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
【摘要】周立波站在無產階級革命者的立場,以其巧妙的構思和語言及視角轉換,在文本中灌注進無產階級倫理觀念和思考邏輯,成功地在文本中建立起了一個“階級倫理場”,成了當時土改小說中階級倫理完美演繹的典范之作。
【關鍵詞】土改;階級;倫理;敘事
以丁玲、周立波為代表的這一批親歷過土改的創作者,由于特定的時代背景和特定的意識形態,他們的土改小說創作更像是一幅改革洪流中的烏托邦圖景。
周立波的《暴風驟雨》中的政治理想和革命感情很純粹,至今讀來依然能感受到文本中敘述者那種單純執著于勾勒烏托邦理想藍圖的精神。縱觀整部小說,不難發現,小說是根據人物角色的出場來分章敘述的。這與《水滸傳》以人物出場為章節進行敘述有著相似之處,作者這樣安排的用意是將中國傳統小說模式同政治主題小說相結合,創造出適合普羅大眾口味的作品。
小說前十六章中敘述貧農深受地主韓老六剝削欺壓之苦占了相當大的篇幅。在筆者看來,與其說小說的主題思想是圍繞蕭祥帶領的工作組的工作展開的,到不如說是圍繞韓老六的“惡”展開的。文中正面敘述不多的韓老六在文本中出現頻率可不低。在第一章老孫頭趕著車送工作組進村,韓長脖趕的膠皮轱轆車飛快跑過,泥漿飛濺到老孫頭身上,也沒有賠禮,就趕著跑了。“‘那是誰的車?‘誰還能有那樣好的車呀?瞅那紅騸馬,膘多厚,毛色多光,跑起來,蹄子好像不沾地似的。‘到底是誰的車呢?蕭隊長有追問一句。見問得緊,老孫頭倒不敢說了,他支支吾吾地嘮起別的閑嗑來避開追問。蕭隊長也不再問。”這是韓老六的第一次“出場”,敘述者以其全知的視角,在車把式老孫頭和蕭祥的對話中,為韓老六以后真正的出場埋下伏筆,在讀者心中留下一個壞印象。韓老六第二次側面出場。“‘胡子頭叫啥?‘劉作非。‘還有誰?‘那可說不上。看見老孫頭又不敢往下說,蕭隊長也不再問了。”兩次老孫頭不再說,蕭隊長不再問,寓意很明顯,一是老孫頭害怕;二是事情很復雜,很棘手,同時也表現出元茂屯階級矛盾的尖銳。
韓老六真正出現是在第二章,敘述者繼續以其全知的視角對韓老六的身世、家庭以及生活條件作了介紹。韓老六原名韓鳳岐,偽時代,他當過村長,秋后給自己催租糧,給日本人催亞麻,催山葡萄葉子,他常提根大棒子,遇到不順眼不順耳的,抬手就打。他的信條是“有錢要有七個字:奸、猾、刻薄、結實、狠”。此后韓老六的更多的是出現于貧農的悲慘身世和訴苦中。整部小說矛盾的焦點集中于地主韓老六和元茂屯窮人的貧富差距與血海深仇上。
以第四章具有相當革命精神和覺悟的人民英雄趙玉林的出場為例。他與后來章節中的郭全海、白云山、老田頭一樣,出現不僅僅是為了成為斗爭力量的一股更是小說敘述者講述韓老六“惡”的發聲者。工作組小王深入趙玉林家了解情況,取得趙玉林的信任。“小王名叫王春生……”,在小王身世的敘述中,剝削階級與窮苦人的矛盾自然顯現。在敘述者講述完小王的過去以后,很自然的將時空拉回到現在時,繼續小王和趙玉林的行動。按照土改小說的情節模式,接下來應該介紹趙玉林的悲慘遭遇了,但是敘述者卻站在一邊不說話,而是讓趙玉林自己來講述自己的故事,時空再次回溯,趙玉林的開始敘述韓家如何剝削欺壓他。“趙玉林說到這兒,瞅瞅西邊,太陽快落了。”可見,雖然全文主要采用的是全知的敘述視角,但是作者常常采用“意識中心”的敘述方式,讓作品中的某一個角色充當接下來要講述的內容的敘述人,從而避免全知視角敘述所帶給讀者的虛構和不信任。這樣視角的轉換,能夠更好的表達故事主題,使得角色的觀點自然而然成為小說敘事的觀點,深化地主與窮人的矛盾,無須更多的語言來強調剝削與受剝削這兩個群體的階級對立,階級倫理和土改的合理性及正義性自然彰顯。
敘述者在第一部中很少進行土改政策的圖解,也沒有借工作者之口向窮人灌輸階級思想,僅僅在韓老六與窮人們過去、現在的矛盾中形成界限分明的階級對立,讓仇恨一點點的積攢,以至于韓老六殘忍鞭打小豬倌吳家富成為轟轟烈烈土改大斗爭的導火索。“報仇的火焰燃燒起來了,燒得沖天似的高,燒毀幾千年來阻礙中國進步的封建,新的社會將從這活力產生,農民們成年溜輩的冤屈,是這場大火的柴火。”敘述者直接跳出來進行敘述干預。對這場一個進步階級推翻另一個落后的階級的斗爭進行了革命浪漫主義情懷的高度贊揚。小說向我們展示著一場積極的、進步的革命。
階級倫理就這樣不容置疑地形成了。在小說中出面講故事的不是作者而是他創造的自己的一個“替身”,也就是“第二個自我。”這個帶著作者情感體驗的“替身”在小說中成為一名“可信的敘述者”,在韓老六的極端霸道殘忍中反襯出佃農、貧農們的可憐,讀者在閱讀中產生一種心理定勢和期待。無須敘述者對文本進行過多的敘事干預,讀者就已經在傳統道德倫理的善與惡、正義與非正義的影響下參與到文本中,對地主韓老六進行了道德審判。在文本最后,韓老六被斗爭,受苦的窮人有了土地、有了糧食、有了衣服、有了農具,讀者的閱讀期待得到滿足,由此,這一可信的敘述者便控制了讀者的審美和閱讀立場。
最后作者成功地在文本中建立起了一個“階級倫理場”,韓老六是地主,他剝削勞工,欺壓百姓,該被斗爭;元茂屯的窮人就是因為蔣介石政權和地主的欺壓和剝削而家破人亡,窮困潦倒。作者這樣的定義雖然符合當時政治意識形態下的要求,順應了革命發展要求,但是卻經不起推敲和反問。地主都是壞的嗎?窮是因為剝削的緣故嗎?很難得到回答。因為小說倫理預設中,對于人的行為的道德評價以及對這種道德評價所產生的情感主要是由階級觀點決定的。從根本上說,一切剝削階級以奴役人民為道德,而勞動者則是人類歷史上優良道德(善良、正義、公正、誠實、貞操等)的創造者。小說中階級倫理的完美演繹,成就了周立波。他以他的滿腔熱情,在那個特定的革命年代呈現了土地改革運動應該有的“藝術”面貌。這部小說代表了意識形態下四五十年代傳統土改小說創作的最高水平,也成了這些小說中階級倫理完美演繹的典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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