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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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舍本逐末者戒
■劉 亭/文
越來越喜歡讀陸銘老師的博客了。
作為一個城市化研究的愛好者,不但早前讀過陸老師的文章,去年還有幸作為他新書《大國大城》推介會的點評嘉賓,和他有過一番當面的交流。當時給我留下的印象就是,此人之見地好生了得,句句咬木頭,一針便見血。
這不,在本月初見諸于財新網的《為留守兒童及其父母說幾句話》,就是這樣一篇追根溯源、正本清源的好文章,實在值得那些舍本逐末的主事者們拿來認真一讀。
事情是由國務院近期發布的《關于加強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的意見》引起的。我們當然不會懷疑政府的好意和善心,也知道這件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因此這種文件多半是為了回應公眾的關切,也只能是一個治標不治本的“表態”。但是,如果追溯起來,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民工潮破閘而出,本世紀初國家將城鎮化寫入“十五”計劃,特別是2013年黨中央專門召開“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工作會議以后,算算都已經有幾十年時間過去了,何以就連這么一個小小的問題都解決不了?乃至延宕今天,還以如此一份連“亡羊補牢”都夠不上的文件招搖過市?
于是,真的要信服春秋時的魯國鄉民曹劌說過一句穿越了兩千多年的時空,至今仍然余音裊裊的話:“肉食者鄙,未能遠謀!”
關于城市化,總書記曾講過一句堪稱經典的話,說它是一個“自然歷史的過程”。何謂自然?那就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逐利使然也;何謂歷史?那就是“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要循序漸進。本來民工潮蓬勃興起是一件好事,大可以促成計劃經濟體制下歷來種種反城市化的政策改弦更張。卻不料只來了一個“允許進城打工”的態度,也就算完事大吉了。這說明了什么呢?說明政策制定者根本就沒有把這件事看作是一個規律的表達,因而需要自覺地去順應它,努力成其好事;也完全沒有把“人的城市化”當作事物的本質,因而要以戶籍、土地和社保的相應改革去配套,以求真正落實“以人為本”。
以后的演變,在實際生活中就完全變成為另外的一回事:農民工是最便宜、最合算的勞動力,不但同工可以不同酬,無需付給城里人相應的工資收入;就連他們的教育、醫療、文化和居住等公共服務的開銷,也都是可以大打折扣甚至分文不付。于是,政府相應的一系列“關愛保護”農民工的政策文件出臺了,總理為農民工討薪的事件,也傳為公眾津津樂道的佳話美談。記得當時我曾撰文發問,如此這般把農民工當回事,難道我們真的要喊出“農民工萬歲”?
這一質疑,其實和陸老師文中的觀點是相通的:種種有失公平、令人不齒的社會現象,固然需要憐憫和救助,政府對此也無可推脫。但在討論相關問題的時候,“先要從政策和制度的背景來理清……問題產生的根本原因”。若是今天“留守兒童”,明天“空巢老人”,后天“臨時夫妻”,每天出個相應加以“關愛保護”的文件,那我們的政府,是不是僅僅只有一個民政部門、而民政部門只有一個社會救助職能呢?這樣一來,干脆將政府改成“慈善總會”豈不是更好?
“好行小惠、言不及義”——這樣的“公器”,畢竟也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成不了什么大事的。在我來看,留守兒童不過是整個農民工政策的一個組成。若是能從“政策和制度背景”來消滅“農民工”現象產生的根源,“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那留守兒童問題難道還會是一個問題嗎?
繞開天底下的常識和經驗,總是以所謂的“中國國情”做為擋箭牌,把一件本屬“天經地義的事情”變得磨磨唧唧,又唧唧歪歪,這就是我們一些同志的本事。總書記強調“尊重城市發展規律”,其實就是告誡我們不要和規律對著干。明明是大多數農村人口必然要隨著城市化進程到城里穩定地工作和生活,那我們為什么就不能讓農民家庭進城變成一件順順當當的好事呢?不是這頭土地的權益不能流轉、不能變現,逼得農民必須把根留住;就是那頭三等公民、門檻高筑,又逼得農民實在難以扎根。無非一個是土地收益的確權和活化,另一個是基本公共服務的均等和共享,“從政策和制度”的層面真正辦成這兩件事,其它的事情,我看都好辦,亦均可由農民自主選擇并經由市場機制來完成。
外推的城市化似乎體現了政府的關愛和保護,但這不過是類似當年政府對國企的“父愛主義”,其結果總是事與愿違、適得其反。既然關于留守兒童的決策,都是每一個農民工家庭,在統一的既定制度和政策背景下,基于各種利弊得失反復權衡得出的結果,那政府的責任,就是把那種作為“公器”無可推卸、也是無可替代的制度和政策調整到位。“人隨王法草隨風”,隨后農民自會作出理性的分散決策。
留守兒童的事是如此,其它有關農民工和城市化的事都是如此,為此請舍本逐末者戒。
(成文于2016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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