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與狂人：生命的吶喊

摘 要：魯迅在塑造“狂人”形象時曾受過域外一些作家的影響，尤其是尼采筆下的超人。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尼采以超人的構造來宣布上帝的死亡，并確立新的價值觀。《狂人日記》中魯迅則創造了向中國幾千年封建禮教宣戰的啟蒙者狂人。通過超人和狂人我們可以發現尼采和魯迅在精神上有很多契合點，但是魯迅在對尼采思想的接受上也有其選擇性。因此，本文試就在超人與狂人之間探討尼采和魯迅的精神上的異同點。

關鍵詞：超人；狂人；魯迅；尼采

作者簡介：熊煥（1990-），女，漢，湖北襄陽人，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現當代文學專業研究生，研究方向：現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03-0-02

早在“五四”時期，傅斯年便發現了《狂人日記》中尼采的聲音，劉半農評價魯迅時曾說過“托尼學說，魏晉文章”一句話，徐志摩因《熱風》稱魯迅為中國的尼采。1902年魯迅到日本留學，當時日本東京學界正流行著尼采學說，據周作人回憶，魯迅那時很喜歡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冊常在案頭。”尼采和魯迅在精神上亦具有很多的契合點，而魯迅亦有自己的創造。而這種異同點在超人和狂人身上即可找到。

一、超人與狂人

作為《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核心命題，尼采對超人學說作了詳細的闡述：“超人是充滿酒神精神的生命的肯定者和生之歡樂的享受者，有著健全的生命本能和旺盛的強力意志的強者，有著獨特個性的人，是自然和社會的立法者，本身不受任何法律約束，超越一切傳統道德規范，處于善惡彼岸，是不為現代文明所累的‘未來之子。”尼采還提出“精神三變”的理論，即“精神變成駱駝，駱駝變成獅子，獅子變成孩子。”他強調唯有經過這三個階段的錘煉方能成為超人。尼采一生坎坷的經歷可以說是超人學說產生的重要因素。他的一生可以以10年為計。他10年的童年和少年生涯是基督教堡壘家族中的小牧師，10年的中學和大學生涯由對基督教的信仰轉向意志哲學，10年教授生涯是思想的大轉折時期，10年的漂泊生涯是脫出常規的生存和著作的黃金時期，《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即是在這一時期完成的。最后的10年則處于精神錯亂期。尼采以自己悲劇性的一生，展示了現代西方人在傳統價值崩潰時代的迷途之痛苦和尋求之渴望，可以說尼采是西方哲學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哲學家。

魯迅創造狂人這一形象并非偶然，章太炎曾被人稱為“章瘋子”，資產階級革命派如孫中山、徐錫麟等也都被封建頑固派稱為過瘋子。所謂的“瘋子”其實都是真正清醒的人，正如魯迅筆下的狂人。但是對于狂人是否真的發狂，學界莫衷一是。筆者認為，如果覺得他不是真的發狂，即他沒有真的被逼瘋，他的一切醒世警語都不過是作者借狂人之口所說，這樣也就不能充分揭露封建禮教滅絕人性的悲劇性，顯然無法體現“表現的深刻”。另外，魯迅借助他的醫學知識對狂人的癥狀做了真實生動的描寫，對于人物的刻畫上更多運用了現實主義的手法。因此，狂人是真的發狂，并且是被封建禮教和家族制度所迫害的。但是，“作家原意并不在于僅僅鞭撻幾個人，而是要反對、攻擊整個封建制度。”

二、異同點

在狂人和超人的身上可以找到很多相似點。首先，是批判的徹底性。尼采塑造出超人這一新價值的創造者，就是建立在“上帝死了”這一具有徹底批判性的命題上。上帝主宰萬物，但在尼采的眼中上帝罪行累累，并且尼采認為，過去人把上帝尊為惟一的創造者，把自己貶為創造物，致使由此建立的一切道德都是顛倒的，因此，要“重估一切價值”，即把被顛倒了的價值重新顛倒過來，實現“價值的翻轉”。魯迅對中國固有的文化傳統的猛烈攻擊和尼采是極為相似的。他激烈地批判儒家以孝為本的集倫理道德、政治、禮俗等于一身的禮教，剖其惡行，斥其“吃人”。在魯迅看來，“所謂中國的文明者，其實不過是安排給闊人享用的人肉筵席。所謂中國者，其實不過是安排這人肉的筵席的廚房。”破壞是為了創造新價值，“魯迅的‘價值翻轉，充分表現在《吶喊》、《彷徨》中兩種價值觀的激烈沖突上，而《狂人日記》則是魯迅‘重估一切價值的集大成者。”

其次，是進化論思想。《狂人日記》中魯迅借狂人之口表達了自己的進化論思想，并且魯迅強調了人的主觀能動性在進化中的重要性。而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尼采亦借超人之口道出了自己的進化論思想，即“植物——蟲——猴——人——超人”的進化模式，相對于達爾文的進化論，筆者認為尼采的進化論是注入了新的血液的，達爾文強調的是“生存競爭”，而尼采則強調“強力意志”。強力意志，意即強化力量的意志，在尼采看來生命的本質在于強力意志。魯迅的進化論是受到過尼采的影響的，正如北岡正字所說的：“（魯迅）在承認‘自然規律的時候，他又在進化論中增加了尼采的‘憑意志擺脫命運這樣一個觀點，于是人類歷史不再是被‘自然規律決定的被動物， 而成為‘意志不斷與‘規律抗爭并實現自我的過程。”不過尼采的使命是“改進人類”，而魯迅的目的則是改造國民性。

最后，是孤獨的前行者。尼采的一生都是孤獨的。五歲時，在那段父親離世以及幼弟夭折的日子里，他便嘗到了生離死別的悲痛的滋味。少年時，他孤獨成癖，所作的詩都透著濃濃的憂愁；青年時，他雖擁有別人羨慕的一切，但他的內心是痛苦而矛盾的。他還曾向一位女子求婚而遭拒絕，以至至死未婚。他和瓦格納交往十多年，還曾將瓦格納當作自己的繼叔本華之后的第二個精神導師，但最終兩人友情決裂。從此，他開始了沒有職業、沒有家室、沒有友伴的孤獨的漂泊生涯，并且常年疾病纏身。但尼采贊賞孤獨，并且尼采的孤獨，不是消極避世，是在孤獨中求創造，在創造中提升自我，奔向超人。與尼采一樣，魯迅的一生也是痛苦與孤獨的。幼年時，家道衰落，使幼小的他即嘗到了世態炎涼的滋味；少年喪父，使他的人生道路更是發生了根本性的轉折；青年因舊式家庭的包辦婚姻，使他的家庭生活和情感生活蒙上了重大的陰影；中年兄弟失和，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痛苦；而病痛則常常如影隨形。他棄醫從文，卻常常感覺如置身于荒原，寂寞如大蛇纏繞著他，但是魯迅并沒有向孤獨和寂寞妥協，而是將自己的筆化作匕首向黑暗和虛無宣戰。

雖然魯迅和尼采在精神上具有不少相似點，但是魯迅并沒有選擇成為第二個尼采，他對尼采思想的吸收是具有選擇性的，他對尼采的態度也是有變化和發展的。“權力意志”作為尼采“生命哲學”的核心，而魯迅對“權力意志”中的強者統治弱者、奴役弱者的反人道主義思想則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覺。在《狂人日記》中即表現出對于“衰退”中的民族若不進步即被“鏟除”的憂慮，從中可以看到魯迅人道主義的一面。對于尼采的超人，魯迅也覺得“太渺茫”。尼采對于社會、人生的批評，使他成為一個“偶像破壞者”，使得當時很多人紛紛向他學習，而魯迅則認為應該向他學習是因為崇拜他總比崇拜孔丘、關羽要好。可見，魯迅對尼采思想的吸收不過是社會進步的需要。總而言之，魯迅對尼采的取舍，是以中國的社會現狀為依據，試圖喚醒“鐵屋中沉睡的人們”。

三、生命的吶喊

魯迅不僅是極富有中國特色的文化巨人，更是以正確的態度接受外國文化滋養的偉大先哲。《狂人日記》作為魯迅創作的第一篇白話日記體小說，具有重要意義。正如只有從整個江河的宏觀角度進行觀察，才能看到浪花在江河中奔騰的真正風采。要想全方位的研究魯迅的《狂人日記》，唯有從整個世界文化的大系統中進行整體的聯系的動態的觀察。并且當我們站在歷史的角度上去客觀分析超人和狂人時，會發現為了生存、發展，“日漸向上”，魯迅和尼采對各種舊的思想、習俗都做了猛烈地批判。他們雖處于絕望之中但勇于去反抗絕望，這種精神亦使得那來自生命的吶喊顯得格外的堅毅而厚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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