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通過對《喜福會》中華裔家庭“植入”歐美文化這種特殊的話語方式進行話語分析,展現基督教與儒教傳統觀念之間的話語沖突,從而揭示中美兩種異質文化話語間潛在的分歧。西方話語聚焦于外在于家庭的東西,那就等于打破了中國傳統話語的封閉性,追求一個運動的過程;而中國傳統話語則力圖維持家庭的封閉性,以一種威權的話語方式來維持一種靜止。中國傳統話語的核心是家庭觀,也是教育觀與婚姻觀的統攝與總結。作品中的中西話語沖突令家庭成員的言行與思維都因沖突而震撼人心。
關鍵詞:話語沖突;話語分析;異質文明;文化研究
作者簡介:辜佳麗(1992-),女,漢族,籍貫:四川成都,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研究方向:當代審美文化。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27--02
在20世紀70年代,話語分析為各種不同流派的教誨提供了一個競技之所,包括歐洲大陸的文本語言學,英國、澳大利的功能語言學和系統語言學,美國認知語言學,法國的結構主義、后結構主義、解構主義、女性主義以及本身就是交叉學科的符號學和認知科學等。這些學科的交匯迫使我們從多種角度去思考話語,譬如語言學的、哲學的、心理學的、社會學的、人類學、文學的、歷史學的、意識形態的角度等。如此一來,從文化研究的角度來進行話語分析,也是當今話語分析的一個重要領域。從中西文明的異質性角度來分析英語世界中的華裔家庭的話語沖突,通過一個充滿張力、沖突、矛盾的話語集合,來表現話語的內在作用和力量結構。
作為美國著名的華裔女作家譚恩美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喜福會》(The Joy Luck Club)一發表,便大獲成功,曾聯續八個月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喜福會》成功的一個根本原因是描繪了中西文化話語的強烈沖突。本文從話語沖突的新角度,探討《喜福會》的藝術魅力之所在。
小說描寫了四位母親拋卻國難家仇,離開戰火紛飛的舊中國,來到美國建立新的家庭以及和他們出生、成長在美國的女兒們的教育、婚姻、家庭等問題。相比與某些以小說文本語言、情節故事和人物性格為探討對象的研究,我們認為這無疑是忽略了這兩代人背后的異質文明話語的沖突問題。簡單的將兩代人的家庭觀對立起來研究,結果會是:某一強勢文明湮沒另一弱勢文明從而造成單向闡發,亦或是簡單的比附。因此,我們需要在一個帶著中國傳統觀念的且“植入1”了鮮明的美國文化特色的特殊話語沖突語境下研究這兩種異質文明話語的沖擊,進而深化這兩套文化話語之間的了解,促進文化間的整合。
讀完《喜福會》,我們最為直接感覺應當是對小說中四對母女彼此之間強烈的話語沖突,作者無論是從文本語言或是情節安排上,無處不體現母女之間令人震撼的言語的碰撞與思維的激蕩。正如小說第一篇章中“中秋之夜”的母親映映·圣克萊爾所說,“我真想對她說:我們彼此失散了,她和我,我們互相間見不到、聽不到,互不了解。2”這句話實則形象的描寫出了中美文化間明顯的異質性,表達的是母親對家庭中兩種不同文明沖突的無奈與困惑。
小說中母女兩代人的沖突在宏觀上主要體現在家庭教育、婚姻觀念,在微觀上則體現在話語言說風格上。又或者說,我們認為話語沖突不僅僅是在語言和談話層面上,語言和談話的沖突只是話語沖突的外在形式,而這一沖突的實質則是兩種異質文化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及行為準則的不同。因此,我們將從透過話語沖突的形式來探討這兩代人的所代表的異質文明間深刻的話語沖突。
基于對文本的梳理和分析,我們看到,在華裔家庭這一特殊語境中的中美文明之間強烈的話語沖突。通過對話語沖突的本質的剖析,試圖找到華裔家庭中兩種異質文明的對話方式,為華裔家庭的文化困境提出自己的思考:
一、保持文化的獨立性,以對等為前提對話
《喜福會》最成功的一點在于,將華裔家庭面對的這兩種異質文明,“看做獨特的而不是普遍的3”,在這個層面上,中美文化的家庭教育觀念、婚姻觀念等在平等的層面上交流與對話(盡管對話的形式更多的是激烈的沖突)。小說正是因為有著中國母親的教育威權(有些時候甚至有些教育獨裁)的話語方式,又有著面對威權壓抑的女兒們的“反抗”,才使得小說的彰顯出了獨特的藝術魅力。
這里的文化獨立性是指,在當今多元文化的語境下,異質文明對話之前,首先要做的應當是確立自己文化的話語系統,同時,在對話過程中要始終堅持自己的話語系統。我們支持并積極倡導文化間的優長互補,但文化之間的優長互補絕對不同于一味的放棄本土的言說方式和話語系統轉而完全借用、搬用其他文明的話語系統。當然這一獨立性是就異質文化雙方而言的,既然有對話雙方就會有話語權的選擇,既然有選擇就會有高下,既然有高下就會容易產生文化話語霸權,因此,這就要求在強勢文化充分尊重、保護弱勢文化的話語權,同時,弱勢文明也應該主動“言說”,積極傳遞自身文化的“聲音”。這只有這樣,我們才不會遭遇異質文明的對話過程中才不會出現人云亦云的困窘的境地。
正確的文化定位是開展平等對話的首要基礎和必要前提。這就要求在華裔家庭這一特殊的異質文化語境中,中國家庭中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傳統家庭觀要與美國家庭文化中的平等、自由、獨立的家庭觀,這二者要各自確立文化自身的話語系統,即不以壓倒對方話語為目的,也不以依附對方話語為妥協,即在保持文化本身的獨立性、特殊性的基礎上展開文化間的平等對話。
二、尊重文化的異質性,以雙向性闡發為方法對話
華裔家庭父母與兒女間的異質文明話語的對話中,在我們承認雙方文化的獨立性和特殊性的之后,我們還必須充分意識到并充分尊重雙方文化的異質性,“要防止在對異質性的研究中無意識地偷偷將異質性篡改為同質性。4”
在《喜福會》中的這些華裔家庭應當是中美異質文明話語沖突最為顯著的語境,同時還夾雜在母女兩代人之間,這使得文化對話的困難有增加了一層,這就像小說中的女兒精美所說,“媽媽雖然是用英語說,但是我還是感到,我們用的是兩種語言來對話。真的,我用英語發問,她用中文回答我,反正個人講個人的。我們常常這樣。5”因此,我們看到在華裔家庭中的兩種文化之間無論是在語言形式還是在思維方式、文化傳統上,想要做到真正的對話的對等地位,都是有困難的。
許露絲婚姻的失敗無疑是最深刻的例子,露絲是一個深受中國式家庭觀、婚姻觀影響的人,在與美籍丈夫相處的生活中,她一味的放棄自己的話語權,導致最后發展為丈夫的抱怨“什么事情要指望你來做決定,等于白搭!6”。我們看到,美國家庭文化中原本的平等對話變成了丈夫強勢話語的“一家獨白”7(當然,就小說情節而言,我們還要認識到形成這種“強勢話語”的局面并不是丈夫主觀的意愿或目的)。由此,我們看到,在華裔家庭的異質文明對話中,一味的放棄話語權或者是不平等的話語權,帶來的最后結果只能是對話的失敗。所以,我們要充分意識到父母與兒女雙方文化的異質性,在充分尊重對方文化異質性的基礎上,平等對話,只有這樣華裔家庭中的異質文明對話才能有效的展開。
在一點上,葉威廉先生的論述則是相當精妙的,他在關于中西比較文學尋求“共相”的基礎時談到:“要尋求‘共相,我們必須放棄死守一個‘模子的固執,我們必須要從兩個‘模子同時進行,而且必須尋根探固,必須從其本身的文化立場去看,然后加以比較和對比,始可得到兩者的面貌。”8這一觀點不僅表達了異質文明交流間要消除文化強權、話語霸權的情況,而且還進一步的說明了要充分尊重對話雙方文化的異質性,然后再異質性之后探究其文化內層的差異根源,從而采用促進文化的了解與整合。
三、重視文化互識,以互補為目的對話
正如我們所提到的,《喜福會》這一文本中的話語沖突語境格外特殊,“華裔”告訴我們兩種異質文明的遭遇必然帶來激烈的碰撞,然而,“家庭”一詞,又將這樣的話語沖突用血緣倫理紐結在一起。似乎是作者有意安排這樣一個語境,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我們認為,答案是,互識與互補。體現的是,作者作為第一代華裔女兒清晰、深切地感受兩套不同的文化話語的激烈沖突,并迫切地希望建立一個關于華裔家庭中異質文明話語的對話框架。
作者所期望的,是通過喚起人們對異質文明沖突的充分意識,從而促進異質文明的對話,小說中這四對母女從最初的言語形式、思維方式上的強烈沖突發展到最后對彼此之間文化差異的理解和行為習慣的融合,母女間“對話”的成功,即是對這種異質文明對話模框架最有力的證明。
這華裔家庭的異質文明對話中,要始終以確保文化的雙向性闡釋,這無疑是跨異質文明話語對話中一條重要的指導原則。如果說,文化間的獨立性是對話的前提,異質性是對話時的關注重點,那么文化間的雙向性闡發就是對話的最基本的,也是確實可行的路徑。《喜福會》同時站在母親們和女兒們的兩個視角,對中美異質文明進行了多角度的闡釋,既有母親們對中國傳統家庭觀的講述,也有女兒們對美國式家庭觀的分析,又有從母親、女兒的角度來闡發自己眼中的對方的話語系統,因此,小說為我們搭建了一個雙向的且是多角度的異質文明對話框架。
太多的話語理論力圖揭穿現存話語服務于權力的實質并喚起我們對此的意識。然而,話語分析的最高目標,是通過話語分析,幫助揭示交際的權力結構并重新使之平衡。由此我們看到,在多元文化語境下的異質文明的“交鋒”,不應該簡單的只追求文化表層的共性,而是應該在充分強調和尊重文化獨立性、異質性的基礎之上,雙向闡發,優長互補,求同存異,相信這樣的對話方式可以為華裔家庭這一特殊語境下的異質文明對話提供和新的參考模式。在這樣三個原則的基礎之上,華裔家庭親子話語中,中美兩種異質文明必然后可以尋找到最佳的平衡點。
注釋:
[1]兩種異質文化遭遇必然會帶來激烈的沖突,然而,這里選擇“植入”一詞,不是要否定兩種文化的激烈沖突,而是就文化相遇的目的來講,是在尊重彼此的異質性,增加了解從而促進文化的進一步整合。
[2][美]譚恩美著,程乃珊等譯,《喜福會》,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5月第一版,第55頁。
[3][美]塞繆爾·亨廷頓著,周琪等譯,《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北京,新華出版社,1998年3月第一版,第5頁。
[4]曹順慶著,《跨文化比較詩學論稿》,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4月第一版,第307頁。
[5]同2,第19、20頁。
[6]同2,第102頁。
[7]曹順慶、支宇,《在對話中建設文學理論的中國話語——論中西文論對話的基本原則及其具體途徑》,載《社會科學研究》,2003(4).
[8]葉威廉著,《比較詩學》,臺灣,臺灣東大圖書公司,1983年,第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