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價話語的語用學研究：行為、標準與語境

摘 要：評價是指說話者或作者對其談論的事物或命題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立場和觀點，因此評價及評價語言是語言主體性和主體間性的重要體現(xiàn)。本文首先簡要概述了評價研究的兩種主要研究視角，然后從語用學視角對評價話語進行重新審視，分析了評價話語如何作為言語行為來表達說話者的言外之意，及其與經典言語行為理論框架內原有范疇之間的關系。最后，本文著重從評價的標準出發(fā)，探討了評價行為與特定社會文化語境之間的關聯(lián)性。

關鍵詞：評價話語；語用學；評價行為；標準；語境

中圖分類號：H0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822（2017）04-0014-08

1. 引言

所謂“評價”，大體是指說話者或作者對其談論的事物或命題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立場與觀點；而這種態(tài)度很大程度上與信念、義務、期待或其他相關價值體系有關（Thompson Hunston， 2000）。評價話語之所以引起語言學研究者關注的原因有很多，例如通過評價可以看出評價主體的態(tài)度、立場或觀點，同時通過對事物表達立場以及建立與他者的聯(lián)系也是人際互動的重要方面。簡而言之，評價是語言主體性和主體間性的重要體現(xiàn)。

目前，評價研究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會話分析這兩個領域較為活躍，但語用學對此研究并不太多。評價話語是否可以視為一種言語行為，具有什么樣的語用功能，以及評價與語境之間的依賴關系都是非常值得研究的話題。本文擬從評價話語的言語行為屬性以及評價標準與社會文化語境之間的關聯(lián)性這兩個方面進行探討。

2. 評價研究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與會話分析視角

評價概念的籠統(tǒng)性以及所包含內容的復雜性導致其研究所涉及的學科范圍很廣（例如哲學、心理學、語言學等），所使用的術語也不盡相同。其中，語言學領域主要是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會話分析這兩大視角進行研究，前者將評價視為一種語義資源與功能，而后者認為評價是一種社會交際與立場建構行為。

2.1 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視角

英國學者Susan Hunston和Geoff Thompson可以說是評價研究領域的重要人物，Hunston最早關注了學術論文中的評價，主要涉及評價的類型與功能（Hunston， 1989： 2011）。之后，Hunston與Thompson在2000年共同主編了一本論文集（Evaluation in Text： Authorial Stance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Discourse），在開篇一章“Evaluation： An Introduction”中提出了評價的定義（見引言），以及評價的三大功能，即：1）表達說話者或寫作者的觀點，傳達當事人及其所在社群的價值體系；2）建立和維持說話者（作者）與聽話者（讀者）之間的關系；3）組織話語或語篇。而且在2014年，Thompson 又與 Alba-Juez主編了另一本論文集Evaluation in Context，作為該領域研究的最新反映。

此外，作為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派領軍人物的J.R. Martin和Peter White對三大語言功能之一的人際功能系統(tǒng)做了重要發(fā)展，提出了評價理論或評價系統(tǒng)（Appraisal Theory）（Martin， 2000；Martin White， 2005）。他們將評價定義為“建構人際意義的三大主要語義資源之一”（另外兩個分別是協(xié)商（negotiation）和參與（involvement））。之后評價（appraisal）又被進一步細分為三個子系統(tǒng)：態(tài)度、介入和級差。態(tài)度是指心理受到影響后對人類行為、文本/過程、及現(xiàn)象做出的判斷和鑒賞。介入是研究態(tài)度的來源，主要涉及自言和借言。級差是指態(tài)度的增衰，其程度可分級，體現(xiàn)了分類中的邊界模糊和等級現(xiàn)象。然后又將各子類再次進行細分，如態(tài)度又分為情感、判斷和鑒賞。判斷系統(tǒng)根據倫理道德的標準來評價語言使用者的行為，由兩個子系統(tǒng)實現(xiàn)：社會評判（social esteem）和社會約束（social sanction）。社會評判用以評價人的行為規(guī)范（normality）、做事才干（capacity）和堅忍不拔（tenacity），屬于“道德范疇”。社會約束用以判斷行為的真實可靠性（veracity）和正當性（propriety），屬于“法律范疇”。

2.2 會話分析視角

這一研究視角主要采用民族志方法（ethnomethodology）以及社會學方法，對具體會話活動進行分析，將評價看成是交際活動中的立場選擇行為（Stance-taking）。Biber Finegan（1988；1989）把立場定義為“作者或說話者態(tài)度、情感、判斷或認同的外在表達”。 Englebretson在2007年編寫的Stancetaking in Discourse一書中，提出用五條原則來界定立場的概念：1）立場選擇發(fā)生在三個不同層面，物理行為、個人態(tài)度/信念/評價和社會道德；2）立場是公開的、可感知的、可解釋的以及可審視的；3）立場是互動的，通過其他立場與他人共同建構；4）立場是指示性的，可指向物理語境和社會文化語境；5）立場是結果性的，給相關人或機構帶來實際影響。值得一提的是，該書中還收錄了Du Bois關于‘立場三角’（Stance triangle）一文。他提出了一個立場分析框架，包括評價（Evaluation）、定位（Positioning）和聯(lián)系（Alignment）三個要素，用來解釋會話過程中的立場選擇行為。他還認為說話者通過立場的選擇對客體對象進行了評價，對主體（通常是自己）進行了定位，以及與其他主體建立了聯(lián)系（2007）。

盡管上述研究視角和所使用的術語不盡相同，但都對語言的評價意義或功能進行了闡述，從中我們也能找到一些共識。首先，評價具有主體性和主體間性。評價話語既能表達個人觀點和情感態(tài)度，同時也具有交互建構人際關系的功能。其次，表達評價意義的語言形式非常泛，無論是在詞匯還是語法層面上，甚至可以說沒有固定的形式標記與之相對應，這也是評價研究的難點之一。盡管很多時候形容詞或副詞常常會表達評價意義，但事實是并不是每個形容詞或副詞都能表達評價意義，同時其他詞類（如情態(tài)詞），甚至是語法結構和語篇也同樣有可以表達評價意義。最后，評價具有語境依賴性。評價的實施以及評價意義的理解都有賴于特定的語境，包括語言語境（上下文）、物理語境、社會和文化語境（Hunston， 2011； Thompson Alba-Juez， 2014）。

3. 評價話語的語用學視角：評價作為一種言語行為

Wierzbicka（1969）反對通過對個別詞匯進行形式分析的方式來研究評價話語，而是應該重視話語的表達功能（轉引自Podhorodecka， 2007）。Searle（1969）也認為，評價應該從語用的角度而不是語義的角度進行解釋，因為其意義不在于個別詞匯上，而是在其使用。

既然上述研究中已經發(fā)現(xiàn)，評價意義的表達往往很難找到與之完全相對應的固定語言形式，換個角度來看，評價最主要還是一種功能的實施，無論是表達情感態(tài)度的功能，還是實現(xiàn)人際交往的功能。而語用學研究所關注的也不是個別、抽象的語言形式（詞匯、語法特征），而是以具體情境中的話語（situated utterance）及其語用功能為研究對象。那么，是否有可能從語用學的角度對評價話語進行重新審視呢？

Werner Zillig是最早從言語行為理論研究評價話語的學者，他認為當說話者在該話語中表明或表達了其對某一客體的評價、稱贊或批評等，該話語就可以被認為是評價性的。同時，他也認為話語的評價性不是體現(xiàn)在語義層面，而應該是在語用層面上（1982；轉引自Podhorodecka， 2007）。此外，他也試圖提出一些規(guī)則來界定評價性言語行為，例如，（1） 說話者對評價對象（客體）的某些方面進行了正面或負面評價；（2） 說話者的評價行為是為了聽話者或其他在場者，并使用了規(guī)約性方式；（3） 評價的成功實施與否取決于某些適切性條件是否得到滿足等等（Zillig 1982；轉引自Podhorodecka， 2007）。這些論點為我們從言語行為理論視角對評價話語進行研究打開了一些局面。但是，當我們反觀Austin（1962）和Searle（1969；1979）等提出的經典言語行為理論框架時發(fā)現(xiàn)，他們并沒有明確列出“評價”這一言語行為類別。由此，我們必須思考這兩個問題：評價行為應該作為單獨的一類言語行為嗎？評價行為與其他原有的言語行為類別之間存在什么樣的關系？

由于評價話語中表達了說話者或作者的態(tài)度、情感等，一些研究者們（例如陳希，2014等）將其與抱怨、夸贊、批評等表達類（Expressives）言語行為相關聯(lián)。請看下面幾個例子：

（1）今天天氣真糟糕！

（2）現(xiàn)在的小孩真是太沒教養(yǎng)了。

（3）你今天很漂亮！

（4）這菜太好吃了。

（5）你這樣子做事很沒道理的。

（6）It’s so kind of you to do this for me.

例（1）和（2）都可以視為說話者實施的一種抱怨行為，前者是對客觀環(huán)境，后者對象是他人及其行為；例（3）和（4）同樣都是夸贊行為，前者對象是行為，后者是客觀實體；例（5）是說話者實施的是對對方的批評行為；而例（6）表面上是說話者對對方行為的一種正面評價，但實際上使用了表達感謝的規(guī)約性句法形式，因此可看成是道謝行為。這些例子基本上都表達了說話者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而且按照John（1979）的界定，表達類言語行為不具有適從性（direction of fit），其命題的真值條件是自身所預設的。

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就此推論出評價性行為與表達類言語行為實際上是同一個范疇呢？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評價的概念本身比較籠統(tǒng)，既可以是對客觀事物的評價，也可以是對他者行為的評價，既包含了情感要素（如評價者的態(tài)度和情緒等），同時也涉及到觀點和立場。如果僅僅是情感和態(tài)度的表達，似乎確實包括了表達類言語行為中的很多子類，但是評價中包含的觀點和立場表達，似乎很難歸為表達類，反而更傾向于斷言類（Assertives），例如：

（7）John is fat.

（8）Sally is such a mean person.

例（7）和（8）都是對人做出的評價，前者是針對外在身材體型，后者是內在性格特征。按照Searle（1979）的界定，斷言類言語行為表達說話者的信念（Belief），其適切性方向是從語言到世界（words to world）。因此，這兩個例子都是表達了說話者的一種信念，通過語言來描述客觀世界。盡管兩者所使用的評價性詞匯fat和mean都具有邊界模糊性或等級性，但都可以對其進行真值條件判斷，這也是Searle提出的用來判斷是否屬于斷言類的測試標準，即真值條件判斷。按照這一標準，先前的例（1）-（4）也能符合，或者也可以看成是說話者所要表達的一種信念，即屬于斷言類。

綜上所述，評價話語首先構成一個基本命題，其命題內容中包含了評價客體（對象）和評價內容這兩個核心要素。因此，單純從話語內部來判斷，顯然是屬于斷言類。但是，同時我們在考察評價話語時，不能忽視了話語的發(fā)出者（或說話人）是作為評價主體的角色存在，其真實意圖通過該話語或顯性或隱性、或直接或間接地傳遞給話語接受方（或聽話人）。尤其是當話語本身的命題內容所附帶的個人情感、態(tài)度等時，聽話人往往依賴具體語境（包括即時語境和社會文化語境）來完成語用推理，從而理解說話人的真實意圖。例如（7）、（8）在特定的語境下也可以理解為諷刺或抱怨等表達類行為，而不僅僅簡單的事實陳述。因此，話語的評價性功能必須通過具體語境分析加以確定，而語境依賴性也是評價話語的重要特征（趙文何剛，2013；Blackwell， 2014）。

4. 評價行為的語境依賴性

一個評價行為通常包括四個核心要素：評價主體、評價客體（對象）、評價內容以及評價標準。而語境因素對評價的影響可以體現(xiàn)在多個不同維度，例如：

（9）（Conceptual Pesticides SBC003： 1324.18-1326.85）

MARILYN； S-really relaxing week，

you know，

it was really great.

（10）（Raging Bureaucracy SBC004： 15.42-18.82）

CAROLYN； You know what’s good is...hibiscus cooler.

（0.2）

That stuff is great. （Du Bois， 2007）

盡管在（9）和（10）兩則不同的語料中，說話者都做出了great的評價，但是評價對象（客體）a weekend和a drink of hibiscus cooler不同，其所傳遞的評價意義也大相徑庭。從中可以看出，上下文語境和物理語境不同，評價的意義也會有所差別。

另一方面，評價標準作為評價的重要構成要素之一，同時也是語境依賴性的重要體現(xiàn)。在Hunston Thompson（2000）對評價進行定義時就特意提到了評價所反映的社會文化價值體系。而評價標準是包含社會文化價值觀在內的社會文化語境重要體現(xiàn)（Hunston Thompson， 2000； Matin White， 2005；劉世鑄，2007；Hunston， 2011等）。

關于評價標準的復雜性，前人文獻中已經有相當多的論述，例如Martin White（2005）中就提到倫理道德和美學價值等標準。王振華和馬玉蕾 （2007）認為，這是由于其多學科性造成的，例如來自心理學的標準考察評價性語言是否具有心理方面的反應，如愉悅、安全與滿足等；來自社會學和倫理學的標準考察評價性語言是否與倫理道德和社會規(guī)范有關，如一個人的行為是否符合社會規(guī)范和道德規(guī)范，是否受到社會的尊重和譴責等；來自美學的標準考察評價性語言是否揭示了物體具有美學價值，如動作的平衡、結構的合理，色彩的斑斕、線條的優(yōu)美、成果的價值等等。

雖然，評價的標準有可能是個人的主觀心理感受，也可能是集體性的社會規(guī)約或倫理道德。但即便評價表達的是個人的情感和態(tài)度，然而正如Bednarek（2009）指出，情感話語也并不一定只是告訴我們說話者當時的真實心理感受，因為其語言同時也會反映出如禮貌等社會原則和內在價值體系。也就是說，情感也可以作為特定價值體系的反映，不僅僅表達的是特定說話者個體，而且也是在特定語境中被認為是最合適或期待的反應。因此，從這個角度說，評價語言不僅僅是個體心智（personal mind）的折射，也是社會或文化“集體心智”（socio-culturally collective mind）的反映。

社會規(guī)約和道德規(guī)范無疑是我們在實施評價行為所參照的最常見的兩種類型，其本質上是特定文化信念和價值的制度化表現(xiàn)（institutionalization）。

4.1 社會規(guī)約

狹義上的社會規(guī)約指的是一系列約定俗成、共同遵守的一些習俗、傳統(tǒng)、規(guī)約或行為準則等，作為“不成文的規(guī)定”（unwritten rules）約束或指導著我們的社會交往或日常行為，而且經常通過社會機制不斷得以強化（reinforced or sanctioned by social institutions），例如見面如何打招呼、握手等，但這些社會規(guī)約具有一定的文化特異性。例如西方社會普遍接受的“女士優(yōu)先”（“l(fā)ady first”）以及最近引起廣泛討論的“中國式過馬路”（“湊夠一撮人就可以走了，和紅綠燈無關”）。再請看下面的對話：

（11）A：You’re late again.

B：I’m sorry.

現(xiàn)代社會中，守時已經成為一個較為普遍接受的社會性規(guī)約，因此，當對方約會遲到了，A的話語（you’re late again）絕不僅僅是簡單客觀地陳述一個事實，而是一種負面評價，或者更具體地說，是一種責備或批評言語行為。

由此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社會規(guī)約可以通過語言反映出來，正是由于規(guī)約本身是一個社會群體的約定俗成行為，自然也折射出這個群體相應的社會文化價值體系。再看下面這個例子：

（12）（背景：父母強行進入兒子Sam的房間檢查，兒子對此表示出極大的不滿。）

Sam： Look， you can’t... You can’t just bounce into my room like that. You got to knock. You got to communicate.

Dad： We knocked for five minutes.

Sam： I’m a teenager.

Mom： We kn：：ocked.

Sam： You didn’t knock. You were screaming at me， okay？

Mom： No.

Sam： This is repression， what you’re doing here. You’re ruining my youth， okay？

Dad： Oh， for Peter’s sakes！ You are so defensive！

[Movie， Transformers， 2007]

在這個話語片段中，Sam作為在美國土生土長的孩子，當然非常清楚父母在進入孩子（尤其是青少年）房間前必須“敲門”征得同意后方可進入這一社會習俗。因此，他通過使用“you can’t just...”、“you got to knock”、“you got to communicate”、“I’m a teenager”等評價性語言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憤怒的情緒，并不斷強調“敲門”的必要性. 而他父母在一再強調他們已經事先敲門這一事實。顯然，雙方都認可，在美國社會，在父母進入孩子房間前必須敲門這一社會規(guī)約。因此，該規(guī)約可以視為是交際雙方共同秉持和堅信的一種信念。而且，Sam說的 “This is repression， what you’re doing here”更是一個典型的評價行為。他對父母違反了社會規(guī)約所表露出來的態(tài)度以及所使用的語言表達更是折射出其內在的文化價值。我們知道，美國文化中特別強調“隱私”（Privacy）和“平等”（Equality），而這兩者繼而又是大部分西方文化代表的“個體主義”（Individualism）的具體體現(xiàn)。當兒子Sam用了一個非常“強烈”的評價性詞匯“repression”，他絕不僅僅認為他父母是一種不當行為，而是事實上侵害了他的隱私和平等的權力。

從這個例子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評價行為可能直接參照的是一項社會規(guī)約（習俗），但實際上還指向了更為深層的文化信念和價值體系。

4.2 道德規(guī)范

對于倫理道德的探討可以追溯至古希臘時代的哲學家們對善與惡的討論。道德規(guī)范也常作為人們日常言行的一種價值參照和規(guī)范。例如，

（13） He didn’t visit his mother when she was ill.

這一話語中所蘊含的評價行為，在大多數文化中都表達了對該男子的一種負面評價，即他在母親需要他的時候沒有提供幫助或照顧，不孝的兒子，結果當然也是被說話者認為是不好的、不具有同情心的人。在這個例子中，要準確理解出說話者的負面評價，聽話者必須至少知道他/她的文化價值；否則，其說話者意圖傳達的隱含的評價意義可能丟失或不能被理解。再看另外一個例子：

（14） （背景：丈夫（H）和妻子（W）經常吵架甚至動手，造成夫妻關系緊張。調解者（M）受邀介入調解。）

H：她老是愛嘮叨，嘮叨一句兩句，我能受得了，有時候把之前的事情（扯出來），我就有點受不了。有時候一點事情，就引發(fā)前面的事情了。

W： 我一天二十四小時帶小孩我不累嗎？我不能說，說了眼睛還是瞪我，瞪我之后，那天他在那里玩手機，我在哄小孩，小孩不乖我就很氣，拿奶瓶朝他身上砸過去，然后月子沒出，他在我頭上（？），我承認有時候，是我先動手|

M：你也動過手？都不好動手的。

W：但我們不是平白無故動手。

M：作為一個男人來講，是家里的頂梁柱，是老婆的保護傘，怎么能夠打老婆呢？

[電視節(jié)目， 《錢塘老娘舅》，2016年8月26日]

在這則語料中，調解者M首先批評了丈夫毆打妻子這一行為，“批評”也構成了一個具體的評價行為。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他（調解者）并非是從法律的角度來做出這一評判，而是從道德的角度。由此，我們可以推斷他所說的“（你們倆）都不好動手的”，其隱含的完整意義應該是“（你們倆）動手打架都是不對的”。

其次，第二個評價行為是直接質問丈夫“（你）怎么能夠打老婆呢？”，而前面的鋪墊話語也直接明確闡述了他（調解者）做出這一評價行為所參照的標準和依據，即“作為一個男人來講，是家里的頂梁柱，是老婆的保護傘”。丈夫不但在生理上是處于優(yōu)勢地位的，而且在中國文化語境中家庭的男性角色應該成為其他家庭成員的依靠，尤其是妻子和孩子。因此，丈夫毆打、欺負或傷害妻子的行為在道德上是不能接受的，也是被鄙視的行為。在中國傳統(tǒng)家庭結構中，男性（通常是父親、丈夫、兒子）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是，中國文化中這種高度重視的“男性主義”也意味著需要他承擔更多的責任、擔當和氣度。

5. 結語

評價本身的行為屬性、語境依賴性以及評價話語中所表達出評價主體（說話者或作者）的情感、態(tài)度、立場等主體性要素都值得我們嘗試從語用學的角度對其進行研究探討。而且對評價的形式描寫（例如評價性詞匯意義分類等）和功能分析應該是相輔相成，互補有無。一方面，評價話語中所反映出的說話者的情感、態(tài)度、觀點等內在心理狀態(tài)和認識立場與評價主體的意圖有關；另一方面，評價的標準問題雖然很復雜，但又恰恰是社會文化語境與評價話語/行為之間關聯(lián)性的最好例證。正如Thompson Alba-Juez（2014）所說，我們應該對我們使用的語言進行細致分析，尤其是語言的評價功能，從而更好地探究人類的價值體系。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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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luative Act， Criteria and Context： Towards a Pragmatic Account of Evaluative Discourse

ZHU Xuf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Abstract： Evaluation refers to the speaker’s or writer’s expression of attitudes， feelings， and opinions through the language， and can be considered as the manifestation of subjectivity and intersubjectivity of language. This paper first reviews two main approaches to studying linguistic evaluation and then proposes a pragmatic approach to study evaluative utterances by considering how it functions as a set of speech acts to convey the speaker’s illocutionary point and how it is related to the categories in the classical speech act framework. Finally， with a particular focus on the criteria of evaluation， it further explor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evaluative act and the given socio-cultural context.

Key words： evaluative discourse； pragmatics； evaluative act； criteria； cont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