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始人權威、控制權配置與公司治理

馬廣奇+賀星+王歡

【摘 要】 控制權配置是公司治理的核心問題。合理配置公司控制權有利于公司資源配置效率及其績效的提高，進而實現公司各利益相關者利益最大化。以雷士照明控制權爭奪為背景，采用案例研究方法探討民營企業控制權配置問題。研究表明，創始人個人能力、人際網絡資源以及創業激情是控制權配置的重要影響因素，而控制權的合理配置是公司治理得以持續穩定的基礎，對民營企業如何防止創始人控制權旁落，如何監督與制衡創始人的私利行為和決策失誤風險，如何完善公司治理機制提出了必要的理論借鑒。

【關鍵詞】 控制權配置； 民營企業； 公司治理； 創始人權威

【中圖分類號】 F276.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7）01-0041-04

一、問題提出

民營企業創立初期，創始人通常既作為股東又作為經理人，具有雙重身份。隨著規模的擴大、競爭程度的提升，民營企業開始逐漸引入外部投資者，這時創始人與外部股東之間形成了雙重代理關系。創始人和外部股東之間往往會出現理念分歧和利益沖突，進而發生代理問題，造成控制權的激烈爭奪。控制權紛爭將給企業帶來許多負面作用，公司治理難以實現穩定狀態，企業的持續經營能力、業績水平和企業價值嚴重受損。因此，如何實現公司控制權的合理配置和持續穩定的公司治理狀態，是民營企業健康發展的基礎。

民營企業在不同發展階段，總會需要做出控制權轉移或傳承的決定，而由于這一決定伴隨著所有權和控制權的分離，因而圍繞公司控制權歸屬的爭論是民營企業公司治理的核心問題[1]。公司治理可以理解為公司的所有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一組合約安排，其核心問題是如何在不同的公司參與人之間分配公司的控制權[2]。合理配置公司控制權有利于提高公司資源配置效率，提高公司績效，保護投資者利益，最終保持公司治理的持續穩定狀態。

雖然學術界對公司控制權配置問題進行了大量研究，但結論不盡一致。主流觀點認為，保護投資者利益有利于資本市場的發展，是經濟發展的基本要求。因此，主流公司治理理論都強調企業所有權的重要性，認為財產所有權是其他一切權利的前提，進而設計出一系列制衡與激勵機制以保護投資者的利益。但是，民營企業家（創始人）擁有個人能力、特質和權威等專用性資產[3]，他們更適合擔任經理人的角色，僅僅依賴資本多數決定的治理機制不利于民營企業的進步和發展；與此同時，還要監督和制衡創始人的控制權私利行為，保障公司治理的穩定狀態。基于此，本文以雷士照明控制權爭奪為背景，通過案例研究方法探討民營企業控制權配置問題，為民營企業公司治理提供必要的理論借鑒。

二、案例介紹

（一）雷士照明的公司概況

雷士照明（HK：02222）成立于1998年，是國內最大的照明產品供貨商，主要從事光源、燈具以及照明電器產品等的設計、開發、生產、推廣和銷售。在產品研發與生產方面，公司擁有廣東、重慶、浙江、上海等生產基地，并在重慶和上海設立了兩大研發中心。在銷售渠道方面，公司在國內擁有37個區域運營中心及其旗下的3 000多家品牌專賣店，銷售網絡覆蓋了全國31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并在海外40多個國家和地區設有經銷機構。吳長江是雷士照明的創始人，憑借著在照明產品領域內超過17年的經驗，以及與公司經銷商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吳長江始終負責整個公司的戰略和管理。

（二）雷士照明“控制權之爭”事件介紹

1.第一次控制權爭奪：吳長江VS杜剛、胡永宏

1998年，吳長江與杜剛、胡永宏共同出資創立了雷士照明，三人分工協作，合力領導企業快速發展。隨著雷士照明不斷做大，吳長江與其他兩位股東之間在公司經營決策和利潤分配問題上產生分歧，矛盾不斷積累。2005年4月，吳長江提出對經銷商進行整合并建立區域運營中心，但是遭到杜、胡二人的激烈反對，股東紛爭對公司的經營發產生了嚴重的影響。2005年11月，吳長江辭去總經理職務，隨后經銷商集體挺吳，杜、胡二人被迫退出雷士照明。最終吳長江重掌雷士照明，但要承擔高達1.6億元的股權轉讓費。

2.第二次控制權爭奪：吳長江VS賽富

雷士照明在香港上市以后，吳長江因其管理風格、治理意識等方面的因素，與賽富在治理理念上產生分歧。2012年5月25日，吳長江原因不明地辭去了董事長、執行董事和首席執行官等公司一切職務，由閻焱和張開鵬分別接任董事長和首席執行官職務。隨后，針對吳長江回歸雷士創投雙方開始了博弈。賽富合伙人閻焱對吳長江重回雷士照明提出了包括“處理好所有不合規的關聯交易”在內的三個條件，而雷士的員工和經銷商大力支持吳長江回歸雷士。2012年7月12日經銷商、供貨商和員工一致行動，員工罷工、經銷商停止訂單、供貨商停止供貨。面對雷士照明生產經營停滯的困局，2012年9月4日董事會成立了運營委員會以負責公司的日常運營管理，吳長江擔任負責人。至此，雷士照明持續近三個月的控制權之爭，以吳長江的回歸而告終。

3.第三次控制權爭奪：吳長江VS德豪潤達

為了拓展雷士照明LED照明業務，并且對賽富、施耐德形成股權制衡，吳長江引入了戰略投資者德豪潤達，由此也導致吳長江自身的股權大幅降低，這為雙方產生利益沖突和爆發控制權紛爭埋下了隱患。隨后，吳長江被指在2012年未經董事會決議，擅自延長關聯公司的雷士照明商標使用期限，并新增授權重慶恩緯西使用雷士商標銷售產品。2014年8月8日，雷士照明董事會決議罷免吳長江的CEO職務，由董事長王冬雷接替擔任臨時CEO；8月23日，90%的經銷商支持雷士照明的決定；8月29日，召開臨時股東大會，同意罷免吳長江執行董事及委員會職務；11月3日，董事會完成了對吳長江實際控制的萬州工廠的接管工作。

三、案例分析

（一）創始人的權威治理

企業家行為被看作是影響企業績效的一個重要因素。作為富有個人威望的成功企業家，吳長江既是創業者，又是戰略決策者和經營管理者，其個人理念、行為方式影響著雷士照明的員工和經銷商。企業家最重要的職能是做出決策，并承擔風險[2]。創始人權威治理有助于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做出快速有效的決策。正是由于創始人吳長江的戰略決策能力，使得雷士照明能夠快速發展成為行業龍頭。在雷士照明的發展過程中，在吳長江引領下進行了五次重要的戰略變革（如表1）。雷士照明經過成功的戰略變革之后，再加之合理的產業鏈結構和獨具特色的商業模式，很快樹立了自己的企業形象和文化，超越了同行業企業的發展，并于2010年在香港成功上市。

創始人權威表現為創始人具有領袖氣質、能捕捉并利用有利信息、在戰略上能正確引導企業、在困難時能堅持夢想等。在經營管理方面，表現在其創立的公司運營狀況良好，盈利能力強，并且為股東創造了財富，也使各利益相關者實現了價值最大化[4]。但是，過度權威且失去有效約束時容易導致控制權私利。吳長江在其任職期間，涉及到關聯交易利益輸送，授權關聯公司品牌使用權。同時不遵守董事會決議，例如，違背董事會決策，搬遷雷士照明總部，未經董事會決議擅自發放高管獎金，這些都是引起控制權爭奪的導火索。創始人的控制權私利行為對公司的健康發展造成了不良影響，極易侵害中小股東的利益，同時也會導致降低其在員工和經銷商心目中的領袖地位。表2是創始人遭罷免所涉及的關聯交易情況。

基于上述分析，筆者認為創始人憑借個人能力、特質，引領企業迅速成長，使利益相關者價值最大化，處理好一切利益糾紛，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創始人）應有的表現。只有如此，才能鞏固其控制權，繼續其在企業高管行列中的權威治理。反之，如果創始人利用控制權謀私利，不遵守董事會議事規則，任意侵害其他股東的權益，勢必會遭到罷免。從長遠看，既不利于創始人個人的發展，更有損于企業的信譽。

（二）控制權配置的影響因素

控制權的合理配置將有利于提高公司資源配置效率，促進公司有效治理。多數企業都會上演控制權爭奪的發展史，例如阿里巴巴[5]、國美電器、萬科，還有本文選取的案例公司雷士照明等。控制權的爭奪勢必會對企業的運營管理造成惡劣的影響，最終導致其業績下滑，股價下跌，嚴重影響到企業價值。因此，對于控制權配置的影響因素進行分析能夠為企業的發展提供一些改革思路。

以往的研究認為影響控制權歸屬的主要因素是股權結構和投資者法律保護制度。

由于對公司重要決策的投票權是股權的基本特征[6]，股東的持股比例代表了對公司的控制權，因此以往研究多以股權結構為基礎，分析公司控制權的配置。具體而言，在股權集中時，公司控制權屬于大股東；在股權相對集中時，不同主體之間互相制衡，公司控制權的歸屬取決于不同主體間的博弈；在股權分散時，股東沒有能力來監督和制衡經理人，公司控制權屬于經理人。

股東所擁有的權利及行使效力取決于法律對相應權利的闡述、界定和法律的執行程度[7]，法律制度對股東權利范圍、效力的界定和保護（例如同股同權），構成了股東所擁有的公司事項表決權的制度基礎，在此基礎上對公司不同利益主體之間進行權利劃分，進而影響了公司控制權的配置。然而前文提及的兩個因素卻不能解釋“創始人持有股份被逐步稀釋但始終擁有核心高管的決策地位”這一民營企業經常存在的現象，這也正是民營企業控制權紛爭的關鍵所在。

民營企業創始人通常是股東與核心高管的身份合一的，一方面隨著其持股比例的降低，從控制性大股東向持有少數所有權的股東轉化，另一方面始終擁有核心高管的決策地位，也即擁有公司控制權。隨著雷士照明的所有權逐步多元化與公眾化導致吳長江的持有股份逐漸稀釋，使其身份從絕對控股股東向持有少數所有權的股東轉化。圖1顯示了雷士照明引資過程中創始人吳長江持股比例的變化。雖然吳長江的持有股份被逐步稀釋，但是其始終擁有核心高管的決策地位，擁有實際控制權。圖2顯示了雷士照明發展過程中創始人吳長江擔任高管職務情況。

從圖1、圖2中明顯看出，股權結構不是影響公司控制權配置的決定性因素，同時投資者法律保護制度也未能影響創始人對公司的控制權。在此基礎上，筆者將影響公司控制權配置的因素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1）創始人擁有個人能力、特質和權威，擁有豐富的產品行業經驗和敏銳的市場機會判斷能力，能夠迅速做出公司的戰略經營決策，鞏固了其核心高管的決策地位。（2）創始人在外部經銷商、供應商中具有網絡關系資源，形成了戰略聯盟、利益共贏的局面；同時在內部管理層中也具有網絡關系資源，內外網絡資源促成其始終擁有公司控制權。（3）創始人擁有創業激情和對企業的特殊投入，會制定企業能夠長遠發展的經營策略，能夠引領企業迅速發展壯大，實現企業價值最大化。

（三）公司治理機制存在缺陷

雷士照明經歷了三次控制權紛爭，除第一次是由于創始人之間經營理念不同而引起外，剩下的兩次都是創始人和大股東之間的控制權紛爭。對案例進行分析可知：雷士照明的公司治理機制存在缺陷，無法保證公司穩定運營。

1.董事會未能發揮有效監督與制衡機制。董事會是企業戰略與重要經營事項的決策機構，也是監督管理層的公司治理核心。一方面，創始人股東通過董事會主導戰略決策，引領企業戰略發展方向。另一方面，外部大股東主要通過董事會提供決策咨詢以及實現對管理層的監督。而雷士照明董事會未能發揮有效監督與制衡機制，創始人吳長江將個人權威凌駕于董事會之上，以個人決策代替董事會決策。因此造成創始人與大股東之間的利益沖突，引發控制權紛爭。

2.未設置創始人股東的表決權優勢機制。良好的公司治理不僅僅是通過對管理層的監督與制衡防止可能的代理問題，更需要關注如何實現科學戰略決策與行業競爭優勢。然而，隨著民營企業的所有權逐步多元化與公眾化，創始人股東的持股比例難免被逐步稀釋，甚至失去第一大股東地位。因此，設置創始人的表決權優勢機制以實現表決權與所有權的分離，保持創始人股東的控制權優勢與核心高管的決策地位十分重要。吳長江在持股比例被稀釋的同時，對雷士控制權的保持表現得過于自信，忽略了表決權優勢機制的設置。

3.創始人與外部大股東之間缺少良好的溝通機制。發揮董事會的有效監督與制衡機制只能防止創始人主觀的道德風險引致的利益沖突，而不能有效解決客觀存在的理念分歧[8]。如果雙方之間缺少良好的溝通機制，一方面難于及時解決理念分歧，可能導致矛盾升級、爆發沖突；另一方面容易出現董事會決策的分歧，不利于董事會決策機制發揮合理的作用。根據《新浪財經》和《第一財經日報》在2012年10月的相關報道可以看出，創始人與外部大股東之間缺少充分溝通，此事吳長江在接受采訪時也提到過；創始人與外部大股東之間缺少事先的非正式溝通，創始人和投資者在很多問題上產生不同看法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非正式溝通能夠為正式溝通奠定基礎；此外，創始人和外部大股東在經營決策上也存在分歧。這些都將會成為引發控制權紛爭的因素。

四、對策及建議

（一）如何防止創始人控制權旁落

創始人在引資的過程中持股比例會逐步降低，使其身份從控制性大股東向內部經理人轉變。如果繼續實施傳統的資本多數決定機制，創始人控制權會受到外部大股東的潛在威脅。這時民營企業就不能繼續將“一股一票”作為權力配置的剛性原則，需要進行權利配置機制的權衡選擇。為了保持創始人的控制權，就有必要設置創始人表決權優勢機制。

縱觀各大民營企業，多數實行的是資本多數決定的治理機制。統計數據顯示，許多企業都不同程度地經歷了控制權爭奪，其中，投資人（外部大股東）與企業創始人的控制權爭奪最為普遍[9]。因此，這種資本多數決定機制在民營企業后期發展中無法保證公司治理的穩定性，對此筆者提出以下兩個路徑：（1）推行合伙人治理機制，賦予管理層不帶股權的決策權，實現所有權與表決權的分離，使創始人的影響力和控制權不需要股權來強化；（2）設置AB股票差異表決機制，同樣實現所有權和表決權分離，使創始人始終擁有控制權優勢并保持核心高管的決策地位。

（二）如何約束創始人控制權私利行為

創始人擁有公司控制權后，有時會盲目自信，將個人權威凌駕于董事會之上，出現決策失誤；同時利用控制權地位牟取私利，損害了企業價值和外部大股東利益。為了克服創始人這種控制權私利行為，公司治理各參與方應該從以下方面努力：（1）創始人要積極提高公司治理意識，同時適應從家族式治理向基于契約精神的市場化治理轉型，將個人利益和外部股東利益統一起來；（2）創始人與外部大股東要建立充分信任機制，一方面通過發揮公司董事會、外部市場與法律的監管約束機制防止創始人控制權私利，另一方面，雙方要建立良好的溝通機制防止可能的利益沖突和理念分歧；（3）授予核心員工股權激勵，減少員工與創始人之間的利益捆綁關系[3]，使員工的個人利益與企業發展相一致，進而有效激發員工的才能，更好地為企業服務。

五、結語

本文以雷士照明控制權爭奪為案例背景，分析了民營企業創始人的權威治理，控制權配置的影響因素以及公司治理機制存在的缺陷。案例研究表明，在民營企業發展過程中，創始人的權威治理能夠引領企業迅速發展壯大，快速提升企業價值；但也極易產生控制權私利和不合規的關聯交易。在民營企業控制權配置上，創始人的個人能力、人際網絡資源以及創業激情是主要影響因素，而股權結構對控制權配置沒有決定性作用。同時指出了民營企業缺乏有效的董事會決策機制、表決權優勢機制以及良好的溝通機制。進一步分析，提出了民營企業如何防止創始人控制權旁落和如何克服創始人控制權私利行為，為民營企業公司治理提供理論借鑒。需要指出的是，本文僅對雷士照明的控制權爭奪案例進行了分析，得出的結論還有待大量樣本經驗數據的進一步證實。因此，民營企業的控制權配置問題有待今后做進一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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