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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亞儒家政治思想中的“仁政”論述及其理論問題

2016-05-30 10:48:04黃俊杰
孔學堂 2016年4期
關鍵詞:儒家

摘要:“仁政”是孔孟批判現實世界之“反事實性”論述,孟子之“仁政”論述更深具母性思維之特質。中國儒家之“仁政”理念實以“仁”為其核心價值,“仁”既是身心安頓之場所,又是生生不已的價值判斷能力,也以“愛人”作為“自我”與“他者”互動之基礎,更是指政治事業。但中國儒家“仁”學之開展,基本重點在強調統治者之道德責任在于養民與教民等“政術”之落實,而不在“政理”之挖掘。日本儒者采取“功效倫理學”(而不是“存心倫理學”)立場論“仁政”。朝鮮時代的朝鮮儒臣之“仁政”論述更是落實在經濟民生制度(如井田制度)之上。東亞儒家的“仁政”論述潛藏兩個問題:一是將“仁政”視為“仁心”之擴大與延伸;二是統治者如未能完成“仁政”之道德責任,則人民應如之何?在東亞傳統專制政治現實中,儒家“仁政”論述未能有效制衡統治者之權力,所以是一種“未完成的規劃”。

關鍵字:東亞 儒家 仁政 日本 朝鮮

作者黃俊杰,臺灣大學人文社會高等研究院院長、講座教授(臺灣 臺北 10617)。

一、前言 [見英文版第4頁,下同]

東亞儒家“仁”學的實踐,其核心理念就是“仁政”及其展開。“仁政”是東亞儒家政治思想核心價值之一。“仁政”與“仁心”如車之二輪,鳥之兩翼,是東亞儒家“仁”學論述中不可分亦不能分的兩大面向,“仁政”必源自于“仁心”,而“仁心”亦必落實于“仁政”。儒家高標“仁政”理想,對統治者課以道德責任,主張統治者依“天命”統治,必須視民如子,對人民的痛苦懷抱如同家庭成員之間同情共感的同理心。儒家并強調,“仁政”理想確實在“三代”圣王施政中實踐過,“仁政”亦即為“先王之道”或“王道”之內涵。因此,作為東亞儒家政治思想核心價值的“仁政”,實與“天命”“三代”“王道”等理念構成有機的“概念叢”。

本文探討東亞儒家“仁”學的外延面向,即以“仁政”為核心的政治思想論述及其內部的理論問題。在先秦孔子與孟子政治思想中,“仁政”論述原意在于對統治者課以道德之責任,故特別重視統治者之“仁心”。“仁心”與“仁政”不可分割。在孔孟時代歷史背景中,“仁政”這套政治論述又是對春秋戰國時代(公元前722-前222)虐政之批判,是具有“反事實性”(counter-factuality)意涵之政治論述。但是,二千年來中、日、韓各國儒者“仁政”論述的展開,多半落實在具體的政治措施而忽略“仁政”論述內部所潛藏的理論問題,論述之重點在于“治道”而不在于“政道”。誠如蕭公權(1897-1981)先生所說,以儒家為主流的“中國政治思想屬于政術(Politik: Art of politic)之范圍者多,屬于政理(Staatsdlehre: Political Philosophy, Political Science)之范圍者少。”在東亞傳統專制政治之背景中,東亞儒家的“仁政”論述卻成為知識分子“永恒的鄉愁”,可以說是一種“未完成的規劃”。

二、先秦儒家“仁政”論述的提出 [5]

東亞儒家的“仁政”論述發軔于孔孟,孔子首揭“仁政”之旨,孔子論政特重“仁”字,“仁”通內外、貫人我,將個人主觀之情感與客觀之政治措施融而為一,蕭公權先生說:“就修養言,仁為私人道德;就實踐言,仁又為社會倫理與政治原則。孔子言仁,實已冶道德、人倫、政治于一爐,致人、己、家、國于一貫。”孔子“仁”學特重“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而孔子又主張“政者,正也”(《論語·顏淵》),將政治領域視為“培養人格之偉大組織”,所以,孔子心目中以“仁”為核心價值之政治,乃以教民及化民為最重要之政治措施。政治之目的乃是為使人民臻于道德之境地,孔子所向往之政治形態實為一種“道德政治”(ethocracy)。

孔子以“仁”為核心的政治理想,在孟子思想中獲得最充分的發展,“仁政”一詞是孟子首先創用,在《孟子》一書之中共出現八次。孟子政治思想中的“仁政”實以“仁心”為其基礎,孟子鼓勵統治者“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孟子·公孫丑上》),所謂“仁心”之內涵實即“不忍人之心”。就孟子所主張的“仁政”根源于統治者的“仁心”這項命題而言,我們如果說孟子政治哲學傾向于“個人的觀念論”(Personal idealism),似無大誤;但就孟子主張“不忍人之心”人皆有之這項命題而言,我們又可說孟子的“仁心”說同時又展現一種“社會的觀念論”(Social idealism)之特質。

但是,孟子的“仁政”論述又強調政策的落實,孟子主張以“不忍人之心”行“推恩”之政,必須落實在具體的政治措施之上,包括正經界,實施井田制度;減輕人民稅賦;使人民生活資源充裕。孟子的“仁政”論述包括“不忍人之心”與“不忍人之政”,內外交輝,兩者不可分割。根據孟子的說法,這種理想中的“仁政”在夏、商、周三代圣王的時代曾經實踐過,故又可稱為“王道”或“先王之道”(《孟子·離婁上》),孟子鼓勵統治者“保民而王”(《孟子·梁惠王上》),進而“為民父母”(《孟子·梁惠王上》)。

關于孟子的“仁政”論述,有兩個論點值得討論。第一個論點是:孔子與孟子的“仁政”論述基本上是一種批判現實世界的“反事實性”的論述。孔子常在古今對比的語境中,美化夏、商、周“三代”的歷史,以對照并批判“現在”的缺陷,以“古”寄寓他的理想,以“今”指陳當前的齷齪。孟子也沿襲孔子所采取的以對“今”之“應然”(ought to be)的主張,美化“古”之“實然”(to be)。孟子政治思想中的“仁政”,基本上就是一種批判現實世界的“反事實性”論述。

第二,孟子強調統治者行“仁政”,必須“為民父母”(《孟子·梁惠王上》),但是孟子所論述的“道德政治”(moral politics)并不是當代語言哲學家雷考夫(George Lakoff,1941-)所謂的“嚴父模式”(strict father model),而是慈愛父母模式(nurturant parent model)。孟子強調統治者必須承擔使人民“養生喪死無憾”(《孟子·梁惠王上》)的責任,他以人見孺子之將入于井的譬喻,論證“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孟子·公孫丑上》),他強調以分享的原則“與民偕樂”(《孟子·梁惠王上》),一再地暗示其所祈向的“仁政”,確實是一種“慈愛父母模式”的道德政治,以分享、包容、同情、責任作為核心價值,深具母性思維之特質。

我們回顧中國儒家思想史上所見的“仁”學論述之演進及其類型,雖然思想家所言之“仁”互有不同,而且,“仁”之內涵也與時俱進,但是,歷代儒家思想家都同意“仁心”與“仁政”,缺一不可。值得注意的是,儒家“仁”學論述的展開,基本重點在具體的“仁政”之政治措施,而不在“仁心”之深入挖掘。孔子論統治者之道德責任,特重養民與教民。孟子申論“仁政”,更拳拳致意于“謹庠序之教”之類教育措施,與“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之類民生政策。逮乎宋代功利思想大興,北宋歐陽修、李覯、王安石,南宋陳亮、葉適等均闡釋“仁政”之富國強兵實務。19世紀末譚嗣同的新“仁”學更引進近代西方之政治制度與思想。總之,儒家“仁”學之論述重點在蕭公權先生所說的“政術”之鋪陳而不在“政理”之析論,所以留下許多理論問題,我們將于本文第四節加以探討。

三、儒家“仁政”論述的展開:日本與朝鮮 [7]

(一)德川日本的“仁政”論述 [7]

中國儒家“仁政”概念東傳日本與朝鮮之后,經過日韓地區實學思想氛圍的浸潤,更是特重“仁政”之具體政治施設,而少就“仁心”發揮,我們先探討日本儒者的“仁政”論述。

首先,德川時代(1603-1868)日本儒者在具有日本文化特色的“實學”思想氛圍中重新解釋中國儒家經典中的“仁政”。根據源了圓(1920-)的分析,德川時代所謂的“實學”的“實”字既指real又指true,包括“實踐的”與“實證的”兩個面向。“實踐的實學”包括個人的“道德的實踐實學”與“追求人之真實的實學”,以及政治上的“政治的實踐實學”。源了圓亦以熊澤蕃山(1619-1691)、橫井小楠(1809-1869)為“實踐實學”之代表,而以荻生徂來(1666-1728)為“實證實學”的代表。德川日本儒家“實學”精神可以伊藤仁齋(維楨,1627-1705)所說:“吾圣賢之書,以實語明實理,故言孝、言弟、言禮、言義,而其道自明矣”這句話加以綜括。

正如上文所說:儒家“仁政”論述的核心在于“仁”這個價值理念,所以我們可以從日本儒者對“仁”的解釋切入。朱子在《四書章句集注》中以理氣論的思想架構將“仁”重新定義為“心之德,愛之理”,在朝鮮與日本引起回響。德川時代日本儒者回應朱子的仁說,主要表現在以下兩條思路,第一是對形上學的解構,第二是在社會政治生活中賦“仁”以新解。日本儒者既反對朱子之以“理”言“仁”,也反對以“覺”言“仁”,他們主張“仁”只能見之于并落實于“愛”之中。

在德川時代儒者的“仁政”論述中,荻生徂來的言論最具有代表性,所以我們聚焦在荻生徂來的“仁政”論述。在日本思想史上荻生徂來影響最大,爭議最多,他所激起的批判與反批判,曾被當代學者稱為“事件”。我曾指出:徂來的《論語》學,以“道”“圣人”與“六經”作為三大支柱,其中尤以對“道”的重新定義最具指標性。徂來在《論語征》中說:

蓋孔子之道,即先王之道也。先王之道,先王為安民立之,……然先王之道,統會于安民,故仁,先王之大德也,依于仁,則先王之道,可以貫之矣。

徂來定義下的“道”是政治上的“安民”之道,尤其以禮樂刑政等政治措施為核心,他又說:“道者,統名也。舉禮樂刑政凡先王所建者,合而命之也。非離禮樂刑政別有所謂道者也。”徂來解釋下的孔子之“道”特重政治意義,顯然窄化了政治以外的為人之道以及人之所以為人的超越性理據,也可以說失去了“道”的倫理學與宇宙論的意涵。徂來所理解的“道”是一種外在性的禮樂刑政等政治措施,他說:

大抵先王之道在外,其禮與義,皆多以施于人者言之。……故先王之教,唯有禮以制心耳。外此而妄作,豈不杜撰乎?

徂來主張統治者可以運用這種外在性的制度或措施,達到教化人民、“以禮制心”之效果。

在以“先王之道”解釋儒家的“道”之后,荻生徂來也對“仁”提出新的定義:

孔門之教,仁為至大。何也?能舉先王之道而體之者,仁也。先王之道,安天下之道也。其道雖多端,要歸于安天下焉,其本在敬天命。天命我為天子為諸侯為大夫,則有臣民在焉。為士則有宗族妻子在焉。皆待我而后安者也,且也士大夫皆與其君共天職者也。故君子之道,唯為大焉,且也相親相愛相生相成相輔相養相匡相救者,人之性為然,故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徂來說得好:“能舉先王之道而體之者,仁也”,此義近于中國春秋時代“仁所以保民”之義。徂來所著重的是“仁”的外在表現(manifestation),而不是“仁”的內在核心價值──“不忍人之心”。換言之,徂來所重視的是效用義的“仁”,而不是道德義的“仁”。

徂來又強調,所謂“仁”不能只停留在“愛人之心”,而必須落實成為“安天下”之用,徂來說:

先王之道要歸于安天下,而用力于仁,則人各隨其性所近,以得道一端。如由之勇,賜之達,求之藝,皆能成一材,足以為仁人之途,共諸安天下之用焉。而其德之成,如夷齊之清,惠之和,尹之任,皆不必變其性,亦不害為仁人焉。若或不識用力于仁,則其材與德,皆不能成,而諸子百家由此興焉,此孔門所以教仁也。孟子惻隱以愛語仁,是其性善之說,必本諸人心,故不得不以愛言之耳。雖有愛人之心,而澤不及物,豈足以為仁哉?故雖孟子亦有仁政之說矣。后儒迺不識孟子實為勸世之言,而謂用力于仁,莫切于孟子也,則輒欲推其惻隱之心以成圣人之仁,可謂妄意不自揣之甚已。

用現代語言來說,徂來在上文中所強調的就是:“仁”的主體性必須客體化(objectification of the subjectivity),因此,政治領袖必須實踐“仁”,他說:“體仁足以安民。天子不以天下自任,諸侯不以國自任,大夫以下不以家自任,皆無仁政也”,所以,他主張堯舜之行禪讓,湯武之放伐,皆是“仁以為己任”的具體表現。

荻生徂來強調的在具體政治施為之中體現“仁”,可以說是一種“理在事中”的思維方法。這種思維方法與16世紀德川初期幕府儒官林羅山(名忠,一名信勝,1583-1657)一脈相承,林羅山就主張“仁”的實踐之“體”是孝悌,而“用”就是仁民愛物。整體而言,德川時代日本儒者拒斥宋儒的“理在事上”的思維習慣。

正是在德川時代“實學”的思想氛圍之中,日本儒者對所謂“仁政”或“仁者”的判斷標準,所采取的是一種“功效倫理學”的立場,而不是一種“存心倫理學”的立場。最具有思想史指標意義的,就是日本儒者對管仲是否“仁者”這個問題的論辯。

日本儒者的主流意見大多不能接受孟子對管仲的鄙視,他們多半肯定管仲可稱為一位“仁”者。雖然表面上看來,日本儒者順著孔子稱許管仲“如其仁”的意見而提出論述,但是,他們心目中的“仁”之內涵,卻具有日本實學思想的特質。日本儒者采取以“愛”言“仁”的思想,他們都拒斥朱子之以“理”言“仁”的宋學道路,他們反對將“人倫日用”的倫理學建立在形上學或宇宙論的基礎之上,他們在政治社會經濟脈絡中重新詮釋孔門“仁”學的涵義。日本儒者主張管仲的政治事業造福人民如孔子所說“民到于今受其賜”,所以符合“仁”者的標準。他們認為管仲不死節的抉擇,雖有道德上的瑕疵,但是“過程”的不圓滿卻不妨礙“結果”之福國利民。

(二)朝鮮時代儒臣的“仁政”論述 [9]

現在,我們可以轉而討論朝鮮時代(1392-1910)朝鮮儒臣對“仁政”的論述。從15世紀開始,朝鮮儒臣論“仁政”的言論趨勢,主要重點在制度建構,尤其是經濟民生制度(如井田制度)之落實,而不在理念之析論。換言之,朝鮮儒臣特重“仁政”之外延表現,而不是“仁政”之內部理論問題之深掘。

為了檢驗朝鮮儒臣的“仁政”論述,我們可以看儒臣上疏的內容。1486年(朝鮮成宗十七年,明成化二十二年)10月8日平安道觀察使成俔(字磬叔,號傭齋,謚號文載,1449-1504)上疏以他的治地“風氣不類中土,人心不似近地,加以困于力役,憔悴無聊,所當綏撫而安輯之也”,而因為“量田之事方興,而筑城之役未休,愚民皇皇,無暇收獲”,所以主張“以今年農事不實,請停量田”。成俔在這一篇上疏中所引用最重要的經典依據就是《孟子·滕文公上》,孟子曰:“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鈞,谷祿不平。”。但是,他以其管轄區域當年農作物歉收而主張暫不施行量田之措施。

16世紀朝鮮中期的文人李彥迪(字復古,號晦齋、紫溪翁,謚號文元,1491-1553)撰《進修八規》,第6條就是“施仁政”。李彥迪在這篇原擬上奏仁宗的疏文中,雖然稱許仁宗不殺陰陽兼具之人的“仁心”,強調“夫所謂此心者,至誠慈愛之心也。蓋有是心,然后可以行仁政。茍無是心,徒法不能以自行矣。”但是,他主張“仁心”之發而為“仁政”,必須建立在省刑罰、減稅賦的政治制度之上。他說:

自古人君欲施仁政而害于仁者,有二:刑罰煩,則怨痛多,而害于仁矣;賦斂重,則民竭其膏血,而害于仁矣。故孟子以省刑罰、薄稅斂,為施仁政之本。蓋不能如是,雖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矣。

用20世紀哲學家柏林(Isaiah Berlin,1909-1997)的話來說,16世紀朝鮮的李彥迪所重視的是“消極的自由”(negative liberty)而不是“積極的自由”(positive liberty),他重視保障人民基本生活的經濟制度,使人民享有免于重稅的自由。李彥迪重視“免于……的自由”(“freedom from”)遠過于“去做……的自由”(“freedom of”)。

“仁政”是統治者的道德責任,這是朝鮮宮廷中君臣對話的共識。1719年(朝鮮肅宗四十三年,清康熙五十六年)九月二十二日癸酉,《肅宗實錄》載有以下這一條君臣對話:

藥房入診。上頭部風府及天柱左右冗(作者案:原書作“冗”,據上下文意疑作“穴”)受針訖,都提調金昌集言:“田政紊亂,賦役不均,年前既有量田之命,而適因年事告歉,未即舉行矣。今年則年事稍稔,正宜始役。若出均田使,則反有騷擾之慮,只令道臣,檢飭守令,隨便為之,似無不可行之理。”提調閔鎮厚亦言:“其不可不改量。”上曰:“孟子曰:‘仁政,必自經界始。政之大者,莫過于量田。何可廢而不行乎?大臣所達得宜,均田使勿為差出。待戶判上來,(戶判權尚游,方以試才,在北道未還。)磨煉事目,即為舉行。”

針對量田與否之爭議,肅宗也引孟子“仁政,必自經界始”這句話,強調“政之大者,莫過于量田”,所以必須施行量田。

在朝鮮君臣的對話中,雙方未經明言(tacit)的預設是:“仁政”作為統治者的道德責任是君臣都接受的“共同命題”,但君臣雙方都同意所謂“仁政”不是抽象理論的推衍,而是具體措施的落實。1741年(朝鮮英祖十七年,清乾隆六年)二月二十三日,主張實事求是之實學的梁得中(字澤光,號德村,1665-1742)上疏,反對在宮廷經筵中進講《朱子語類》,他指出“今日之所欠,不在于講說之不足,惟在于徒講而不行之為病也”,所以,他主張所謂“仁政”,必須落實在客觀而具體的經界丈量等措施,使人民有恒產。

在朝鮮時代實學思想氛圍之中,丁若鏞(字美庸、頌甫,號茶山、與猶堂,1762-1836)更主張所謂“仁政”就是指重建古代中國的井田制度,他說:

臣謹案:孟子每以井田為仁政。仁政者,井田也。孟子謂:“雖堯舜,不行井田,則無以治天下。”此圣門相傳知要之言也。井田,如規矩焉,如律呂焉,以譬黃鐘。非臣之言,乃孟子之言也。

丁茶山是一個實學派儒家學者,他之所以以“仁政”等同于井田制度,主要就是著眼于作為統治者道德責任的“仁政”不能訴諸空言,而必須建立在扎實的土地制度基礎之上。

總而言之,通貫朝鮮時代朝鮮儒臣論述的“仁政”論述,實深深地浸潤在“實學”思想氛圍之中,所以,他們在孟子“仁心”與“仁政”并重的政治思想中,特別重視制度的建構。

四、東亞儒家“仁政”論述的理論問題 [11]

在上述探討之基礎上,我們可以進一步思考東亞儒家政治思想的“仁政”論述中所潛藏的理論問題,其中較為重要的有以下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仁政”的內在范疇與外在范疇之關系如何?從孟子開始,儒家都主張有“不忍人之心”,就能發為“不忍人之政”。但是,問題是:作為內在范疇的“仁心”之運作邏輯(modus operandi)與作為外在范疇的“仁政”之運作邏輯,兩者并不完全等同。前者屬于“自我”可控制之范疇,誠如孔子所說:“我欲仁,斯仁至矣”(《論語·述而》),但是,后者一定涉及“自我”與世界的互動,也一定涉及權力結構的運轉,均非“自我”可以完全決定。

針對這個問題,東亞儒家大約會這樣回答:從“個人”到“家庭”“社會”“國家”“天下”,是一個同心圓展開的過程,孔子告訴他的學生子路“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論語·憲問》),就已明白顯示儒家世界觀將世界視為一個連續體,而進行余英時先生所謂“儒家整體規劃”(“the Confucian project”)。

但是,所謂“儒家整體規劃”其實是建立在以下預設之上:所謂“外在范疇”(“仁政”)其實只不過是“內在范疇”(“仁心”)的延伸與擴大,“外在范疇”受“內在范疇”的支配。正是在這項理論預設之上,孟子說:“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國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孟子·離婁上》)所謂“本”,指“個人”而言,尤指“個人”的“心”而言,儒家講“修身”其實就是指“修心”。所以,孟子這句話中的“國”“家”“身”并不是指具體的空間或疆界而言,而是指價值理念(如“不忍人之心”)的擴大,孟子稱為“擴充”。

那么,上述這項理論預設可以成立嗎?如果儒家堅持從“仁心”的覺醒、舒展到落實而為“仁政”有其“必然性”(necessity)的話,我們仍然可以問:這種必然性是“邏輯的必然性”(logical necessity)或是“歷史的必然性”(historical necessity)?換言之,這是一種理論的必然性或是實踐的必然性?針對以上問題,東亞儒者基本上都主張“道德”(virtue)與“功業”(achievement)合而為一,而且“道德”是“功業”的基礎,《中庸》朱訂第32章云:“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但是,從我們所檢討的東亞各國儒家所提出有關“仁政”論述資料來看,儒家學者顯然未能深入論證從“仁心”發展而為“仁政”的理論必然性,這項“失去的鏈鎖”(missing link)使他們的“仁政”論述不免成為“未完成的規劃”。

第二個問題是:如果統治者未能充分完成作為統治者的道德責任,也就是統治者不“仁”的時候,人民如之何?這個問題涉及統治的合法化(Legitimation of domination)問題,值得加以討論。

韋伯(Max Weber,1864-1920)曾根據歐洲歷史經驗,將支配的純粹類型區分為三種:“傳統型支配”(traditional domination)、“法制型支配”(rational-legal domination)與“卡理斯瑪型支配”(Charismatic domination)。中國歷史上統治者權力的合法化,雖然在不同時代、在不同程度內也出現過以上支配的類型,但是,通貫中國歷史的皇權支配,更有一種可稱為“天命的支配”(cosmic legitimation)。中國歷代皇帝是“天子”,奉天承運,統治人民。孟子常引“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孟子·萬章上》),主張以“得其心”(《孟子·離婁上》)作為得天下之最高條件。孟子以及東亞儒家的“仁政”論述,莫不強調以人民為政治之主體,但是二千年來,東亞各國專制政治卻是以統治者為主體,誠如梁啟超先生所說:“二千年來,孔教極盛于中國,而歷代君主能服從孔子之明訓,以行仁政而事民事者,幾何人也。”于是就出現了徐復觀先生所說的“國君主體性”與“人民主體性”之“二重主體性的矛盾”。在理想與現實之間“二重主體性的矛盾”之下,東亞儒家政治思想中的“仁政”論述,遂成為東亞專制體制下知識分子的鄉愁,誠如蕭公權先生所說:“孟子民貴之說,與近代之民權有別,未可混同。簡言之,民權思想必含民享、民有、民治之三觀念。故人民不祇為政治之目的,國家之主體,必須具有自動參與國政之權利。以此衡之,則孟子貴民,不過由民享以達于民有。民治之原則與制度皆為其所未聞。”這種由于時代的限制而來的理論的局限性,使東亞的統治者可以輕易地從儒家“仁政”論述加諸他們身上的道德責任中逸脫而出。

五、結論 [13]

本文檢討中國、日本、朝鮮儒家政治思想中的“仁政”論述,并討論其所潛藏的理論困境。在本文以上各節的討論的基礎上,我們可以提出以下兩點結論性的意見:

第一,東亞儒家的“仁政”論述預設“仁心”是“仁政”的基礎,并預設從“個人”“家庭”到“社會”“國家”是一個同心圓連續展開的過程,而同心圓的中心就是統治者的“不忍人之心”。東亞儒家“仁政”論述,都在不同程度之內假定一切政治運作都與統治者的“心”相關(“mind-correlated”或“mind-correlative”),孟子所謂“天下”“國”“家”“身”并不是空間上的大小疆界,而是核心價值的展開范疇。所以,東亞儒家都致力于“格君心之非”(《孟子·離婁上》),希望扮演統治者的道德導師(moral guardian)的角色。因此,東亞儒家所重視的是統治者的“存心倫理”(ethic of intention)而不是統治者的“責任倫理”(ethic of responsibility)。他們論述“仁政”時,重視“政術”遠過于“政理”,但是,東亞傳統專制政治的現實是:統治者所掌握的是“終極的權力”(ultimate power),而儒者所擁有的只是“衍生的權力”(derived power),所以儒家的“仁政”論述雖然對統治者課以道德之責任,但是,在以國君為主體的專制政治現實之下,終不能免于淪為儒者“永恒的鄉愁”的命運。

第二,東亞儒家的“仁政”論述,均在不同程度之內從統治者立場出發思考,要求統治者視民如子,以家庭式的“慈愛父母模式”(nurturant parent model),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所以東亞各國儒家論“仁政”,重點都落實在具體政治措施的推動之上,而未能在根本上從被統治者立場出發思考,所以儒家“仁政”論述中的君臣關系是一種“從屬關系”(relationship of subordination),直到十六世紀的黃宗羲或十九世紀末的譚嗣同,才強調君臣之間的“并立關系”(relationship of coordination),從“君民互為主體性”思考落實“仁政”之可能性。

(責任編輯:張發賢 責任校對:陳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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