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羞愧

牧童

何為恥？《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給出的解釋是：感到不光彩，羞愧；那怎么對恥有感？這個不大不小的問題還真不好說。

先講一個真事兒。馬家輝，大家都知道吧，香港學者，常在竇文濤的《鏘鏘三人行》里出鏡。有一次，馬家輝領女兒去一飯店吃飯。對面桌有幾位大陸游客。馬氏父女親耳聽到，也親眼見到，其中一中年女士伸出脖子，長長地咳了一聲后，喉嚨里咕噥一聲響。還好，她把痰吐進紙巾。即便如此，馬家輝的女兒還是露出惡心和厭惡的表情。這個女士看見了，發起飆來，“我沒吐到地上，這樣已經不錯了，你們還想要我怎么樣？”

馬家輝說，當時，倒是他們父女倆感到非常尷尬。

在公共場合吐痰，這是恥。馬氏父女對這一恥有感，面露鄙夷。跟隨地吐痰的人比，這個女士把痰吐進紙巾，已經算是進步了；但她不知道，當著眾食客的面，她那一聲長咳，喉嚨里那一聲響，仍是恥。在這點上，如果說馬氏父女對當眾吐痰這一恥是全感，那這個女士就是半感。又由于她明火執仗地五十步笑百步，最終，連半感也沒有了。

有恥感，并且對恥有全感的人，不僅馬家輝父女倆，有很多。

幾年前，沈陽老甄一家搬進東方儷城小區后最初的每天早晨，他仍然要跟媳婦吵上幾嘴子。在老地方住時，媳婦就老是把裝滿垃圾的塑料袋放門口外，喬遷新居后舊習依然。這是老甄決不能容忍的，尤其夏天。他不知教訓過媳婦多少次，媳婦嗯嗯著，轉身就忘。“跟她生不起那氣，吃完晚飯，清理完垃圾，我下樓把垃圾扔垃圾箱里，就當遛食兒了。”

老甄表示，“我沒想太多，就覺得會給鄰居留下壞印象，樓道是你家放垃圾的地方啊？暫時擱一下也不行！瞧你穿得溜光水滑的，敢情也是驢糞球外面光。真要哪天鄰居敲門跟你說這事兒，你說我這臉往哪兒擱？”

老甄承認，偶爾的，他忘了下樓，第二天早晨推門一看，又是一袋，有時是兩三袋。“你說這成了習慣吧，還真就難改。”老甄唏噓不已。

從老甄媳婦的角度看，對恥無感的，也是大有人在呀！

去年，老甄兩口子跟團去了一趟韓國。這天，他們來到臨津閣。臨津閣是戰爭產物，站在韓國這邊，可以遙望對面的朝鮮。人們正向對面觀望并品評時，后面忽然傳來爭吵聲，人們回頭看去，見一中國游客和一韓國執勤士兵正比比劃劃，他說他的“有啥了不起”，他說他的“思密達”，最后，中國游客掄圓胳膊，把手里的煙摜地上，還狠狠地踩了幾腳。

這個中國游客走開后，韓國執勤士兵默默地撿起煙頭。

不消一會兒，長著順風耳的媳婦打聽到并告訴老甄，臨津閣這個景點不讓抽煙。韓國執勤士兵勸阻那個抽煙的中國游客。中國游客不知哪來的邪火，就是不掐煙，你不讓我抽也行，我就扔地上，還要踩幾腳。

老甄搖頭嘆息，“跟這種中國人一起出來，真丟人啊！”

老甄說，媳婦當時竟半開玩笑地建議，“以后咱就像相聲說的那樣，在韓國瞎說日本話，在日本瞎說韓國話，別讓人家以為咱是中國人。”

她也能覺出不光彩，但對往樓道里放垃圾袋又不以為意。

或許，我們不是沒有恥感，而是在選擇性地有或沒有恥感。

黨史專家黃葦町在紀錄片《永遠在路上》講到，違紀官員最怕點名曝光，“他們也是要面子的。”要面子實際上就是覺得不光彩，在這一點上，違紀官員還是有恥感的。但他們收了不該收的錢，卻絲毫沒有恥感。

龔自珍曾激憤揮筆：士皆知有恥，則國家永無恥矣；士不知恥，為國之大恥。官員和民眾若都缺少或沒有恥感，正確的人生觀從何而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