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新
摘? 要:漢代是我國古代石刻藝術發展的第一個高峰期,這個時期的石刻作品不論是內容、題材、造型都具有宏大磅礴的氣勢。它雄勁渾樸的氣度,大巧若拙的藝術手法達到了石刻藝術的第一個高峰,為后世的石刻藝術發展奠定了基礎。
關鍵詞:漢代;石刻;造型
[中圖分類號]:K87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5)-08--02
石刻藝術是我國古代藝術寶庫中一塊絢麗的瑰寶,閃爍著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光輝。漢代石刻作為早期的石刻藝術,無論是內容還是表現手法,都表現出古拙粗獷的藝術特征,注重寫意而不在意寫實,顯示著古代藝術家鬼斧神工般的技藝和超凡的審美情趣,為后世的石刻創作奠定了基礎。
在洛陽石刻藝術館中,有一對1955年在洛陽孫旗屯出土的漢代辟邪十分精美。神獸高109厘米,長166厘米,在頸部用隸書陰刻“緱氏蒿聚成奴作”七字。這對石刻不論是雕刻功力還是造型設計在當時都是最高水平。辟邪象征著驅魔消災,引魂升天,又象征著財富與權利。在羽化升仙思想盛行的漢代,人們在生前不能成仙,就希望在死后靈魂能依靠這種神獸升入向往的仙境。這對辟邪雖然經歷了2000多年的風雨侵蝕,風化嚴重,但它們那雄勁有力,氣勢奔放的造型仍讓人驚嘆。兩只神獸的姿態相似,虎頭鳳尾,軀體修長,臀部高翹,胸前的肋骨高高暴起,肩下生出兩只帶鱗的翼,從頸部到尾部的椎骨被雕成連珠形,脊背上的脊骨陷入兩邊豐腴的肌肉中,使人仿佛能感覺到它的體溫,可以聽到它的心跳。它們怒目圓睜,胸部挺起,昂天長嘯,胸部印刻著片片相疊加的鱗甲,長尾盤卷于身后,那矯健的四肢似乎儲蓄著無盡的能量。它們的模樣看似是在奔跑之中突然發現了什么驟然停下,張口怒吼。漢代的工匠們正是抓住了這一剎那,把神獸兇猛好斗、氣勢雄勁的神態表現得淋漓盡致。這對石刻的作者經過精密構思,憑借豐富的想象力,把現實生活中不存在的靈異神獸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來,把線條的表現力發揮到了極致,起到了以形寫神的作用,把漢代石刻的古樸粗獷、寫實寫意的藝術特點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蒼勁奔放的藝術表現手法和簡練粗獷的造型讓人贊嘆,是館藏中的精品,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
一、分析漢代石刻造型藝術的特征
兩漢時期正處在上升階段的封建社會,所形成的雄壯的民族氣魄,很自然地反映在了當時的石刻作品中。這使兩漢的石刻作品不論是內容、題材 ,還是造型特點等方面一般都具有宏大、磅礴的氣勢。“它突出的是高度夸張的形體,是異常單純簡潔的整體形象,是一種粗線條粗輪廓的圖景形象。然而,整個漢代藝術生命也就在這里,就在這粗輪廓的整體形象的飛揚流動中,表現出力量、運動以及由之形成的“氣勢”的美。”[1]漢代的石刻藝術是中國古代石刻藝術發展的第一個高峰期,它雄勁渾樸的氣度,大巧若拙的藝術手法達到了藝術的高峰。漢代石刻的造型藝術的主要特征可以分為三個方面,即它的象征性、概括性以及生動性。
(一)漢代石刻造型藝術特征的象征性
漢代石刻注重的是寫意而不是寫實,石刻作品往往是作者對當時社會生活的客觀反映,通過石刻作品可以看到當時人們的精神風貌。在眾多的漢代石刻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霍去病墓前的石刻。霍去病是西漢武帝時反擊匈奴竄犯擄掠的戰爭中立大功的名將。他死后被葬在漢武帝劉徹的“茂陵”附近。“茂陵”及其陪葬墓只有霍去病墓的石刻保留了下來,制作年代約為公元前117年。其中“馬踏匈奴”是最具有象征性的一件作品。作品中的戰馬威武強健,昂首屹立,顯示出勝利者的氣勢,窘態畢露的敵人被踏在馬下垂死掙扎,暗示了匈奴必敗的命運。而且作者巧妙地把蜷縮的匈奴人刻于馬下,這樣就填充了馬下的空隙,剛好保持了馬的四肢的堅固性,從而加強了整個作品的穩定性,而且與整塊巖石完美結合,大氣簡練。“正是這種穩定的整體造型卻又有強勁的動力感的藝術形象,形成了正如魯迅先生所正確評價的“惟漢人石刻,氣魄深沉雄大”的藝術風格。”[2]這件石刻最值得注意的一點是,馬的背上并沒有將領的形象,這一點恰恰體現出了漢代石刻之美的內涵——意至而形不至。藝術家用馬的雄健和被踏在馬下的匈奴人的狼狽,表現了戰馬上將領戰勝后的威武姿態。可以說這件石刻所要展現的既不是馬的強悍,也不是匈奴人的失魂落魄,而更多要展示的則是青年將領的所向披靡,甚至是大漢王朝強大的國力。這正是漢代石刻造型藝術的最重要的特征——形式語言的象征性。
(二)漢代石刻造型藝術特征的概括性
漢代石刻的造型藝術特征還具有概括性。那時的匠師們并不注重作品的精工細刻,也不追求外形的逼真,只是以蒼勁粗獷的刀法簡練地勾勒,略加雕鑿,就賦予了頑石靈動的生命。這種概括、簡練卻傳神的藝術表現手法,突出了漢代石刻渾厚剛健的藝術個性,體現了石刻作品的雄渾之勢與整體之美,以粗獷的形式表現精神的世界成了漢代石刻的主流。同樣是在霍去病墓石刻群中,“躍馬”這一作品充分地體現了漢代石刻造型特征的概括性。這件作品高145厘米,長240厘米,體積與真馬相似,為騰躍的姿態。“系用一塊天然整石,隨勢加工而成,刻線和圓雕兩種技法并用,以達到統一配合的效果。”[3]從它的造型上可以看出,它的作者在決定雕刻這匹在山間跳躍著的馬之前,特在深山中找來這塊形狀與此作品造型相似的巖石,利用它的某些特點,以簡要概括的手法,象形地進行適當的加工,雕出這樣一匹矯健奔放、將要騰起的駿馬。簡單刻畫出來的偏斜的頭部與顫動的口鼻,把馬的野性與強勁的活力表現得極為突出。馬的四肢沒有雕空,僅表現為浮雕形式,但整體造型的主體感卻絲毫未減弱,仿佛能讓人看到它難以駕馭的威武雄健的姿態,是一件藝術性很強的作品。大部分的漢代石刻的造型基本都具有簡練、概括這個特征。“由于以簡化的輪廓為形象,就使粗獷的氣勢不受束縛而帶有非寫實的浪漫風味。”
(三)漢代石刻造型藝術特征的生動性
生動性是漢代石刻造型藝術的另一個特征。與其他時代石刻不同的是,它是靠樸實明快的刀法、簡潔的造型、粗獷的風格來表現生動。洛陽石刻藝術館中的漢代石辟邪就能體現這一點。這對石辟邪外表古樸粗糙,沒有過多細致的刻畫,而是用簡潔的線條來表現它們的生動性。從側面看,由頭部至背部到尾部的一條線條顯得急促而具有動感;另一與它相對應的線條由下顎到胸部經腹部至尾部,則顯得緩慢而柔和,這兩條主線條相輔相成,相互照應。神獸的四肢則是直立略作傾斜以保持身體平衡。這互相交替的垂直線與水平線組成了雙獸的整體結構,垂直線的平衡感與水平線的動感相互對抗,這種強烈的沖突增強了它們的美感與力度。此外,霍去病墓前群雕中的“怪獸吞羊”更是如此,這件石刻是利用了一塊經過多年風雨剝蝕、表面凹凸不平的天然巖石來進行雕刻。我們幾乎可以看出工匠在具體構思之前,似乎已經從巖石的自然形態中觀察到所要雕刻的題材,充分地利用了天然巖石的棱角以及轉折面,巧妙地刻畫出了一頭兇猛的怪獸正在吞食一只羔羊的形象,造型生動有力,線條與巖石本身的高低起伏相融合,正表現了羊與怪獸皮膚的感覺。它的成功之處就在于工匠巧妙地把雕工與自然的巖石完美地結合,充分反映了漢代石刻質樸深厚的風格,也展示了兩漢時期的石刻在高度概括和古拙之中所散發出來的蓬勃生氣。
二、漢代石刻與不同時期石刻的差異
漢代石刻經歷了2000多年的風雨,至今仍有無數的藝術愛好者被其粗樸雄渾的氣勢所深深吸引,它的魅力在于采用了因勢象形、簡單概括而又傳神的藝術手法,表現出具有生命力的藝術形象。“意至而形不至”的象征主義風格一直左右著漢代石刻的各種創作,以粗獷的形式表現精神世界是漢代石刻的主流。在漢代以后的時期,石刻逐漸脫離了那種粗獷的藝術表達形式,慢慢地向精細、寫實的手法上變化,在唐代時期到達了頂峰。如果拿漢代石刻與唐代石刻做比較,雖然漢代石刻處在發展上升階段,顯得簡單、笨拙、粗糙,但是作品所表現出來的氣勢、力量、意味卻恰恰顯示出在雕刻手法上的優越高明。唐代的石刻雖然雕刻細膩、富麗堂皇,普遍造型優美豐滿,卻充分顯示了工匠的技術嫻熟、巧奪天工。比較有代表性的唐太宗的昭陵里,有一組名為“昭陵六駿”的石刻最負盛名,它所講述的是曾伴隨唐太宗李世民南征北戰的六匹立功的戰馬,工匠以熟練的技巧,精細的手法刻畫真實事物,講述了豐富的歷史故事。整組石刻姿態神情各異,線條有力,栩栩如生,顯示了中國古代石刻技巧的最高成就。有詩云:“秦王鐵騎取天下,六駿功高畫亦優。”但是它雖然細致工整、造型逼真,但是和漢代古拙的馬相比之下,動感與形態都大為遜色,與漢代石刻的磅礴深沉、粗放豪邁相比,氣勢就難以比擬。隨后的宋代石刻繼承了唐代石刻的精雕細刻,寫實逼真,而且作品更是清麗俊逸,細微工整,富有生活情趣。在河南鞏縣的北宋七帝八陵石刻中,不論是石獸還是人物,刻畫得都是神態安閑、俏麗嫵媚,讓人看了有一種安閑自得的感覺。但是和漢代石刻相比之下,就遠不及漢代石刻具有生命力,沒有漢代石刻所具有的磅礴氣勢,沒有那種錚錚向上、奮力拼搏的感覺。明清時期的石刻已經在開始慢慢衰弱,不論造型還是氣勢都不及以前,但是技術仍然比較嫻熟,精雕細鑿,只是更能滿足人們賞心悅目之功能,它更強調的是實用性與玩賞性,缺乏了漢代石刻的雄渾,缺乏了創造性,缺乏了生命力,把漢代石刻那種強烈的表現精神的功能大大削弱了。
漢代石刻簡練傳神的藝術表現手法就像中國畫中的大寫意,不求寫實只求寫神,采用象征寫意的手法,刻畫出的作品給觀賞者留有發揮想象的空間。漢代工匠用其獨特的審美意識找到了構成氣勢美、韻律美、稚拙美的造型藝術的語言,創造出了漢代石刻的古樸粗獷、深沉雄大、簡潔稚拙、單純厚重等獨特的藝術風格。“漢代石刻是因為氣勢與古拙的結合,充滿了整體性的運動、力量感而具有浪漫風貌的,并不同于后世藝術中個人情感的浪漫抒發。”中華民族是一個古老而偉大的民族,中國古代勞動人民樸實敦厚、勤勞勇敢的品格正是民族精神之所在,漢代石刻所表現出來的質樸厚重、古拙博大是內在的本質的美,這正是質樸、敦厚品質的表現,蘊涵了古代勞動人民堅毅的意志和力量,體現了中華民族進取向上的氣派和精神風貌。
參考文獻:
[1]李澤厚著.美的歷程[M].天津: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6:136-137.
[2]陳通順編.美術鑒賞[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3:49.
[3]楊新華 董寧寧編著. 石刻[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95-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