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孫悟空、二郎神：他們都來自印度？

吳鉤

不少你耳熟能詳的神話人物，他們的故鄉都是在遙遠的印度，只不過你可能不知道而已，因為印度人不像韓國人，不太喜歡吹噓什么都是他們發明的。

對于中國而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印度一直充當著文化輸出國的角色，我們熟悉的佛教、瑜珈、阿拉伯數字，都來自印度。印度對中國文化的影響其實遠不止于此，按梁啟超的研究，在音樂、建筑、繪畫、雕刻、戲曲、詩歌和小說、天文歷算、醫學、字母、著述體裁、教育方法、團體組織等領域，都有來自印度文化的影響。

下面這些你耳熟能詳的神話人物，他們的故鄉都是在遙遠的印度，只不過你可能不知道而已，因為印度人不像韓國人，不太喜歡吹噓什么都是他們發明的。

哪吒的原型

哪吒是華夏文化圈中最為著名的神話人物之一，《西游記》與《封神演義》中都有哪吒的故事，許多人小時候也應該都聽過“哪吒鬧海”的故事。在我們熟知的傳說中，哪吒是“托塔天王”李靖的三兒子，有兩位哥哥：金吒、木吒。而李靖則是商朝時鎮守陳塘關的大將。完全看不出李家是印度人嘛。

但是，“哪吒”這個名字到底還是泄露了一些秘密：按“金吒”“木吒”的命名習慣，李靖生下第三子之后，應該為他取名“水吒”才對啊，怎么叫成了莫名其妙的“哪吒”呢？

其實，“哪吒”是一個翻譯過來的名字，是對印度神話中“夜叉王子”Nalakuvara的音譯。按以色列漢學家夏維明的研究，Nalakuvara便是哪吒的原型之一。

Nalakuvara為印度神話人物俱毗羅神的兒子，其故事記錄在印度古老史詩《羅摩衍那》中。起源于印度的佛教自然吸納了印度神話的一部分要素，包括人物與故事，俱毗羅即演變成佛教的多聞天王，他的兒子Nalakuvara，漢譯佛經一般譯為“那吒俱伐羅”，之后又簡稱為“那吒”。

佛教在漢傳過程中，又與中國本土的道教發生微妙的相互滲透，許多出自佛經的神話人物逐漸被改造成道教人物，其中就包括多聞天王父子。多聞天王演變成“托塔天王”李靖，“那吒俱伐羅”則演變成哪吒三太子。

孫悟空也是印度人

在華人世界中，孫悟空的名頭比哪吒更大。按《西游記》的記述，孫悟空無父無母，是從花果山一塊仙石蹦出來的猴子。你知道，《西游記》講述是的孫悟空保護唐僧前往西天（印度）取經的故事，但你未必知道，孫悟空本人很可能就是一位從印度來的外國人。

較早提出孫悟空是印度人的學者是胡適。他在《西游記考證》上說：“我總疑心這個神通廣大的猴子不是國貨，乃是一件從印度進口的。”果然讓他從印度史詩《羅摩衍那》中找到“神猴哈奴曼”，說這就是孫悟空的原型了。

“哈奴曼”是印度神話中的英雄，毛色金黃，身軀高大，吼聲如雷，力大無比，能移動山岳、捕捉行云，一伸手就將太陽挾在腋下。他又善惡分明，除妖捉怪，多次救羅摩王子于危難之際，是智慧和力量的化身。看來跟孫悟空倒是有幾分相似。

不過，胡適的朋友與論敵魯迅，卻對“孫悟空來自印度”的說法頗不以為然，他認為孫悟空的原型是中國上古神話中的“無支祁”。相傳“無支祁”貌似猿猴，白頭青身，火眼金睛，常在淮水興風作浪。大神禹治淮水時，擒了這“無支祁”，鎖于淮陰龜山腳下。這一傳說，跟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的情節也頗為相似。

著名學者季羨林對胡適與魯迅的說法作了綜合與折中，說孫悟空就一混血兒，是印度的“哈奴曼”文化與中國的“無支祁”傳說“雜交”出來的產物：“孫悟空這個人物形象基本上是從印度《羅摩衍那》中借來的，又與無支祁傳說混合，沾染上一些無支祁的色彩。這樣看恐怕比較接近事實。”

二郎神亦有印度基因

孫悟空的老朋友與對手“二郎神”，很可能也擁有印度人的基因。

一般認為，二郎神有多個原型：一是都江堰建造者李冰的次子李二郞，這個傳說由來已久，南宋的朱熹說，“蜀中灌口二郎神，當時是李冰因開離堆有功立廟，今來現許多靈怪，乃是他第二兒子出來。”

二是道教神祇趙昱趙二郞，相傳趙昱為隋朝人，曾入青城山學道，后因斬殺了興風作浪的蛟龍而受州人崇拜，奉為神明。唐朝時，民眾為趙昱立廟于四川灌江口，俗稱“灌口二郎”。

三是流傳最廣的楊戩楊二郞。明清以來，許多流傳于民間的小說與戲劇，如《二郎寶卷》《封神演義》都將二郎神寫成楊氏后人，現在人們說起二郎神，都認為他叫做楊戩。

二郎神的第四個原型，就是著名學者張政烺提出的印度神話人物：“二郎神源于佛教中毗沙門天王之二子獨健， 與四川當地的土主信仰相結合， 傳入川西后超越了對李冰的崇拜， 進而形成后世的二郎神崇拜。”

這個“毗沙門天王”，即前面我們提到的哪吒父親多聞天王。多聞天王有很多兒子，除了三子哪吒之外，次子叫做“獨健”，因排行第二，又稱“獨健二郎”，相傳他神通廣大，身邊又有一只神奇的金毛鼠相助，曾在唐玄宗時助唐軍打敗西域五國，當時五國圍攻安西，朝廷請毗沙門天王發神兵救援，于是獨健率兵來援，用金毛鼠將敵軍的弩弦器械全部咬壞，迫使五國退兵。這只金毛鼠后來又演變成二郎神的標配—吠天犬。

這么說起來，二郎神與哪吒很可能還是親兄弟。

印度人帶來十二星座

“星座控”愛談的十二星座，產自古巴比倫，但傳入中國，卻是經印度僧人之手，隨佛學而來。最早將十二星座帶到中國的印度僧人，叫做那連提耶舍，時為隋朝開皇初年。他從印度帶來一批梵文佛經，并著手翻譯成中文，其中有一部叫《天乘大方等日藏經》，里面便提到十二星宮：

“是九月時，射神主當；十月時，磨竭之神主當其月；十一月，水器之神主當其月；十二月，天魚之神主當其月；正月時，特羊之神主當其月；二月時，特牛之神主當其月；是三月時，雙鳥之神主當其月；四月時，蟹神主當其月；此五月時，獅子之神主當其月；此六月時，天女之神主當其月；是七月時，秤量之神主當其月，八月時蝎神主當其月。”

—可以看出來，隋朝時候十二星宮的排序跟現在的十二星座是一樣的，名字也大同小異，如雙魚座寫成“天魚”，白羊座寫成“特羊”，金牛座寫成“特牛”，雙子座寫成“雙鳥”，處女座寫成“天女”，摩羯座則寫成了“磨竭”，這應該是因為當時譯名尚未統一，所以有時候又寫成“磨蝎”“磨碣”。

我們今天看到的摩羯座圖案，通常是一種“羊身魚尾”的怪物（Capricornus），相傳它是古希臘神話中牧神潘恩的化身。這其實是近代從歐洲傳入的摩羯座。在歐洲摩羯座傳入之前，中國人常見的摩羯，是一種長著長鼻、利齒、魚身的動物（Makara），這是來自印度的摩羯形象，是印度古神話中的河神。

唐宋時期，中國人筆下的摩羯造型已經完全中國化，跟中國傳統吉祥動物魚、龍的形象相融合，常常被描繪成很萌的龍魚狀，并且作為裝飾性圖紋廣泛畫到瓷器、銅器、漆器上，許多瓷器、玉器、金銀飾品還制成摩羯的形狀。你去博物館參觀，就可以看到許多古代的摩羯魚形象。

產自印度的“芭比”

現在的小朋友喜歡玩芭比娃娃。一千年前，宋朝的孩子也有自己的“芭比娃娃”，一種以土木材料制成的玩偶，身材、手足、面目、毛發都做得栩栩如生，還配有漂亮的迷你服裝。當然，它的名字不是“芭比娃娃”，而是叫做“磨喝樂”。

宋朝的尋常市民家、富室乃至皇家之中，都有“磨喝樂”的忠實粉絲，每年七夕之前，大街上都是販賣“磨喝樂”的商販。有一首謔詞，道盡宋人撲買“磨喝樂”的狂熱之情：“天上佳期，九衢燈月交輝。摩喉孩兒，斗巧爭奇。戴短襜珠子帽，披小縷金衣，嗔眉笑眼，百般地斂手相宜。轉睛底工夫不少，引得人愛后如癡。快輸錢，須要撲，不問歸遲。歸來猛醒，爭如我活底孩兒！”“磨喝樂”既然風靡天下，價錢也就不可能太便宜，“價亦不廉”；貴者，“一對直數千（文）”。

跟“磨竭”“哪吒”一樣，“磨喝樂”也是一個來自印度梵文的音譯名字，所以有時也寫成“摩喉羅”“摩侯羅”“摩睺羅”“魔合羅”。據胡適的考證，“磨喝樂”是從印度的“大黑天”演變而來的。大黑天，梵語Mahākāla，音譯為“摩訶迦羅”，發音與“磨喝樂”十分接近。上世紀三十年代，另一位學者傅蕓子則認為，“‘摩睺羅即佛典中‘摩睺羅迦（Mahoraga）的略語。”

“摩訶迦羅”是佛教中的戰斗神，生得一面八臂，做大忿形狀，腳下踏一女人。“摩睺羅迦”是佛教傳說中的天龍八部之一，為大蟒蛇神，人身蛇首。不管是“摩訶迦羅”，還是“摩睺羅迦”，都為形象兇猛的印度神祇，它們到底是如何演變成小巧可愛的“磨喝樂”的，就不得而知了。