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雅琦 田 莉
1990年代以來英國的城市更新實施政策演進及其對我國的啟示*
嚴雅琦 田 莉
半個多世紀以來,英國在城市更新上進行了大量的實踐,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在回顧20世紀中后期以來英國城市更新的歷程演變的基礎上,著重介紹了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更新實施配套政策,包括城市挑戰、綜合更新預算和社區新政政策的背景、框架、實施機制和成效等,最后結合我國現階段城市更新的現狀,提出借鑒英國城市更新實施政策,實現從房地產開發導向的更新向社會、經濟、環境的綜合更新轉型,從政府或市場主導的模式向公—私—社區三方合作模式轉型,從物質性更新規劃向綜合的政策體系設計轉型的建議。
城市更新 | 實施政策 | 英國
自18世紀后半葉工業革命興起以來,西方國家的城市更新問題日益突出。作為早期工業革命的發源地,英國在城市更新上積累了豐富的理論和實踐經驗。尤其自20世紀中后期以來,為解決內城衰退的問題,英國進行了大量的嘗試,其政策核心從政府主導向公—私合作、公—私—社區三方合作逐步演變,其關注的重點也從以經濟效益為導向的物質更新向經濟、社會、環境的綜合更新上轉移[1]。近年來對于英美城市更新的研究主要集中在4個方向上:一是對城市更新概念和操作方法的研究,二是對城市更新發展歷程的綜述性研究,三是對城市更新機制和組織形式的研究,四是對城市更新中特殊的“紳士化”現象的研究[2]。其中,對城市更新發展歷程的綜述性研究較多,但較少對城市更新的實施配套政策及機制進行深入分析。
隨著我國新型城鎮化發展戰略的實施,土地開發由增量擴張向存量挖潛的轉型成為必然趨勢。2008年,廣東省開始實施“三舊改造”,標志著我國開始進入新的城市更新階段。然而,就過去幾年城市更新的實踐來看,依賴市場、以房地產開發為導向的更新成為主要特征,其后續的社會經濟影響尚未深入研究和關注。反思我國目前的城市更新發展狀況,從西方國家的城市更新歷程中汲取經驗教訓,對我國未來城市更新政策的制定會產生積極的意義。
1.1 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 政府主導、自上而下的物質更新階段
第二次世界大戰給英國的許多城市帶來了嚴重的破壞,英國政府在進行城市重建的同時,通過新城建設計劃,在大城市周邊建立了一系列的衛星城,把改建地區的部分人口和經濟活動安置到衛星城[3]。然而,內城人口的外溢雖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人口壓力,但從1960年代中后期開始,城市人口的過度郊區化使英國城市出現了嚴重的內城衰退問題。對此,中央政府采取了一系列強有力的政策。1968年由中央政府啟動、地方政府實施的“城市計劃”(Urban Program)是該時期的重要城市更新項目,它試圖通過改善建成環境,為社區居民提供就業培訓并為一些社會項目提供財政支持來實現內城社區的改善目標。1969年出臺的《地方政府補助(社會需要)法》奠定了政策基礎。1972年,由國家環境部秘書處發起的內城研究計劃開始重點研究內城衰退的原因,1977年在大量研究探索的基礎上,英國政府頒布了《內城政策》,并在次年出臺《內城法》,將英國7個最衰落的地區納入“內城伙伴關系計劃”(Inner City Partnerships),強調了政府部門之間、中央—地方之間的合作關系[4]。20世紀60年代中期至70年代末期,為城市更新而設的財政補貼和針對內城開發的研究等均以公共資源為基礎,以政府計劃為主導,缺少私營部門和社區的參與,呈現強烈的自上而下的特征。
1.2 20世紀80年代: 市場主導、公私合作的物質更新階段
20世紀80年代,受到全球經濟調整的影響,許多城市的傳統工業結構經歷了劇變。傳統工業的衰退使得英國城市陷入了嚴峻的經濟危機,由此也引發了一系列城市問題,包括失業率高企、土地荒廢、社會排斥等。新上臺的保守黨政府面對形勢的變化決定重拾市場,并通過縮減公共開支、撤銷部分政府干預措施等途徑來減輕政府財政壓力。保守黨政府開始尋求民間合作來實現內城更新,以應對產業結構轉型對物質空間的需求[4]。為此,英國政府采取了系列城市更新政策,包括成立城市開發公司(UDC),設立企業區,出臺城市開發基金、城市再生基金和城市補貼基金等政策。
由于20世紀80年代的城市更新政策以經濟成效為價值取向,鼓勵私人投資,弱化社區參與。這種市場導向的城市更新政策集中于物質更新環節,容易受到房地產市場興衰的影響。該政策還存在著嚴重的短視性,對于社會、文化等非物質因素和居民實際需求的忽視影響了更新地區的可持續發展。
1.3 20世紀90年代初期至中后期: 競價投標、公—私—社區合作的綜合更新階段
20世紀80年代以市場為導向,單純依賴公、私合作的更新模式雖在一定程度上激發了衰落地區的經濟活力,改善了物質環境,但貧困社區的社會問題依然不斷加劇,涓滴效應成效極弱[5]。于是英國政府重新對城市更新政策進行評價調整,20世紀60年代社區發展計劃中提出的“社區參與”的概念又重新回到人們的視野中。
1991年,英國政府出臺了新的城市更新政策——“城市挑戰”(City Challenge)計劃。該政策將社區參與納入到城市更新中,并通過競標的方式分配城市更新資金。與此同時,競標的主體需是由公—私—社區三者構成的合作伙伴組織,城市更新的內涵從單純的經濟、物質更新向經濟、社會和環境的綜合更新轉變。1993年,英國國家環境部提出將20個分散的更新基金整合為“綜合更新預算”(Single Regeneration Budget,簡稱SRB),并于1994年開始了第一輪的SRB投標。SRB的投標總共進行了6輪,資助了1 000多個城市更新計劃。
20世紀90年代英國的城市更新政策實現了重要的轉型,城市挑戰和SRB均采用競價投標的方式分配更新資金并要求公、私、社區三方合作參與,同時不斷強化社區參與的作用。城市更新的內涵也從單一的物質更新向多元綜合的經濟、社會和環境更新轉變,并對衰落地區給予越來越多的重視。
1.4 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至21世紀初期: 需求導向, 關注社會公平的綜合更新階段
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英國的城市更新政策一直嘗試加強普通居民在更新決策和管理等過程中的發言權和影響力。隨著1997年新工黨上臺,“社區”理論成為了英國政府的戰略支柱[6]。新工黨政府延續并強化了社區參與和多部門合作的核心理念,同時也對城市政策做出了一定的調整,主要包括以下兩方面:一是更新基金應按需分配而不是基于競爭投標的形式;二是更多地關注到社會排斥的問題,認為應采用協同的政策手段來解決該問題[7]。1997年,工黨政府成立了“社會排斥小組”,開展了系列城市復興的創新行動。2001年出臺的鄰里復興的國家策略(National Strategy for Neighborhood Renewal,簡稱NSNR)便是其中最重要的舉措,標志著英國城市更新政策的再度轉型。與20世紀90年代的城市挑戰和SRB相比,鄰里復興的國家策略更關注社區層面貧困問題的解決。該國家策略構建了“中央—區域—地方—社區”的多層面實施機制,同時涵蓋了多類型的更新政策,包括鄰里復興基金(Neighborhood Renewal Fund)、社區新政(New Deal for Communities)、鄰里管理先驅(Neighborhood Management Pathfinders)、鄰里聯防(Neighborhood Wardens)等項目。其中,社區新政是工黨政府上臺以后提出的第一個更新政策,也是最為突出的社區賦權創新項目之一。為了更好地確保社區參與,政府還出臺了《城市更新的社區參與:給實踐者的指南》,為復雜的社區參與提供了綜合性的指引,包括社區參與機制的建立、社區能力的建設和弱勢群體的參與等[8]。自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開始,英國城市更新政策越發強調社會公平的價值導向,通過制度設計進一步落實社區參與,并在評估社區剝奪情況的基礎上開展對更新基金的競標活動。社區剝奪評估的方法被沿用到倫敦制定空間發展戰略中:首先對全市復合剝奪(Multip le deprivation)指數①復合剝奪指數是衡量一個地區受剝奪程度的標準,具體指標包括失業率、居住滿意度、居民健康程度和夜間出行安全性等多個方面。進行全面評估(圖1),在此基礎上劃定機遇發展地區、強化發展地區等,并制定相應的空間政策,體現了社會公平導向的城市復興策略。

圖1 倫敦市域“復合剝奪指數”的空間評估
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城市更新中公私社區三向合作關系的確立,英國政府先后頒布了一系列政策,以促進三方的合作并強化社區參與。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更新實施政策包括城市挑戰、綜合更新預算和社區新政等。
2.1 城市挑戰
2.1.1 政策出臺背景
20世紀80年代末到20世紀90年代初,衰落地區不斷加劇的社會問題讓保守黨政府意識到僅靠市場導向、公私合作不足以帶動城市的全面更新。1991英國政府出臺的“城市挑戰”計劃著眼于經濟、社會和環境的綜合更新,將社區納入到合作伙伴關系中,并面向小范圍的城市更新項目,采用競標的方式分配更新基金。城市挑戰共進行了兩輪競標,第一輪邀請了15個地方當局參與,其中11個獲得競標資金資助;第二輪競標則面向英格蘭和威爾士的所有城市全面開放,其中20個成功競標[5]。
2.1.2 政策框架
“城市挑戰”基金由中央政府設立,環境部出臺投標指南。競標主體需由地方政府、私營部門、當地社區或志愿團體聯合構建成的合作伙伴組織,同時要求公—私—社區三者共同制定和執行城市更新計劃。城市挑戰計劃的實施期為5年,每年中標項目都可獲得共750萬英鎊的資助,同時計劃實施的成效和經費使用的情況會定期受到嚴格的審查[5,9,10]。總體上看,城市挑戰政策呈現出競爭性、合作性、目標綜合性、產出驅動性、面向小地區和時間有限性的特征[10]。
2.1.3 實施機制
城市挑戰政策的實施主要分為兩個階段,分別為競爭投標階段和計劃實施階段,合作伙伴關系貫穿兩個階段的始終。
競爭投標階段一般歷時1年,整個流程可分為3個階段:前期的籌備和公眾咨詢階段、中期的競標推薦和評定階段及后期的行動計劃制定階段。競標前期,首先需要建立地方合作伙伴關系。在有限的籌備時間里,地方當局往往憑借其充足的人脈、信息資源及與其他部門、單位已有的聯系,較快地組建起地方合作伙伴組織[11]。由此,中標的城市挑戰計劃絕大多數是以地方當局為領導核心。該階段理想的地方合作伙伴組織一般由籌劃指導委員會和協調工作組兩個部分構成。在地方合作伙伴組織籌建成立后,則以商界論壇、社區論壇為主要形式開展公眾咨詢,并制定行動計劃。參與投標的行動計劃需制定城市更新的目標、戰略和具體項目,做好每年的經費預算與成果預估,并明確基金投入與基金所能撬動的私人投入的杠桿比率[5]。在中標結果宣布后和實施前,還需對行動計劃進一步深化并交由環境部審查。
進入實施階段,合作伙伴組織正式成立,與地方政府保持“一臂之距”。其中競標階段的籌劃指導委員會發展為正式組織的董事會,繼續擔任核心角色。該階段城市更新的成果會受到嚴格的年度審查,依據競標指南提出的產出指標定量考察實施成效,同時收回每年剩余的資金。下一年是否繼續資助和資助的額度也取決于該階段成果的實施情況[10]。
2.1.4 實施成效及不足
城市挑戰在5年內共支出3 750萬英鎊更新基金,以公共投資撬動了更大幅度的私人投資,幫助城市更新地區改善了物質環境,包括更好的城市街道風貌、更齊全的公共服務設施和更多元的文化娛樂休閑場所等,提高了當地的生活品質。整體環境的優化吸引來了更多的商機,一些新生企業在城市更新地區萌芽、發展,為當地提供了更多的就業崗位。在更新過程中提供的就業技能培訓讓失業者重獲工作技能并回到工作崗位上,降低了地方的失業率和犯罪率。此外,公—私—社區三方合作的機制將原本分散在各個部門的人力、物力資源集中起來,由此產生的協同效應使城市更新項目的效率更高、成效更好,超出各部門獨立工作時所能取得的成績[10]。
城市挑戰也存在一些弊端,主要包括以下3方面:一是不足兩個月的競標籌備時間過短,公眾咨詢不夠廣泛深入;二是缺少對合作的指導,參與形式過于官方化,導致合作經驗不足的社區參與度不高;三是定期評估只關注產出結果,缺乏對合作過程的考察,導致計劃的制定和實施功利性太強,無法保障私營部門和社區的有效參與[12]。盡管城市挑戰政策存在一些不足之處,但它作為首次提出公—私—社區三方合作和綜合更新的重要政策,在英國城市更新歷程中起到里程碑式的作用。
2.2 綜合更新預算
2.2.1 政策出臺背景
1993年,為實現更高的基金利用效率,環境部提出將20個原本由不同部門運作的城市更新基金(包括城市挑戰基金)整合為一體,成立“綜合更新預算”基金[4]。SRB的一部分資金用于繼續資助城市開發公司和英國合作伙伴組織(English Partnership)等已有的項目,另一部分基金面向全國各地不同規模的城市更新項目,根據英國各區的貧困程度和需求大小分給各區域辦公室掌管,并于1997年由新成立的區域發展局接管[13-14]。
2.2.2 政策框架
SRB繼承了城市挑戰的核心理念——“公—私—社區”的合作伙伴關系,并在此基礎上沿用競標的形式資助地方的城市更新項目。SRB和城市挑戰具有許多共同特征,而SRB政策在更新目標上進一步細化并適度加大資助額度和實施期限的彈性。
首先,SRB提出7個明確的更新目標:(1)改善當地的就業前景,提高當地居民的受教育水平,強化其職業技能,并促進機會的平等化;(2)增強地方經濟的競爭力,支持地方行業的發展;(3)保護環境,完善基礎設施,提高設計水平;(4)維護并改善住區環境,提高管理水平,提供多樣化的住房選擇,優化住房條件;(5)關注少數民族的利益;(6)打擊犯罪,加強社會安全性;(7)提高生活品質,促進醫療、文化和體育事業的發展[15]。其次,SRB依據各個計劃的具體情況提供不同的資助額度。例如第一輪投標中,SRB的資助額度從最低200萬英鎊到最高7.2億英鎊變化不等[16]。再者,SRB規定的實施期限更長且靈活度更高。SRB將實施期限延長至7年,每個項目可以根據自身情況預測其完成時間并在行動計劃上進行說明。
1997年,第5輪的SRB競標也隨著工黨政府的上臺進行了一定的調整。工黨政府認為,SRB應成為解決社會排斥問題、實現社會公平發展的重要政策工具,因而從SRB的第5輪競標開始,競標者需明確社區如何參與到城市更新計劃的制定和實施過程中,以及合作伙伴關系組織結構的建設是如何促進社區參與的。此外,政府還要求SRB強化對社區能力建設的關注。為了更好地實現社會公平,政策要求在后續的SRB基金分配中,80%的基金流向65個衰落地區,剩余的20%流向鄉村和面臨產業結構升級的地區[17]。
2.2.3 實施機制
SRB是由城市挑戰發展而來的更新政策,其競標流程和實施方式與城市挑戰大體相似。在6輪的SRB中,地方當局依然承擔主要的領導角色,從競標成功的城市更新計劃中可以發現超過50%的合作伙伴組織以地方當局為領導核心,只有約20%的組織以私營部門或社區、志愿團體為核心[14]。
2.2.4 實施成效及不足
SRB的實施和城市挑戰一樣獲得了物質環境更新、地方經濟起飛和部分社會問題解決的綜合更新效果。而SRB實施成效的進步主要體現在對衰落地區需求的回應上。Brennan等人[13]對SRB基金分配情況的研究表明,在前三輪的SRB競標中,80%的SRB挑戰基金流向了366個城市地區中最為衰落的99個地區,其中的30%流向了最為衰落的20個地區。然而,城市挑戰只惠及了不到30個衰落地區,20世紀80年代的UDC和企業區分別覆蓋了16和40個衰落地區,由此可見SRB更好地回應了衰落地區的發展需求。同時,SRB對社會問題給予更多的重視,在這些衰落的地區當中,SRB挑戰基金的大部分流向了失業率高和家庭收入低的地區。
2.3 社區新政
2.3.1 政策出臺背景
英國開展了多輪的城市更新,但仍存在4 000多個貧困社區受到多方面且不同程度的剝奪[18]。1998年,工黨政府提出了“社區新政”,并于2001年正式出臺《社區新政計劃》,旨在幫助貧困社區扭轉發展命運,縮小它們與其他社區之間的差距,充分體現工黨政府對地方更新需求和社會排斥問題的重視。
2.3.2 政策框架
社區新政延續了以合作伙伴組織為主體展開競標的方式,分別針對不同的更新區域構建了39個合作伙伴組織。與SRB六輪下來共計1 000多個更新計劃相比,只涵蓋39個更新計劃的社區新政在更新區域的數量上大大減少,但資金更集中,投資力度更大。社區新政所設的目標主要關注5類問題的解決,包括慘淡的就業前景、高企的犯罪率、蕭條的環境、劣質的社區管理和缺位的公共服務,同時基于不同目標設定針對性的更新政策。在實施過程中,各個中標的合作伙伴組織均可獲得將近5 000萬英鎊的更新基金來改善貧困社區的住房、受教育、就業等方面的條件。社區新政的更新資金和城市挑戰基金、SRB挑戰基金一樣作為撬動私人投資的基石。而社區新政的實施期限長達10年,讓衰落地區有更充分、全面的更新機會[18]。
2.3.3 實施機制
與前期的城市更新政策不同的是,社區新政中的每個更新地區都是由中央政府基于地方貧困指數大小挑選出來的。被選中的地區會受到參與社區新政競標的邀請,競標者再從政府選取的更新地區內劃出更小范圍作為更新對象,平均每個更新區域的家庭總戶數不超過4 000戶,總人數約為9 800人,規模相比城市挑戰、SRB等要小得多。
社區新政的實施過程中體現了更充分的社區參與。競標者需要在標書中表明當地居民將參與到更新區域的劃定、更新計劃的設計和更新項目的管理等各個環節,同時政府承諾要拒絕缺乏高質量社區參與的投標計劃,若中標計劃在實施階段未能維持良好社區參與,政府也會責令停止對其的資金支持。該做法更好地保障了社區參與的權利,同時鍛煉了社區參與的能力,使得更新地區在10年的資助期結束后仍能保持可持續發展的活力[8]。
2.3.4 實施成效及不足
從謝菲爾德哈勒姆大學的區域經濟和社會研究中心[19]對社區新政10年資金使用情況的總結上看,32%的資金用于住房條件和物質環境的優化,18%用于社區管理和公共服務的提升,17%用于教育設施和居民受教育機會的改善,而剩余的12%、11%和10%的資金分別用于就業培訓、居民健康保障和打擊犯罪上。從評估結果來看,社區新政確實給這39個更新區域帶來了顯著變化。從縱向比較上看,當地居民對于地區的滿意度有了較大的提升,同時失業率、受教育程度、犯罪情況、住房條件等方面均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從橫向比較上看,這39個區域的經濟社會水平與國家、區域、地區3個不同層面的平均水平相比,差距均不斷縮小。此外,當地社區和地方政府之間形成了更加密切的合作關系,并實現了更廣泛的公眾參與。2002年到2008年之間,社區新政更新區域內40%的居民參與到了合作伙伴關系當中。社區新政進一步拓展了社區參與的深度和廣度,但仍存在籌備時間短導致協調不足和忽視社區內部分歧等問題。城市更新政策需要隨實踐不斷優化改進。
縱觀英國城市更新政策的演變歷程,可見其經歷了從政府主導到市場主導到公、私、社區三向伙伴關系的轉型,以及從物質更新向綜合更新導向的轉變。反觀我國目前城市更新的實踐,對照英國城市更新政策及實施成效,當對我國未來的城市更新具有啟發和借鑒意義。
3.1 從房地產開發導向的更新向社會、經濟、環境的綜合更新轉型
從我國目前城市更新的實踐來看,絕大部分更新項目采取政府引導、市場主導的模式,以市場價值較高的房地產開發取代原有的工業用地和強度較低的舊村、舊城用地。然而,房地產開發導向的更新模式往往依賴于短期內房地產市場的繁榮,以追求短期的經濟利益和利潤最大化為目標,忽視了城鄉整體和長期發展的利益。如深圳為了推進更新的實施,以容積率為主要獎勵政策手段造成開發規模的急劇上升,對城市的基礎設施容量造成巨大挑戰[20]。除此以外,當地居民的就業和生活等問題并未借助城市更新的機會得到有效解決,相反可能由于異地安置致使失業率提高,并降低生活的便利性。在這方面,英國明確提出社會、經濟、環境等綜合更新的價值理念和定量化的實施目標,讓城市更新不僅作為推動經濟增長的工具,還成為解決社會、環境問題的助推器,由此實現“復興”(regeneration)而非單純的物質更新(physical renewal)。
3.2 從政府或市場主導的模式向公—私—社區三方合作模式轉型
城市更新導向的轉變需配合相應的管治模式改革。多元的更新目標單靠政府或市場的單一主導,或是公私合作、市場主導的模式均難以實現,需要公、私、社區三方的共同合作,并重視政府的有效調控和保證社區參與的真正落實。3.2.1 加強政府調控,避免市場失靈
市場主導下的城市更新只追求房地產市場帶來的短期利益,如果政府不能進行有效調控,會導致再開發漠視城市整體和長遠的經濟和社會利益,引發空間失序、社區解體和社會不公等現象[21]。英國政府在SRB和社區新政中加強政府調控的做法值得借鑒:通過引導資金流向以惠及衰落地區,并投資于公共設施的建設,避免市場失靈。
3.2.2 鼓勵社區參與,擴大廣度深度
我國現階段城市更新的社區參與的廣度和深度上均不足,即使在充分考慮土地產權人意愿的深圳,社區參與也只是集中體現在“城市更新單元”劃定上,即劃定時須占建筑物總面積2/3以上的業主同意且權利主體占總數量2/3以上的許可[20],并未在更新方案和行動計劃制訂上為社區提供共同討論的平臺。英國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城市更新則從競標要求上明確規定要將社區納入到更新區域劃定、計劃制訂和項目管理等各個環節中,體現了社區參與的深度,更好維護公眾的利益。
3.3 從物質性更新規劃向綜合的政策體系設計轉型
城市更新模式的改革還需配套相應的政策體系設計。然而我國目前尚未建立起綜合的城市更新政策體系,領更新風氣之先的深圳出臺的更新辦法和實施細則等內容也大多集中在容積率確定、公共用地提供、更新方式建議等方面。就如何更充分地運用相關政策工具方面,英國城市更新政策對新型城鎮化背景下的我國城市更新規劃及政策設計具有積極的借鑒價值。
3.3.1 設置更新基金,撬動私人資本
城市更新的土地整治與拆遷安置等環節涉及到龐大的投資,僅靠市區兩級政府的資金難以支撐。如上海的城市更新,農民拆遷安置和類集建區的基礎設施建設的高額費用均由政府承擔,使得實施推進緩慢[20]。我國可適當參照英國經驗,設立相應的更新基金,采取競標的方式,一方面撬動私人投資進入,減輕政府財政負擔,另一方面降低市場進入的門檻,并通過競爭有效提高更新方案的質量。
3.3.2 借鑒剝奪評估,促進社會公平
在房地產導向的更新模式下,我國的城市更新項目主要集中在區位條件好,土地價值高的地區,會加劇社會不公的問題。英國在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剝奪指數評價為基礎確定城市更新的候選地塊,適度強化了政府的調控作用,有效避免因市場資本的趨利性而導致的市場失靈問題,從而達致社會公平的目標。
3.3.3 完善監督機制,保障實施成效
目前我國的城市更新對更新實施的有效監督不足。以深圳為例,目前其更新管理的核心在于項目立項、規劃方案審查,實施監管環境相對薄弱,使得實施效果大打折扣[22]。英國在更新實施中定期對更新成效進行定量考察,并對公—私—社區三方合作過程進行定性考察,該做法值得我國參考學習,可有效監督更新方案的落實,并保證社區參與的質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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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ies on Evolution of Implementation Policies of Urban Renewal in UK since 1990s and Their Policy Implications for China
This paper starts with an introduction to the evolution of urban renewal of UK since 1960s, and analyzes the background, policy framework, implementation mechanism, and performance of urban renewal policies such as City Challenge, Single Regeneration Budget, and New Deal for Communities which have been adopted since 1990s, and it concludes w ith policy implications for urban renewal in China, including transitions from property-led renewal to comprehensive regeneration, from government-led or market-led urban renewal to public-private-community threeway partnership-oriented urban regeneration, and from physical renewal planning to integrated policy design.
Urban renewal | Implementation policy | UK

本刊2016第4期(總第129期)勘誤表
1673-8985(2016)05-0054-06
TU981
A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項目“城鄉規劃與設計”(批準號:51222813)資助。
嚴雅琦
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碩士研究生
田 莉(通訊作者)
清華大學建筑學院
教授,博士生導師,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