐘頭,光吃冷飯,好胃也成了壞胃。”
茶庵公社薛營管理區黨總支書記張炳恩說:“總路線光叫鼓干勁,可人的干勁是有限的,鼓完了也得歇一歇,人有動有靜,有緊有松才能有新的勁頭,沒完沒了地光叫鼓干勁誰受得了?”
溧河公社副書記趙一敏說:“大躍進也不能一個勁地躍,中央提出的躍進、躍進、再躍進,根本做不到!”
安皋公社書記劉岐說:“既然1958年是大豐收,今年春上為啥都吃統銷糧?所以我就不認為去年是躍進年,可是領導、報紙上、廣播里都把1958年的成績說得神乎其神,彭德懷說了點問題,就批人家,這說不過去嘛!”
新店公社仟陌營管理區總支書記劉喜元說:“去年大躍進時強迫種的密植小麥,今年長得跟馬鬃一樣,刮風四下飛,老早就割了喂牛了。”
金華公社宣傳委員趙元龍說:“今年秋天高粱一畝地才打16斤,十里河大隊的莊稼長得趴到地上看不見頭,真好比豬八戒背捆爛套子,人沒人,貨沒貨,就這還說是又一個大豐收年。現在農民一天一斤糧食,又沒有副食和蔬菜,根本不夠吃,群眾餓得光吃西瓜。”
潦河坡公社華寨大隊支書劉富有說,檢查團來時群眾干勁大那也是被逼的,不干,不是批判,就是不讓你吃飯,誰敢不干?
縣直組縣人委秘書張楓說:“現在說彭德懷攻擊群眾運動了,在我看來,眼下的群眾運動不是沒有一點問題,在有的人看來,大搞群眾運動就是讓農民干著活還得喊口號,比干勁時青年婦女干活也得脫光上身,男勞力還得打花臉,穿短褲頭,這讓人看見頭皮都是麻的。這哪是搞群眾運動?純粹是在折騰人民。人民公社這樣的搞法也是瞎折騰,什么政社合一呀,什么‘工農商學兵五位一體’呀,什么縣直公社呀,縣民兵師呀?全是亂彈琴!”

縣檢察院副檢察長沈志中說:“大躍進以來的成績和問題不是九個指頭與一個指頭的問題,大辦鋼鐵就是問題多,成績小,浪費大,誤工多,確實不夠本,得不償失;公社化后實行大搬家,自己的房子不住,一家四五口人擠住在一間小房子里,夜里小孩撒尿都撒到家人頭上。日子過成這個樣子,還能算問題小?”
縣糧食局副局長張德貴說:“吃食堂是胡整亂來,歷來是小鍋飯吃著香,潦河坡公社的食堂倒是大,幾千人在一個鍋里耍稀稠,吃飯排長隊,光吃冷飯。報紙上說,湖南有個隊的稻谷每畝單產1萬多斤,我說那稻秧得像小樹。有個地方說,紅薯畝產達到30萬斤,我說那每個紅薯得像小孩一樣,有幾個不是農村出來的,騙誰去?”
賒鎮中學副校長張琨錦說:“現在光興說好話,可就是不敢聯系實際,都說1958年各項工作都實現了大躍進,可今年河南的教學質量卻是全國向后轉第一。”
縣郵電局局長白廷訓說:“光讓說大躍進好,可是大躍進以來物資供應卻越來越短缺了,現在市場上沒煙,沒肥皂,啥都買不來,這能叫成績很大很大?”
英莊中學校長解學增說:“社會主義現在真的不如資本主義,照這樣的整法,將來能戰勝資本主義?”石橋中學校長徐子信說:“鄉黨委就是不能領導學校,學生們正上著課,來個隊干部,打著鄉黨委的旗號,叫停課去摘棉花、收秋,這簡直是胡來!所以,黃德印有句話說得好,對黨委的有些決議,應該有選擇地接受。”
南陽縣委的總結
據此,南陽縣委的(59—10—15號)報告說:從暴露出來的問題看,有三個明顯特點:一、公社黨委副書記以上的干部鳴放的言論一陰一陽,惡毒陰險,牽涉制度體制方面的問題多;基層干部鳴放時直截了當,牽涉具體問題多。二、從暴露出的問題類型來看,基層干部突出地對大辦鋼鐵、人民公社、大躍進、公共食堂、糧食工作、群眾生活等六大新事物的看法普遍不好,反對的多;公社黨委副書記以上的干部主要是對處理“彭、黃、張、周”有抵觸情緒,還對大辦鋼鐵、人民公社、公共食堂、大躍進、大搞群眾運動、黨的領導、市場管理等八個方面的問題看不慣,想不通,怨氣大,因而暴露出來的反動言論多。三、從部門行業看,除上述八大方面外,最突出的是學校、經企部門對黨的絕對領導方面的錯誤意見多;武裝部干部和轉業軍人對批判彭德懷持反對的態度。
南陽縣在這次批判彭德懷為首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三級干部會上,還揭發出了7名犯右傾機會主義錯誤和嚴重右傾錯誤的人。他們是縣委委員、縣委辦公室主任劉清云,縣委委員、商業局黨委書記李杰,縣委委員、副縣長劉蔚然,縣級干部、石橋公社黨委書記宋銀發,溧河公社黨委第二書記王松楊,縣交通局副局長周天錄,縣計委副主任王道隆等。他們的主要錯誤事實,如劉清云在9月12日縣委座談會上說,我認為中央對彭德懷處理得確實重了一些,不管怎么說這些人歷史上有大功勞,批評批評算啦,值不得給這么重的處分,更值不得在全國范圍內開展大批判。他嘲笑中央領導在對待彭德懷問題上都是“老幼稚”。還說,說彭德懷反對毛主席,我認為即使現在的情況下你讓彭德懷去打毛主席,他也保險不會去干!
李杰在10月3日的小組會上,不僅不積極引導大家批判彭德懷,反而極力為彭德懷評功擺好。他說,彭德懷問題正式傳達前,縣委趙金玉書記就給我透露了,我當時很感驚訝。彭德懷可是個老革命,政治上很堅定,生活很艱苦,戰略戰術都很好,又是毛主席的老戰友,咋會犯反黨的錯誤?聽了正式傳達后我發現對他的錯誤錯在哪里指出得不明確,不具體,批駁得也不力,但我對中央的決議不懷疑,原因是毛主席就在會議的現場。當李杰交出這樣的“黑心”后,在小組會上就受到有的人的批評,可他竟說,誰說毛主席就一貫正確?難道幾十年來在重大問題上沒犯過一星半點錯誤?在10月3日的小組會上,李杰還反對公共食堂,說,都說食堂大了好,那干脆全國只辦一個食堂,買一口像北京城那樣大的鍋,全國人民都坐飛機到北京吃飯去!
宋銀發的問題是,竭力替彭德懷辯護,他在10月3日的小組會上說,彭德懷可是老革命,赫赫有名,革命戰爭時華北、西北各家各戶掛的都是毛主席、朱德、彭老總的像,人家會犯這樣的錯誤?又說,我斷定,批判彭德懷對我們黨是個大損失;還說,廬山會議前半個月開的是神仙會,后半個月卻像群眾會一樣,開著開著就吵起來了。他們都是六七十歲的人啦,跟小孩一樣,多么幼稚可笑!又在3日晚上的小組會上說,我去年回山西老家看了看,一到晚上遍地都是燈光,遍地都是坑,連路都挖斷了,好家伙,黨中央、毛主席可真敢想敢干。又說,省里有個右傾機會主義分子說大辦鋼鐵丟了大豐收,咱這里是大辦鋼鐵丟了很多紅薯。
最后,該報告居然寫下這樣的語言:“現在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的光芒像初升的太陽一樣,金光萬道,普照大地,任何人的誣蔑攻擊都絲毫不會影響它的無比光輝。”
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從1957年5月至1958年4月的“整風”運動中,南陽已經打了14807個“右派”或“中右”分子,另加4272個“反社會主義分子”,兩項相加,占當時58177個公職人員的32.8%;1958年5月到9月的“交心活動”中,1870名教師因交出自己的所謂的“黑心”而被劃為右派。按說,不管什么運動,都不應該敞開心扉,為什么還會有那么多的人“交心”?筆者認為,從根本上說還是“良知驅動”,是“批彭”運動不得人心和“三面紅旗”、“吃食堂”、“大辦鋼鐵”等違背客觀規律的錯誤做法,終使最了解實情的基層干部們在會上直言不諱,發泄了出來。當年他們說實話,成了“反黨分子”。今天,我們把他們“反黨言論”的碎片歸納起來,可以勾畫出“大躍進”年代南陽縣以至整個河南省農村實況的原始畫面。
(作者為河南省《南陽日報》記者)
(責任編輯王彥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