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扎堆兒

孫立平+清華大學教授

幾年前，我提出中國社會結構演變的4個可能趨勢，即結構定型、精英聯盟、寡頭統治和贏者通吃。今天看，這4個趨勢有的更加明顯了，有的若隱若現。這4個趨勢對中國未來的走向，會有根本性的影響。

社會結構定型化不是反常現象，而是常規現象。在成熟的市場經濟國家，其社會結構大體處于定型狀態，只不過定型的結構與較為順暢的社會流動機制并存。就定型的中國社會結構而言，這樣幾個跡象值得注意。

第一，階層間的邊界已經形成。不僅是由居住分區形成的邊界，還有因生活方式和文化形成的邊界。第二，內部認同的形成。人們從這種邊界中萌發“我們”與“他們”的概念和意識。第三，階層間流動減少。表現之一是社會門檻加高。過去有幾萬元就能進入房地產領域，今天已無這種可能。第四，社會階層的再生產。過去人們常說農之子恒為農，商之子恒為商的現象，現在普遍存在。十幾年前，社會中有“富二代”的說法，近幾年又有了“窮二代”的說法，說明社會地位的繼承和世襲早已開始。

最近幾年，在國企改革、醫療教育改革、房地產熱和其他一些有關改革和社會政策的看法上，精英和民眾間的裂痕大大加深。網絡上，人們對精英的奚落和羞辱越來越多，精英也似乎越來越專橫。裂痕的加深會形成“上層階級化、下層碎片化”的結構。在結構的層面上，則會顯現出“上層寡頭化，下層民粹化”的特征。應當說，這是很值得警惕的現象。

現在，有關中國社會中精英寡頭化的議論已不鮮見。其中涉及這樣幾個方面。一是國有寡頭企業憑壟斷優勢發育迅速，中小企業和個體戶大量消失；一些行業和領域資源積聚迅速；在一些地方，政商聯盟掌握著行政經濟等多方面權力，一定程度上已不受多少控制。中國精英寡頭問題之所以凸現，與其說是由于他們自身的強大，不如說是由于其他群體社會與政治權利被剝奪，以及由此造成的無力狀態。結果之一，是精英聯盟寡頭化侵占了其他階層的發展空間。這當中有兩個跡象值得警惕。一是中小企業和個體戶生存環境惡化，二是中產階層在最近幾年成為掠奪對象。

稀缺的社會資源從類型上可分3類，一是物質性財富，即經濟資源，二是政治權力，三是社會威望或社會聲譽。在不同社會，分配這些資源的原則是不同的。一種方法是彌散型分配，即分配不同種類資源時實行的是不同原則。在這種社會，擁有某種資源較多的人或群體，不一定也擁有較多的其他資源。另外一種社會則可能實行一體化原則，即各種不同資源集中同一部分人手中。不同原則進行資源分配產生的結果，完全不同。

改革開放初，中國社會資源的分配主要是彌散型，弱勢群體農民、城市中無固定職業者、兩勞人員等的經濟地位首先獲得改善。但此后，情況越來越發生大的變化，一直到現在，上述階層能夠自豪的資本已經很少。另一方面，以擁有總體性資本為特征的階層，在迅速吸收種種資源。

現在看，結構定型、精英聯盟、寡頭統治和贏者通吃的關系就在于：在社會結構定型化的過程中，精英中不同部分所結成的聯盟關系是更值得關注的現象。精英寡頭化是資源高度集中和精英力量不受約束的必然結果。在這些表面性特征背后，是贏者通吃的現象已經開始全面形成。并且，各個階層互相間的懷疑和恐懼，減少了對話和溝通的可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