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


摘要:夏目漱石是日本近代文學中首屈一指的文學巨匠,是日本的國民大作家。他的兩部作品《夢十夜》和《虞美人草》在中國的傳播卻有著迥然不同的境遇。本文從當代西方翻譯理論尤其是系統論的角度來探討影響漱石文學傳播的因素,為重新審視漱石文學提供一個特殊的角度。
關鍵詞:系統論;贊助人;內部因素;夏目漱石;傳播
中圖分類號:I3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2-0081-02
一個是日本國民作家,一個是西方翻譯理論學者,兩者之間有何關聯?兩者的契合點在哪里?夏目漱石的兩部作品《夢十夜》和《虞美人草》在中國的傳播有著迥然不同的境遇。小說的譯介在這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對其作出探討無疑是有益的。
安德烈·勒菲弗爾是一位從比較文學的角度研究翻譯理論的學者。他指出,文學是一個系統,指的是一系列互相關聯的、具有某些特征的成分;這些特征使這些成分區別于不屬于這個系統的其他成分。然而,文學僅僅是一個“由許多系統組成的復雜系統”中的一個系統。這個復雜的系統稱之為文化。對文化系統有兩個制約因素:一個是文學系統內部的,一個是文學系統外部的。具體來說,顳部因素是指從事文學工作的職業工作者,如批評家、評論家和翻譯家。外部因素則在文學外部起作用,勒菲弗爾在這里稱為“贊助人的力量”。總之,我打算以上述的術語為軸心,嘗試著探討漱石文學在中國的傳播情況及原因。
一、《夢十夜》與《虞美人草》的譯介
《夢十夜》在中國最早的翻譯是1925年,刊登在《小說月報》的第十六卷第二號,譯者署名陳箸。不過在當時的文獻上題名為《夢》,刊登在第10至11頁,內容短小,經查證原文獻得知,此文為夏目漱石文章《夢十夜》之第七夜的內容。查明建、謝天振主編的《中國20世紀外國文學翻譯史(上卷)》中也談到此譯本。
此后,出現了30年代尤炳圻的譯本。但因其譯文散見于報紙之中,其譯本《夢十夜》未能親睹。培青先生于一九九六年第七期《魯迅研究月刊》發表署名文章《尤炳圻生平及著譯》中談到“在留學期間,他的主要譯作有……(三)譯作長篇小說《夢十夜》,作者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譯文于1936年發表在楊晦主編的北京華北日報文藝副刊。原作創作于1908年。”尤炳圻是夏目漱石名著《我是貓》的重要譯者。之后出版的新譯本是1965年的英紹唐撰的《文鳥·夢十夜》臺灣譯本,收錄《文鳥》《夢十夜》兩篇,此譯本為中日雙語對照翻譯本,同時還有注解,內容詳盡。
1987年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的《哥兒》,以《十夜夢》為題,收錄其中,譯者為吳樹文。2012年5月1日上海文藝出版社再版,更題為《玻璃門內——夏目漱石小品四種》。
20世紀90年代至今,《夢十夜》的新譯、再版多達10余種,大多是名家名譯,具體情況如下(包括上文提到的5個版本):譯名出處譯者出版社出版時間列入叢書1夢小說月報陳箸1925年2夢十夜華北日報尤炳圻1936年3夢十夜文鳥·夢十夜英紹唐臺灣大學法學院事務組1965年4十夜夢哥兒吳樹文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5夢十夜夢十夜張蓉蓓久大出版1993年6夢十夜夢十夜石榴紅文字工作坊花田文化出版社1995年日本經典文學大系607夢十夜敘事與抒情貴州人民出版社1998年世界文化名人散文精品8夢十夜夢十夜張秋明一方出版2002年9夢十夜夢十夜李振聲廣西師范大學2003年10夢十夜夢十夜周若珍臺北小知堂文化2007年11十夜之夢十夜之夢李正倫、李華華東師范大學2008年新世紀第一推薦叢書12夢十夜夢十夜周若珍臺灣立村出版社2010年13夢十夜夢十夜周若珍文匯出版社2011年14十夜夢玻璃門內吳樹文上海文藝出版社2012年相比《夢十夜》,《虞美人草》的重視程度大大降低。雖然魯迅鐘愛漱石,不過并未將《虞美人草》進行翻譯,只是略有提及。如周作人在《魯迅的青年時代》中回憶說:“豫才俟各卷譯本出即陸續買讀,又曾熱心讀其每天在朝日新聞上所載等的小說《虞美人草》。”。《虞美人草》的首個中譯本是在2011年,金城出版社出版了茂呂美耶翻譯的《虞美人草》簡體中文譯本,次年臺灣麥田出版社推出了繁體中文譯本,2013年5月北京聯合出版公司出版了同為茂呂美耶譯作的簡體中文譯本。2014年10月出現國人首譯本,譯者為曾獲日本第18屆野間文藝翻譯獎的陸求實。同一個大作家的作品,為什么境遇會如此大相徑庭呢?
二、學術評論控制文學系統
魯迅說“他的哲學都包括在他的《野草》里面”,自20世紀20年代魯迅的《野草》在《語絲》發表,引起反響開始,關于《野草》的研究一直延續至今。對于魯迅和夏目漱石兩位偉大作家精神的血緣關系,一直是野草學和魯迅學探討的重點。作為文學系統的內部因素,學術性的翻譯也會歸化性地再現異域文本和文化,而這些本土表現被賦予不同程度的制度性權威后,就可以重新創建或修訂學科的主流概念范式。孫玉石的《<野草>研究》是《野草》學形成的標志,開啟了魯迅與夏目漱石研究的先河。吳小美與肖同慶合作的《人的期待與探尋夢的失落與執著——魯迅與夏目漱石散文詩的比較研究》,從歷史文化、哲學深層和藝術深層世界三方面著手,以歷史哲學的深邃眼光審視作家所處的歷史時代和作品中的歷史內涵,論證了作家自身及人類生存的困境問題。此后,野草學的研究往比較文學的方向發展。《夢十夜》的關注度提高。從學科界限之外輸入了本土和外國的文化價值觀——尤其是魯迅與漱石相似的留學經歷以及漱石建設性地使用西方心理學方法在文本創作當中注重人物、細節的細致描寫,經翻譯而風行于中國——最終導致了野草學發展發生變化。
勞倫斯·韋努蒂在《文化身份的塑造》一文中曾指出:“由于學科邊界可以逾越,文化價值之間的交流形式就可以多樣化,可以從一個文化體制轉移到另一個文化體制中”,因此學術界可以影響出版業出版的譯本的性質和數量。近年來,關于《夢十夜》的研究是學術研究熱點,因而也帶動了出版業的發展。
而《虞美人草》就命途多舛了。由于不符合文學系統內部因素的規范,不符合當時占主導地位的文學的觀念和社會的思想意識,導致這部作品被扼殺。如評論家唐木順三在《現代日本文學序說》中認為這部勸善懲惡小說所維護的是封建的舊式道德,這在當時幾乎形成一種定論。比夏目漱石年少的寫實主義小說家兼文學評論家正宗白鳥,在《作家論》中批評夏目漱石在寫《虞美人草》時“過于炫耀自己的文筆,喋喋不休地講述一些無聊的道理,猶如近代化的曲亭馬琴。”[1]《虞美人草》在日本文壇的地位,這也可能間接影響了該作品在中國的重視程度。最為直接原因就是,漱石的文筆駐足在舊時代的駢體文,“刻意采用了繁雜浮華的俳體進行創作,……用詞佶屈僻冷,半文不白的句子中夾雜了排比、對文、雙關、借代、拈連、移動、就等多種修辭表現手法”[2],讓人眼花繚亂,給現今的讀者閱讀帶來很大障礙,翻譯困難重重,譯本和因此國內對《虞美人草》研究關注度不高。
三、贊助人施加權威
贊助人對翻譯的影響力不可低估。韋努蒂曾以現代日本小說的英譯情況來展示贊助人的權威。美國出版商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版了許多日本長篇小說集和短篇小說集,但是作者僅僅集中在少數幾個作家身上,主要是谷崎潤一郎、川端康成和三島由紀夫,形成了西方人眼中的具有典型的“日本特色”,使得我們一想起日本小說,就會聯想到精致典雅而又凄楚憂郁。這樣的典例影響著讀者的閱讀期待差不多近四十年的光景。另外,由于強勢文化環境中的文本更多地被翻譯向弱勢文化環境是一個定律,同一時期的英譯日本小說被轉譯到中國,這種典律造成的固定形象已經超出英語世界范圍,影響著中國讀者的期待視野。
學術界與出版業一旦聯合,能夠異常有效得達成廣泛共識,因為它們都擁有足夠強大的文化權威,可以把非典律的文本排斥在本土文化的邊緣。反過來說,也可以把處在文學邊緣地位的文本重新歸置于文學中心的地位。這種狀況就出現在八十年代末。新一代的英語作家和讀者對日本“令人憔悴的憂傷色彩”產生質疑,他們更傾向于不同的形式與主題,包括那些表現西方文化對日本深刻影響的故事,將目光集中在清醒看日本社會的夏目漱石的身上。在我國,夏目漱石《夢十夜》的譯本在80年代以后出版多達十余種,就連奇辭奧旨的《虞美人草》2012年出現了茂呂美耶的中文譯本,并且已經在出版市場上證明了自己的價值。2014年10月出版了陸求實的中文譯本。不管是茂呂美耶還是陸求實的譯作,我們可以發現,譯本包裝精巧,封面具有濃濃的東方特色,打破了以往那種令人費解、乏味的形象,足見營銷手段之高,同時也可在小說投射的日本文化形象中找到對逝去歲月的眷戀。
參考文獻:
[1][日]夏目漱石:虞美人草[M].[日]茂呂美耶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3.
[2][日]夏目漱石:虞美人草[M].陸求實譯.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陜西師范大學出版.2014.
[3]勞倫斯·韋努蒂:文化身份的塑造[J].陳浪譯.選譯自Lawrence Venuti,The Scandals of Translatio:Towards an Ethics of Difference.New York:Routledge[M].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