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慕課”走向課程整合

本刊記者_楊軍

從“慕課”走向課程整合

本刊記者_楊軍

2014云游歐洲慕課學習頁面

在 “互聯網+”背景下，慕課成為近幾年基礎教育改革的熱詞。這種原本主要用于大學、面向成人的遠程教育平臺被大量移植于中小學。但這種信息化手段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促進了教育，或者只是 “裝點門面”，也是目前爭論最激烈的問題。

如一個常見的批評：慕課是最易實施的教育形式，因為它缺乏 “教育原則”。所謂缺乏原則，便是指慕課 “人—電子媒介—人”這種單調的教學過程。盡管其教學形式豐富，但學習者長時間被動 “觀看”屏幕，缺少現實的情境刺激和情感溝通，實際上教育被簡化為一種信息處理過程，人更像是圖靈測試中的一個機器人。

這種批評不無道理，也過分抽象，容易讓人聯想到現在過度信息化造成的社會問題。但慕課是否真和實體課堂水火不容呢？換言之，慕課對于基礎教育尤其小學，它的存在價值在何處？它與實體課堂的界限在哪里？這恐怕是我們最該追問的問題。

正是帶著這個背景，記者走進了湖北武漢經濟技術開發區實驗小學。這所學校與眾不同在于，他將原本傾向于線上學習的慕課課程，還原到了常規課程建構和整合的實體教學過程。

去年5月，在青島舉辦的“全國推進學校教學信息化校長論壇”上，張巖校長作為四位嘉賓之一應邀發言，介紹了該校利用慕課平臺進行校本課程開發的成功經驗，獲得在場1500多名校長充分肯定。隨后一年，參觀學習者絡繹不絕。學校也進一步利用慕課平臺深化整合課程探索。將慕課與整合課程改革結合，這可能是對目前中小學移植慕課最有啟發意義的地方。

寒假慕課《心花怒放攢孔方》實踐報告

整合的“慕課”學習

在最初的驚奇感后，要讓學生描述慕課體驗有些困難。他們舉了一些非常具體的詞：歐洲的歷史文化、希臘神話故事、面具制作、手繪地圖、非洲大草原、春節包餃子、好玩的動畫片等等。

這些都是他們最近幾年在國際節課程和假期實踐課程學到的東西。其中包括《云游歐洲》《魅力非洲》《樂享春節》《美美中國年》《端午中華情》等，這些課程作為學校的精品校本課程已開放到慕課平臺上。

網絡的豐富資源、開放性、個性化給了學生一種“泛在”的學習空間和時間。這些顯見的優勢，從學生對視頻和動畫以及課程內容延伸出的歷史文化背景的興趣可見一斑。

采訪張巖校長，她談得更多的則是國家課程校本化，或主題式學習。在學校，老師們也一般不稱為慕課。她說，失去后兩者的內容，慕課教育就只是空洞的形式。

現在，實驗小學的課程主要分為基礎課程（即國家課程）、實踐性課程（選修課）和個性拓展課程（社團為主）。她認為，通過慕課平臺，最重要的是實現校本課程構建，國家課程校本化和課程整合，而不是相反，簡單的課程網絡化。一是年級整合，二是學科整合（也即主題式學習）。

以《樂享春節》為例，這是學校利用慕課平臺構建的第一個假期實踐課程。按年級劃分，一年級孩子通過視頻了解春節故事，二年級學習包餃子、了解年俗，三年級從年獸故事引出年俗文化。四年級則做一些小研究，如壓歲錢怎么花，形成實踐報告。五年級結合書法研究春聯。在這一課程中，以春節為主題，所有年級的學習整合到了一起。此外，學校結合時事新聞，單獨為學生開發了《年·爆竹》和蒙養親子課程，向家長推送了養花插花課程。如果說慕課具有泛在性學習優勢，張校長認為，假期實踐做慕課是最合適的。

又如《云游歐洲》，是學校第一個國際理解慕課。在這個課程中，學科以主題為單位整合成為重點。

由于地處武漢市經濟開發區，區內多創新型企業和外企，實驗小學主要生源也來源于此，因此國際理解課程就變得特別重要。

開始兩年的國際課程還主要以國際節活動為主?；顒又饕问绞怯螆@，通過家長和老師搭建國家文化展館，引導學生參與。很快，老師們發現，盡管“學生參與活動了，但卻沒有深入到學習過程”。在此之后，學校提出主題式學習研究，受慕課啟發，老師們就陸續開發了《云游歐洲》《魅力非洲》等課程，國際節則成為整個課程最后的展示環節。

在《云游歐洲》中，各學科老師根據自己的教學，提出特別與歐洲主題相關的內容進行延展。如一年級有安徒生童話，三年級有莫泊桑，就延伸到丹麥和法國文化。數學老師則開發了和莫比烏斯環、鐘表相關的數學文化，信息技術老師還有荷蘭風車，美術老師有抽象畫等等。結果第一年就開發了41門課程。主題內容是與學科整合了，但還顯得雜亂無章，重復內容頗多。到第二年《魅力非洲》，學校就有意識對學科主題進行整合，分成若干大主題（如文學非洲、視覺非洲、自然非洲、友誼非洲等），再分配不同學科組老師共同完成。

“學科的整合，我們更強調的是主題，以各種形式形成一個整體?！睆埿ｉL對記者說，“雖然看起來還是分散的學科學習，但是給了學生一個整體的歐洲的或非洲的概念?！痹谒磥?，通過慕課平臺開發課程，不僅一方面是各科老師合作研究，大大降低了課程開發難度，另一方面也是學生學習過程的整合。換言之，慕課的課程整合更多是一種思維方式，一種實體教育的補充。

“慕課”不是做加法

付鄖華老師是最早參與國際理解課程開發的老師之一，經驗豐富，目前擔任課程開發中心主任。在采訪中，她用電腦向記者演示了慕課學習的各個環節。

學生們還記得去年非洲節上那個精彩的開幕動畫，利用樂高玩具拍攝的定格動畫，講述了一個非洲草原的英雄故事。這個動畫的作者正是付老師的兒子，一位四年級學生。

定格動畫實際是付老師開發的一門選修課和社團課，因廣受學生歡迎，也被運用到《魅力非洲》課程上。

以樂高搭建做定格動畫源于兒子的一次語文作業，看圖寫話。他愛玩樂高，付老師便鼓勵他用樂高搭建，拍成定格動畫，最后效果出乎意料。此后，付老師就有意識將幾門選修課結合起來做定格動畫課。一是樂高課，一是作文課。“作文班孩子擅長故事創意，樂高班擅長動手搭建，最后由定格動畫的孩子拍成作品。”更進一步，定格動畫班孩子畢業后，就將他們分配到動漫社團學習如何制作背景，到3D社團學習造型藝術，讓各個拓展課程形成有效的整合。

付老師還告訴記者，現在他們班的孩子就正在拍攝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已完成了三幕。

最近一年，在學校常態教學中，利用慕課平臺教學的老師越來越多，尤其是勞動技術和綜合實踐課，已基本完成了主題整合。

如四年級的勞動技術課主要是小木工，但對學校而言，因環境場地限制，材料不好準備，具體操作也有困難。后來勞動技術和綜合實踐老師便各自挑了一些內容，進行主題整合。今年確定的主題即是環保。學生利用各種廢料（如廢紙板、紐扣等）完成各種小手工藝品制作。利用慕課，老師只需通過微視頻演示，學生便可對照自主學習，課堂的主要內容則是作品展示和演講。

物聯網課上專心致志搭建模型的孩子

語文、英語、數學課老師則更注重內容向其它學科拓展。如英語老師易凡的英語戲劇課程《創世紀》，就將英語學習、道具制作、戲劇表演、音樂、科學等各項知識整合其中。語文老師李丹楓老師開發的《荷蘭的風車》，以四年級下冊的課文為核心，對荷蘭的歷史文化，風車的物理特性，以及各個國家的代表性建筑做了延伸。

付老師的《品學計算工具》又有不同。她整合了小學數學二年級和四年級有關計算工具的重復教學內容，做成單獨慕課。這樣，通過慕課，計算工具就形成了跨年級的延續主題。二年級時，學習前面兩章節，到四年級，通過復習，接著學習第三章節。在系統的梳理中，付老師還有意識加入了計算工具不斷發展的歷史和文化背景，輔以延伸學習、延伸閱讀內容，豐富了原本薄弱的教材。

“整合慕課的好處就是學生學習比較集中、系統，老師教學也方便。只有通過這樣互動和連續的學習過程，課程整合才有意義?！备独蠋煂τ浾哒f。

在實踐中，張校長也一再強調，慕課課程整合不是做加法，而是改變以前學科或年級孤立的教學，利用平臺優勢，將課程內容不斷“放到一個簍子里”，幫助學生確定位置，建立起一個整體的動態的知識架構。

信息化和課堂的界限

周一上午，記者在學校聽了一節黃靜老師上的物聯網課程。正好第三課時，學生要用三維造型模塊給電子元件作品搭建造型。

在這堂課上，記者注意到，大多時候，電子屏幕其實僅僅成了一個背景。孩子最關注的是手中積木化的模塊。作品完成了，學生才拿起平板拍照，上傳到慕課平臺存檔。

實際上，對實驗小學而言，慕課最大的意義可能正在于讓慕課僅僅成為背景。慕課的課程整合是一個結果，背后是學生的實踐過程。

張巖校長糾正了現在小學慕課學習最大的誤區，即將課程“慕課化”而非慕課“課程化”。慕課僅僅應該成為課程的一部分或一種形式，“小學的慕課應該關注過程而不是結果。”她說，成人學習慕課，有非常強烈的目的性和自主性，因此信息化過程可能是優勢。但兒童不同，他們的學習更需要體驗和情感。

以黃老師的課程為例。一個完整課程一般分為四個環節：創設情境，提出問題；電子元件組裝，解決問題；構思建模，完成造型；最后是學生展示和演講?！澳秸n的優勢是，它可以導學和記錄教學過程。因為我們是同時幾個班上課，課程環節常常交叉。一個班的孩子完成前三課時，其它班的孩子進來，可能就會拆掉器材、重新組裝。這時慕課就可事先將學生作品以照片或視頻形式記錄下來，等到第四課時，學生就直接通過照片或視頻演講和展示，此前已經在家里完成產品說明書?！秉S老師對記者說。

在這里，慕課主要扮演了引入和記錄的角色（翻轉式課堂）。每節課上，學生依然完成動手操作和富含情感的實體課堂學習。恰恰后者，是最重要的。

因此，不僅慕課是課程整合平臺，張巖認為，教育本身就要做資源整合，特別是和社會和實踐打通。在《云游歐洲》，張巖就特別聯系當地美術館和博物館，配合慕課做了一次和歐洲藝術相關的游學活動。再后來，學校還和美術館合作，開發了小學戲劇課程。

“戲劇課程，恰恰是把音樂、美術、語文中可以戲劇方式呈現的部分整合起來。孩子的學習就是立體的了。幾個老師上一個課程，最后呈現的方式就是戲劇的方式。”張巖說道。

在和學校老師聊天中，老師也特別強調慕課學習線上線下的平衡。換言之，是不是非用慕課不可。哪些情況用慕課效果更好，哪些情況不用更好。這種思維已成了老師們的共識。

語文老師李丹楓就注意到，在語文課中，有一些課型特別適合慕課，如說明文，內容相對直白或枯燥，還有一些涉及比較深的文化背景和歷史背景的文章，如荷蘭風車，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老師就可以通過慕課延伸教學。相對而言，詩歌學習則是不適合慕課的?！肮旁姀娬{意境，是情感和想象的，完全不需要通過一幅畫或視頻去展現。”李老師說。此外，在課后作業，她也比較反對慕課，“用筆完成作業和電子設備完成，學生對語言形成的感覺肯定是不一樣的?！彼a充道。

在這點上，張巖校長本人在學校擔任書法課老師，對此也有切身體會。她并不是一個專業書法老師，開課之初，曾有朋友向她建議，引入某位書法專家的教學系統，她拒絕了?！皶ê涂茖W課差異很大，書法不是牛頓的蘋果，不是用一個公式就可以完成的?！币虼?，在書法課上，更不可能有慕課。“書法就是老老實實寫字，臨摹和練習?！睂嶓w課堂的情感和溫度是網絡取代不了的。

共建、共享和教師成長

黃靜老師是一名信息技術教師。目前，在張巖校長指導下，進行物聯網與信息技術、藝術、科學等學科的整合。在此之前，她可能從來沒想到自己還會做整合課程。

慕課平臺給物聯網創新科技課程提供了平臺支撐，目前，所有的物聯網課程全部上線，學生可以隨時借助平臺資源線上、線下學習。在整合資源的過程中，她獲得了快速的專業提升。這不僅僅指一種教學技能，或者學校為老師開設的慕課課程，而是一種團隊合作的教學思維。

作為一所建立不到四年的開發區學校，實驗小學有特別突出的現實問題，即師資培養。學校教師普遍年輕，平均年齡只有27歲。

在慕課平臺上，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功能，共建和克隆。共建的意思便是以分組方式完成課程建構。每次課程建構，都是相當程度的一次各學科教師集體教研。如《魅力非洲》，每個老師在子主題下完成自己學科的內容，同時，再通過年級組討論，完成最終整合。更多時候，老師還要完成跨學科內容，如“自然非洲”板塊，擔任主要內容的實際是品德與生活老師。

克隆功能主要運用于常態化慕課教學。每個學科老師在自身教學中，都會根據內容，做一些跨學科嘗試或跨年級嘗試，久而久之，聚沙成塔。如上文提到付老師制作的《品學計算工具》，現在就已通過克隆方式廣泛運用于數學教學。通過克隆，其他老師只需結合自己班級的特點對內容做適當損益，就可以完成教學。

拍照上傳慕課平臺

共建和克隆功能對不依賴特定國家教材的信息技術、綜合實踐和勞動技術課程尤其有益。目前，學校老師通過長時間積累，已經形成了幾種完整的動態的校本教材。這就是所謂循環教材。完整，即意味著網絡化教材可以提供更豐富的內容和教學樣式。動態，意味著教材可以隨時保持更新。特別是這三種課程注重學生的動手操作能力，每次教學，都會形成豐富的學生實踐作品。這些素材都會隨時篩選進入到教材。

慕課之前流行微課。許多老師原來不知道微課是什么，因為沒頭沒尾，利用不當還會打亂教學環節。而在慕課平臺，微課就變成了系統教學的嵌入部分。在需要回顧的課時中，隨時調用微課視頻補充就顯得尤其方便。

在這點上，黃靜老師在構建物聯網課程時感受深刻。由于自身知識結構缺陷和教學經驗不足，她并不能很好地做到各學科完美整合。如物聯網課程涉及3D建模，需要教師引導學生做造型設計，她一開始是放棄的。涉及這個環節時，學生怎么搭建全憑自己喜好。后來，遇到一位學生家長，正好是建模立構的專家，就直接為她錄制了一個微課視頻。這個過程讓她受益匪淺。

“我們可能把慕課想得太復雜了，賦予太多要求，反而成了束縛?！睆垘r校長說道。因此，她一再強調常態化。盡管這兩年慕課課程發展迅速，但從開始到現在，她幾乎沒有進行推廣。大部分時候是老師自覺運用。

她有更大的想法，逐漸將國家課程和拓展課程整合，形成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這樣的大課程概念。但是，這對教師的專業能力要求非常高，還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對這樣一個新學校，她說，目前最大的難度就是培養老師創新的品質。換言之，教育應該是什么樣的，老師之間、師生之間要形成一種共識。如果老師和孩子都覺得這個過程是一個很輕松的狀態，那改革的目的就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