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犯罪的死刑若干問題研究

吳澤新+謝天蓮

[摘要]中國刑法在毒品犯罪上設置死刑既有其歷史原因也有其現(xiàn)實原因。死刑對犯罪分子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具有威懾力。我們堅信終有一天隨著我國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死刑將在毒品犯罪中退出舞臺。但是，要實現(xiàn)這一目標需要循序漸進，首先在司法上嚴格死刑限制適用；其次先廢除運輸毒品罪的死刑；最后廢除全部死刑。

[關鍵詞]毒品犯罪；重刑主義；罪行相適應；死刑

[DOI]10.13939/j.cnki.zgsc.2016.22.288

1 毒品犯罪設置死刑的原因

（1）歷史情結。在我國的歷史上經(jīng)歷過鴉片戰(zhàn)爭，這場戰(zhàn)爭給我國帶來了屈辱和痛苦，使中國社會處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社會上不少人認為，中國之所以遭受這樣的屈辱正是因為鴉片，是它給中國人民帶來了苦難。正是這樣的情結，使得社會上不少人支持在毒品犯罪上設置和適用死刑。

（2）重刑主義和報應刑觀念的影響。重刑思想在中國可以說是由來已久，例如在秦朝時期，陳勝、吳廣等人起義就是因為當時刑罰嚴苛，他們因耽誤了期限就得處以死刑，不得不起義，雖然有秦始皇的淫威但還是二世而亡。重刑思想影響后來的歷代王朝，雖然在這期間有漢文帝和漢景帝進行刑法改革，但是整個中國封建時期重刑思想盛行。俗話說“亂世用重典”，在社會治安狀況不佳的狀態(tài)，人們往往會認為施以重刑特別是死刑能夠遏制嚴峻的犯罪形勢。亂世用重典成為封建統(tǒng)治者實行重刑主義的很好的依據(jù)?！耙匝肋€牙，以眼還眼”是人們樸素的報應觀念。在國民心中正是毒品犯罪分子使得吸毒人員為了毒資弄得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甚至去犯罪。而這樣的后果正是毒品犯罪分子帶來的，對于這樣的壞人，必須設置最嚴厲的刑罰去懲罰他們，只有這樣才是公平合理的。

（3）嚴峻的毒品犯罪形勢。從每年的中國禁毒報告公布的數(shù)據(jù)來看，我國的毒品犯罪形勢依然嚴峻，無論是緝查到的涉案毒品數(shù)量、種類，還是涉案人員都整體上處于居高態(tài)勢。例如，“2014年，全國共破獲毒品犯罪案件14.59萬起，抓獲毒品犯罪嫌疑人16.89萬名，繳獲各類毒品合計68.95噸。其中，海洛因9.3噸、冰毒類毒品25.9噸、氯胺酮11.2噸、大麻4噸。”^[1]面對嚴峻的毒品犯罪形勢，人們往往會認為只有設置并適用死刑才能遏制毒品犯罪。因為：一是在人們心中適用死刑可以剝奪人寶貴的生命，這樣可以讓行為人基于對刑罰的畏懼而放棄犯罪；二是適用死刑可以從根本上消除犯罪分子再次犯罪的可能；三是在適用死刑的情況下毒品犯罪尚且如此嚴重，一旦放松對其嚴厲的懲罰，毒品犯罪會更加嚴重。

（4）毒品濫用的危害。毒品是一種容易讓人成癮的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一旦上癮就很難戒斷?！岸酒反輾说囊庵?、人格及良知，嚴重影響人類健康，威脅社會穩(wěn)定，危害社會經(jīng)濟，誘發(fā)其他犯罪及社會治安穩(wěn)定”。^[2]誠然，在社會中我們經(jīng)常會聽說即使是一個比較富裕的家庭只要有一個人吸毒，過不了多久這個家庭就會陷于經(jīng)濟困境。對于一個吸毒成癮的人來說，在毒資出現(xiàn)困難的情況下為了獲得毒資往往會不顧道德和法律的約束，去進行違反治安管理行為，甚至去犯罪。但是與其說這是毒品的危害，不如說是毒品濫用的危害。

2 毒品犯罪廢除死刑的合理性

（1）毒品犯罪設置死刑與刑法總則關于死刑的一般使用標準不符。根據(jù)中國現(xiàn)行刑法第48條規(guī)定，死刑只適用于罪行極其嚴重的犯罪分子。對于什么是“罪行極其嚴重”，學界對此觀點不一，基本觀點可分為以客觀危害為標準的一要素說，主客觀統(tǒng)一論的二要素說和主客觀加人身危險性三要素說，筆者贊成三要素說。罪行極其嚴重不僅要具備社會危害性大，而且要具備主觀惡性大和人身危險性大，可以借用1979年刑法規(guī)定的“罪大惡極”，不僅要“罪大”即造成嚴重的后果，對社會造成的損失特別大，而且要求“惡極”即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和人身危險性極大。

而毒品犯罪設置死刑明顯與該標準不符。第一，走私、販賣、運輸、制造毒品罪屬于行為犯，對行為犯設置死刑正當性不足。作為行為犯的毒品犯罪與作為實害犯的故意殺人罪、綁架殺人社會危害性要小得多。“如果對兩種不同程度的侵犯社會的犯罪處以同等的刑罰，那么人們就找不到更有力的手段去制止實施能帶來較大好處的較大犯罪了”。^[3]而且在司法實踐中對毒品犯罪分子多是在“未遂”的情況下抓獲的，實際上是很難對社會造成危害的。第二，單純的毒品犯罪很難對吸毒者造成危害。試想一下，如果沒有吸毒者自己的濫用毒品行為，毒品犯罪行為是很難造成社會危害的，這說明毒品犯罪本身的社會危害性不高，吸毒者自己也有責任。

（2）死刑廢除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趨勢。隨著人類文明的發(fā)展與進步，刑罰首先由野蠻發(fā)展到文明，由重刑化逐步輕緩化，一般按照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的發(fā)展路徑。即使主張死刑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死刑不是人類文明高度發(fā)達的產(chǎn)物，而是野蠻時代同態(tài)復仇遺留的痕跡。例如，我國現(xiàn)行的死刑政策是保留死刑但限制死刑，堅持少殺慎殺慎刑的思想，這和我國封建時期刑罰膻斷形成鮮明對比。“死刑的最終廢止是歷史的大趨勢，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必然結果”。^[4]因為死刑存在的兩大基點會隨著社會的進步而消失，一是重刑主義；二是報應觀念。不可否認，實行重刑主義確實對受重刑者有著特殊預防作用，但是，不能很好的遏制犯罪形勢，這已被實踐所證實。例如，我國從1983年開始實行“嚴打”政策，不可否認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是我國毒品犯罪形勢依然嚴峻。而且，重刑主義與刑法的謙抑性不相符。二是隨著人們?nèi)藱嘤^念的發(fā)展，人們會越來越多的反思我國實行死刑的合理性。殺人償命觀念的合理性也應該受到一定懷疑。受害人的生命值得刑法保護，所以我們要對行為人實行懲罰，但是作為行為人的生命也重要，所以，國家不能為了懲罰行為的犯罪行為，而像行為人一樣去殺掉行為人，這與人類文明發(fā)展方向是不一致的。

（3）死刑對毒品犯罪的威懾力是有限的。支持死刑論者認為，死刑對毒品犯罪的威懾力很大。但實踐中死刑的威懾力并沒有人們所設想的那么大，例如，我國從1983年開始實行“嚴打”政策，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是我國毒品犯罪形勢依然嚴峻。這是因為：一是刑罰的必然性不足。有論者認為毒品犯罪實際查獲人數(shù)不到實際人數(shù)的1/5，正是因為刑罰的必然性不足，在強烈的僥幸心理下，行為人認為其犯罪行為不一定會被發(fā)現(xiàn)。二是毒品犯罪是貪利性的犯罪。由于在一定時期毒品的消費具有剛性特征，特別是我國龐大的吸毒人群，毒品消費市場龐大，再加上毒品犯罪能夠獲得暴利，所以一些社會不穩(wěn)定分子甘冒殺頭之險進行毒品犯罪。三是特殊的國際國內(nèi)環(huán)境。自我國實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與世界的聯(lián)系越來越密切。中國西南地區(qū)臨近“金三角”和西北地區(qū)臨近“金新月”，這樣的地理環(huán)境和社會當然會使我國毒品犯罪形勢嚴峻。

3 中國廢除死刑的路徑探索

在當今社會一下子廢除死刑，很難被國民所接受，所以我們應該分階段逐步進行，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方面進行：

首先，在司法上嚴格限制死刑適用。司法實踐中曾經(jīng)存在以毒品數(shù)量作為適用死刑的唯一標準，被叫作“唯數(shù)量論”，對此現(xiàn)象最高人民法院在2008年《全國部分法院審理毒品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議紀要》中強調毒品數(shù)量是毒品犯罪的重要情節(jié)，但不是唯一情節(jié)。這一強調是非常正確的，毒品犯罪還要考慮其他情節(jié)，如犯罪分子的主觀惡性、人身危險性等方面。再者，先從司法上嚴格限制適用死刑，經(jīng)過一段時間再在立法上廢除死刑，這樣更容易讓人接受。這也符合我國現(xiàn)在主張的“少殺慎殺”死刑政策。另外，先從司法開始嚴格限制死刑比一次性要求在立法上廢除死刑操作性強。通過立法途徑需要煩瑣的程序，而且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而司法上先開始限制適用死刑程序更簡單，投入相對較小。

其次，再在立法上廢除運輸毒品罪的死刑。一是運輸毒品行為較走私、販賣、制造毒品行為危害性輕。走私、制造毒品是毒品犯罪的源頭，販賣毒品使毒品直接流向吸毒人員，對國家對毒品的管理秩序這一法益侵害更大，而運輸毒品只是其中的中間環(huán)節(jié)，而且運輸毒品是走私、販賣、制造毒品的幫助行為，社會危害性相對更輕。二是從犯罪主體上來看，運輸毒品的人多為生活困難的邊民、下崗人員，他們運輸毒品只是為了少量的運費，相對于那些大毒梟、販毒集團來說他們的人身危險性相對較小?？傊?，對運輸毒品行為從輕處罰是符合我國罪行相適應原則的。

最后，廢除全部毒品犯罪的死刑。有了前面兩步，再邁向第三步相對而言更容易一點。當然要實現(xiàn)這一目標還任重道遠，需要付出艱辛的努力。國外已經(jīng)有了廢除死刑的實踐，可以供中國借鑒。我們堅信隨著我國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這一目標將最終實現(xiàn)。

參考文獻：

[1]國家禁毒委員會.2015年《中國禁毒報告》[EB/OL].http：//legal.people.com.cn/n/2015/0325/c42510-26749292.html

[2]鄭蜀饒.毒品犯罪的法律適用[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1：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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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馬克昌.刑罰通論[M].湖北：武漢大學出版社，20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