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魏晉時期名士風采與名士生活中的風尚是一幅雖簡約卻生動傳神的畫卷,他們的談吐舉止、外在風神、行為方式等各個方面都真實地反映了當時文人的風尚,也間接地反映了士人的心態。而魏晉時期獨特的社會背景、與前后時代皆有很大不同的文人心態都對中國思想史的發展以及后來歷代文人的精神風貌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魏晉士人選擇了以審美的人生態度來取代對于現實功利的追求,其審美內涵表現為對于外在時尚和內在玄心的追求,他們對于本我的追求又體現了執著、深情、真率的生命意識。魏晉的社會時尚在中國審美文化史上有著十分重要的理論意義,探析魏晉時尚的審美價值,從而挖掘其時士人的思想特質,對于研究魏晉南北朝思想史具有一定意義。
關鍵詞:魏晉時尚;審美價值;士人心態
作者簡介:張靜(1973-),女,陜西西安人,西安培華學院人文學院講師。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08-0-02
魏晉時代是一個美的銳感爆發的時代,也是一個充斥著死亡與恐懼的時代,當美受到了死神帶著血腥味兒的威脅時,卻爆發出了異樣的光彩,這便是魏晉的風流。中國的歷史上再找不出一個這樣的時代,他們把人物美學發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又從人的風度之美走向對于繪畫之美、山水之美、文學之美的追求,最終成就了一個美的時代。
1.研究現狀
目前學界一般把魏晉士人所追求的一種具有魅力和影響力的人格美稱作魏晉風度,并將魏晉風度的條件歸納為:玄心、洞見、妙賞、深情,其外在的特點則是:穎悟、曠達、真率。近年來,海內外不少學者都開始著意于“人物美學”這一課題,出現了不少成果。所謂“人物美學”就是指在具體的“人物品藻”、“人倫識鑒”活動中所形成的一套評價體系和標準。魏晉南北朝時期, 有許多標新立異的社會風尚。其中,東晉南朝文化在時尚文化層面的崇柔斥剛、崇尚華麗、尚柔守雌則更是別具異彩,這些風尚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魏晉以來玄學思潮的影響,反映了此時特殊的文人心態。
2.魏晉時期的時代風尚
2.1交際風尚
魏晉士人的交際之道主張的是張揚個性、率性而為,王徽之的雪夜訪戴便是一個最典型的例子。由于交友的不拘禮俗,所以在與朋友相處時,他們又往往大肆相互調笑嘲謔。東晉王導在宴請周顗時,曾指著一只空空的琉璃碗公開嘲笑周顗是居高位卻沒有才華之人,全然不顧周顗的面子。習鑿齒與孫綽初次見面,主人為二人引見,而孫綽嘲笑習鑿齒是“蠢爾蠻荊”的南方人,習鑿齒則反唇相譏孫綽是“薄伐獫狁”的北人。此時,善于調笑他人、思維敏捷,在語言上容易占上風的人是很受歡迎的,比如年幼的孔文舉、機智的劉繪。
魏晉名士交際中的一個重要內容是清談,從《晉書》、《世說新語》等資料中,可以看到魏晉名士常聚于一堂進行清談,展開一場場辯論,其辯論的主要內容是《易經》、《老子》、《莊子》。《世說新語·文學》中記載了一則張憑的交友故事,張憑去拜見劉惔,起初未受重視,而當時恰逢王濛等諸位名賢來清談,客主雙方在辯難中有了不能溝通之處,張憑即遠遠地在末座上給予分析,語出驚人,完全暢通了雙方的思想。于是劉惔復請張憑上座,清談了一天一夜。而且通過這次清淡,張憑的才華獲得了認可和重視,從而得到了太常博士這一職位。
在魏晉名士的日常生活中,清談是他們用來愉悅心靈的精神享受,較少賦予其功利的目的,故而這一風尚便更顯得風流而脫俗。他們往往是隨興所至,信手拈來地談論某一題目,名士們會集于王濛家中,偶得一題,便各敘其理,無論言語多寡,皆傾盡胸懷、暢敘胸臆而畢。宗白華先生曾說:“魏晉的玄學使晉人得到空間絕后的精神解放”,這種解放的表現形式之一就在于清淡。如果說魏晉名士們無法在外部的現實世界中找到那個可以隨心隨性的落腳點的話,那么他們便把追求自由的目標落在了對于精神世界的深刻體認上。
2.2 士人之美
曹丕的時代,九品論人,兩漢清議之風更為盛行,于是“清”成為了六朝品評人物之美的關鍵詞。回顧歷史,沒有哪一時代能比魏晉時期更加具有唯美的意識和追求。他們認為美是值得仰慕的,而且對于美的人物可以一路追隨,不畏路途遙遠以求謀面。
《世說新語》在對人物儀容的描寫方面集中了最為優美的語言,如嵇中散的“玉山”、“孤松”之喻;夏候太初的“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李安國的“頹唐如玉山之將崩”;王右軍的“飄如游云,矯若驚龍。” 總容止一門,常以玉山、巖下閃電、松下風、珠玉、游云、驚龍、野鶴、日月、朝霞、春柳等來喻人物之美,有的比喻較為直觀可感,如珠玉、野鶴、日月、朝霞等,有的比喻則必須認真品味和想象,如松下風、巖下閃電等。
魏晉男子傅粉施朱,剃面熏香成為名士們的時尚,追求女性化的時尚之風大興。其中應是與社會混亂動蕩、政權更替頻繁的大背景有關。此時的名士們想要進取而不得,只有在服飾上尋求宣泄。在男性容貌美的標準上,魏晉人士以皮膚潔白為美,嵇康、何晏、王衍、裴楷、衛玠是這方面的典范,他們的美常與玉的潔白溫潤聯系在一起,被稱作“玉人”、“玉山”、“玉樹”。為了表現人物外貌之美,《世說新語》甚至還杜撰出了一個看殺衛玠的故事。魏晉士人服散之風也與皮膚潔白之美的追求有關,服用五石散皮膚可呈現一種病態的白。當時貴族男性的傅粉之風一直延續到了南朝,名士何晏更是“動靜粉白不去手”。
魏晉人重視人物的外在美,這是不爭的事實,然而,在對于人物的品評標準上,他們更加看重的是一個人內在的氣度、才華、品性。魏晉人追求的是內外兼備,品評人物最重真率,這一標準體現的是道家尊崇自然的原則。如嵇康在《與山巨源絕交書》中說自己不堪為官的種種理由,《世說新語·排調》中的郗超毫不避諱地當面評價范啟的矜持做作,如此真率地品評人物實在坦白得可愛。
2.3 服散之風
魏晉時期,名士們競相服用五石散而成一時之風尚。然而,作為藥物的五石散其實際的毒副作用已遠遠大于它在生理上的種種療效,故探究時人服散之風的深層次原因就有其必要性。
在后世看來,服食五石散這一風尚顯得如此奇怪,因這五石散并非普通的強身健體之藥,而是一種服食起來禁忌極多,且一旦舉措失當,便極易引起死亡的藥物。非深知藥性者,絕不可輕易嘗試。一般認為,五石散是由五種金石類藥物組成,即石鐘乳,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石硫黃。《世說新語》中對于服散的記載雖只有數條,但從中即可見服散已成魏晉名士們競相仿效的時尚之舉。服藥的人多為名士,如何晏、王恭、殷覬、王忱等人。
一般認為服散之風始于何晏,其后“京師翕然,傳以相授,歷歲之困,皆不終朝而愈。眾人喜于近利者,不睹后患。”。這種藥物服之有增進消化機能,改善血象,使人面色紅潤的作用,故何晏服散后認為它不但可以治病,而且使人精神舒暢爽朗。自何晏之后,五石散被奉為可以輕身延年的靈丹妙藥,在魏晉名士中廣為流傳。服散后需進行一定量的運動,使藥性散發,故而行散成了魏晉士人們服藥后一種有益的運動。服用五石散之后一定要寒衣,寒食,寒臥而飲溫酒,所以王大服散后微醉,至桓玄處,叫人“溫酒來”,不想“溫”字恰犯了桓玄的家諱。《規箴》一則中所敘殷覬病因,看人只見半張臉,這也是服散之后的不良反應。如果服散失去節度,可致“目瞑無所見”,甚至使人神志不清。雖然服食五石散確有治療功效,但這樣的藥是不能久服的,而魏晉士人們把它當做一種時尚去追趕,在這種行為背后實際上寄托著他們對于長生的渴望。他們不僅把五石散當做一劑強身延年之藥,也在潛意識中把它當作了一種精神的依托。
2.4 豪飲之風
魏晉名士們把酒視作生命的要義之一,在他們看來,酒是朋友相聚時最佳的調劑,酒是“引人著勝地”的佳品,酒也可以“使人人自遠”,遠離了自己,遠離了既定的環境與意識。
畢世茂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此生。”張季鷹說:“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時一杯酒!”這是何等瀟灑豪邁的氣度,真可謂醉里乾坤日月長,世間的名利都不如眼前一杯酒更加真實,更加快意!如果說魏晉士人把服散作為一種精神依托的話,那么酒對于他們而言便是一種更加實實在在的物質依托。他們對于酒的迷戀常常到了癡狂的地步:病酒劉伶外出醉飲,常跟從一手持鏟子的仆人,隨時等著自己醉死埋葬了事。阮籍之嗜酒,為酒謀官,狂飲大醉六十日,他對于酒的癡情,實在到了可愛的地步。王忱常嘆:“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復相親。”
西方心理學家認為人們對于時尚的極致追求是在表達對于現有形式的一種反叛和極端的厭惡,從這一點而言,魏晉士人的狂飲度日是在用佯狂來對抗那個時代的黑暗,不失為一種自我標榜和自我保護。
3.魏晉士人的審美心態
魏晉時尚的審美觀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玄學思想,以及文人自我意識之覺醒與壓抑的沖突。他們以自身的獨有的行為方式對現實政治、儒家禮教、漢代繁瑣經學思維方式進行了反叛與超越。寧稼雨曾指出魏晉風流的特征之一便是“以審美的人生態度取代現實功利的人生態度”,魏晉士人一方面發現自我、超越自我、超越時代,一方面又處在政治高壓之下,表現出佯狂醉酒和隱晦曲折的心態。
比較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精神,六朝文人自我意識的覺醒也充滿了人文氣息。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筑、雕塑、音樂所體現的人文主義精神與魏晉南北朝士人的叛逆精神、超越意識相比,有著某種共通之處。
文藝復興是西方文化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的時期,這是一場思想解放運動,是資本主義文化萌生的標志。經歷了黑暗的中世紀,文藝復興給一個新的時代帶來了曙光。人文主義是文藝復興的主要思潮,其核心是“人乃萬物之本”,這種思想直接的源頭是古希臘哲學。人文主義主張人的個性自由發展,主張享樂,反對神權扼殺人性。魏晉時期在文學領域是一個自覺的時代,這自覺不僅有文學的自我覺醒,也是那一個時代文人的自我覺醒。他們一方面要在高壓的黑暗政治下生存,一方面又要表現出自己的人生態度,越多的壓抑生發出越多的反叛,所以他們在高壓下發揮著自己的個性,雖然不像文藝復興時期那樣在宣揚個性自由發展,但是魏晉士人在用自己的行為藝術宣稱著自己個性的張揚與自由發展。所以說,文藝復興時期的人文主義精神與六朝士人的自我覺醒意識相比較,展現出中西方思想發展史中的某些相似之處。
結語
魏晉時代作為一個中國古代史上特立獨行的時代,讓我們看到了最早一個時期的人的價值與人的自我意識的覺醒,這個時代的精英分子們以自己獨特的審美觀點告訴世人什么是美,什么是有價值的美,什么是人的存在。這些對于人的自由價值的宣揚暗合了歐洲文藝復興的人文主義思想的某些內容,雖然兩個時代相隔甚遠,但我們至少從中看到了同樣的對于人的個性價值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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