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珀堯
摘要:指出了隨著社會變革的不斷深入,急速變遷形成的城中村亦成為城市化發展過程中的縮影,通過分析廣州城中村運行的基本情況,從社會和經濟層面探討了城中村維系的根本原因,其次,通過分析現行改造方案利弊,圍繞鄉土關系和經濟聯系兩個核心,提出了一些城中村改造的新思路,即集體經濟轉制、新建社區和原位廉租房社區并行的改造思路。
關鍵詞:城中村; 運行; 改造
中圖分類號:TU982.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944(2016)08022803
1 引言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以及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城中村”逐漸出現,特別是經濟發展較為迅速、勞動密集型經濟較為發達的珠三角地區,以廣州市石牌村等為代表的城中村是中國城市化過程中農村向城市發展的過度性現象,其發展歷程與運行方式有其獨特性,在改造過程中,不可避免經歷沖突。在分析城中村運行特點的基礎上,通過討論其改造過程與方案,找出城中村的演變與出路。
2 傳統與現代的交融——城中村的運行
李培林在賀雪峰等人研究的基礎上,將一個完整的村落共同體分為5種可以識別的邊界:社會邊界、文化邊界、行政邊界、自然邊界和經濟邊界。對于傳統
相對封閉的村落而言,這五種邊界基本上相對重合。不同于以上情況,隨著城市化發展,城中村的邊界發生分化而不再重合,其次序為由邊緣到核心,由經濟邊界向社會邊界發展[1]。
筆者認為,在以上5種邊界中,最重要的當屬社會邊界和經濟邊界。其中社會邊界聯系到村落核心的宗族制和血緣、鄉土關系,而經濟邊界最為活躍,在中國經濟騰飛以及城市化、工業化浪潮興起的當下,村落的經濟邊界早已突破原本框架,首先打破村落傳統的束縛。因此,根據李培林對村落共同體五種邊界的概括,分別從社會線索和經濟線索分析城中村的運行方式。
2.1 社會線索
從社會線索的角度,筆者認為村落的運行可分為三個層次,即鄉土關系,血緣、地緣關系,共同價值體系和社會認同。
“鄉土關系”是周曉紅在費孝通先生“差序格局”的基礎上提出來的,她認為,人與人之間除社會關系以外,還有更深層更基本的關系,即人與自然的關系或稱為農民與土地的關系,這種農耕的要求客觀上將農民束縛在定居點,形成了相對固定的生存關系,或稱鄉土關系[2]。
在村落的傳統生活領域中,家庭、鄰里和社群等是初級社會群體的重要組成,它們使得社會生活有序進行,而鄉土關系使得農民能夠長期定居卻缺乏流動、缺乏交流和變遷,這種生活模式才能繁衍出由以上初級社會群體為單位,以血緣和地緣為紐帶組成的家族,進而由各個家族聯合成宗族,這成為村落中人與人關系的最重要組合。事實上,即使實現非農化的城中村,仍然注重以禮而治,長幼有序,也還保持著村落的家庭生活和鄰里生活。
在這種社會生活和組織方式基礎上,城中村“村民”仍然遵循村落原有的共同價值體系和社會認同,這種認同方式下,形成了自然屬性的熟人社會,村長在村落(熟人)家庭中承擔近乎無限的家長責任。
然而,隨著耕地的消失,農民終結了,村落是否也隨之消失;人與自然的關系消失了,城中村民對土地的依賴是否也消失了呢。筆者認為這應該結合經濟線索來分析。
2.2 經濟線索
在城中村存在的歷程中,不得不提的一個元素就是集體經濟,集體分紅是村民一大收入來源,集體經濟也是村落聯結的一大重要因素。廣州城中村的集體經濟是大隊制、單位制和公司制的混合體。一方面,雖然公社消失了,集體經濟卻在某種程度上保留了大隊制原有的三層管理制度。另一方面,類似于城市中原來的“單位”,它具有以下特點:①村委會負責一切事物,村長類似國有企業廠長;②村落社區建設和管理費用由村集體支付,而不是國家財政支付;③村民的情感依賴性(很像國有制單位職工對單位的依賴)、村落排他性以及分紅帶來的經濟上的依賴性;④村落的社會關系網絡和配套的共同價值觀(向公司制轉化的困難阻礙)。然而生產力的發展決定了單位制消解不可避免,單位利益的排他性以及內部福利的追求,限制了資源的流動并提高了社會事務管理的成本。因此,村集體同樣出現了公司制的某種特征。在廣州城中村的集體經濟組織中,經濟社作為“母公司”與經濟聯社作為“子公司”的組合,結合其他產權形式和村民經濟合作行動成為常見形式。不同于通常公司股份制或合伙制的是,村集體采用“股份合作制”,在決策上采用“一人一票”(而不是“一股一票”),且實際上普通公民談不上什么決策權(通常決策權歸集體),也不可以退股。然而,奇特的是在分紅時又按照“一股一票”,它充分體現了中國農民的智慧,又充滿中國市場經濟對村落的嵌入性特征:城中村既是企業化的村落,卻存在村落產權不完整、無可讓渡性、收益權與決策權分離等特點;它又是存在內部市場的村落,這里存在多樣的產權主體和同樣多樣的交易契約。正如李培林所言,廣州城中村其集體經濟存在于所謂“連續譜”的狀態——在企業和市場兩種資源配置理想化類型間一種看似“過渡”實則“穩定”的資源配置類型,而這才是“普遍規則”。
就村民個人經濟收入而言,他們正在經歷從“生存理性”向“經濟理性”過度,從依賴土地向利用土地所有權過度。黃宗智指出,傳統村落隨著人口壓力和耕田減少,使小農不得不才用“過密化”策略,即在單位勞動日邊際報酬遞減的情況下,不斷增加單位面積耕田的勞動力(采用多生男丁的策略)[3],而我們知道生產資料的邊際替代率遞減,在其他生產資料投入不變的情況下(例如資本、土地),這種一味投入勞動力的方法無疑效率低下,還會進一步增加人口壓力。這種策略看似只能基本維持生存,實則與歷史條件有關,在我國漫長的歷史中,小農在大多數時間除了勞動力,還缺乏其他生產資料的投入渠道,只能不斷生育,大量投入人丁,看似缺乏理性,卻是無奈的選擇。而中國改革開放,給了農民新的機會,當其他就業選擇造成傳統農耕“機會成本”大幅增加時,農民幾乎立刻體現出“經濟理性”,例如城鎮企業和集體經濟的出現與發展,全國涌現的農民工大軍。表現在廣州城中村,就是“寓公”的出現——城中村村民將住宅基地上建造的廉租房租給大量外來務工者,除了集體經濟分紅,收租已經成為廣州城中村村民另一大收入來源。不得不說,這是典型的“寄生型”生活,長遠來看,不具備可持續性,也不符合我國城市化將村民轉化成新市民的要求。然而,這種現象存在下來,這種所謂寄生型生存,其實質,經濟本質上是村民經濟理性的作用(盡管不具備可持續性),社會本質上是村民保土觀念的新表現——從對土地的依賴到對土地的利用。某種意義上說,代表村落根本的鄉土關系并沒有變,只是從另一個形式表現出來而已(城中村村民依靠廉租房——這個新形式的“耕地”,“頑固”地保留了村落原有的組織形式和社會形態)。
3 村落終結與城市化——城中村的改造
3.1 城中村改造的現狀
國內學者經過長期研究,分別從城市規劃學、法律、經濟、管理和社會學視角對城中村改造進行了研究[4]。當前主流的分類方法是以主導主體為標準進行劃分[5],在此基礎上,邵任薇探討了城中村自主與鑲嵌式改造問題,而魏立華、閆小培等提出了“原位改造低收入廉租房社區”的模式。
王海龍等認為根據主導主體為依據進行劃分,主要可分為政府主導(北京),開發商主導(武漢、蘭州、西安等)和村集體主導(廣州)。具體到廣州,在村集體主導下,目前采用的改造措施有:①行政上,將村委會改為居委會(“村改居”);②經濟上,集體經濟改為國有經濟,集體土地改為國有土地(“集改國”),村民宅基地轉為城鎮房地產權;③公共服務上,將農村管理納入城市管理范疇。需要指出的是,鑒于廣州市采用“誰受益,誰出資”的原則,在默認村民收益的前提下,很大一部分改造費用將由村集體“買單”。
3.2 城中村改造的思考
上文提到廣州市改造以村集體為主體,在村民為最大獲益方的前提下,以村集體出資為主,政府和開發商不參與其中。然而,獲益方的界定,資金籌措以及具體執行過程中責任主體的界定等都為具體執行帶來困難。
根據對城中村運行模式的分析,我們知道維系村落的根本因素是“鄉土關系”,以及由這種“鄉土關系”衍生出來的社會關系。有學者認為在城中村改造過程中應該保留原有的社群關系。筆者認為,從長遠來看,要實現村落的改造和以及城市化的順利進行,必須打破村落原有的鄉土關系和社會關系,即使維持也只是暫時性質的。
另一方面,就廣州市城中村而言,村集體經濟也是聯系村落存在的重要一環。因此,如何在經濟上打破大多數居民“靠山吃山”,靠分紅和收租生活的狀況,也是我們必須正視的環節。
3.3 城中村改造的新思路
根據以上對城中村改造問題的思考,筆者認為當圍繞“鄉土關系”和“經濟關系”兩個方面來拓展新思路。
3.3.1 集體經濟向有限責任公司轉變
村集體經濟主要收入來源有3種:土地出租、物業出租及商貿服務,其中前兩種成為集體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要改變以上情形,首先,應該從結構上改變村集體經濟,使得向有限責任公司轉變。從管理層面,可以引入MBA等高層管理人才,村集體原有領導層在培訓合格后也可以上崗,這樣逐步淘汰替換固有管理階層,同時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到行政與經濟分開,“村委會”與企業管理層分開。其次,對集體經濟轄內的村民進行職業技能培訓,使其一定程度上符合集體經濟轉型成公司對員工新的職業技能要求。由“坐地分紅”變為“按勞取得”。
3.3.2 新建小區建設
根據對廣州石牌村、瑞寶村、獵德村等實際調查[7],以上村落在2004年實際就業率在20%~25%,大多數人靠廉租房和集體經濟分紅過活。因此,將城中村居民移居新建小區尤為重要。這是打破原有“鄉土關系”,將“村民”與原來土地分開的必要一環。只有“人地分開”,村民才能逐漸培養“市民意識”,“靠房生錢”轉為“以錢養房”,為了生計村民們參與職業技能培訓的熱情才會出現,同時,原有社會關系隨著鄉土關系的消失(擺脫土地束縛)和時間發展將會逐漸減弱,圈內村民由于就業、求學、婚假等原因離開原社群,當新居民比例達到一定程度,量變產生質變,必然導致原有社群解體,城中村終結而城市化在社會學層面完成。
另外,城中村向城市(城鎮)轉變應該維系在下一代身上,應該從現在做起,提高村民下一代的教育質量,可以采用合并中心學校或者招聘(征調)優秀師資的方法扭轉當前硬件過關、軟件疲軟的情況。唯此,以提高下一代綜合素質,改變其遵循父輩“寄生型”生活的軌跡,加上年輕人對新事物和城市化生活的適應能力遠大于父輩,這一點具有普適性[8]。相比于成年村民,年輕一代會更加適應城市生活進而在他們這一代完成村民向市民的社會性轉變。
3.3.3 原位廉租房社區建設
同時,為適應外來流動人口的需求,政府可以在原位建設廉租房社區,所有權歸政府所有,通過租費所得一定程度上補貼新小區建設的費用,減少由于集體經濟出資造成的村民不滿,又可以以較低價格出租給外來人口,滿足了大量外來人口對廉租房的需求。既能滿足需求端,又適應了城市化要求,將原本環境較差參差不齊的出租房(有時甚至是棚戶)區改造為統一規格、環境較好的廉租房社區,可謂眾望所歸。
4 結語
通過分析廣州城中村運行的基本情況,從社會和經濟層面探討了城中村維系的根本原因,并通過分析現行改造方案的利弊,筆者圍繞鄉土關系和經濟聯系兩個核心提出了一些城中村改造的新研究思路,即集體經濟轉制,新建社區和原位廉租房社區并舉的設想。
不難發現,中華大地急速變遷縮影的城中村,它的前世,作為古老的村落存在于中華大地數千年,鄉土、血緣、宗族仿佛深植期間,亙古不變。今生,城市化浪潮下,工業化和非農化帶來“城中村落”這個新的群體,亙古不變的傳統終于出現變化的裂縫和契機。未來,生產力的發展無法阻擋,城市化的車輪滾滾向前,底層保留的傳統與精英設計的現代化會怎樣融合,如何發展,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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