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希波
摘 要:本文以中國科學社創辦的《科學》為例,從意識形態、經濟和影響力三個贊助方面探討了該雜志的翻譯贊助人及翻譯贊助行為,認為《科學》的成功創辦與上述三個方面的翻譯贊助密不可分。
關鍵詞:中國科學社 《科學》 翻譯 贊助人
一、《科學》簡介
《科學》是民國初年國內唯一的學術雜志,也是中國出版史上最早的期刊之一,其創辦機構是中國科學社(以下簡稱科學社),由胡明復、趙元任、周仁、秉志、章元善、過探先、金邦正、楊杏佛、任鴻雋九人發起,{1}1914年6月在美國康乃爾大學創立,其結社目的是為了創辦《科學》雜志。科學社是中國第一個民間科學家團體,也是我國一切學術團體中歷史最久、成績最著者之一,{2}對當時及后世的科學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科學》作為中國科學社的第一份重要機關報,一直堅持以“聯絡同志、共圖中國科學之發達”為宗旨{3},在創辦的35年中為中國科學發展史做出了不朽的貢獻。該雜志是社員們為科學拓荒播火的重要陣地,是宣傳科學救國思想的一面旗幟,也是通過翻譯引進西方先進文化的陣地。{4}《科學》作者最初均為留學生,他們除了撰寫科學論文外,還通過翻譯來引進西方先進文化。由于該刊所發表的譯文總數、所涉及的譯者數量都是前所未有的,因此,翻譯對該刊的影響不能不引起重視。本研究從翻譯贊助人角度對該刊進行了探究。
二、相關理論
勒菲弗爾(Lefevere)認為文化是由眾多子系統構成的一個復雜系統,而文學系統則是文化系統的一個必不可少的子系統。文學系統是由內部及外部因素所構成,內部因素是指“專業人士”(the professionals),包括評論家、批評家、譯者及教師等,外部因素則是“贊助人”(patronage)。{5}兩個因素相互制衡,才能使得文學系統與社會中的其他系統距離不會太遠。{6}
贊助人是指足以促進或窒礙文學的閱讀、書寫或重寫的力量(人和機構),包括意識形態、經濟和地位三個方面。{7}贊助人可以為群體、政黨、宗教團體、朝廷、社會階層、出版商,以及報紙、電視臺等傳播媒介。贊助人會協調文學系統與其他系統之間的關系,構成一個社會或文化。{8}作為文學系統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贊助人的意識形態直接左右文學活動,左右翻譯題材的選擇、原語選擇、譯者的翻譯策略等諸多方面,因此構成了翻譯史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課題。這三個因素有時會統一于同一個贊助人身上(undifferentiated patronage),有時候是分開的(differentiated patronage)。
三、《科學》的翻譯贊助人及贊助行為研究
(一)《科學》翻譯概況
《科學》的社員兼具譯者及翻譯贊助人身份,他們除了從事創作、翻譯工作外,還承擔譯名審定工作。據統計,《科學》所發表的譯文總數多達634篇,占作品總數的四分之一,譯者多達324人,這些數字都是前所未有的。此外,1916年科學社審定的“中國科學社現用名詞表”,列舉了物理、氣象、農學、生物、工學、天文等1584條中英文對照條目{9},對科技譯名的統一具有很大的指導作用。翻譯在該刊的影響力與贊助人士是密不可分的。
(二)意識形態方面贊助
1898年甲午戰爭給清政府和國民帶來了沉重打擊,中國輸給了一度被視為“藩屬國”的小國——日本,接著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戰爭對清政府造成了更大的沖擊,中國的羸弱已經顯而易見。外國列強蹂躪以后,國內的義和團運動、軍閥戰爭也無疑阻礙了經濟的發展,即便辛亥革命,也沒有使中國發生實質性的變化。民國初年一部分開明人士認識到了“閉關鎖國”是中國落后的根本原因,中國只能通過吸納別國文化才能謀求發展。
科學社社員兼譯者無疑代表了當時最先進的生產力,他們在接受西方文化后,迫不及待地將西方先進的科學及文化引入中國。科學社最初的社員均為“稽勛留學生”或“庚款留學生”{10},由于譯者大多來自新式學堂,因此大都具有扎實的語言功底,接受西方文化洗禮后,他們便迫切地通過翻譯來引進西方文化。
《科學》的翻譯題材涉及數理化、地理、天文、生物、醫學、心理學、哲學等諸多領域,也包括少量的文化、教育、科學家人物傳記類譯作,譯者希望藉此引進先進的科學技術,增強中國的國力。作為開篇語,《科學》首卷“例言”便闡明了《科學》“專以闡發科學精義及其效用”“取材他山,以資參考”“以傳播世界最新科學知識為職志”等方面的任務。{11}
《科學》的原語以英語為主,也含有少量的法、德、日、俄等語言。一方面,“庚子賠款”留學生兼譯者就地取材,通過翻譯引進西方先進文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英美國家經濟實力雄厚,代表當時最先進的生產力,是時人所求學之對象。
與晚清盛行的翻譯風尚相似,《科學》的譯者采用當時流行的所謂“意譯”風尚,即譯者通過闡述的方式,傳達原文意思;并在翻譯過程中取便發揮,通過譯者按/識/志等方式,加入自己的譯評,以便于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原文。譯者的意識形態決定了他們以目的語讀者為規范為參考,通過達旨的方式引進西方的先進文化與科學。
因此,對于《科學》翻譯質量的評價不能通過今天所謂的“忠實”與否來判斷,而是要結合當時特定的歷史文化、社會背景及贊助者的主觀因素等方面進行全面考察。
(三)經濟方面贊助
1.科學社社員贊助《科學》創刊。科學社作為一個非營利性團體,其運行資金只能靠社員自行解決,因此,社員兼譯者及贊助人雙重功能。《科學》創刊之初“發行股票四十份,每份十美元,其中約二十份由發起人負擔,余二十份發售”{12}。由于科學社社員的唯一經濟來源是每月駐美使館的資助金,其微薄的生活費也很難支付這十美元股份,因此,實際執行過程中又將股份降為每股五美元,每位社員至少認一股。令人欣慰的是,在發起之后的幾個月中,社員已達七十余人,股金集到五百多美元,《科學》因此得以創刊。中國科學社成立之后,照社章規定,社員要繳納入社費和常年費,雜志創辦最初三年(1915—1917)的印制費用也因此得以解決。{13}
在招股過程中,發生過一些感人的故事。為了維系《科學》刊印,趙元任、鄧宗瀛等社員一度為給《科學》雜志創刊籌集資金發起了經濟上的節食競賽,通過午餐只喝湯和吃蘋果餅等方式,將生活費控制到最低(3角5分到5角),這使他們因營養不足而患病。{14}此外,趙元任在美國結婚時仍不忘為科學社及《科學》籌集資金,他接受賀禮的兩項例外之一是“各用自己的名義捐款給中國科學社”{15}。由此可見,社員們為科學社及《科學》發展做出了不懈努力。
2.主要贊助人蔡元培對科學社贊助。1918年,在科學社經費異常緊張的情況下,當時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對科學社予以贊助,經北京大學編譯處同仁決議,月助《科學》印刷費二百元。其交換條件:1.請科學社代為調查書籍,并代為購置。2.共同訂定譯名。3.各科學社出書,愿交北京大學編譯處一者,可作為北京大學編譯處出書。{16}顯然,該交換條件對科學社并無硬性要求,是故意傾向科學社。該項贊助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科學社的燃眉之急,《科學》也因此能夠按時發行。
作為科學社的特社員,蔡元培對科學社贊助是持之以恒的。1918年,蔡元培為了給科學社籌款,親自撰寫了《科學社征集基金啟》,自發起之日10年期間,募集到了21975元中銀及少量美金和英鎊。之后經過蔡元培的努力,國民黨南京政府財政部于1927為科學社撥了國庫券40萬元,這對科學社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17}
(四)影響力方面贊助
中國科學社由9名二十幾歲的青年在美國康乃爾大學創立,科學社的社員集期刊的發起者、作者、譯者及翻譯贊助人為一體,他們為《科學》辦刊而結社,雜志創立之初,資金尚且困難,更無影響力可言。1918 年,隨著科學社主要社員陸續回國,社址也遷回國內。為了擴大期刊的影響力,科學社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像嚴復選擇吳汝倫作為其翻譯贊助人一樣,科學社通過吸引社會名流加入以擴大《科學》的影響力。科學社先后通過設立名譽社員、贊助社員、特社員、仲社員等職位,吸引進了一批社會名流。
數十年間,國內外名譽社員只有張謇及格林滿(Mitlon J. Greenman)二人,贊助社員包括梁啟超、黎元洪、徐世昌、閻錫山、蔣中正、宋子文、范源濂等36人,特社員有吳偉士、吳敬恒、汪兆銘、蔡元培、胡敦復、周達、馬和、孫科、馬良、葛拉布、張軼歐11人。{18}正如科學社社長任鴻雋所言:“設無社會上許多深厚之同情與鼓勵,絕無今日之本社。”因此,蔡元培、吳稚暉、梁啟超、馬相伯、汪精衛、孫科等政界、軍界、教育界名流對科學社物質和精神方面的提攜支持是《科學》翻譯活動得以順利進行的重要因素。{19}
四、結語
列夫維爾認為翻譯不是在真空中進行的,而是對原文進行改寫。{20}在特定的歷史文化背景下,科學社的譯者作為翻譯贊助人,通過譯述形式對原文加以改寫,并以贊助人的身份制控了翻譯題材、原語的選擇。翻譯贊助人通過意識形態、經濟和影響力三個方面的贊助對翻譯行為進行了制控,使得《科學》成為當時科學領域拓荒播火的先鋒。
{1}{17}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文史資料選輯》編輯部:《文史資料選輯》第4冊第15輯,中國文史出版社1961年版,第1—23頁。
{2} 曾昭掄:《中國科學會社概述》,《科學》1936年20卷10期。
{3} 中國科學社:《中國科學社總章》,《科學》1916年第2卷第l期。
{4} 冒榮:《科學的播火者:中國科學社述評》,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13頁。
{5}{6}{7}{8}{20} Lefevere, Andre. Translation, Rewriting and the Manipulation of Literary Fame. Shanghai: 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 2010,p14-15.
{9} 中國科學社:《現用名詞表例言》,《科學》1916年第2卷第12期,第1369頁。
{10} 1901年,清政府與14國簽訂了《辛丑條約》,向列強賠款,史稱“庚子賠款”或“庚款”。后美、俄、英、法、荷、比等國相繼與中國簽訂協議,退還超過實際損失的賠款。退還款項除了償付債務外,其余均用在教育事業,中國每年向上述國家輸送相應的留學生,稱為庚款留學生。
{11} 中國科學社:《例言》,《科學》1915年第1卷第1期,第1—2頁。
{12} 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文史資料選輯》編輯部編:《文史資料選輯》第31卷第92輯,中國文史出版社1961年版,第62頁。
{13} 樊洪業:《北大校長蔡元培與中國科學社》,《科學》1998第3期,第3—7頁。
{14} 胡南琦摘譯:《趙元任自傳》,《科學》1985第37卷第2期,第74頁。
{15} 張樹錚:《趙元任》,山東畫報出版社1998年版,第58頁。
{16} 中國科學社:《本社與北京大學之攜手》,《科學》1918年第4卷第4期,第107—10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