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玥(鎮江高等專科學校外語系 江蘇 鎮江 212003)
Halliday系統地提出語法隱喻理論,稱其是人類認識世界的重要機制,通過語法隱喻,語言的指稱功能得到“擴充”,針對同一個事件,人們可以采用多種不同結構的語言方式來描述或表達情感,根據認知語言學的建構觀,語法隱喻擴充了語言“建構現實”的能力,因此,正確理解和使用概念語法隱喻需要學習者的認知水平達到一定的高度;另外,語法隱喻廣泛存在于科技語篇、新聞政治語篇、詩歌散文中,這種廣泛性和普遍性表明培養隱喻思維能力對發展學習者的語言能力和交際能力的發展有巨大影響。
功能語言學強調語言的意義潛勢和功能,通過深入探究人們在各種語境下使用的真實語句,不同的場合下產生不同的交際效果,揭示出“功能”對語言系統各個層面的影響,從而闡明語言的“隱喻性本質”。兒童平實的語言逐漸發展為抽象化的成人語言的過程,也就是語言實現功能轉換的過程。Halliday從意義出發,揭示了“隱喻是語言的基本屬性之一,日常語言大多在本源上是隱喻性的”[1],并進而探討了隱喻所涉及的表達形式的三個轉變[2]。Halliday認為語言是表達意義的一種資源,而語法隱喻的出發點就是意義的表達,隱喻式就是意義表達方式的多樣化。
例1:
a)Few earthly things found favour in his sight(Childe Harold’s Pilgrimage II)
b)There is few earthly things that he shows favour to when he sees
a句的及物性分析:Few earthly things——現象;found favour——心理過程;in his sight——環境。
b句的及物性分析:There is——存在過程;few earthly things that he shows favour to——物質過程;when he sees——環境。
a句(這人世間的一切他都不在乎——選自拜倫的《恰爾德哈羅德游記》)將b句的物質過程(show)喻化成a句的心理過程(found),體現了小句功能結構之間的隱喻化,不同于具體事物之間的比喻,能擴展意義的維度,是一種語義和語法范疇之間的非自然關系。Halliday把b句這樣貼近現實生活的,體現語義與范疇之間自然的關系的句式叫做“一致式”(the congruent form),a句為“非一致式”或“隱喻式”(the metaphorical form)。由此可見,以Halliday功能指導下的文學鑒賞,可以將小句分解成若干意義載體,以過程為核心,有助于讀者理解小句的言語環境和小句成分之間的相互關系,從而體味到“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詩歌意境。這也表明了人類認知世界的經驗在意義系統中的體現方式是多樣化的,語法隱喻有助于人類認知世界,同時也可以重塑經驗。
接下來,我們再看另一種語法隱喻的手段——名詞化結構,能擴大語義潛勢,使得語言符號系統更加靈活,能產生出有別于“一致式”的意義。語法隱喻在科技語篇等一些正式語體,如科技類文獻、法律、報刊評論中出現的頻率較高。在二語習得過程中,學習者在理解帶有名詞化結構的小句時需經歷一個概念重構的過程,因此,理解帶有語法隱喻的小句時會感到困難,初級水平階段的學習者認知程度相對較低,隱喻意識缺乏,語法隱喻操作較少或沒有,因此,培養學習者生成和使用名詞化結構的能力對語言表達至關重要。
例2:
a)I hereby instruct you that if you expose the chair for long it will rapidly deteriorate.
b)Prolonged exposure will result in rapid deterioration of the item
a句中的expose the chair for long被打包成名詞化結構Prolonged exposure,在b句中充當語用預設,使一個過程變成了一個既定事實,rapidly deteriorate的語法語義域被映射到參與者rapid deterioration的語法語義域,使動詞deteriorate向實體名詞deterioration轉換。因此b句屬語法隱喻,產生的名詞化(Prolonged exposure)充當話題的起始點或信息的載體,具有其他詞類不可比擬的凝練、過濾的功能;同時我們比較兩個小句,a句的語氣平易的多,b句具有權威性、客觀性的特征,原因在于Prolonged exposure和rapid deterioration掩飾了施動者,當b句用于休閑椅的使用說明書時,顯現出生產商對客戶的告誡:“長期暴露”這個行為會導致“變質”這個結果,有勸告的口吻,信息量充沛飽滿,站在科學立場上,不含個人情感因素,具有公正性、客觀性。
當語法符號原有的意義不足以表達新的范疇或概念時,“語法隱喻”便可擴展語法意義,豐富語句的表達方式,不斷適應認知變化和發展的需求,體現功能學派的“多層次動態意義系統”的思想[3]。從認知的角度來看,語法隱喻是語法符號從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過程中被賦予了新的語法意義。
第一,名詞化增加了詞匯信息的密度,語義被“打包”。隱喻式往往在一個小句中裝入大量壓縮的詞項,語義密度比一致式大,如例2,原來由小句所體現的語義信息被壓縮到名詞化結構(prolonged exposure,rapid deterioration)中。因此,當二語學習者在閱讀語篇時遇到含有語法隱喻的語句,需要操作一系列的解壓過程后才能正確理解句意,對初學者的閱讀理解能力帶來了困難和挑戰。既然語法隱喻是表達意義的手段,學習者就應該掌握這種方式,了解這種語言多樣化的本質。
例3:他因為收受賄賂而被捕。
a)He is arrested because he has accepted many bride
b)His acceptance of bribes led to his arrest.
a句采用直譯的方式,使用了兩個動詞(arrested和accepted),語句顯得拖沓臃腫,初級水平的學習者大多會采用這種表達方式;而b句則使用了語法隱喻手段,過程動詞arrested和accepted隱喻成了實體arrest,acceptance,用來表達邏輯語義關系的銜接詞because則換作動詞led to,這樣一來,語言變得緊湊凝練,富有邏輯性。由此可見,概念語法隱喻的使用和理解依賴于學習者的認知,需要較高的抽象思維能力。
第二,語言是多層次的意義系統,同一客體,認知方式不同,看待問題的視角不同,就會產生多種意義與形式的原型匹配,這種“隱喻式”的表述方式打破了語言表述反映真實世界或現實事物的關聯性,脫離了認知相似性(iconicity)原則。作為人類對客觀世界認識與再認識的產物,語法隱喻普遍存在于各種語言中,其語言特征也具有共性,然而語言對經驗世界的建構是多元化的,因此,語法隱喻體現了豐富的個性化色彩,例如“雷”的概念在跨語言中意義的對比:
例4:
a) After the lightning came the thunder(n.).It thundered(vi.)several times,but no rain fell.
b) 打雷啦,下雨啦,回家收衣服啦。
c) 他說的話真雷人。
a句可見英語中存在對thunder的兩種概念(名詞/動詞);而漢語中的“雷”通常被看作實體,只有在口語或其他非正式文體的隱喻式中偶爾將其作動詞使用。由此可見,語法隱喻在跨語言中既有共性的規律,又有個性的體現。由于語法隱喻違背了人類認知的一般經驗,容易造成理解上的困難。因此,教師應引導學生針對語法“隱喻式”和“一致式”這兩種語言現象進行有意識的對比,培養學生從具體到抽象的思維方式,從“一致式”到“隱喻式”的語言表達能力。
第三,語法隱喻脫離了認知的基本層次范疇(basic level categories)。根據認知范疇的典型性理論,人們的思維大部分是在基本層次上進行的[4],在言語使用上,基本層次范疇常常用簡單、形象的常用詞表達,表述上大多屬于“一致式”,也就成為了基本的語言結構原型,但它們可以不斷的擴充、延伸……因為人們都習慣于使用熟悉的事件來幫助理解不熟悉的事件,并用有限的傳統句式來適應不斷變化的事件情景,這正是語法隱喻產生和發展的基礎,而語法隱喻式用語往往是“非范疇化”(decategorization)的,是通過類比、映射等思維擴展了的語言系統。
例5 We trapped a bear in the forest.(一致式)
例6 Bear-trapping used to be a popular sport(隱喻式)
例5中的trap a bear這樣的大型狩獵活動在歐美中世紀較為盛行,容易為人們所感知和理解,動詞trap的功能是用于陳述,屬基本行為范疇;根據用“關聯標記模式”說明動詞的基本語用功能是述謂,而例6使用了概念語法隱喻bear-trapping,這個名詞化結構中的trap由陳述功能轉變為指稱功能,已經失去了動詞trap原本的基本語法功能和語法特征而帶上了一些名詞性的特征,這種動詞非范疇化的結果(bear-trapping)不是人們通常使用的表達法,屬非原型用法。因此理解和掌握這類語法隱喻能促進學習者的范疇化能力、語言交際能力和認知思維能力的發展。當學習者缺乏對二語概念系統的基本認知,僅僅套用母語直白的形容詞來表達,就會產生諸多不規范用語(中式英語),常常徘徊于低水平階段。
語法系統將意義匹配到形式時可以用很多種不同的表述方式,這也體現出語言豐富多彩的魅力。隨著外語學習出初級階段逐漸向中高級階段發展,如大學專業英語以及研究生英語階段,學生就會逐漸接觸到構思嚴謹的正式學術語篇,詞匯概念的抽象化和非范疇化大量出現,這時影響語義理解的因素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就需要學習者具備與語篇內容相適應的思維表達方式——語法隱喻思維方式。在教學中,二語學習者僅靠被動感知的詞性轉換練習或課文內容梳理是難以獲得主動的認知體驗的[5]。因此,教師應該引導學生對“隱喻式”和“一致式”這兩種語言現象進行有意識的學習,培養學習者的隱喻思維能力,提高學習者的語言創造性和同義選擇能力。
第一,掌握語法隱喻的生成機制能給學生提供更多的可理解性輸入
根據二語習得輸入假說(i+1),獲得充分的可理解性語言輸入是學習者習得語言必不可少的條件[6],因此語料的可理解性在學習中占有至關重要的地位,學習者獲取語言輸入的主要途徑是聽和讀,但是由于傳統外語教學的局限性,外語學習者通過聽、讀獲得的語言輸入與本族人通過日常交流的方式獲得語言的輸入相比是極其有限的,而且外語學習者接觸到的閱讀材料多見于書面語體,里面包含大量的語法隱喻,比如過程向個體的轉換:transform--transformation,環境成分向性狀的轉換:argued for a long time—lengthy argument等等,語法隱喻的復雜性加大了語言材料中i+2,i+3,i+n……的含量,從而使閱讀材料的可理解性大大降低,這也成為語言學習進程中的絆腳石。理想的語言輸入不僅要“可理解”,而且還要“充足”,語法隱喻不僅造成了學習者理解上的困難,還減少了輸入量,極大地束縛了學習者語言能力的發展。因此教學者應充分意識到,語言理解能力絕不僅僅取決于單詞量,而在于學習者是否具備隱喻的思維能力。在教學的過程中,教師應該引導學生進行及物性功能分析,而不是僅僅把語法隱喻單純地作為一種修辭手段或數學公式讓學生死記硬背,啟發學生透過語法現象的表面,對諸多難以理解的語句做出合理詮釋,教師可以給予學生豐富的文本材料進行閱讀,提高學生對小句的結構分析能力,切實增大可理解性輸入。
第二,隱喻視野下語言教學目標的系統建構有利于發展學生的意義潛勢
語言學習的目的因人而異,因從事者的專業和業務需求而選擇自身學習的水平范疇。Halliday系統功能語言思想指導下的教學觀認為學習的總體目標是發展意義潛勢,而目標語言的整個意義系統囊括了與語言相關的所有外部層次和內部文化背景。因此教學者需要建構一個龐大的語言教學目標系統網絡,如圖所示:

圖1 語言教學目標系統網絡拓撲圖(根據張德祿《語言教學目標系統》歸納改編)
這個系統網絡還表現出知識和能力之間是并行的關系,語言知識和語言能力的獲得及其內化是同時發生的,學習者要學會在具體的語境中表情達意,在表意的過程中發展聽、說、讀、寫、譯各項技能,進而掌握各類詞匯和語法的功能和結構,最終獲得“意義潛勢”。既然外語教學的最終目標是為了使學生獲得“意義潛勢”,那么教學的模式就可以呈現出千姿百態的形式,因為它強調的結果是整體性的、系統化的,可以通過多種方式和手段來獲取,教師在教學的過程中可以依據學生的水平和情景的需求對教學內容靈活選擇和調整,那么語言習得的過程也相應呈現出多樣性、多層次性和共融性的特點,由此產生出一個系統的、概括性的教學系統網絡。
第三,語法隱喻的習得有助于學習者發展跨文化交際能力,構建民族整體身份
語言與民族、文化密切相關,Evans認為[7]語言是民族的靈魂,Evans認為“語言反映了人的心智特征與屬性”[8],在承載民族歷史文化的同時也構建了民族的整體身份。對于一門語言來說,其生命力的長久性在與保持自己語言身份的獨特性和接納其他文化的開放性。而對于二語教學和二語習得來說,最重要的是認識到民族意識對二語習得產生的巨大影響。學習語言是為了實現人際之間的交往,習得一門語言就意味著成為雙語使用者,擁有多元文化知識和視角,也就意味著獲得多元思維方式,繼承本土文化,汲取外國文化,發展跨文化交際能力。
Halliday的語法隱喻理論為我們揭示了隱喻的認知價值,為諸多難以理解的語言現象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解讀視角,在語言的教學中,教師除了探析語法隱喻的成因外,還應注意培養學生理解和應用語法隱喻的思維能力,培養學生語言的敏銳性,并輔以大量有效的實踐練習,幫助學生掌握語法隱喻的表達方式,促進語言形式與功能的結合。
[1]何中清.英語心理過程小句中的隱喻研究[M].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出版社,2014
[2]Halliday,M.A.K.Language and Education Vol.9: Collected Works of M.A.K.Halliday (J.Webster ed.)London: Continuum.2007: 269-290
[3]潘玥.概念語法隱喻理論建構及其對高校英語教學的影響[J].江蘇教育學院學報2010(1):90 122-125
[4]Ungerer,F.Schemid,H.J.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1.
[5]沈家煊.不對稱和標記論[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9
[6]Krashen,S.D Principles and Practice in Second LanguageAcquisition[M].Pergamon Press,1982.
[7]Lopez C.,2014 Language is the soul of the nation: Language,education,identity and national unity in Malaysia[J].Journal of Language,Identity,and Education (13):217-223
[8]Evans, V.&M.Greens.CognitiveLinguistics: AnIntroduction[M].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Ltd.20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